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三國志通俗演義嘉靖壬午本   》 孫權領衆據江東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孫策忽見於吉於戶內來,掣劍欲砍於吉,策自倒於地。衆人救入臥房,昏迷不醒。策母吳夫人來視疾。須臾蘇醒,說於吉之事。母曰:“吾兒屈殺神仙,以致招禍。”策笑曰:“吾自十六七跟父出徵,殺人如麻,賢愚不知多少,何曾有為禍之理?今殺妖人,以絶大禍,何足懼哉!”母曰:“因汝不信,以致如此,可作好事以禳之。”策曰:“吾命在天,妖人豈能為禍也?”母親勸之不省,自令左右人暗修善事以保之。
  是夜二更,策臥於房內,忽然陰風驟起,將燈吹滅復明;燈影之下,見於吉立於床前。策倚床頭,仗劍擲之,錚然有聲。策大喝曰:“吾平生誓誅妖妄,以清天下!汝為陰鬼,何敢近吾!”言畢,忽然不見於吉。
  其母聞之,轉生煩惱。策乃扶病強行,以寬母心。母見孫策日漸黃瘦,轉求修齋設醮以禳之。策聞知,乃與母曰:“兒自幼從父縱橫四方,未嘗見父敬信鬼神,母親何故諂佞以事之?”母曰:“非也。凡人生天地之間,誰不有死?但分清濁耳。稟其清者,英魂不散,升天為神;稟其濁者,幽魂不散,入地為鬼。聖人尚雲:‘鬼神之為德也,其盛矣乎!’又云:‘禱爾於上下神祗。’鬼神之事,不可不信。汝屈壞神仙,豈無報應?吾已令人設醮於郡之玉清觀內,汝可親往謝罪,自然安矣。”
  策不敢違母之命,遂上轎至觀。道衆出迎,策心不喜,勉強入觀內。道士請策焚香,策乃焚香而不謝。忽香爐中煙起不散,結成華蓋,華蓋之上立於吉。策見之,急離殿宇,下廊廡而走。行不到數十步,又見於吉立於面前,策掣從者所佩之劍就砍。一人中劍而倒。衆人視之,乃前日下手殺於吉者,劍入於腦,七竅內迸流鮮血而死。策教擡出埋之。比及出觀,於吉又當於觀門之前。衆皆不見,惟策見之。策曰:“此觀即妖人之所也!”坐於觀前,隨喚武士五百人拆毀其觀。武士上屋揭瓦,皆墜於地。策獨見屋上立着於吉,用手推之。策轉怒,令武士一齊放火,燒毀觀宇。火光中,見於吉飛瓦擲之。
  策急回府,又見於吉在府前。策乃不進府,遂點起三萬軍馬,於城外屯紮野寨。策夜宿中軍帳,令武士各執長戈大斧,繞帳而立。是夜,獨見於吉披發而來。策於帳中叱喝至曉,如狂若醉。次日急歸城內,城門內又見於吉,策不顧而歸府。母親因從者盡白其事,哭泣不已。是夜,策見於吉數十番,眼不能合。比及天明,母至,見策極其瘦弱,母曰:“兒形容全換矣!”策教取鏡照之,見其形容,自覺失驚,回顧左右曰:“面色如此,當何復建功立事乎?”忽見於吉立於鏡中,策拍鏡,大叫一聲:“妖人”,金瘡迸裂,昏絶而死。
  母令人扶入臥房內。須臾策醒,見金瘡粉碎,乃自嘆曰:“吾不能復生矣!”隨即請張昭等諸將皆入,策囑付曰:“中國方亂,夫以吳、越之衆,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汝等善相吾弟!”乃取印綬,喚弟孫權近臥榻邊曰:“若舉江東之衆,决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汝宜想父兄創業之艱難,勿輕易也!”權拜受印綬。策語母曰:“不孝男,天年已盡,不能侍奉慈母;今將印綬付弟權,望母朝暮訓之。父兄舊人,慎勿輕怠。”母乃嚎哭曰:“恐汝弟年幼,不能立事,當復何如?”策曰:“吾弟勝我十倍,江東必然無失。但內事不决,可問張昭;外事不决,可問周郎。恨周郎不在左右,不得囑付也!”喚諸弟曰:“吾死之後,汝等可聽於孫權所使。宗族中有生異心者,衆皆斬之。骨肉為逆,不得入祖墳遷葬。”喚妻橋氏曰:“吾與汝不幸,中途相分。早晚汝妹若入見時,可囑付教對周郎說知,在意輔佐吾弟,休負我平生升堂拜母通傢之義也。”策又召文武曰:“汝等善佐吾弟,保全忠義之名。”再語孫權曰:“汝若負功臣,吾陰魂於九泉之下,必不相見。”囑訖而亡,時年二十六歲。史官有詩贊曰:
  獨戰東南角,人稱“小霸王”。運籌如虎踞,决策似鷹揚。
  威震三江靜,名聞四海香。臨終遺大事,應是識周郎。
  曾固詩曰:
  兵跨三江敢戰爭,民連六郡喜安寧。
  光輝寒日金盔重,血染秋波寶劍腥。
  眼闊尚嫌天地小,心高不信鬼神靈。
  疑誅於吉渾閑事,衹恨東南落將星!
  題於吉詩曰:
  來往東吳數十年,盡知於吉是神仙。
  英雄不信虛無事,覽鏡猶然氣觸天。
  評曰:
  英氣傑濟,猛銳冠世,覽奇取異,志陵中夏。然皆輕佻果躁,隕身緻敗。且割據江東,策之基兆也,而權尊崇未至,子止侯爵,於義儉矣!
  孫策既亡,權哭倒於床前。張昭曰:“此非將軍哭時也。且周公立法,伯禽不師;非欲違父,時不得行也。周禮,凡遇喪事,即罷政事。時有徐戎作亂,伯禽罷哭而徵之,蓋急於王事不得已也。伯禽乃春秋魯王也。方今天下未定,休衹管哭而廢大事。況今姦雄競起,豺狼滿道,乃哀親戚,顧禮製,猶開門而揖盜,未可以為仁也。”張昭言罷,乃令孫靜理會喪儀之事,即改易孫權之服,令扶上馬,便出理會軍馬大事。權生得方頭大口,碧眼紫髯。昔日有漢使劉琬入吳,見孫氏昆仲曰:“吾遍觀孫傢弟兄,雖各纔秀達然,皆祿祚不終。惟孫仲謀形貌奇偉,骨體非常,必有大貴之表,而又亨高壽。衆皆所不能及也。”時權既掌江東大事,尚恍惚未安。人報中護軍周瑜自已提兵回吳。權曰:“公瑾已回,吾無憂矣。”
  卻說周瑜守禦巴丘,聽知孫策中箭,因此回來。將至吳郡,聽得策亡,星夜來奔喪,哭拜於靈柩之前。吳夫人出,以遺囑之言盡告周瑜。瑜曰:“瑜豈敢當托付之重任哉!”吳夫人曰;“江東之事,全仗公謹。願無忘伯符之言,則孫氏舉族荷戴矣!”周瑜拜伏於地曰:“敢不效犬馬之力,繼之以死乎!”權入,拜謝曰:“權願不忘先兄之言,明公訓誨。”瑜頓首曰:“某以肝腦塗地,以報相知之恩。”權曰:“今承父兄之業,將何策以守之?”瑜曰:“方今英雄並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須得高明遠見之士,以佐將軍,江東自定也。”權曰:“亡兄有言,內事委托張子布,外事皆賴公瑾為之。”瑜曰:“子布賢達之士,將軍當以師禮待之。瑜駑鈍不纔,恐負倚托之重,願薦一人以輔將軍。”權問是誰,瑜曰:“此人胸懷韜略,腹隱機謀。生而喪父,奉母至孝。其傢極富,大散資財,以濟貧乏。瑜為居巢長之時,將數百人經過,因無糧食,往求稍助。其傢有兩囷𠔌米,各三千斛,見瑜言,即指一囷與之。平生好擊劍、騎射,寓居麯阿。祖母亡,還葬東城。友人劉子揚數次請往巢湖就鄭寶處,此人未去。將軍可速召之。”乃臨淮東城人也,姓魯,名肅,字子敬。權遂教周瑜請之。
  瑜奉命親往,肅接着共坐。肅問其故,瑜將孫權相待之意白之。肅曰:“劉子揚曾召吾往巢湖,吾欲就之。”瑜曰:“昔馬援答光武雲:‘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今吾主人孫將軍親賢貴士,納奇錄異。且吾聞先哲秘論,承天運代劉氏者,必興於東南,推步事勢,當其歷數,終成帝基,以協天時,是烈士攀竜附鳳馳駑之秋。吾方達此,足下不須以子揚之言介意也。”肅從其言,遂同周瑜來見孫權。
  權甚敬之,與之談論,終日不倦。一日,衆人皆散,權留魯肅共飲,同榻抵足而臥。至夜半,權問肅曰:“方今漢室傾危,四方雲擾,孤承父兄之餘業,思立桓、文之政。君既惠顧,何以佐之?”桓、文乃齊桓、晉文之事。肅答曰:“昔漢高祖區區欲尊事義帝而不獲者,以項羽為害也。今之曹操可比項羽也,將軍何由得為桓、文乎?肅竊料之,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為將軍計,惟有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規模如此,亦自無嫌。何者?北方誠多務也。因其多務,剿除黃祖,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而據守之,然後建號帝王,以圖天下,此高帝之業也。”好議論。權曰:“今盡力一方,冀以輔漢耳,此言非所及也。”肅曰:“古雲人皆可以為堯、舜,但恐將軍不肯為耳。”權大喜,披衣起謝曰:“深承教誨,願共享富貴!”自此,權大喜,贈魯肅老母衣服幃帳,居處受用。
  昔時周瑜薦魯肅,肅乃薦一人見孫權。其人因漢末避亂江東,治《毛詩》,通《尚書》,明《左氏春秋》。事母至孝。琅琊南陽人也,復姓諸葛,名瑾,字子瑜。權見瑾甚敬之,拜為上賓。瑾勸權勿通袁紹,且順曹操,後卻圖之。權聽諸葛瑾之言,遣陳震以書絶之。
  曹操知孫策已死,計議起兵下江南。侍御史張紘諫曰:“乘人之喪而伐之,既非古義。若其不剋,成仇棄好,不如因而厚之。”曹操從其言,遂封孫權為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就委張紘為會稽都尉,賫印往江東。孫權太喜,又得張紘回吳,三年,孫策遣張紘獻方物至許都,拜為侍御史。因封孫權,仍回吳輔孫權。令與張昭同理政事。既領會稽,缺人管事,張紘乃薦一人合淝長:此人居上虞,乃吳郡吳人,姓顧,名雍,字元嘆,雍字元嘆。言為蔡伯喈所嘆,因以為字。乃漢中郎將蔡伯喈徒弟。其人少言語,不飲酒,嚴厲正大。權以雍為丞,行太守事。自孫權威震江東,乃深得民心。
  卻說陳震回見袁紹,說:“孫策已亡,孫權領衆。曹操封權為討虜將軍,結為外應矣。”袁紹大怒,遂起冀、青、幽、並等處人馬五十餘萬,復來取許昌,戰曹操。未知勝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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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議立陳留王呂布刺殺丁建陽廢漢君董卓弄權曹孟德謀殺董卓
曹操起兵伐董卓虎牢關三戰呂布捲之二: 董卓火燒長樂宮袁紹孫堅奪玉璽
趙子竜磐河大戰孫堅跨江戰劉表司徒王允說貂蟬鳳儀亭布戲貂蟬
王允授計誅董卓李傕郭汜寇長安李傕郭汜殺樊稠曹操興兵報父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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