小说评论 黄霖说金瓶梅   》 白描传神(1)      黄霖 Huang Lin

  白描,本是国画的一种基本技法,指的是不着颜色,纯用墨线勾描物象。我国素有“白描打底”的传统,无论是画人物肖像,还是花鸟山水,是工笔画,还是水墨淡彩画,都把白描勾勒当作绘画之本。清人松年在《颐园论画》中比较中西画时就着重指出了国画白描传神的特点:“西洋画工细求酷肖……但能明乎阴阳起伏,则洋画无余蕴矣。中国作画,专讲笔墨勾勒,全体以气运成,形态既肖,神自满足。”画理与文理相通。白描同样是中国小说创作的一种基本技法。它在小说创作中主要表现为:不作静止的、繁重的描摹,而是用最简练的笔触,勾画一些富有特征性的外部现象,使读者通过自己的联想,感受到描写对象的整体品貌、内在生命和全部关系,得到美的享受。
  《金瓶梅》的白描艺术是非常出色的。它一开始就得到了人们的赞叹,明末崇祯本的批语曾多次指明其“纯用白描”的特点,后世的批评家也屡屡提及,特别是张竹坡,在其《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读法》中说:
  读《金瓶》,当看其白描处。子弟能看其白描处,必能自做出异样省力巧妙文字来也。
  张竹坡欣赏《金瓶梅》的白描手法,在第一回的总评中就加以强调,并作了具体分析。张评本《金瓶梅》的这一回写帮闲应伯爵和谢希大来看西门庆时道:
  只见应伯爵头上戴一顶新盔的玄罗帽儿,身上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夹绉纱褶子,脚下丝鞋净袜,坐在上首;下首坐的,便是姓谢的谢希大。见西门庆出来,一齐立起身来,连忙作揖道:“哥在家,连日少看!”西门庆让他坐下,一面唤茶来吃,说道:“你们好人儿!这几日我心里不耐烦,不出来走跳,你们通不来傍个影儿!”伯爵向希大道:“何如?我说哥要说哩!”因对西门庆道:“哥!你怪的是,连咱自也不知道成日忙些甚么?自咱们这两只脚,还赶不上一张嘴哩!”
  不久,十兄弟一起到玉皇庙结拜,当吴道官要他们排列次序时:
  众人一齐道:“这自然是西门大官人居长。”西门庆道:“这还是叙齿,应二哥大如我,是应二哥居长。”伯爵伸着舌头道:“爷可不折杀小人罢了,如今年时,只好叙个财势,那里好叙齿,若叙齿,还有大如我的哩!且是我做大哥,有两件不妥:第一不如大官人有威有德,众兄弟都服你;第二我原叫应二哥,如今居长,却又要叫应大哥了。倘或有两个人来,一个叫应二哥,一个叫应大哥,我还是应应二哥,应应大哥呢?”西门庆笑道:“你这掐断肠子的,单有这些闲说的!”
  这里,诚如张竹坡指出的:“描写伯爵处,纯是白描追魂摄影之笔。”这个帮闲“半新不旧”的打扮,宛如一个绸缎铺“跌落下来”的帮嫖专家。一番巧言胡诌,油嘴滑舌,确使一个帮闲附势的无耻小人“俨然纸上活跳出来”,“如闻其声,如见其形”。作者在此写应伯爵的衣着、行动、言语时都非常简练,三言两笔,却写得有声有色,直露他的灵魂。这种朴实的白描勾挑,具有高度的艺术表现力。它不但能绘形,而且能传神,达到了“形态既肖,神自满足”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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