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驴又奉了和尚的派遣下山办货,可如此乏味的生活,驴子早就叵耐了,于是稍稍的恣意了一下自己,得个便撒起欢儿来。和尚住的山前山后,大都是些蔗田,那里面的东东,甜丝丝的,驴子惦记不是一天了,出家人戒盗窃,可出家人的驴,佛祖没说不让吃水果做的点心,于是白驴好好的享受了一番自己。
该片蔗田属于黄大叔的责任财产,黄大叔对出家人一向是敬重的,但敬重不等于放纵,于是找上山去,请和尚赔个公道。邹和尚认账,可出家人没积蓄,银子不凑手,于是和尚出个主意说,我看你们这里虽然种了不少甘蔗,却不会做糖霜,那可是获利十倍的买卖,我就教给你这法子,算是给你的赔偿,如何?
黄大叔是聪明人,知道正经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当下答应了,回去一试,果然。本地的种蔗人,由此纷纷致富。
那邹和尚,后来北上灵鹫山,徒弟追上看时,只见一尊文殊菩萨的石像,方才知道他是大士的化身,那白驴正是菩萨坐下的狮子。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教民稼穑,想来那驴子犯蔗田,未必不是菩萨的示意,故意找个由头,做下机关,缔造个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典范。不料这小小的制糖手段,居然还得菩萨现身,与民教化,这就无怪后来人顶礼膜拜于本教化归属的科学麾下了,其来有自嘛。
然而,工业的革命,对于广大劳动人民而言,毕竟不方便企及,所以,就甘蔗利用之本案来说,寻常的草根百姓,还是更看重嘴巴过瘾的直接蹂躏。书上说,咋啮本蔗的汁水,不但可以疗渴爽口,还能润泽肌肤,喜欢养生的长辈们更说,啃甘蔗是最好的脸部运动,方便奏出生动肌肤的美容功效。但最要紧的,本蔗入腹,更能够节制蛔虫。蚯蚓一样的蛔虫,盘踞在人的肚子里,整日价尽那吃大户的义务,这行子多了自然伤人,但少了则不利于消化,后果往往是不堪设想的催肥,而本蔗正可以对蛔虫的总量实施控制,减多益少,是不可多得的操控手呢。如此种种妙处,岂不更加让女孩子们对它不离不弃哟。
当然,牙口再好,未必对付得了暴力打造的那身蓝钢也似的果壳。政治家早就说了,必须用战争制止战争,招呼暴力也必须得是暴力的手段。所以,在动用嘴巴蹂躏它之前,总还得借助暴力门下的兵器实施肢解。只会用身体做什么的,那是石器之前的猿人,周口店的北京人都知道使用工具,24小时不间断的全天候刷牙养护,也依旧打发不了钢铁铸就的皮毛,还是做一个塌塌实实进化周全的人是正理。
据说劈甘蔗有利于增进人际关系,这是于细微处见精神的政治智慧。小民不灵,顶多不过借此锻炼出一路刀法倒是可以期盼的,大家正可以像老顽童伯通大哥一样,潜心密洞,左右互搏,顿悟出绝世的劈空套路,和北侠南僧东邪西狂打做一团,成就下一茬武林宗师。
甘蔗的吃法,一向是先去寻觅正庶出身的根本,这是小女子的挑剔技巧,因为那里最甜。无锡人顾恺之,喜欢画龙点睛,给人画写真,非得在脸上添三根毛,说是追求生动,可也有揭开老底儿展示隐私的嫌疑。这不懂法律回避的顾先生,吃甘蔗偏要从一丈开外关节最稀疏的尾巴梢啃起,理由是这样才方便渐入佳境。吃东西原就是本土的强项,正吃反吃,都能于细微处见精神,而从根底上抄后路,则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生存哲学。物质贫乏年代,知识青年吃集体伙食,哪个不是奋勇争先的见肉就抢,不抢便没机会,杯水主义总有它存在的道理。顾画家没住过集体户,家道殷实,买来甘蔗可以细细作用,不担心破落户的劫夺,所以才可以慢慢品味,做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乐观主义。
原来境界并非仙人吹气就能清纯搞掂,也是需要纹银做扎实底气的。老辈子早就说了,粮库里填结实了,才能讲论仁义道德,真是没错。眼下就是题材,别管你正吃反吃,怎么吃都有个吐渣的难题,随地解决,虽然不是吐痰一样的传播疾病,却也糟蹋环境,有失淑女风范;可照顾公共卫生,那渣滓如何编派?拎个袋子呕吐在里面,就不免罗嗦累赘,丧尽飘逸:鱼和熊掌,好难取舍哟。
有故事讲,说一乡下媳妇儿,经常被指认作缺乏孝顺。一日,再次饱经声讨,媳妇儿不忿,扬言道,谁说俺不孝顺,昨儿个婆婆感冒生病,俺还亲口嚼了东西喂她吃呢。众人自然跌破眼镜,纷纷检讨说,是吗,那真是错怪了你,你喂她吃啥了?媳妇儿答曰,俺嚼了甘蔗一口口喂的她。
前边说甘蔗是包打天下的青春标签,乡下媳妇儿再蓬头垢面青春不再,也有超越婆婆的基本体能,两下站在一起,你还得承认那媳妇儿更玉女。至于孝顺云云,也还有讨论的空间,倒是未必能铁板钉钉儿敲死的事情。书上说,甘蔗吃多了流鼻血。科学证明,甘蔗渣滓里,含有抑制癌症的奇崛药理成分。如此,则蓬头玉女媳妇儿还真有让自家淌血给婆婆灌药,舍身为婆标榜贤惠的口实了。科学,有时候竟是道德的掘墓人呢。不过翻检时珍大爷的著作,上面说甘蔗渣儿煅烧研末,可以治小儿头疮,这却是不能给蓬头玉女提供什么机会的婆婆偏方,难怪李大爷的书如今没人待见,您老和道貌岸然的德行搭伙,正是咎由自取了。
按照宋人的体会,甘蔗榨汁是方便舒坦的食法,但相比大嚼,除了考校马齿张扬的年龄之外,还有滋味隽永的回味,粤家军擅嘴,还发明在炉子上烧烤热乎了的吃法,并且十分仔细的告诫提醒说,买甘蔗前应该留心观察蔗皮周围有无苍蝇盘旋,若没有,则证明该批甘蔗的农药剂量必然超标,苍蝇都不肯下嘴,您也倩好歇歇吧。都说苍蝇是不讲卫生的象征,原来也能做讲究卫生的试金石,这世界,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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