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阳光八万里:2007年最具实力的散文集   》 第62节:我爱老鼠(9)      Gu Qingsheng

  我在地下300米深处的井下巷道里也遇见过鼠,那是在巷道里面钻井,因此遵守矿工师傅的规矩。记得第一天中午在井下吃饭时,一个老井下的师傅对我说:留点给鼠大侠。我就留了饭,然后倒到一堆乱石那边去,果然那边有一群鼠出没,它们一点也不怕人,吃东西也不争抢,很绅士的文明举止。我小时候读过一本书,名为《煤神爷爷的故事》,煤神爷爷就是老鼠啊,在事故频繁的煤矿井下,老鼠会给你预警,见到老鼠逃跑那就大家一起跑啊。
  不过,我还是在井下打死过一只鼠。那是一个废弃的机井,水泵坏了,我去修理它,蹲在湿漉漉的几十米深的井下,只穿了短裤和汗衫,没拧下几个螺丝就开始感觉到冷。一会儿,我背后腰部裸露的地方,突然一凉, 当时的感觉是滴水,一阵阵的滴水。过一会,感觉又不像是滴水,而是像有人故意将一根小树枝在我腰上拂来拂去,我甩手用扳手去拨,没什么。过一会儿,又是凉凉的,此时愤怒一转身:啊,原来是一只硕大的老鼠!它浑身湿淋淋,打着哆索,但是目光里有一种挑战的意味。显然,它已经冻得够呛,心里一想到它那浑身湿得乱糟糟的灰毛刚才贴在我身上,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于是,我挥起一根螺丝杆甩去,老鼠就毙命了。
  在废井里看见老鼠很恐怖,以前看史泰龙主演的《第一滴血》中,有史泰龙穿过一段废井的镜头,那里面有许多饥鼠,确实如此。我在龙角山和赤马山的井下都见过。
  在和鼠类的漫长的交往中,回忆起来,虽然有包括肢体接触在内的冲突(如我记得有一次住的小旅馆,晚上老鼠咬我耳朵,但没有出血,我估计是老鼠爪子抓的而不是真咬),许多往事都历历在目,假如人类的一部生存史不是与鼠类的斗争史,那么一部鼠类生存史却是一部与人类的斗争史。
  那年春节前夕,江南忽然下了一场大雪,这雪天在山头上钻塔里值班,想来除了鬼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没膝深的雪,天台山冷透了,恰好这里是过风的山口。一个雪天的黄昏,我踏着雪上山了,从煤堆往钻塔里面搬了很多的煤,以备度过寒冷的长夜。我头一次一个人在山中值夜班。有一些风,钻塔的帆布经雨淋湿过,所以大雪以后,它上面结了冰,风吹时冰裂而发出一阵阵嚓嚓的声音。这声音不经意听去,就像有人从远方踏雪而来。
  山头和山谷的原始森林,总传来冰雪压断枝丫的声音,猫头鹰的叫声,麂子哭啼式的叫声,风在竹叶上沙沙散步的声音——大山里没有别的声音了,只偶尔听得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杀猪的猪叫声,间或大人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我生着了炉子,铺好机台板,把值班大衣也铺好,用很厚的《地质钻探纪录班报表》垫在岩芯箱上做枕头,这样就可以安心睡大觉了。
  为防万一,我把工具柜的斧头、扳手、管钳、撬棍——都搬一些到身边,这些可供战斗的武器搁在身边最大的用处是壮胆。一阵忙碌以后,夜幕降临,雪也下大了,风也刮得猛了些,我躺了下来,炉火渐渐红,热力灼人,简易铁炉的外层都被烧红了,我想这时候要是有腊肉什么的挂在这里烤了喝酒,把一个雪的夜给喝醉它,那是非常之好的。就在这时候,我好像听到一种声音,它不是风吹钻塔帆布的声音,也不是林子里的声音,而是好像有一个稍稍接近钻塔的人放慢脚步的声音。
  我忽然间头发都直竖起来了!它确实是一个活的东西弄出来的声音,没有规则,时断时续,而且不像是一个小的东西。一阵激烈的酸楚感从脖椎到尾椎,令我四肢无力。我悄悄地把斧头拿在手上,另外将一根撬棍拖到左手边,难道这么快就要准备决斗了?我屏声息气,仔细地倾听那声音的来处,我终于听出来了,从钻机左后侧配电板后面的机台板上的帆布发出来的,仿佛有人想把钻塔的帆布掀开——他要进来?我紧张得想执斧冲过去,在这样的环境先发制人以后逃下山去,这才是上策,一般进攻者应该是没有输的,他们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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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湖南人民出版社
第1节:我心中的梯田第2节:惟有茗者留其名(1)第3节:惟有茗者留其名(2)
第4节:秋椒小烧(1)第5节:秋椒小烧(2)第6节:黪子鱼
第7节:味蕾上的故乡第8节:鱼宜三吃(1)第9节:鱼宜三吃(2)
第10节:我敬爱的番薯第11节:桑椹(1)第12节:桑椹(2)
第13节:燕坐华榭第14节:土鱼的品味报告(1)第15节:土鱼的品味报告(2)
第16节:带着鱼去旅行(1)第17节:带着鱼去旅行(2)第18节:遥远的地衣(1)
第19节:遥远的地衣(2)第20节:遥远的地衣(3)第21节:遥远的地衣(4)
第22节:遥远的地衣(5)第23节:遥远的地衣(6)第24节: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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