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後漢書   》 捲五十七杜欒劉李劉謝列傳第四十七      范晔 Fan Ye

  杜根字伯堅,潁川定陵人也。父安,字伯夷,少有志節,年十三入太學,號奇童。京師貴戚慕其名,或遣之書,安不發,悉壁藏之。及後捕案貴戚賓客,安開壁出書,印封如故,竟不離其患,時人貴之。位至巴郡太守,政甚有聲。
  根性方實,好絞直。永初元年,舉孝廉,為郎中。時和熹鄧後臨朝,權在外戚。根以安帝年長,宜親政事,乃與同時郎上書直諫。太後大怒,收執根等,令盛以縑囊,於殿上撲殺之。執法者以根知名,私語行事人使不加力,既而載出城外,根得蘇。太後使人檢視,根遂詐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竄,為宜城山中酒傢保。積十五年,酒傢知其賢,厚敬待之。
  及鄧氏誅,左右皆言根等之忠。帝謂根已死,乃下詔佈告天下,錄其子孫。根方歸鄉裏,徵詣公車,拜侍御史。初,平原郡吏成翊世亦諫太後歸政,坐抵罪,與根俱徵,擢為尚書郎,並見納用。或問根曰:"往者遇禍,天下同義,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間,非絶跡之處,邂逅發露,禍及知親,故不為也。"順帝時,稍遷濟陰太守。去官還傢,年七十八卒。
  翊世字秀明,少好學,深明道術。延光中,中常侍樊豐、帝乳母王聖共譖皇太子,廢為濟陰王。翊世連上書訟之,又言樊豐、王聖誣罔之狀。帝既不從,而豐等陷以重罪,下獄當死,有詔免官歸本郡。及濟陰王立,是為順帝,司空張晧闢之。晧以翊世前訟太子之廢,薦為議郎。翊世自以其功不顯,恥於受位,自劾歸。三公比闢,不應。尚書僕射虞詡雅重之,欲引與共參朝政,乃上書薦之,徵拜議郎。後尚書令左雄、僕射郭虔復舉為尚書。在朝正色,百僚敬之。
  欒巴字叔元,魏郡內黃人也。好道。順帝世,以宦者給事掖庭,補黃門令,非其好也。性質直,學覽經典,雖在中官,不與諸常侍交接。後陽氣通暢,白上乞退,擢拜郎中,四遷桂楊太守。以郡處南垂,不閑典訓,為吏人定婚姻喪紀之禮,興立學校,以奬進之。雖幹吏卑末,皆課令習讀,程試殿最,隨能升授。政事明察。視事七年,以病乞骸骨。
  荊州刺史李固薦巴治跡,徵拜議郎,守光祿大夫,與杜喬、周舉等八人徇行州郡。
  巴使徐州還,再遷豫章太守。郡土多山川鬼怪,小人常破貲産以祈禱。巴素有道術,能役鬼神,乃悉毀壞房祀,剪理姦巫,於是妖異自消。百姓始頗為懼,終皆安之。遷沛相。所在有績,徵拜尚書。會帝崩,營起憲陵。陵左右或有小人墳塚,主者欲有所侵毀,巴連上書苦諫。時梁太後臨朝,詔詰巴曰:"大行皇帝晏駕有日,卜擇陵園,務從省約,塋域所極,裁二十頃,而巴虛言主者壞人塚墓。事既非實,寢不報下,巴猶固遂其愚,復上誹謗。苟肆狂瞽,益不可長。"巴坐下獄,抵罪,禁錮還傢。
  二十餘年,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輔政,徵拜議郎。蕃、武被誅,巴以其黨,復謫為永昌太守。以功自劾,辭病不行,上書極諫,理陳、竇之冤。帝怒,下詔切責,收付廷尉。巴自殺。子賀,官至雲中太守。
  劉陶字子奇,一名偉,潁川潁陰人,濟北貞王勃之後。陶為人居簡,不修上節。所與交友,必也同志。好尚或殊,富貴不求合;情趣苟同,貧賤不易意。同宗劉愷,以雅德知名,獨深器陶。
  時,大將軍梁冀專朝,而桓帝無子,連歲荒饑,災異數見。陶時遊太學,乃上疏陳事曰:
  臣聞人非天地無以為生,天地非人無以為靈,是故帝非人不立,人非帝不寧。夫天之與帝,帝之與人,猶頭之與足,相須而行也。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稱號,襲常存之慶,循不易之製,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有痛於肌膚,震食不即損於聖體,故衊三光之謬,輕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拾暴秦之敞,追亡周之鹿,合散扶傷,剋成帝業。功既顯矣,勤亦至矣。流福遣祚,至於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軌,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國柄,使群醜刑隸,芟刈小民,雕敞諸夏,虐流遠近,故天降衆異,以戒陛下。陛下不悟,而競令虎豹窟於麑場,豺狼乳於春囿。斯豈唐咨禹、稷,益典朕虞,議物賦土蒸民之意哉?又今牧守長吏,上下交竟;封豕長蛇,蠶食天下;貨殖者為窮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高門獲東觀之辜,豐室羅妖叛之罪;死者悲於窀穸,生者戚於朝野:是愚臣所為咨嗟長懷嘆息者也。且秦之將亡,正諫者誅,諛進者賞,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出於讒口,擅閻樂於鹹陽,授趙高以車府。權去已而不知,威離身而不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勢。原陛下遠覽強秦之傾,近察哀、平之變,得失昭然,禍福可見。
  臣又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說,以消鼎雉之災,周宣用申、甫,以濟夷、厲之荒。竊見故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貞高絶俗。穆前在冀州,奉憲操平,摧破姦黨,掃清萬裏。膺歷典牧守,正身率下,及掌戎馬,威揚朔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傢之柱臣也。宜還本朝,挾輔王室,上齊七燿,下鎮萬國。臣敢吐不時之義於諱言之朝,猶冰霜見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
  書奏不剩
  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故緻貧睏,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陶上議曰:
  聖王承天製物,與人行止,建功則衆悅其事,興戎而師樂其旅。是故靈臺有子來之人,武旅有鳧藻之士,皆舉合時宜,動順人道也。臣伏讀鑄錢之詔,平輕重之議,訪覃幽微,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謬延逮及。
  蓋以為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饑。夫生養之道,先食後貨。是以先王觀象育物,敬授民時,使男不逋畝,女不下機。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國之所寶,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柚空於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渴無所飲,饑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德,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墻之內也。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饑,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或欲因緣行詐,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造鑄之端於是乎生。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饑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紙役禁奪,則百姓不勞餌足。陛掀聖燈,愍海內之憂戚,傷天下之艱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敞,此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爛。願陛下寬鍥薄之禁,後冶鑄之議,聽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瞰三光之文耀,視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國傢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
  臣嘗誦《詩》,至於鴻雁於野之勞,哀勤堵之事,每喟爾長懷,中篇而嘆。近聽徵夫饑勞之聲,甚於斯歌。是以追悟四婦吟魯之憂,始於此乎?見白駒之意,屏營傍徨,不能監寐。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衆而無所食。群小競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烏抄求飽,肌及骨,並釋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板築之間,投斤攘臂,登高遠呼,使愁怨之民,響應雲合,八方分崩,中夏魚漬。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猶舉函牛之鼎,絓纖枯之末,詩人所以眷襢顧之,潸焉出涕者也。
  臣東野狂暗,不達大義,緣廣及之時,對過所問,知必以身脂鼎鑊,為天下笑。
  帝竟不鑄錢。
  後陶舉孝廉,除順陽長。縣多姦猾,陶到官,宣募吏民有氣力勇猛,能以死易生者,不拘亡命姦臧,於是剽輕劍客之徒過晏等十餘人,皆來應募。陶責其先過,要以後效,使各結所厚少年,得數百人,皆嚴兵待命。於是復案姦軌,所發若神。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
  陶明《尚書》、《春秋》,為之訓詁。推三傢《尚書》及古文,是正文字七百餘事,名曰《中文尚書》。
  頃之,拜侍御史。靈帝宿聞其名,數引納之。時,巨鹿張角偽托大道,妖惑小民,陶與奉車都尉樂鬆、議郎袁貢連名上疏言之,曰:
  聖王以天下耳目為視聽,故能無不聞見。今張角支黨不可勝計。前司徒楊賜奏下詔書,切敕州郡,護送流民,會賜去位,不復捕錄。雖會赦令,而謀不解散。四方私言,雲角等竊入京師,覘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宜下明詔,重募角等,賞以國土。有敢回避,與之同罪。
  帝殊不悟,方詔陶次第《春秋》條例。明年,張角反亂,海內鼎沸,帝思陶言,封中陵鄉侯,三遷尚書令。以所舉將為尚書,難與齊列,乞從冗散,拜侍中。以數切諫,以權臣所憚,徙為京兆尹。到職,當出修宮錢直千萬,陶既清貧,而恥以錢買職,稱疾不聽政。帝宿重陶纔,原其罪,徵拜諫議大夫。
  是時,天下日危,寇賊方熾,陶憂緻崩亂,復上疏曰:
  臣聞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緩聲。竊見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每聞羽書告急之聲,心灼內忍,四體驚竦。今西羌逆類,私署將帥,皆多段熲時吏,曉習戰陳,識知山川,變詐萬端。臣常懼其輕出河東、馮翊,抄西軍之後,東之函𠔌,據厄高望。今果已攻河東,恐遂轉更豕突上京。如是則南道斷絶,車騎之軍孤立,關東破膽,四方動搖,威之不來,叫之不應,雖有田單、陳平之策,計無所用。臣前驛馬上便宜,急絶諸郡賦調,冀尚可安¨事付主者,留連至今,莫肯求間。今三郡之民皆以奔亡,南出武關,北徙壺𠔌,冰解風散,唯恐在後。今共存者尚十三四,軍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鬥生之計。西寇浸前,去營咫尺,鬍騎分佈,已至諸陵。將軍張溫,天性精勇,而主者旦夕迫促,軍無後殿,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復陳當今要急入事,乞須臾之間,深垂納剩
  其八事,大較言天下大亂,皆由宦官。宦官事急,共讒陶曰:"前張解事發,詔書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靜,而陶疾害聖政,專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賊通情。"於是收陶,下黃門北寺獄,掠按日急。陶自知必死,對使者曰:"朝廷前封臣雲何?今反受邪譖,恨不與伊、呂同疇,而以三仁為輩。"遂閉氣而死,天下莫不痛之。
  陶著書數十萬言,又作《七曜論》、《匡老子》、《反韓非》、《復孟軻》,及上書言當世便事、條教、賦、奏、書、記、辯疑,凡百餘篇。
  時,司徒東海陳耽,亦以非罪與陶俱死,耽以忠正稱,歷位三司。光和五年,詔公卿以謠言舉刺史、二千石為民蠹害者。時太尉許、司空張濟承望內官,受取貨賂,其宦者子弟賓客,雖貪污穢濁,皆不敢問,而虛糾邊遠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人詣闕陳訴,耽與議郎曹操上言:"公卿所舉,率黨其私,所謂放鴟梟而囚鸞鳳。"其言忠切,帝以讓、濟,由是諸坐謠言徵者悉拜議郎。宦官怨之,遂誣陷耽死獄中。
  李雲字行祖,甘陵人也。性好學,善陰陽。初舉孝廉,再遷白馬令。
  桓帝延熹二年,誅大將軍梁冀,而中常侍單超等五人皆以誅冀功並封列侯,專權選舉。又立掖庭民女亳氏為皇后,數月間,後傢封者四人,賞賜巨萬。是時,地數震裂,衆災頻降。雲素剛,憂國將危,心不能忍,乃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曰:
  臣聞皇后天下母,德配坤靈,得其人則五氏來備,不得其人則地動搖宮。比年災異,可謂多矣,皇天之戒,可謂至矣。高祖受命,至今三百六十四歲,君期一周,當有黃精代見,姓陳、項、虞、田、許氏,不可令此人居太尉、太傅典兵之官。舉厝至重,不可不慎。班功行賞,宜應其實。梁冀雖持權專擅,糯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傢臣榏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西鋇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禦剩是帝欲不諦乎?
  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護劍戟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衆傷雲以忠諫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並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救雲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幹上逆旨,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日殺雲,臣恐剖心之譏即議於世矣。故敢觸竜鱗,冒昧以請。"太常楊秉、洛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奏以為大不敬。詔切責蕃、秉,免歸田裏;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竜池,管霸奏雲等事。霸詭言曰:"李雲野澤愚儒,杜衆郡中小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帝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黃門可其奏,雲、衆皆死獄中。後冀州刺史賈琮使行部,過祠雲墓,刻石表之。
  論曰:禮有五諫,諷為上。若夫托物見情,因文載旨,使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自戒,貴在於意達言從,理歸乎正。曷其絞訐摩上,以衒沽成名哉?李雲草茅之生,不識失身之義,遂乃露布帝者,班檄三公,至於誅死而不顧,斯豈古之狂也!夫未信而諫,則以為謗己,故說者識其難焉。
  劉瑜字季節,廣陵人也。高祖父廣陵靖王。父辯,清河太守。瑜少好經學,尤善圖讖、天文、歷算之術。州郡禮請不就。
  延熹八年,太尉楊秉舉賢良方正,及到京師,上書陳事曰:
  臣瑜自念東國鄙陋,得以豐沛枝胤,被蒙復除,不給卒伍。故太尉楊秉知臣竊窺典籍,猥見顯舉,誠冀臣愚直,有補萬一。而秉忠謨不遂,命先朝露。臣在下土,聽聞歌謠,驕臣虐政之事,遠近呼嗟之音,竊為辛楚,泣血漣如。幸得引錄,備答聖問,泄寫至情,不敢庸回。誠願陛下且以須臾之慮,覽今往之事,人何為咨嗟,天曷為動變。
  蓋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燿,關之盛衰者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皆競立胤嗣,繼體傳爵,或乞子疏屬,或買兒市道,殆乖開國承傢之義。
  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娣侄有序,《河圖》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積閨帷,皆當盛其玩飾,冗食空宮,勞散精神,生長六疾。此國之費也,生之傷也。且天地之性,陰陽正紀,隔絶其道,則水旱為並。《詩》雲:"五日為期,六日不詹"。怨曠作歌,仲尼所錄。況從幼至長,幽藏歿身。及常侍、黃門,亦廣妻娶。怨毒之氣,結成妖眚。行路之言,官發略人女,取而復置,轉相驚懼。熟不悉然,無緣空生此謗。鄒衍匹夫,杞氏匹婦,尚有城崩霜隕之異;況乃群輩咨怨,能無感乎!
  昔秦作阿房,國多刑人。今第捨增多,窮極奇巧,掘山攻石,不避時令。促以嚴刑,威以正法。民無罪而復入之,民有田而復奪之。州郡官府,各自考事,姦情賕賂,皆為吏餌。民愁鬱結,起入賊黨,官輒興兵,誅討其罪。貧睏之民,或有賣其首級以要酬賞,父兄相代殘身,妻孥相視分裂。窮之如彼,伐之如此,豈不痛哉!
  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寶,而微行近習之傢,私幸宦者之捨,賓客市買,熏灼道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達道藝,而各正諸己,莫或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罰也。惟陛下設置七臣,以廣諫道,及開東序金滕史官之書,從堯、舜、禹、湯、文、武緻興之道,遠佞邪之人,放鄭、衛之聲,則政緻和平,德感祥風矣。臣悾々推情,言不足采,懼以觸忤,徵營懾悸。
  於是特詔召瑜問災咎之徵,指事案經讖以對。勢政者欲令瑜依違其辭,而更策以它事。瑜復悉心以對,八千餘言,有切於前,帝竟不能用。拜為議郎。
  及帝崩,大將軍竇武欲大誅宦官,乃引瑜為侍中,又以侍中尹勳為尚書令,共同謀畫。及武敗,瑜、勳並被誅。事在《武傳》。
  勳字伯元,河南人。從祖睦為太尉,睦孫頌為司徒。勳為人剛毅直方。少時每讀書,得忠臣義士之事,未嘗不投書而仰嘆。自以行不合於當時,不應州郡公府禮命。桓帝時,以有道徵,四遷尚書令。延熹中,誅大將軍梁冀,帝召勳部分衆職,甚有方略,封宜陽鄉侯。僕射霍諝,尚書張敬、歐陽參、李偉、虞放、周永,並封亭侯。勳後再遷至九卿,以病免,拜為侍中。八年,中常侍具瑗、左忄官等有罪免,奪封邑,因黜勳等爵。
  瑜誅後,宦官悉焚其上書,以為訛言。
  子琬,傳瑜學,明占候,能著災異。舉方正,不行。
  謝弼字輔宣,東郡武陽人也。中直方正,為鄉邑所宗師。建寧二年,詔舉有道之士,弼與東海陳敦、玄菟公孫度俱對策,皆除郎中。
  時,青蛇見前殿,大風拔木,詔公卿以下陳得失。弼上封事曰:
  臣聞和氣應於有德,妖異生乎失政。上天告譴,則王者思其愆;政道或虧,則姦臣當其罰。夫蛇者,陰氣所生;鱗者,甲兵之符也。《鴻範傳》曰:"厥極弱,時則有蛇竜之孽。"又熒惑守亢,裴回不去,法有近臣謀亂,發於左右。不知陛下所與從容帷幄之內,親信者為誰?宜急斥黜,以消天戒。臣又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後定策官闥,授立聖明,《書》雲:"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後?幽隔空宮,愁感天心,有如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戎狄遂至交侵。孝和皇帝不絶竇後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後為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邊境日蹙,兵革蜂起,自非孝道,何以濟之!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
  臣又聞爵賞之設,必酬庸勳;開國承傢,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輔相陛下,勤身王室,夙夜匪懈,而見陷群邪,一旦誅滅。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傢屬,解除禁網。夫臺宰重器,國命所繼。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餘皆素餐緻寇之人,必有折足覆餗之兇。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徵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臣山藪頑暗,未達國典。策曰"無有所隱",敢不盡愚,用忘諱忌。伏惟陛下裁其誅罰。
  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傢。
  中常侍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忿疾於弼,遂以它罪收考掠按,死獄中,時人悼傷焉。初平二年,司隸校尉趙廉訟弼忠節,求報其怨魂,乃收紹斬之。
  贊曰:鄧不明闢,梁不損陵。慊慊欒、杜,諷辭以興。黃寇方熾,子奇有識。武謀允臧,瑜亦協志。弼忤宦情,雲犯時忌,成仁喪己,同方殊事。
  《後漢書》南朝宋·范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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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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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四孝和孝殤帝紀第四捲五孝安帝紀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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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八孝靈帝紀第八捲九孝獻帝紀第九
捲十上皇后紀第十上捲十下皇后紀第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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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十三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捲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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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十九耿弇列傳第九捲二十銚期王霸祭遵列傳第十
捲二十一任李萬邳劉耿列傳第十一捲二十二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列傳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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