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紅樓夢新證   》 六“紅樓夢”解      周汝昌 Zhou Ruchang

  《紅樓夢》本來不叫“紅樓夢”,衹叫《石頭記》。“紅樓夢”,原衹是小說第五回中的一套麯子的名稱。當寶玉初會警幻時,警幻就告訴他說:“此離吾境不遠,別無他物,僅有自采仙茗一盞,親釀美酒一甕,素練魔舞歌姬數人,新填‘紅樓夢’仙麯十二支,試隨吾一遊否?”及至寶玉享用了“千紅一窟”“萬豔同杯”之後,十二個舞女乃上來請問演何詞麯,警幻吩咐:“就將新製‘紅樓夢’十二支演上來。”隨後又命小環取了“紅樓夢的原稿”來以便寶玉照詞聽麯。--這套麯子的第一支,就叫《紅樓夢引子》,有雲:“趁着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寞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因此,這回的回目就作:“開生面夢演《紅樓夢》,立新場情傳幻境情。”(甲戌本);又作:“遊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麯演《紅樓夢》”(庚辰本)。這意思,十分清楚。
  
  《紅樓夢》十二支麯(其實連開頭的《引子》帶最末的《收尾》,共十四支),概括了十二釵的身世經歷--這一點也十分明顯,因此若把它移藉為全書的一個總名,當然也還湊合,但是已將全書的廣阔面大大地縮小了。但是不久就有人正式提出這個辦法來:甲戌本第一回正文明言:“空空道人……改‘石頭記’為‘情僧錄’;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而同書捲首《凡例》第一條亦標為“紅樓夢旨義”,說“紅樓夢,是總其全部之名也。”--雖然如此,這條“旨義”末後也還是說:“至‘紅樓夢’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釵之簿籍……”仍舊把“紅樓夢”用為那一回的專名(“那一回的專名”着重),未離本義。
  
  俞平伯先生主張:“紅樓夢”是“大名”,“石頭記”是“小名”,“曹雪芹計劃中的全書,從開頭到結尾,每一個字都是‘紅樓夢’。如開頭有‘題詩’、‘緣起’或叫‘楔子’,結尾或者有‘餘文’、‘跋識’等等,都在這‘紅樓夢’大名的範圍以內。‘石頭記’卻不然。各本都有‘按那石上書云’一句,……自此以下‘當日地陷東南……’雲雲纔是‘石頭記’的文字。”“‘石頭記’好比個小圈子,‘紅樓夢’好比個大圈子,小圈包括在大圈之內……。”(以上皆見其《影印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十六回後記》)我的意思正相反:“紅樓夢”,衹是“石頭記”中的情節,衹能包在其內,絶不能說“石頭”之“記”的始末根由卻反過來被包在“‘紅樓’一‘夢’”之中。
  
  
  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曹雪芹著、脂硯齋評的小說舊鈔本,毫無例外地都標名為《石頭記》,直到近年在山西發發現的一部“甲辰菊月(乾隆四十九年九月)”夢覺主人序本,纔把全書題作“紅樓夢”(這本子的文字已開始接近程本)。乾隆五十九年周春作《閱紅樓夢隨筆》,又說明在乾隆五十五年,他的朋友買到兩部抄本,一部八十回,名叫《石頭記》;一部百二十回,名叫《紅樓夢》。可見彼時程刊“全”本尚未印行,已然先以抄本的形式流傳了,而且正式采用“紅樓夢”一名。自從程本出來,“紅樓夢”三字遂全取“石頭記”而代之。不過,解放後商務印書館的重印本,仍用《石頭記》一名,這在《紅樓夢》版本史上是應該提起的。
  
  就“紅樓夢”和“石頭記”兩名名字本身來說,那“意味”和“氣味”上的分別也是很大的。前者,畢竟是“文縐縐”得多。作為專門要用“假語村言”來寫的小說,取上這般一個文裏文氣的名字,細品起來,就越品越覺得不對頭,因為它們並不“合套”;倒是“石頭記”三個字,顯得平實、諧調,和通俗小說的體例更能配合得好。當日脂硯齋和曹雪芹兩人最後决定正式定名仍用“石頭記”,完全有其道理和意義。
  
  既然如此,那麽為何後來還是“紅樓夢”一名占得上風、幾乎取“石頭記”而代之呢?這就要追溯此書最初出世時的流傳情況並由此來看問題。魯迅先生見得最是,他說:“明季以來,世目《三國》、《水滸》、《西遊》、《金瓶梅》為‘四大奇書’,居說部上首,比乾隆中,《紅樓夢》盛行,遂奪《三國》之席,而尤見稱於文人。惟細民所嗜,則仍在《三國》、《水滸》。”這話對極了。《紅樓夢》得以在細民之間流行,首要是靠麯藝的“段子活”的宣傳、媒介的作用;那時細民的一切條件,想直接接觸這部小說,還十分睏難,所以實際上《石頭記》初期確是“掌握”在一班文人的手裏。而文人的習氣,我們是不生疏的,他們就是重“雅”輕“俗”,以為“紅樓夢”總比“石頭記”要“雅”得多,於是取前者而捨後者,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夢覺主人序本和程本之所以定名為"紅樓夢"並由此而沿襲下來,沒有別的,就是由於這一點原因而已。可惜他們是不能瞭解脂、芹二人的用意的。“紅樓夢”三字作為書中一套散麯的名稱,完全好,無可褒貶,而移作一部通俗小說的名字,就不那麽值得贊美了。
  
  
  “石頭記”,這名字還待講解嗎?--本身就說明了它的優點。“紅樓夢”就不然,--這也證明了“文縐縐”的特點。
  
  “紅樓夢”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問題主要在“紅樓”上,還是藉重那位夢覺主人的話吧。他說:
  
  辭傳閨秀而涉於幻者,故是書以“夢”名也。夫夢曰“紅樓”,乃巨傢大室兒女之情,事有真、不真耳。紅樓富女,詩證香山;悟幻莊周,夢歸蝴蝶:作是書者藉以命名,為之“紅樓夢”焉。
  
  
  
  他把“夢”字義歸之於莊子的“夢蝶”寓言,是否能得作者原意,姑待下文再談;若單就“紅樓”一詞而言,他的解釋卻是不錯。
  
  所謂“詩證香山”雲者,是指唐代詩人白居易在他的《秦中吟》第一篇《議婚》中曾寫過“紅樓富傢女,金縷綉羅襦;見人不斂手,嬌癡二八初。……”的話,這和“緑窗貧傢女,寂寞二十餘;荊釵不直(值)錢。衣上無真珠。……”是對舉對比的。鴻鸞禧這出舊戲,不是身為乞丐頭兒之女的金玉奴一出臺口,就念“……生長在貧傢”和“緑窗春寂靜,……”的定場詩嗎?那貧傢“緑窗”正是富傢“紅樓”的“對面”了。
  
  所以,“紅樓”就是富傢閨閣的意思。
  
  
  “紅樓”是什麽時候起就成為富貴人傢閨閣綉樓的代詞和專稱了呢?我還說不確切,也許六朝、隋唐時期已然流行這種用法了。唐代詩人王昌齡曾說:“美人一笑褰珠箔,遙指紅樓是妾傢。”可為白居易詩作一佐證。不過,那種美人是“良傢”與否,尚在兩可之間,單看《酉陽雜俎》所記:“長樂坊安國寺紅樓,睿宗在藩(還沒做皇帝時)舞榭。”則紅樓亦可為歌兒舞伎所居之處。再看看白居易“到一紅樓傢,愛之看不足”的句子,益見紅樓在當時不過統指綺羅脂粉的住處,可以是良傢,也可以是狹斜之所了。其實,“紅樓”與“青樓”兩詞,在最初毫無分別,青樓原本也是富貴人傢所居,後來纔變為冶遊場所的專用詞,而“紅樓”,到清初的文學家還用為歌樓舞榭之稱。如孔尚任作《桃花扇·傳歌》一折《秋夜月》麯子:“深畫眉,不把紅樓閉。長板橋頭垂楊細,絲絲牽惹遊人騎。將箏弦緊係,把笙囊巧製。”就是對“紅樓”用法的佳例。
  
  曹雪芹用“紅樓”,則並無此意,所以說夢覺主任以“紅樓富傢女”而“詩證香山”的講法是對的。
  
  至於“樓”,本訓是“重屋也”,就是“屋上架屋”的重疊式建築,這意思至今未變,原用不着多講;但是“紅樓”的樓,卻又不必拘看,認為一定是至少兩層的“樓房”。正如習慣上稱富傢女子的住處為“綉閣”為“綉樓”是一樣,不一定要我們分辨平房樓房,不過是有如劉姥姥說寶玉的怡紅院臥室“這是哪個小姐的綉房、這麽精緻?我就象到了天宮裏的似的”那一種情況。也正如“樓臺殿閣”,本是四種不同的建築式樣,而在一般語言裏,那分別並不是永遠都很嚴格,--我記得《西遊記》裏好像就有“一座樓臺殿閣”的語式,可作參考(這有點像徑把“詩詞歌賦”泛指“韻文”一樣了)。附帶提一下,在翻譯傢把“紅樓夢”譯成歐洲語的時候,譯“樓”字大多用
  chamber 一類字,那意思是較精美的房間。翻譯傢用不着特意強調“重屋”一義,倒是正好;衹不過 chamber
  之類局勢又忒小些了,傳達不出原文“樓”字的氣派、氣象和格局(因為“樓”完全可以指一整所居宅,而不是一間屋子)了。
  
  “樓”非“紅”不足以為“富傢”者,大概和漢代以來貴族大官重用朱紅色的風氣有關,例如“朱門”“朱輪”“朱邸”“朱戶”等皆是。白居易在另一組名作《新樂府》中有《兩朱閣》篇,說:“兩朱閣,南北相對起;藉問何人傢:貞元雙帝子。……”正是說兩位公主的舊宅,而“朱閣”也正就是“紅樓”的同義異詞。詩中又有“第宅亭臺”“妝閣妓樓”等語,更可為“紅樓”的局面作寫照。
  
  這種朱紅為上色的風俗,也許可以從北京的那種高大雄偉的故宮殿屋墻垣和無數的廟宇建築物的紅顔色去尋求遺跡和“遺味”。不明白這些關係來歷,“紅樓”將成為一個不可理解的東西。外國的《紅樓夢》讀者看到“一間紅色的房間”的譯文時,正不知他們作何“感想”?--據我想像,多半是有點莫名其妙的吧。
  
  那位乾隆年間的“夢覺主人”解“紅樓”兩字是解對了,可是他解“夢”字的說法卻要商酌。所謂“悟幻莊周,夢歸蝴蝶”,應該是指《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鬍蝶,栩栩然鬍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睡醒),則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鬍蝶與?鬍蝶之夢為周與?周與鬍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那段話。這樣講“紅樓”之“夢”,與曹雪芹本意並無直接交涉,衹是“夢覺主人”自己的意思罷了。
  
  其實,要想“註解”曹雪芹之所謂“夢”,不管引《莊子》哪一段話,到底都還是有些迂闊;要追尋這“夢”字的用法的真正來歷,恐怕不能忘掉唐人傳奇小說的《枕中記》和《南柯記》,以及從這裏演變而來的明人湯顯祖的《邯鄲夢》和《南柯記》;而在他著名的“臨川四夢”之中,連《牡丹亭》這一本麯劇亦其一“夢”。曹雪芹取出“紅樓夢”這個套麯題日,顯然和“四夢”有較為直接的淵源關係。
  
  話再說到翻譯的問題上來:“紅樓”譯成“一間紅色的屋子”,已然令人莫名其妙;而“夢”呢,勢必又要譯成dream
  。但這個外國字,其含義往往是尚未見實現的“夢想”“迷夢”“美夢”的意思,和湯、曹等作傢所指的醒了的“夢”正好相反。不難相像,如果是我們看到“在一間紅顔色的屋子裏作美夢”這樣一個書名字的時候,那我們會起什麽樣的感想和猜想呢?--所以,當一位外國讀者若可能體會到“紅樓夢”原名和那個譯名之間的區別是多麽巨大懸殊,他也要啼笑皆非吧?
  
  說到這裏,可見就是從翻譯的角度來講,也以“石頭記”為更好,比方,如果書名譯成 A Tale of the Stone
  ,不是就絲毫不致引起那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了嗎?
  
  本文目的衹在解釋“紅褸夢”一名。至於此名相沿已久,海內海外,都已周知;把道理講講,是必要的;倒也沒有主張改掉“紅樓夢”、恢復“石頭記”的意思。
  
  末後,再附帶一談:“紅樓夢”這三個字,是曹雪芹自創新詞呢?還是承襲舊語?這個問題,一時還不好决斷。就我所知,明、清兩代,詩中用過“紅樓夢”三字的,不止一個。明末談遷著《棗林雜俎》,其“叢贅”類中一則,記嘉興朱仲莪嘲尼七律詩,末二句云:“一心未絶紅樓夢,春夜猶思醉管弦。”可知至晚到明代,已有“紅摟夢”三字連文之例,而其含義是指豪華歡樂的事情。
  
  到清代,翁方綱的《復初齋詩集》裏又出現過一例。其捲八《藥洲集》七,《賦得護花鈴二首》之一,起雲:“緑樹歌翻未動塵,紅樓夢又靜生因。”(下文雲“捲簾倒臥午醒人”,詩意不過是說護花鈴驚動紅樓人午睡)此詩作於辛卯初春,即乾隆三十六年年初。其時曹雪芹逝去不過七年,《紅樓夢》僅有鈔本流傳,而且還不叫《紅樓夢》,衹名《石頭記》。則翁氏此詩,恐怕衹是字面偶合,未必與小說名稱有什麽關係。
  
  ;t8s"u!K"Q5K+P稍晚,則有孫星衍,在《芳茂山人詩錄·冶城遺集》的《口占贈莊公子逵吉》詩中,又有“青山絲竹紅樓夢”一例。此義與翁句不同,與曹雪芹的取意倒有一點相近。這是否已然受到了這部小說名稱的影響和啓示?可以研究(滿洲女詩人西林春的《天遊閣詩》有“紅樓夢未醒”之句,這樣的例子,已經較晚了,故不在論內)。
  
  從這些跡象看來,還難說曹雪芹用這三個字作為一套麯子的名稱,是采自他人的舊語。大約偉詞還是出於自鑄的。
  
  〔附說〕過去有人曾提出,《紅樓夢》與明末張岱的《陶庵夢憶》有些許關係。但張岱與雪芹亦有可以對看之處。他的《瑯(女睘)文集》捲五有一篇《自為墓志銘》,節錄一段,以資比照:
  
  
  
  蜀人張岱〔按岱為山陰人,此蓋指祖籍〕,陶菴其號也。少為紈袴子弟,極愛繁華:好精捨,好美碑,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身,皆成夢幻。年至五十,國破傢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斷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常自評之,有七不可解:嚮以韋布而上擬公侯,今以世傢而下同乞丐,如此則貴賤紊矣。不可解一。産不及中人,而欲齊驅金𠔌,世頗多捷徑,而獨株守於陵,如此則貧富舛矣。不可解二。以書生而踐戎馬之場,以將軍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則文武錯矣。不可解三。上陪玉皇大帝而不諂,下陪悲田院乞兒而不驕,如此則尊卑溷矣。不可解四。弱則唾面而肯自乾,強則單騎而能赴敵,如此則寬猛背矣。不可解五。奪利爭名,甘居人後;觀場遊戲,肯讓人先?如此則緩急謬矣。不可解六。博奕摴蒱則不知勝負,啜茶嘗水則能辨澠淄,如此則智愚雜矣。不可解七。有此七不可解,自且不解,安望人解?故稱之以富貴人可,稱之以貧殘人亦可;稱之以智慧人可,稱之以愚蠢人亦可;稱之以強項人可,稱之以柔弱人亦可;稱之以卞急人可,稱之以懶散人亦可。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文章不成,學仙、學佛、學農、學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為敗子、為廢物、為頑民、為鈍秀纔、為渴睡漢、為死老魅也已矣。初字宗子,人稱“石公”,即字石公。好著書,……
  
  為了研究曹雪芹這樣一位作傢,我也曾留意看看,在他以前,是否有類似的人物出現過?結果是很難找得到,而覺得象張岱的這種自敘為人,也許是最為相近了,因此以為值得研究他們之間的某種關係。當然,所謂相近,也衹能是從某一個意義上來講,不是說他們就完全是一回事了。不過在明清之際,出現了張岱這一流人,對“貴賤”“貧富”“尊卑”“緩急”“智愚”等等傳統觀念,一概都弄得顛倒反“常”起來,這極象脂硯齋批《紅樓夢》中人物寶玉時所說的那種無以名之、前無先例、不可理解的人物性格。所謂“說不得善,說不得惡”;“說不得賢,說不得愚”;所謂“其寶玉之為人,是我輩於書中見而知有此人,實未目曾親睹者;又寫寶玉之發言,每每令人不解;寶玉之生性,件件令人可笑。不獨於世上親見這樣的人不曾,即閱今古所有之小說奇傳中,亦未見這樣的文字。……”我們怎樣來看待這些當時人自以為不可解的現象呢?如果以為衹不過是事出偶然,例有巧合,那是否能成為令人滿意的比較合乎科學的解釋?所以我覺得,在明清年代,出現這一流人物的原因,還是應從當時的社會經濟基礎的發展變化上去找尋。這實在是不同於以前所有的那些人物類型了(例如有人舉宋詞人晏幾道〔小山〕來和曹雪芹作比,等等)。我覺得這也不能拿作者的想像或理想化來解釋,(以前的人為什麽就不能同樣想像或理想化?)這衹能是社會生産關係中逐漸發生新的因素的必然反映。
  
  至於張、曹之間,同為“紈袴子弟”,同為“敗子”“廢物”,為世人笑駡,但他們二人又不盡同。張岱表現的,主要是“易代”“隔世”、追懷已逝種種如同一夢的那種幻滅空無的思想情緒。曹雪芹即不然。他比張岱,對世界、對人生、對社會,有他自己的獨特的看法和主張,哲學意義上深刻得多了。張岱除了羅列舊夢,看不出他的很多的思想特色。而曹雪芹的主要光芒是思想的光芒。他對封建社會有全面的深刻的不滿看法,但又不是停留在暴露黑暗上。他的作品中有主張,有光明;《紅樓夢》不是一部《陶庵夢憶》,也不是一部《官場現形記》。其間的區別是重大的,重要的。
  
  因此,理“紅樓夢”一名的意義,單是訓詁,註疏,徵典數故,是不行的;還必須結合上面所述的這一層要義來體認問題。
  
  (本篇止文原分載於《天津晚報》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八、十二月九、十六、二十三日。末尾略有增訂。〔附說〕未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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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紅樓癡迷錄入。轉載自撫琴居論壇。
評紅樓夢新證⑴寫在捲頭
第一章引論第二節紅學一斑
第三節 重新認識紅樓夢第四節 幾點理解
第二章 人物考 第一節 世係譜表第二節 曹宜曹宣
第三節 過繼關係第四節 幾門親戚
第三章 籍貫出身第二節 遼陽俘虜
第四章 地點問題第二節 院宇圖說
第三節 北京住宅第四節 江寧織署
第五節 真州鹺院第五章 雪芹生卒
第六章 紅樓紀歷第七章 史事稽年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二]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三]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四]中期(康熙二年--康熙五十一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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