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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蝴蝶 》 廣陵潮 》
第六十二回 深閨繾綣都督多情 天理昭彰姦人授首
李涵秋 Li Hanqiu
那個少年同朱成謙在火車上,愈談愈覺親密。朱成謙方纔知道他是揚州田福恩。他的傢世,便因為起先明似珠同雲麟糾葛的時候,朱成謙懷着滿肚皮的醋勁,暗中調查雲麟,因而知道他有這一門親戚。及自抵了上海,也就各幹各的營生去了。朱成謙便揀了一個小小旅館住下,次日問了茶房,都督衙門坐落何處,茶房便一一指點了他,他徑自跑到那裏,果然那個衙署,氣派狠是威武。衹見那兩面簇新的五色國旗,在風裏舒捲,瑟瑟有聲。門裏門外,捉對兒的兵士,一例背着洋槍,肅穆無嘩。東西轅門不許閑人行走。有些車馬,衹許在照壁後面打寬轉兒繞過去。朱成謙不知高低,剛剛伸着頭嚮轅門裏張得一張,衹聽見半空裏仿佛響了一聲霹靂,喝問是誰。朱成謙嚇得縮頭不迭,側邊早跑過幾名兵士,鷹拿燕雀的拖翻在地,捉入裏面去了。行路的人,沒有一個不駡朱成謙糊塗,怎麽當這戒嚴期間,公然嚮督署面前窺探。我們看那廝滿臉晦氣色,想是一心要嘗嘗五子鋼是個甚麽味道兒了,也沒有一個人敢去打探他的下落,大傢也就一哄而散。朱成謙被他們拖入頭道門裏,便有軍士用槍柄戲敲他的腿,問他究竟是那一處的姦細,到此窺探軍情。朱成謙衹索索的抖,幸虧他倚仗那個表妹在都督面前,尚不十分畏懼,不過一時想表白這話,偏生自傢那個舌頭不肯伏他使用,說話說不清楚,咭哇咕咕了好半會功夫,軍士們纔聽出他的頭緒。其中還有人不肯相信,駁他道:“我們那位大姨太太滿嘴全是京話,幾曾會跑出你這個江北老,想要去做他的老哥哥,你不用在此信嘴鬍說,若是對證出來,兩罪俱發,你仔細你這腦袋。”
朱成謙哀告道:“這個小人怎敢。我這表妹她是在直隸長大的,不久纔回揚州,我有幾個腦袋,敢冒認都督的姨太太做表妹。……”說到此處,心裏越發明白了,便伸手從腰裏將朱夫人的一封信取出來遞給他們看,說:“這不是姨太太母親的親筆手書,還分付我當面呈遞呢。”衆人這纔相信,還埋怨他說:“你既然來投奔我們這裏大姨太太,為何不冠冠冕冕的講出來,轉使我們得罪了你。”
朱成謙道:“我也想冠冕呢,衹是不防備諸位老總下手下得飛快。……”這幾句話,不由將大傢引得笑起來,說彼此都是一傢人了,況你又是一位舅老爺,我們卻也不敢怠慢。這個地方,又不能替你進去通報,弟兄們那一位將舅老爺帶入應接室裏坐一坐,好等裏面差官去稟明大姨太太,見不見再看你的造化罷。說畢,便走過一個少年軍士,一直將朱成謙帶進二道門裏一處地方,這地方人物確是不少,嘰嘰嘈嘈擠滿一屋子。朱成謙想着,這料是應接室了。一眼瞧見那些坐着的人,着實流品不齊,大約都是來求着都督的。內中便走出一個辦事的人,嚮朱成謙打量了一番,便問他有甚麽事到這裏來?那個軍士也略略代他說了幾句,他徑自出外去了。那個辦事的便笑嚮朱成謙要名片,朱成謙漲得滿臉通紅說:“這個到不曾預備。”那個辦事的皺着眉頭,不得已在左邊一張桌上,拿出一頁八行信紙,叫他將履歷寫在上面,有甚麽話講,也一古攏兒寫起來。朱成謙提筆寫了,那人才緩緩的拿入裏面,交代一個女僕手裏。又等了好半會,那個女僕出來傳話說:“姨太太分付,叫那人也不必進見,有一封傢信叫他拿出來就是。且拜托你們照應着他,也不必住棧房,便將行李搬入署裏來住着。那人答應了幾聲是,便將這話告訴了朱成謙。
朱成謙雖然見不着這表妹,然而已算是另眼看待,有個安身立命之處,隨即將朱夫人的信交給那人,自傢便出去搬行李去了。果然在署裏住不了五六天,都督傳論缺衛隊一名,便着朱成謙提補,薪資按月照發。自此以後,或是都督出轅,或是姨太太們出去逛馬路,遊公園,與朱成謙卻是左右不離,幾次也曾伺候過明似珠。明似珠衹淡淡問了他幾句揚州各親戚還好,其餘便沒有話同他講說。他會見林雨生的時候,滿口鬍謅,全是他吹的特別牛皮,簡直連一毫影兒也沒有。讀書諸君俱是明理的,幾曾有個都督姨太太,會同一個衛隊有暖昧起來,他也不怕編謊,把下頦子編掉了。便是林雨生要同他出首伍晉芳,他也沒有一絲權力,可以在都督面前進言。到是明似珠自從取消了北伐隊,她鎮日價也沒有事做,偶然想起淑儀拜托她捕獲偵探林雨生那一封信。他會見都督的當兒,便撒嬌撒癡,強着都督替她辦這件事。都督笑起來,又顛倒將林雨生三個字在嘴裏掂播了幾句,說:“哎呀,這個人名字好生,不瞞你說,在前清那時候,我們最註意的莫過於上海這些大偵探傢了,也有利害的,也有忠厚老實些的,如何衹不曾聽見這林雨生三個字,莫不是這人在揚州出了首富先生之後,便是地方上派他在這上海來做偵探,他或者因為我們這上海志士狠有權勢,他不敢到這裏來捋虎須,也未可知。你到不用白忙了,你衹須先回覆伍女士一封信,說我們總替她留心便是了。”
明似聽到此處,便狠有些不悅,扭着頭冷笑了一聲說:“你也不用拿這些話搪塞我,我一總不相信你這都督身分查辦一個偵探,還須費如許周折。推開窗子說亮話,這件事也不是我多兜攬着,論起公義,他曾出首你們同黨的志士,誰也不想寢皮食肉,你同我推三阻四,我沒有別的法兒,我衹須替你散布幾百張傳單,給那些老同盟知道,說你放着富先生仇人,不想去替他報仇,看你還有臉面占據着這滬都督的位分。你手底下怕沒有偵探,你衹須分付他們一聲,叫他們明查暗訪,便是這姓林的不在上海,通共這們一個豆瓣子大的中國,除得這姓林的跑到甚麽歐羅巴、美利加,總須會將他尋覓出來。我限你十天的期限,若是不替我將這姓林的捉到手,你也不須再到我這房裏來。你有這副嘴臉來見我,我還沒有這副嘴臉去見我那個妹妹伍淑儀呢。”都督聽她這一番爆豆也似的說話,又見她這嬌嗔薄怒,不禁笑將起來,說:“十天期限未免太少了,再求寬限些,給我一個月何如?”
明似珠將身子掉轉過,一點也不理他。旁邊那些僕婦丫頭們,大傢都含笑着,帶推帶搡,將都督趕得出房。這是在先的事跡,及至伍晉芳將三姑娘同淑儀接到上海之後,依淑儀的主意,便想去拜謁明似珠。轉是伍晉芳膽小,因為自傢是前清官員,對着這些民國偉人,狠有些懼怯,怕因此生出別的岔枝兒來,攔着淑儀不必去惹是招非。當不過淑儀報仇心切,雖不敢公然違拗父親,卻暗暗地寫了一封懇切的信,其中大旨,仍是請明似珠去替他設法捕捉林雨生。差了一個傢人,遞至都督署裏。明似珠接到此信,又歡喜,又慚愧,由是催迫都督格外利害,卻又因為終年蟄居在都督署裏,便偶然出去逛逛公園,瞧瞧戲館,也沒有一個體己的女友,可以談談心麯,這是一層。第二層呢,當初在揚州同淑儀在一處,自傢不過是一個女學生,轉眼之間,今日居然一躍做了都督太太,攢珠擁翠,曳綺拖紈,在外人看着,尚不見得稀罕,惟是故鄉知己,若是一見了我,這種得意,自然格外羨慕。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綉夜行。在男人傢尚且不免此種齷齪思想,何況明似珠也不過是個庸脂俗粉呢。所以淑儀雖不肯來,我卻斷然不可不去見訪。好在淑儀信函背面,清清楚楚註明他的居址,隨即分付轅門外邊備好了馬車,貼身帶了四五名僕婢,另外四個衛隊前呵後擁,一直徑到伍晉芳公館裏來拜會淑儀。
朱二小姐已有淑儀告訴過她明似珠此番際遇,她近來正百般的懊悔,當初在揚州的時候,不該冷落了這姨侄女兒,猛的聽見明似珠今日來到這裏,自傢便偕着淑儀,一直接到二門以外。明似珠畢竟豪爽,她卻不把在先的事介意,也還親親熱熱的叫了一聲姨母,隨即笑得花枝招展的,一手扯着淑儀說道:“姐姐,你可要把我想煞了。南京一別以後,大傢就匆匆分手。我衹因為北伐事體忙,也不曾有功夫寫一個信兒問問你。隨後謝巧貞、鄭潤卿幾位姐姐回揚州的時候,我千叮嚀萬囑付拜托他們安慰姐姐,叫姐姐不用過於傷心,不知道她們可曾替我說到了不曾?”
淑儀也含着笑說:“承姐姐盛情,心裏感激得狠。”一面說,一面便請明似珠到上房裏分賓主坐下。卜氏太太同三姑娘怕明似珠這種勢派,便躲着也不曾出來。明似珠隨意問了朱二小姐好,朱二小姐也着實殷勤了幾句。明似珠隨來的僕婢一例兒雁行排立在身後,明似珠擡眼將淑儀細細打量,衹見她柳眉淡掃,脂粉不拖,穿着幾件傢常衣服,楚楚可憐,肌膚也不似當初豐滿,不禁慨然嘆息,一長一短,問了富玉鸞安葬以後的事跡。淑儀雖是略略答了幾句,那粉頰上早已挂下幾行清淚來,哽咽間又提到在揚州寄信的事,明似珠便將如何逼迫都督捕捉這姓林的話,說了一遍。淑儀十分感激,朱二小姐因為倉猝之間,不好留着明似珠在此筵宴,便偷個當兒,悄悄的告訴淑儀,叫淑儀約個日子,專誠請都督太太光降。淑儀點點頭,便將這意思告訴明似珠,並請明示,幾時可以賞個臉兒。明似珠笑道:“自傢姊妹,何須這般客套。到是妹妹得暇,可到敝署那邊去走走。署裏的廚子做的菜,及不得我們揚州的菜可口,幸喜卻不十分腌髒。”
淑儀道:“姊姊說那裏話,改一日小妹理當竭誠奉拜。”說話時辰,那身邊幾個僕婢知道太太要走了,早跑出兩個人,分付馬車上車夫預備。此處朱二小姐同淑儀一直送出二門,果然隔了兩日,淑儀親自乘轎到督署裏回拜。明似珠殷勤留着,又取出許多珠翠珍玩,一一給淑儀品論價值。淑儀回來之後,同朱二小姐便擇了一個好日子,備了名帖,特地請明似珠赴宴。這一天便是林雨生會見朱成謙那一天了。席間有朱二小姐陪着明似珠,也便拜見過卜太太及三姑娘。淑儀說話之間,便想到雲麟身上,思量在明似珠面前替他在督署裏謀一位置,一句話早把明似珠提醒了。卻好又有幾杯酒下肚,春意盎然,不禁紅雲布滿粉面,含笑說道:“姐姐你看我真糊塗透頂了,雲相公這人,那一處不叫人可愛,我們在先也狠要好,如何我竟會將他忘記了,一總不曾將他兜到心上,幸虧姐姐今日提醒了我,這事容易,我硬逼着我們都督,無論甚麽事,都要安置他到我們署裏。這一來我們卻可以常常在姐姐這裏相見。好姐姐,你怎麽前幾次不早說,一直等到今日纔說出來,這事要罰姐姐,罰姐姐趕快替我打個電報,快將雲相公喊得來。你若不依我,我們隨後就不用相見了。”
淑儀聽他這一番話,轉羞得擡不起頭來。又因為朱二小姐在座,又不好再說甚麽。明似珠又逼着問道:“怎麽姐姐又不開口了?難道我講的話,是不應如此辦法?”淑儀含笑答道:“誰說不應該如此辦法,我便在早晚寫信給他。”明似珠這纔歡喜。宴畢之後,又拎攜着淑儀的手,到他房裏坐了好一會,約莫有十一點多鐘光景,纔辭別朱二小姐以及淑儀而行。分手之頃,淑儀又灑了幾點眼淚,叮嚀他趕緊尋覓仇人要緊。明似珠一口應承,她自去了。過了幾日,淑儀果然倩他父親代寫了一信寄給雲麟,大旨說是男兒志在四方,鬱鬱傢居,究非長策,若是尊堂能讓賢侄遠遊,現已代托滬督,覓一相當位置,末了並雲,漢陽煙樹,曾托芳蹤,黃浦潮聲,願留高躅雲雲。且說林雨生自從結識了朱成謙之後,心裏異常快樂。將那幾件假證據,反來覆去,看而又看,簡直一毫破綻沒有。這一天回傢時辰,擂得那門格外響亮。此時巴氏已同小穩子早已睡了,巴氏在床上驚醒,便問是誰敲門?林雨生大聲喊道:“是我。”
巴氏緩緩的跨下了床,又將桌上一盞煤油燈點起來,披了一件單褂子開門,將林雨生放得進去,重新將門關好了,冷冷的問道:“為甚這早晚纔回來,看你撞了這一頭的死酒,又不知在那裏騙了吃喝,放着正經不幹,終不成吃一世的酒,便算是你的事業。我記得你今晚出門的時候,還說着沒有機會便不回傢了,敢是當真有了機會,所以纔有這副嘴臉來見我們娘兒倆。”
林雨生不由被巴氏說得笑起來,隨又嘆了口氣說:“做了一個男子漢,真不值得。風裏來,雨裏去,都是我們挑着這一萬斤重擔子,你們這些婆娘,轉會坐在屋子裏說幾句現成話兒。好了,我也受彀了你的氣了,難得太陽頭照到糞堆裏頭,磚頭瓦礫,也有個翻身日子,我也不呆,我拚着花幾百銀子買一個十七八幾的小姑娘,我一般也尋一尋下半世快樂。好在你這瞧不起我這膿包一世不得翻身的漢子。……”一面說,一面鼓起兩片腮頰兒,撲通嚮床邊上一坐,大刺刺更不同巴氏講話。巴氏也是個狡猾婦人,她有甚麽瞧不到的去處,知道林雨生話中有刺,定然那件事有點眉目了,況且今日捕獲宗社黨,要算是個絶大功績。常聽見人講,在民國裏立了這樣功績,除得賞號有個一萬八千銀子不算外,至少都要保舉一個道員。再不然也有個大八成知縣。他這一闊了,置田捨買房屋娶小老婆都是意中之事。我如今已上四十外歲的人了,連年度這饑荒日子,頭髮也衰落了,額皮也有疊疊的皺紋了,去年牙齒又掉落了兩個,吃起飲食來,那個嘴唇兒着實有些難看,便是天癸也去了六七年,將就陪這不得志的偵探睡覺,也還可以勉強。若是想去親近道臺、知縣,那可就有些自慚形穢了。箍緊必裂,我在這時候還去尋着惱,他豈不是不知分量。”
想到此便再不敢嚮林雨生唕,一時又拿不下這個臉,等了好半會,自己在茶桶裏濃濃倒了一杯釅茶,含着滿面笑容,一步一扭的走近林雨生身旁,更挨着坐下,低低說道:“我的老爺,請用一杯茶,解一解酒渴。”順手就將茶杯子遞到林雨生嘴邊來。林雨生故意用手一推說:“哎呀不敢勞動,我可是不當人花拉子。”巴氏又涎皮癩臉的笑道:“一傢子人這樣生分起來,也不應該。就是我適纔說的話觸犯了你,你須知道我心裏也是為好,我同你十十幾年夫妻,我可曾安着過壞心?你如今還不曾發跡,就這樣奚落我,萬一。……”說到此就潑娑娑的眼淚鼻涕一齊都到,哽咽得再說不出別的。林雨生心中也是慘然,勉強笑道:“好端端又哭甚的?報你一個喜信,那條計策可算上了你我的心路了。”
巴氏聽了大喜,便追着問下去。林雨生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巴氏,還說:“早晚便去都督府裏首告,你在傢候着我的喜信罷。”巴氏此時佩服得林雨生,真是天下少一,地上無二,覺得嫁着這一般的丈夫,也不枉人生一世。著者說句笑話,他們夫妻倆今夜上床,那個去了六七年天癸的物件,總應該取出來孝敬這候補知縣同保舉道員。次日肖晨,林雨生剛剛下床梳洗,便聽見門外打門,打得震天價響,心裏吃了一嚇,趕忙趿了一雙鞋子,將門開了,原來不是別人,正是朱成謙,笑嘻嘻的跑得進來,開口便問:“昨晚議的那件事究竟辦得怎麽樣了?我是特來報你喜信的。”林雨生咧着一張大嘴笑道:“請裏面坐,請裏面坐。那件事更沒有別的辦法,我預備盡今日一日功夫,須將稟稿打點好了。這會子剛剛下床,不知先生又有何喜可報?”
朱成謙笑道:“昨晚在一品香分手之後,我第一件就先去同收發上遊老頭兒遊隆基接洽,並將你老哥這番主張告訴了他,兼拜托他一經接到這件公事,隨即送給都督大人親閱,千萬不要延擱下去。遊老頭兒更說得好,說這件公事都是大傢升官發財的喜事,就是沒有你朱先生來運動,我們也不肯延擱。還老實告訴你朱先生一句話,若是別的公事,我們收發上都還需要索一點常例,像這種案捲,一經破獲了,我們收發上都還着實有點勞績,這常例就不須同原告需索得。何況又是你朱先生親自囑付我們的呢,請衹管放心,到是催着前途將這公事早些送來最好。昨天都督還接得東三省密電,說宗社黨近來狠是蠢蠢欲動。這一來破獲這一處機關,也見得我們都督辦事認真,怕都督也還喜歡不迭呢。”林雨生喜得作揖不迭,便留朱成謙在此坐一會,我陪你去逛一天樓外樓。朱成謙笑道:“你不是說盡今日在傢忙着辦稟稿的麽?這會子還有功夫出去閑逛。”
林雨生道:“話雖如是,衹是怠慢了哥哥,叫兄弟狠是不安。”說着便命穩子出去買點心,請朱先生在此用了早膳回署。朱成謙忙攔着說:“不用不用,我那表妹已替我預備了上等洋白細面,做的五瓣梅花生肉點心,我此刻卻不擾你的早膳了。”說着將個頭縮在腔子裏,笑得眼睛裏沒了縫,一溜煙走了。此處林雨生果然真個拿出他當初替小翠姑娘買馬桶上說帖的本領,詳詳細細做了一封稟帖,當晚又嚮伍晉芳公館門首暗中打探,知道伍晉芳北不曾出門,還好好安坐在傢中,深喜自己的秘密,並不曾有人走漏風聲,衹須我的稟帖進去,那督署自然會到此捉人。又默默的嚮裏面張得一張,慨然嘆道:“伍大老爺,你須怨不得我林雨生手段太辣,也衹因為權利所在,自傢功名富貴要緊。這一點良心,也就難於顧得。世界上比我林雨生利害的多得狠呢,想大老爺也斷斷不來計較我。”主意已定,當夜依然回傢歇宿。因為心裏高興,少不得又買了些酒菜,夫妻兒女,一傢團坐下來對酌。
巴氏飲酒之間,看着林雨生不似日間快樂,雖然端着酒杯兒,轉有些發。巴氏心下狠是疑惑,便拿着話搭訕說道:“你這一件事做成功了,保不定真個大小有點官做。我仔細打算我們夫妻,年已將近半百,好容易熬辛伫苦,一旦巴着出頭日子,你以後還該留心點兒,替穩子覓一門親事,也留下一點香火根苗。”巴氏話還未完,忽見林雨生兩眼裏,直淋淋的流下淚來。巴氏也就不由的有些悚惶,勉強忍着笑說道:“好端端的你為甚又傷起心來?”
林雨生忙在身邊掏出一方手帕,將眼淚拭了拭說:“誰曾哭來,但不知為甚麽,今晚狠有些心驚肉跳,不知主何吉兇。我想這件事,便是上頭不允着照辦,也不至認真,便坐我一個誣告的罪名。若是當偵探的都這樣認真,誰還肯替國傢出力。我在這上海也混了有許多日子了,我冷眼瞧出那些大偵探傢,誰也不是十件事到有八九件是誣告,通不曾見上頭認起真來辦他。這總因為我這人各事都本着良心去做慣的。所以這件事稍稍在良心上講不過去,便有些疑心生暗鬼,也未可知。”
巴氏也笑着說:“可以來我平時不是常勸你,也不可過於本着良心去做事。若是平時做慣了,今天又何至如此畏首畏尾。大丈夫做事,還須一刀兩截,也不可像這樣蝎蝎鱉鱉的。”林雨生點頭稱善。小穩子此時在旁邊,也插起嘴來說:“告訴爹,我昨夜裏做了一夢。”林雨生此時深恐穩子說出蹭蹬的話來,忙放下臉色說:“仔細些,好話再講,不好的話休得亂嚼舌頭。”穩子笑道:“我這夢狠是吉利的,爹聽了包你歡喜。”說巴見他說吉利,便笑着叫他快說。穩子便說道:“昨夜娘同爺上床時辰,我剛剛醒轉,接連不曾好生安靜睡着,一直聽見馬路上沒有人聲嘈雜。約莫有三更多天光景,我剛合上眼,便看見裘大娘傢小七子,來喊我出去瞧熱鬧,說都督署裏迎接新任老爺,我其時知道爹同娘已經睡着了,便悄悄同小七子溜到都督署的大門外邊,衹見一輪紅日照耀得天地異常發亮。一會兒裏面鼓光吹起來,一隊一隊的兵士,好不威武,小七子便指點我說:新任老爺就在這兵士後面。我忙睜着大眼睛嚮他指的那地方瞧,果不其然,許多兵士捧着一位老爺出來。……”
巴氏聽到此處,不禁笑起來說:“小孩子傢的見識,昨夜聽見我同他的爹講說甚麽道臺、知縣,他在床上便會想到新任老爺,這新任老爺便是被你瞧見,又有甚麽奇怪呢?”穩子笑道:“最奇怪不過的,我仔細看去,那個老爺便就是爹。”林雨生正端着酒杯子,不禁含笑望着巴氏說道:“有點意思了。這些事你到不可不相信,小孩子嘴裏,是沒有假話講的。”又轉過頭來,望着穩子道:“後來你這爹怎麽樣呢?”穩子道:“我其時便告訴小七子,小七子還不相信,我狠是生氣,便追着那些人直喊起來說:爹呀爹呀!爹一共也不理我,我急得甚麽似的。……”馬氏冷笑,望着林雨生說道:“好呀,剛剛做得一個老爺,便連謫親兒子都不理了,我由此上便識透了你這人的心。”
林雨生也笑起來說:“你聽這孩子鬍講,我又不在夢裏,我知道他喊我,我若是同他一齊做夢,你再怪我也不遲。”巴氏笑道:“你可講得不差。衹要你以後不可像在穩子夢裏那光景便好了。”又望穩子說道:“你爹不理你,你難道就罷了不成?”穩子又道:“爹不理我,我便趕在後面。誰知一直趕去,忽然趕到一處坐落,是個上海殺人的所在。以後就不看見我的爹了。我心裏很急,一急便急醒了。這時候爹卻好同娘在枕頭講話,我還暗暗好笑,說這不是爹在這裏呢,我適纔何以那樣糊塗。”
巴氏笑道:“這夢到還吉利,衹是又鬧到殺人地方,這不是你糊塗,是誰糊塗。”林雨生卻正色說道:“你不用駡穩子糊塗,你纔糊塗呢。做了老爺,有個不到殺人地方去監斬犯人的麽?我猜這夢裏,定然還有伍大老爺,或者是都督派我去監斬他,這也是分內的事。……”這幾句話纔把巴氏說得又歡喜起來。過了一天,林雨生真個懷裏揣了稟帖,一直奔到都督署裏,鬼張鬼智的去尋覓朱成謙,便有軍士們上前來盤問他,他略略將出首的事說了一遍,軍士們見是公事,便着了一個傳事的引他去到收發處投遞,收發處遊隆基知道他便是林雨生,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便請他坐下來,進煙倒茶,着實有些謙虛。林雨生開口便問着朱成謙,遊隆基凝了凝神,說道:“朱成謙是誰?”林雨生又道:“這朱先生是在署理當着衛隊的。”遊隆基笑起來說:“哦!你問的是衛兵朱福,我道誰是朱成謙呢。你先生這件事做出來,大人是必另加青眼的,這個衛兵可不須同你扯着相好。前天他也曾到我這裏提起先生這件事,我淡淡的答應了一聲,像你先生這種人物我們可要作別論了。先生坐此多坐一會不妨,難得今天大人又不曾出門,我便替你進去回一回。”說着便笑嘻嘻拿着稟帖走進裏面去了。
林雨生心中好不得意,坐在那裏,很有些趾高氣揚,這收發上還有幾位朋友,他也不理人,人也不去理他。……且說滬都督真大人剛剛坐在簽押房裏納悶,便因為愛姬明似珠曾分付他捕獲那個林雨生,一時又沒有頭緒,意思要想派人出去明查暗訪,又苦無從加他的罪名,衹管延捱下去,偏生又遇見那位似珠小姐雷厲風行的見了面就沒有別的話說,都硬栽我不肯替她出力,我到不想偌大一個緊密整嚴的製造局,卻不消得一夜功夫,便占據過來。若講到這個溫柔香豔的夫人城,她若是嚴陣以待,卻叫我束手沒有法兒。正在鬍思亂想,懶懶的躺在一張睡椅上,合上雙眼要睡。隱約聽見身邊幾個親隨切切嘈嘈的似乎同人講話,說:“你也太沒分曉,大人這時候正在這裏休息,有公事不好明天再回,我們不去替你碰這釘子。”又聽見那個人辨道:“這件是要緊公事,那個姓林的在外面等着呢。好兄弟們,能替我回一聲,就回一聲。若是不能彀,我就打發那姓林的先行回去候着。……”
都督先前聽他們講話,還不在意,後來忽然聽出姓林的三個字,猛然觸起心事,欠起身來望着親隨說道:“外邊不是遊先生講話,你快着他進來。我有話要問他。”那幾個親隨便招呼了遊隆基,遊隆基急搶了幾步,跑入房內,誠誠敬敬行了一鞠躬禮。都督笑了笑說:“你適纔講這姓林的是誰?他有甚麽公事來報告?”遊隆基也不言語,衹雙手將那封稟帖遞上。都督接到手中一望,不禁笑得站起來,口內嚷道:“哎呀,林雨生。……”說了這句話,也不知道他可曾看着稟帖上的話不成,衹喜孜孜說道:“你去快將這姓林的留在署裏,不要放他走了,我立刻出來有話問他。”說着便匆匆的拿了那封稟帖,笑到後面去了。轉把遊隆基摸不着頭腦,暗想大人如何這般喜歡這姓林的,真算這姓林的造化,想到此也衹得匆匆的仍回到他的收發處。林雨生一眼瞧見遊隆其氣色,便知這事十分妥貼。尚未曾開口,遊隆基從頭至尾將都督適纔的神態告訴他,林雨生兀的暗暗快樂,又不好意思便露出來,自然端坐在此等候消息。……都督這時候一徑跑入明似珠房外,僕婦們見大人到了,急忙打起簾子,一面嚷着大人到來。明似珠衹懶懶的斜倚在鏡奩旁側,飛了一眼到都督身上。遙見都督手裏拿着一封帖子,臉上笑盈盈的與平時不同,心裏也觸起那件事情,衹不好開口去問。畢竟都督忍耐不住,一手搭在明似珠肩上,嚮她粉臉盡瞧,瞧得明似珠笑起來,用一隻手攔着說:“你不認識我麽?盡瞅我則甚?”
都督笑道:“我瞅你這人真好福氣,想到那裏,便遂你的心。我隱約記着舊時小說上,有這麽兩句說是甚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不是覓這姓林的嗎?誰知這姓林的竟會尋到我們這裏來。” 明似珠聽了大喜,將兩道翠眉展了一展,笑說:“你這話是真是假?”都督道:“誰還哄你不成,你看這是甚麽物件?”說着,便將那稟帖擲到妝臺上。明似珠笑道:“原來這廝又來葬送人。但不知他葬送的又是誰?”都督笑道:“我已經喜歡昏了,還不曾瞧出他這上面講的是甚麽。好人你試讀給我聽。”明似珠此時已大略望了望,不禁怒氣填膺,將稟帖直摜過來。都督吃了一嚇說:“你又為甚麽生氣?”急拾在手裏念了一遍,笑道:“原來就出首的這姓伍的,如今也不談了,無論這姓伍的是宗社黨不是,我都順從着你的意思,衹問這廝謀害富先生的罪名,何如?”
明似珠冷笑道:“這個我卻是狠感激你,但是這姓伍的他並不是宗社黨,我可以拿我這性命保他,我卻狠不用你賣這人情給我。你仔細想想,他若是宗社黨,他在先如何會容得他這個革命女婿,這是一層。至於林雨生這廝在前清時代,既誣革命為匪人。在民國時代,又指平民為宗社。顛倒黑白,遇事生風,便沒有以前陷害富先生的大罪,你有守土之責,像這樣姦徒,也該除惡務荊我也不耽擱你,你便先去拷問這廝,我今日還嚮你請半天的假,須得親去到我淑儀妹妹那裏告訴她,使她放心。”
都督點了點頭,便笑着出去,傳伺候的人在花廳上訊囚。外邊預備好了,及至都督坐出來,還不知訊的是誰。都督傳話命收發處遊隆基將那個林雨生帶進來,遊隆基得了這個消息,他不知道都督葫蘆裏賣甚麽藥,衹笑嘻嘻的嚮林雨生道賀說:“大人有請。”朱成謙在外邊也得了消息,知道林雨生大功告成,自己也不無微勞足錄,便偷偷的直躥進來,見林雨生剛要進去面會都督,自傢立在旁邊,衹管嚮林雨生擠眉弄眼,似乎叫林雨生在都督面前提拔他一兩句。林雨生也不知聽見沒有,便垂着手隨遊隆基進入花廳。要知道都督花廳上不比州縣衙門,訊問案件,便列着許多刑具。所以林雨生一直等到見了都督,並瞧不出都督有別的意見,好笑他依然大刺刺的上前行禮。都督面帶笑容,問道:“你就叫做林雨生,你出首的這人,同你有甚麽瓜葛?你何以便知道他是宗社黨?”
林雨生不慌不忙,從身邊掏出一疊證據,雙手呈至都督案前,朗朗說道:“大人請閱證據便知公民不是誣栽。伍晉芳他在前清充當警察,武昌一役,他殺害我們黨人委實不少,公民本來同他有一面之識,論理卻不忍出首,但念公民同他朋好究係私情,公民出首此人,端為公義,公民是最疾首專製,醉心共和,凡有反對民國的人,公民無不嫉之如讎,視之如寇。……”都督此時也不知曾否去查閱他證據。但微微含笑,疾便詰問了一句說:“你這人狠好,我但問你怎麽叫做宗社黨?”
林雨生也笑起來說:“大人豈不知這宗社黨就是反對民國呀!”都督又問道:“宗社黨反對民國,前清偵探,羅織無辜,一個烈烈轟轟造成民國的偉人富玉鸞,把他來出首,以致他死於專製之手,這種人是反對民國,不是反對民國,你快快從實講來,我這裏有軍政執法,正不消送你到刑庭定罪,我是要替富玉鸞先生報仇的了。”林雨生在這個當兒,斷想不到都督會提起這句話來,窺探都督的意思,好像等着他投這羅網,各事都預備好了一般。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渾身抖戰起來。衹聽見撲通一聲,雙膝跪在地下,哀告着道:“小人萬死。但求都督念我出首宗社黨的微勞,將功折罪,饒小人一條狗命,小人傢有八旬老母,全賴着小人養贍。”都督笑道:“宗社黨又是一件事,卻與你無涉。論你殺害民國黨魁,便寸磔也不為過。你既自稱出首有功,我便看你這件功勞,饒你一個全屍,明日槍斃便了。”說着便命階下幾個衛隊,將這廝鎖入營倉,聽候處决。立時走過虎狼也似的七八名衛隊,一聲吆喝,如牽鹿豕一般,直將林先生拖下去了。衛隊之中,朱成謙也在其內,嚇得魂不附體,深恐林先生再牽扯出他來。他上前緊緊扼住林先生的咽喉,更不再容他講話。收發處遊老頭兒,也出自意外,重重的嚮地下噦了一口,依然轉入他收發處去了。都督退堂,一古攏兒將那稟帖以及各種證據,揣入袖內,笑着到明似珠房裏。明似珠正待出來上轎到伍淑儀那裏報信,都督將袖來各件,交代明似珠說:“你都拿去還這伍先生罷,一發讓你做個人情。”
明似珠也笑了笑,徑自到伍淑儀那裏,將前後事跡詳細說了一遍。淑儀又悲又喜,並着人告訴他父親伍晉芳。少不得着三姑娘和朱二小姐齊齊出來,嚮明似珠道謝。明似珠那一番得意,自不消說。淑儀又將明似珠請入自傢房裏,笑着告訴他說:“前次承姐姐盛情,命我這裏寫信去約我們姨兄雲麟到滬,這件事再巧不過,我們姨兄於昨晚業已到了捨下。”明似珠聽了大喜,說:“雲先生在那裏呢?快請來會一會。我們到有許多時不見了。”
淑儀便命僕婦去請雲少爺到來。不一會功夫,雲麟果然到了,相見之下,雲麟到沒有甚麽話可說,轉是明似珠咭咭咕咕的有談有笑,以後便講到處决林雨生一事。雲麟望着淑儀笑道:“妹妹我們在揚州時候不是說的,如有一日捉住這廝,我要親自取出這廝心肝去祭富大哥。難得今日便應了我這話了。雖然文明時代,不合有此慘刑,但是槍斃這廝那一天,還請明小姐同都督講一句,讓我親自動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明似珠笑道:“這個容易,你儘管去,都督那裏有我呢。”淑儀笑道:“這到可以不用罷。你在當初每逢着新年元宵,要放一個爆仗兒,還緊緊的握着耳朵,深怕那爆仗兒利害,你如何還敢去放槍。”
雲麟笑道:“那卻不可一概而論。遊戲之事,我便不肯冒險。這是慷慨替富大哥報仇,而且也泄我當年被他陷害之恨,義憤所至,神鬼為驚,還有個不敢放槍的道理嗎!”說得明似珠也笑起來。坐了一會,起身告別。還叮嚀雲麟安心在此居住幾時,督署裏如有藉重大材的地方,少不得便來相請。於是雲麟同淑儀一直的送至門首,看着明似珠上轎,纔轉身而回。且說林雨生定了死罪之後,這個消息傳到巴氏耳裏,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剛剛過了三天,都督署裏便將林雨生繩捆索綁而出,引動許多男女紛紛議論這事,都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可憐巴氏攜着穩子哭哭啼啼也來相送,伍公館裏伍晉芳同着淑儀以及雲麟都親自到决人的地方,雲麟已得都督許可,準其親行槍斃林雨生。雲麟好不得意,大傢都在九畝地地方等候。不多一會林雨生已到,前後簇擁許多兵士,穩子還指點告訴巴氏,說前夜夢裏便這般景況。巴氏也不暇答話,一直哭到林雨生面前。林雨生也是雙淚交下。雲麟此時排開衆人,便有一名兵士將子彈裝好了槍,一直送至雲麟手中,雲麟執槍近前正待開放,忽然大叫一聲,倒地不省人事。一枝槍直摜下來,衆人大驚,林雨生卻不曾死。欲知後事,且閱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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