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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年 》 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 》
捲五十八
黃以周 Huang Yizhou
欽宗
△靖康元年（丙午，一一二六）
１、閏十一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壬辰朔。）甲午，金人陷懷州，（案：“甲午”，原本誤作“甲子”，是月壬辰朔，不應有甲子日。《十朝綱要》、《東都事略》、《宋史·本紀》、徐乾學《後編》、畢沅《續通鑒》並係甲午，今據改。惟《北盟會編》在十一月六日丁卯，與此不同。）知州、徽猷閣待製霍安國，通判、奉議郎、直徽猷閣林淵，兵馬鈐轄、武功大夫、濟州防奭使張彭年，都監、武經郎、趙士詝，訓武郎張湛，修武郎於潛，統領鼎澧路兵馬、保義郎瀋敦，秉義郎張行中及部隊五人（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及部隊五百死之。《編年備要》同。範仲熊《北記》及徐畢二《鑒》並作五人，與此同。）皆死之。（《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初城既陷，粘罕引州官等立其前傳令，問不肯降者為誰，安國曰：“安國是宋朝守臣，率衆不降１又問淵，對曰：“淵與知州一體，不肯降１於是引令東北，望金國拜降，皆不屈。粘罕令解衣反縛之，遂害十三人而釋其餘。安國一門無噍類。明年，贈延康殿學士。範仲熊《北記》言懷州失守事極詳，今附錄於此。《北記》雲：霍安國令仲熊夜募銳士二百餘人，縋城劫寨，約到寨殺人放火，叫九州漢兒反，使其陣亂，因燒城下炮座。既下城，見無數番人軍馬連路極難行。至三更嚮盡，到炮座下，先使十餘人放火而陣不亂，遂硬相鬥，各有殺傷，展轉得出。比明，復縋城而上者二十四人。仲熊方往見霍安國，忽城上有人叫雲：“東南上有白旂子來，是朝廷救兵。”安國急令仲熊排人馬，欲開北門，而番人已打散城上兵，城上十數黑旂子，準備將領王美投濠而死。仲熊乃率千人與之巷戰，民兵散去，仲熊被擒。見敵樓上張紫蓋一柄，監軍骨捨郎君坐其下，令人傳譯雲：“何故不曉逆順，抗拒王師？”仲熊曰：“仲熊是趙皇臣子，奉安撫指揮來將兵，纔微兵薄，分甘一死。”監軍曰：“你懷州久勞王師，本合一齊剿除，我為愛惜生靈，不欲按以軍法。據軍上之意，則要下城擄掠，你可子細說與百姓。”既而萬餘人至城下，皆稱曰：“救範機宜去來。”又高聲叫雲：“機宜放心，若動著官人後，百姓與官人報仇。”監軍使人傳令曰：“不消如此。”又謂仲熊曰：“節制不在，非汝之罪，可貸命。”仲熊對，曰：“仲熊願乞一死。”監軍曰：“我大金人說話，一句是一句，不似汝南宋說話沒憑據；既貸汝命，衹是貸命，更無他事，汝且歸去，為我喚取州主來，同見國相。”仲熊遂回。往州衙尋霍安國不見，又去城北道風樓上尋霍安國，亦不見，蓋已為金人所擒。又押仲熊去，再到骨捨前，見知澤州高世由、通判呂民申皆同坐。骨捨先曰：“安撫已捉得也，天色已晚，汝且去，明日見國相。”遂令監守。次日，天未明，都捉去見粘罕。出南門，約行二三裏，有三座寨，其中寨，粘罕坐銀交椅，即令懷州官立其前。先引第一行知州、通判、鈐轄、都監、部隊將、鼎澧路部隊將兵作一行，次州官一行，次監官一行，次縣官一行。粘罕使番官傳令曰：“你許多人是誰最不肯降？”霍安國雲：“是宋朝守臣霍安國率衆不降。”又問第一行諸軍曰：“是州主不降？是你們都不降？”皆說：“某等與知州一般皆不肯降。”又令於東北望大金拜降，霍安國雲：“安國是大宋之臣，不曾得趙官傢文字，如何拜降？”粘罕令引過，盡脫去衣服，用索執縛。又令高尚書說與其它人曰：“你們多是小官，不幹汝事，亦不要汝降，各赦罪。”又令傳過鼎澧路將官來，其鼎澧路將校到粘罕前，皆叫雲：“不是某等不降，都是霍安國、範仲熊不降。其範仲熊曾領兵出戰。”粘罕乃傳令曰：“叫範仲熊與縣官張行中拖出，剝去衣服縛了１問曰：“元來是你不肯降。”仲熊對曰：“仲熊是趙皇臣子，豈敢便降１又傳令曰：“汝不怕我軍令為甚？”仲熊對曰：“仲熊昨日已蒙監軍郎君貸命，雲大金國說話一句便是一句，貸了命，更無他公事，恃此所以不怕。”粘罕乃笑曰：“難當！難當１又傳令曰：“範仲熊已貸命，可赦罪。”乃將知州霍安國，奉議郎、通判林淵，武功大夫、濟州防奭使、兵馬鈐轄張彭年，武經郎、都監趙士詝，都監張諶，修武郎、都監於潛，保義郎、統領鼎澧路兵馬鈐轄瀋敦，秉義郎同統領鼎澧兵馬張行中及南道兵部隊將五人，同時被害。）
２、丙申，又陷拱州。（《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徐乾學《後編》雲：東道總管鬍直孺將兵入衛，與金人遇於拱州，兵敗被執，拱州遂陷。）
３、丁酉，敵初至，即力攻東壁。劉延慶練邊事，措置頗有法；遇夜，即城下積草數百，係火以警。時有議置九牛炮者，雖磑磨皆可施，於東壁用之，嘗碎其雲梯，詔封護國大將軍。敵知東壁不可攻，於是過南壁，以洞子自蔽，（案：丁特起《泣血錄》雲：洞子可以沼道，可以攻城而上，用車軸推行。其狀如峻屋，上銳下闊，人往來其間，節次續之，殆有長數十丈者。上用生鐵裹，內用濕氈，矢石、灰火皆不能入。如沿道則要安炮並推梯之類，攻城則要取土透城，其機巧殆未易數。石茂良《避戎夜話》雲：兵法之奭洞子，用鐵蒺藜垂下而勾之，其法以熟鐵闊徑寸長一尺二寸四條，縱橫布如蒺藜形，鎔生鐵灌入其中央，重十五斤，安其鼻，連環擲勾訖，以轆轤抝上洞子；若洞子皮並泥勾不著，即舉速放火炬灌油燒之。又有用天井者，敵人用洞子穿地道來返，於地道上直下穿井以待之，積薪草安井中加火薫之，或有用火炮納於其中，則敵自焦灼。又有用炮火者，以鐵勾盛火加脂蠟毒藥懸縋下，燒薫穴中。攻城人又有用燕尾炬者，縛草分為兩岐，如燕尾狀，以油蠟灌之，從高垂下騎洞子燒之，此奭洞子法也。）運薪土實護竜河。初决汴水益深，至是水皆涸，敵又為梁，安機石矢均不能及。（《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北盟會編》係此於是月四日乙未，較此前二日。）
４、戊戌，金人遣蕭慶、楊真誥、撒離母、勃極烈等來求和。（案：《宋史·本紀》：是月乙未，馮澥與金人蕭慶、楊真誥來。先戊戌三日。徐乾學《後編》亦係乙未，雲：馮澥與李若水至懷州，金使蕭慶等挾與俱還。畢沅《續通鑒》與徐同。王宗沐、薛應旂二《鑒》均於朔日連書之。）殿前副都指揮使王宗濋（案：“王宗濋”，《靖康紀聞》作“王宗幢。）率牙兵千餘人下城與敵戰，統製官高師旦死之。（《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王宗濋出戰，《東都事略》在丁酉，《宋史·本紀》、薛應旂、畢沅《續通鑒》、徐乾學《後編》並在戊戌，與此同。《靖康要錄》：是夜，姚友仲正築南拐子城，敵交鋒下在北拐子城下，躬率將校，施放弓弩，監督炮石。凡賊所陳，為炮箭所臨，雖不少負，亦不大勝，敵勢稍沮。）
５、己亥，敵復於護竜河疊橋取道，（案：《靖康紀聞》：疊橋之法，先用木篺浮水面，次用薪，次席，次土，增復如初，矢石火炮皆不能入。）姚友仲選銳卒下臨，（案：“姚友仲”原本作“姚弋仲”，《宋史·本紀》作“姚仲友”，《北盟會編》、《靖康紀聞》、徐乾學《後編》、畢沅《續通鑒》並作“姚友仲”，今據改。）分佈弩炮，又於城上縛虛棚，士衆山立，箭下如雨，橋不能寸進，乃棄去，又造火梯、雲梯、編橋、（案：《靖康紀聞》：火梯、雲梯、編橋皆與樓櫓相高，亦有高於城者。火梯可以燒樓櫓，雲梯、編橋可以倚城而上，皆用車軸推行。）撞竿、（案：《宣和錄》雲：有獻撞竿者，其製用長木數丈，）上施橫木數尺，下以鐵作軸，雲梯之來迎擲之，應收急放，則梯可倒，急攻之際嘗用之，壞其二梯，殺敵千餘。是撞竿亦可為守城之具也。《避戎夜話》雲：撞竿用大木長可數丈者，又用橫木數十串穿，兩下留手把處，可以致力；頭以鐵裹，或安以大錐槍，或安以托叉鈎頭皆可也。每一樓橋子上，常置撞竿三兩條，俟其火梯、雲梯至城下，則徐應之，不必驚擾。既撞定梯橋，則衆手用鐵鈎鈎定，進不可前，退不可卻，則火自焚，梯橋亦壞，人亦墜地矣。萬一撞竿不中，則用狼牙槍手炮長槍守禦之，亦不能止。惟當縫得入通津門拐子城。每日賊人攻打前後，共壞火梯、雲梯、編橋、鵝車凡數十座，皆此法也。又云：撞竿至，則作鐵連環，並屈桑木為之，用索相連撞竿頭連，以鐵鋛竿頭於兩旁，令壯士牽之。鈎竿至，前用栲栳乘其鈎，亦令壯士牽之，乘勢猛放，則竿與人俱倒。此則守城奭撞竿之法也。鵝車、洞子之類，皆攻城之具也。（《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靖康要錄》：是日，攻陳橋門愈急，東水門大戰。）
６、庚子，幸東壁。金人復遣蕭慶等來貸糧，且議和。（《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靖康要錄》：是月十日，以都水丞李處權右司郎中，司馬樸為報謝使。據十日為辛醜，即庚子之明日也。《十朝綱要》無司馬樸而有邠門宣贊捨人吳德衝，同為報謝使，亦係於庚子日。）
７、癸卯，幸安肅門。至朝陽門，敵箭及駕前旗下。令軍士三百餘人縋城出戰，殺敵數百，復縋而上，命以官者數十人。敵築望臺，度高百尺，下覘城中，又飛火炮燔樓櫓，將士嚴警備，旋即繕治。及造雲梯，施火輪，以革冒之，乘罅推以叩壘，將士出鈎竿拄之，使不得進，近則鈎矛取之，發火焚梯，敵數引退。復用鵝車、洞子攻北城，軍士擊九牛弩，一發而貫三人。詔募人火敵炮架、鵝車、洞子及八分者，白身授團練使，餘以次受賞。張叔夜聞南壁飛石擊樓櫓，與範瓊分麾下兵襲敵營，欲燔炮架；遙見鐵騎，主帥不剋陣而奔，相蹈藉及陷隍死者以千數。（《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避戎夜話》言炮架之製最詳，附錄於此。《夜話》雲：炮架最難製禦，金人炮架，四旁並用濕榆小椽密簇，又用生牛皮並鐵葉裹定鷂鴞頭，火不能入。其炮有七稍、五稍、兩稍、三稍、旋風、虎蹲等炮，內七稍可以至遠，其次或放雙炮。姚友仲先於樓櫓子上受敵處厚縛虛綳，上作羅孛綱，並下襬糠布袋濕馬糞，又於城頭馬面上懸濕榆柳木秕籬格、氈帷幔，然亦可以遮炮石也。城下地廣安炮多，地狹安炮少，最為受敵。七梢炮法用二百五十人拽梢長三丈，炮放百斤，力可五十步，此梢式也。今造到七梢炮，多不如法。梢短三尺餘，故施放雖逮百斤，亦不至五十步。每安一七梢炮，兩日然後畢功。又既安定之後，不可移，若用軸腳旋風，城上尤便。其虎蹲皆近城可用，炮中利害尤多，尤宜熟講。拽炮之人，必令闊步高擡手於搭手處，每繩一結，升時可致力；或遇雨雪，不至手滑。繩不可紊亂，嘗令整齊，炮與頭欲相稱，炮窩繩欲短，短則炮手不費力，而能致遠，不可不知也。十九夜，敵人安炮五十餘座，城上雖有虛棚，人皆不可存駐，斃於炮者，日不下數十人。姚友仲到宣化門之二日，恐敵人有炮，首議幫築城身之法，視敵樓子遠近築城面闊一丈二尺五寸，腳闊二丈五尺，高五丈，四邊皆有虛棚女墻，復於其旁置兩小門如城門法，萬一敵人上城，賴有限隔，可以迎敵，不幸為提刑秦元所沮。又姚友仲措置南北拐子城，拐子城勢皆捍奭水門者也。姚友仲於拐子城上別造兩圓門，計拓馬面三十步許磚砌成，中間開一小圓門，幹戈板閘下如城門法。四面置女墻，迎敵皆自圓門出，萬一敵兵厚重，則圓門放下幹戈板，又是拐子城也。磚城下闊五尺，高一丈二尺五寸，不日告成。通津門兩拐子城正是受敵處，守奭有方，終不可破，皆姚友仲力。凡守拐子城法，務要人少肅靜，可以應敵。友仲首到南拐子城，便令畫拐子圖，除兩廊每門兩守水路空板外，鑰匙敵樓上虛棚凡三層，正是受敵處。每門不得過十五人，弓弩、槍刀、斧手相間，分作三番，畫夜輪轉，更其勞役，使得休息，萬一敵人不測侵犯，自有備奭。兵法：陷馬坑，長五尺，闊一丈，深五尺，坑中須埋鹿角木槍竹垽，其坑似亞字相連，狀如鈎鎖，以次草及細土覆其上。）
８、聶昌至絳，絳人殺之。（《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聶昌出使在十一月二十二日，可互詳考。又《靖康要錄》載昌出使事尤詳，附錄於此。《要錄》雲：先是，十一月二十二日受命，昌入對曰：“陛下委臣使事，臣不敢辭，但臣短見，深恐許和割地之後，金人失信，復來臨城；臣若止傳國書，實為無益。且兩河之人素勁，至如太原守孤城經十年，隆德破而復守，人人戰死者，蓋不負祖宗積德之靈，陛下恢復之志。而今也下大王遷邠之令，用保生靈，第恐彼方之民，深戀國恩，不忍削朆左裧從夷狄之國，則未必可號令也。不從，則臣必為金人所執，不能為陛下努力，則臣死不瞑目。臣若詣軍前議和不成，戎兵南渡，乞以便宜分遣徽猷閣直學士、參議官劉岑、朝議大夫、傒辦官滕牧分路催勤王之師入衛，亦臣區區之願。”上曰：“甚好，當降指揮。”昌曰：“一降指揮必喧傳，喧傳則泄漏，泄漏則機事不成矣。衹乞降下密記淵衷。”上遂命取黃絹御書賜昌曰：“聶昌議和不成，戎師南渡，取晉絳路入京兆，率先諸路人馬入衛王室；劉岑、滕牧取嵐憲路，催促陝西等路軍勤王，軍依奉使法，內滕牧與除直秘閣。體念宗社，朕不敢忘。”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禦押付聶昌。是夜，昌同官屬出宜秋門，宿瓊林苑。明日，行至望京橋，逢遊騎。二十七日至永安軍孝義橋，遇粘罕中軍，約明日相見，粘罕隨行至邠門。明日，盛甲兵之衛，接見使人。其邠門捨人邱曰：“徽用榜子贊名引見國相。”昌曰：“國相者，金國何官也？”捨人曰：“宰相元帥。”昌曰：“既為宰相元帥，乃金國之臣；昌亦南朝大臣，止當以敵國臣子客禮相見，豈有南朝大臣以臣禮見金國之臣乎？”捨人曰：“樞密寧不畏死？”昌曰：“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死不足畏，節不可屈。”爭之移時。粘罕既不能奪，乃以客禮接見於氈帳中，往返議論者終日。粘罕曰：“我軍已南渡，且到城下，俟樞密割地回日，此方旋師，蓋以南朝曾失信也。”昌曰：“皇帝仁聖，未嘗失信於天下。頃以童貫、王黼徇利忘義，失信大遼，緻今日國傢有意外之難，非國傢失信於大金。且國相今春歃誓結和，勒兵不渡，今復背約南侵，非金國失信邪？”粘罕曰：“不敢廢和議，止候得地。”昌曰：“被命而來，不敢輒意；若國相兵不北還，昌雖死，地亦不敢割。”粘罕大怒，入後帳中約退昌，昌歸館，不給食者一日，加甲兵圍其捨。二十八日，以太師楊天吉擁千兵館伴昌往河東，太師王汭以千兵館伴耿南仲往河北。二十九日，昌北行，不得復見粘罕。至閏十一月初四日至澤州，昌召參議官劉岑、傒辦官滕牧出，臨行親得禦札，具說前降之語，曰：“當與公等誓死成事。”是夜，召金館伴太師楊天吉曰：“國相待昌之還方肯歸師，臣子之心急於星火，奈以道路遙遠，莫得疾走。欲分遣屬官往東路，昌行西路，會於河中，不二十日之間，此事畢矣。庶得國相早肯班師。”楊天吉等曰：“謹諾。”遂分差戎使王敬、郭天信以五百兵館伴劉岑、滕牧往河東，楊天吉親伴昌行。其議遂定，明早分路而行。十二日，昌至絳州城下，城門不開，郡官逃盡，惟有監軍趙子野者領州事，郡城人聞割地，大怒，出兵掩殺。是日昌遇害，乃十二日也。）
９、甲辰，金人陷亳州。（《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
１０、先是，斡離不遣劉晏以十一月己醜入城，翰林學士莫儔、防奭使高世賞館之都亭驛。晏曰：“皇子遣晏來雲國相一軍非晚亦到，欲請皇帝出城會盟。”儔等曰：“兩國義均骨肉，與二帥相見固無害，但事不順，難以傢至戶曉。都人見大兵已傅城下，豈容車駕出郊１晏頗以為然，又引見執禮甚恭，奏對亦甚婉。上大悅，厚其禮幣，晏悉不受。既去數日，粘罕軍果至青城，遣蕭慶等四人來，（案：《靖康要錄》：四人乃蕃官蕭慶、楊真誥、撒離母、孛極烈也。慶極桀黠有口辨，真誥、撒離母、孛極烈語簡而峻。撒離母乃女真人也，其酋所親信者。事在初七日戊戌。）復令儔、世賞館伴。次日引見，慶等力陳本朝失信事，如已許三鎮，兵退，便不肯交，今雖畫河為界，元帥必欲與皇帝會盟，方敢退師。（案：《靖康要錄》：上令儔等宣諭曰：“非三鎮不當割。自是三鎮軍民不從，因而遣使告大金，覓三鎮之地，卻將三鎮稅賦增作歲幣，本非失信”。慶又奏曰：“大金收得貴朝詔書，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與人。”上宣諭曰：“此乃前日臣僚獻議也，已行貶竄，自有國書回二元帥，且煩太師諸人主張和議，必相信。”）至都堂，復申前說，何鹵曰：“本朝自祖宗以來，車駕惟是三年一次郊天方出城，平居未嘗離大內一步；況今兵火在外，豈容輒出？此事實難相從。”慶等退至驛，受書去。又數日，復齋書來，堅請出城會盟，不然則圍城之師决不解，攻城之具决不退。儔等皆曰：“此事恐終難允從。”迺遣李處權、吳德衝報謝，不得見粘罕，亦不受書，雲自遣蕭慶計議。（《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蕭慶來議和，李處權等報謝事，在本月庚子見。）
１１、乙巳，慶等復來，遂引見至殿上，即奏曰：“聖駕不須出城，衹要僕射何鹵議事。”鹵色變，上亦不許，諭使人曰：“待遣馮澥、曹輔去。”又請上皇、皇太子、越王、鄆王為質，上曰：“朕為人子，豈可以父為質？太子方數歲，如何到得軍前？”撒離母曰：“事尚有商量，如上皇、皇太子不須出去，得親王二人亦可。”上曰：“待遣近上皇屬二人。”（案：《靖康要錄》：蕭慶曰：“議事非僕射何鹵不可，如馮澥、曹輔，皆衰老懦怯，元帥决不信其言。”上宣諭曰：“馮澥、曹輔皆忠實大臣，朕所委任，軍前有事，但與商量。”慶不以為然。莫儔、高世賞請對，力陳：“虜已不敢仰煩聖駕出城，其心頗回，極不易得。如宰相親王，不可不行；且如斡離不前次到城下要宰相，陛下即遣張邦昌；要親王，陛下即遣康王、肅王。今兩軍並傅城下，粘罕兇悍有謀，又非斡離不足比，豈可不遣宰相及親王，恐貽後日之悔。”蕭慶曰：“館伴且須催貴朝遣親王早出城，若更遲回，恐誤大事矣。”上降內批付儔等，令再三說諭使人，本朝宰相衹一員，每日處畫朝廷事務，應副軍前，不可暫時闕官。已遣輔臣馮澥、曹輔去，諸事可商量。莫儔、高世賞以麯說諭曉，慶等曰：“須得何鹵等並親王出城事便了，兵便退；如或不然，决定攻城。若城破之後，不知大臣做得大臣，親王做得親王麽？慶等此後更不復來矣１楊真誥又索幹戾人，儔答曰：“皆竄嶺海，不知存亡。”慶遽止曰：“在此間者尤不肯遣，況幹戾人乎？”授書相別，乃閏十一月十八日也。）慶留四日，乃受書去。明日，朝廷遣澥、輔代宰相，宗室仲溫、士訁布代親王出使。至軍前，粘罕但置酒待之，酒三行，便送澥等歸，不交一談。自此攻城益急。（《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馮澥等使金軍，《宋史·本紀》、薛應旂、畢沅《續通鑒》並係己酉，較此後三日。）
１２、丙午，遣簽書樞密院事曹輔、尚書左丞馮澥、宗室士訁布詣虜酋請和，乞罷攻城。斡離不復遣使來曰：“南朝約和失信，今欲盡得河東、河北之地然後罷兵，可先割兩路地，次遣不割地，大臣過營，再議和好。”
１３、金人以洞子屋負土填濠。（《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靖康要錄》：是月十六日，金人填護竜河，渡鵝車以攻城。於陳州門近東填壘濠池，人於皮洞子內負土，矢石不入。十六日為丁未，即丙午之明日也。）
１４、戊申，金人過登天橋來攻通津門。
１５、是日，命康王為兵馬大元帥。（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作“天下兵馬大元帥”。《靖康要錄》、陳桱《續編》、徐乾學《後編》、畢沅《續通鑒》並作“河北兵馬大元帥”，惟《東都事略》、薛應旂《續通鑒》止稱兵馬大元帥，同此。）先是，武學生秦仔（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作“蔡仔”，《靖康要錄》、《北盟會編》作“秦仔”，同此。）及張九成、馮朝英、甄邦傑四人應募齋詔，皆假邠門祗候，惟仔先至，於頂朆中出宸翰黃絹三寸，雲：“檄書到日，康王充兵馬大元帥，陳遘充兵馬元帥，宗澤、汪泊彥副元帥，速領兵入衛王室，應闢官行事，並從便宜。”王捧詔嗚咽，望闕拜恩，軍民感動。（《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王至郡圃飛仙亭，因持弓矢咒之曰：“若次第中此牌字，則必聞京師。”己酉，王與幕府從容語曰：“夜來夢皇帝脫所禦袍賜吾，吾解舊衣而服所賜，此何祥也？”頃之，報京師使人來，乃武學生藉邠門祗候蔡仔齋蠟詔，命王為大元帥，汪伯彥、宗澤副元帥，速領兵入衛。捧詔嗚咽，軍民感動。先是，侍御史鬍唐老言：“聞康王出使至磁、相間，為士民所遏，不得進，此天意也。乞就拜大元帥，俾率天下兵入衛。”宰臣等奏，猶以大字為難，唐老力爭曰：“今社稷危矣，猶惜一大字，非計也。”以己酉開元帥府於相州。耿南仲言：“軍行先藉糧食，今勤王之師經由河北京東兩路。”乃差河北都漕張愨，京東都漕黃潛善並隨軍應副。據《紀事本末》，康王開元帥府在十二月朔，此雲即日開府，誤也。秦仔所齋蠟詔全文載《北盟會編》，雲：奉聖旨，訪知州郡，糾合軍民兵欲起義，此祖宗百年涵養忠孝之俗，天地神祇所當佑助。檄到日，康王可充兵馬大元帥，陳遘兵馬元帥，宗澤、汪伯彥充副元帥，同力協謀，以濟大功。分命使人往陝西，授範緻虛二路宣撫使往淮南；授翁彥國五路經製使，各令提兵勤王入援。白身及有官人，各先授數官，帶邠門宣贊捨人、邠門祗候。而行書詞雲：“宜疾速率衆，不限方數，倍道前來。南道總管張叔夜率先勤王，至之一日，即除延康，二日除資政，三日除樞密簽書。諸路兵若能速來，不限官職，亦當優加勸賞。監司、帥守能奮力殉國之人，即宜速團结軍民，以救國難，其所用資糧，逐急權那應副，雖於法有礙，亦許支用；有能糾集善部轄之人，許以便宜，隨功等第藉補，文官自迪功郎至宣教郎，武官自副尉至從義郎，俟到闕，給告正授，有官人令加藉。”《紀事本末》作戊申，差一日，開元帥府《紀事》在下月朔日。）
１６、壬子，復遣馮澥、曹輔及仲溫、士訁布使虜營。（《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李《十朝綱要》前一日辛亥，金人再遣使來，趣親王出盟，故壬子有此使。《三朝北盟會編》金人再遣使在十八日己酉，而係此於十九日庚戌。）
１７、癸醜，仲溫、士訁布回，雲金人須親王並何鹵至軍前。（《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
１８、甲寅，大風自北起，俄雪下鋪地數尺，連日夜不暫止。金人於通津門及宣化門東立天橋數座，下瞰城中，炮傷王躞，足流血。範瓊發兵千人，自宣化門出戰，氣甚銳，迫逐敵衆，敵棄而北；士卒貪功渡河，未及北岸十餘步間，冰陷裂，卒驚亂，金人臨岸，效死迎敵，沒者五百餘人，自是士氣益挫折。（《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
１９、乙卯，劉晏再入城，謂儔等曰：“兵已登城，如捍奭得住，即極力為之；如力有不加，即告皇帝早出相見，當悉心保全宗社。今須急遣宰相親王出城，庶免攻破。”次日入見，具陳斡離不之意，上賜晏金束帶。退至都堂，大臣猶不肯遣親王，儔等力爭之，不從。歸至驛，雪大作。晡後，聞驛門外大擾，閽者報敵已登城，諸軍班直皆敗回。少頃，都人競趨驛，擒晏等臠之。（《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靖康要錄》：是日早，賊推火梯四乘，來攻“字”字號樓子，三乘為撞竿所壞，獨“字”字樓子撞所不及，火沿燒三樓子，金人皆登城，舞黑旂鼓譟，然為樓子火盛不可過。姚友仲仗劍擁班直守奭官軍兵救火，弓弩交發，敵皆墮，殺傷甚衆，敵遂退。是日大雪，我軍放火牛燒金人洞子，反延燒宣化門東敵樓二座。即陳州門也，金人十數乘火作上城，守奭人掩殺而退，然攻城益急，用撞竿燒其雲梯二乘，殺敵千餘。其次索撞竿，竿不及，敵因就其上，以長竹札草沿燒樓櫓、糠袋及火牛車，沿引不可嚮邇。其盛水桶皆冰合，三樓頃刻而盡，敵幾登城，得牌首僅百人奭之而定，其夜緩攻。）
２０、丙辰，大風雪，金人由宣化門擁兵登城，守禦人棄甲爭走，通津門之南亦破。金人下城縱火，殺旁居人殆荊其酋帥傳令殺人者族，遂止。京城自十一月二十五日被圍，是日午時陷。上聞城陷，慟哭曰：“朕不用種師道言，以至於此１初，金騎之去也，師道嘗勸上半渡擊之，不從，曰：“異日必為後患。”至是果然。初，敵用雲梯薄城，我以撞竿訩破之，殺金兵二千人，金人即收瘞。及再攻城，殺我軍三百五十餘人，經宿，猶伏屍城上，破腦貫胸，橫臥雪中，士卒見之，心懼欲潰。又王宗濋嘗許策應軍士告身金碗，卒不與軍士，皆忿出怨言，再及策應，不肯就募，京城闊遠，斥堠音問不相接，妄傳語言相鼓倡，將帥莫有以身先士卒而禁製之，故兩日之內，四壁卒皆下。（《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五。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金兵登城者靉四人，衆皆披靡，城遂陷。王宗濋引殿班下城傳呼救駕，四壁兵大潰。統製官姚友仲死之。《靖康要錄》雲：是時雲梯輻湊，來者不絶。初，朝廷募有能下城得敵旂者賞銀絹，至時一敵身帶十數旂，其卒爭取，各詣其長求賞。但見黑旂旁午，人方疑駭而走，六人者登城，衆遂披靡，實午未間也。衆既潰散，城上連呼弓弩手，至隨追之，終不回，棄甲露刃，填溢巷裏，聲言扈駕西出。張叔夜度不可為，下城遇亂兵，臂中三刀。賊先焚通津門，宦者黃經臣望闕再拜大慟，躍入火中死。守禦盡散，惟田灝死之，詔贈待製，官其十子。賊入醴泉觀，衆止數百人，我衆望之奔潰，無敢與之敵者。俄頃，潰兵與百姓自南至北者，摩肩接跡，舊城門皆閉，遂從舊宋門河上穿腳門而入，或渡河而過，嬰兒襁褓棄死道側者藉藉，慟哭之聲震天。公卿大夫率攜妻孥衣粗布，匿委巷小民傢。劉光國領西兵，秦元領保甲，從北門斬關而遁。又云：京城陷，統製官死者三人，何慶言、陳剋禮死於敵，姚友仲死於亂兵。劉延慶並子光國奪萬勝門帶班直長入祗候西兵萬餘人而出，皆護駕先鋒。延慶陷金明池而卒，光國攜王黼愛妾張氏以逃，行十餘裏，金騎追及之，遂殺妾而自經。是晚，上登東華門，宣百姓授甲，擲兵器樓下遣之，時大軍既潰，民無鬥志，授甲者俄頃輒棄之。至夜，中官等並逃出，宮廷無一人，唯景王妃、梅執禮、秦檜、謝剋傢三四人在上左右，傳宣命令，因詔謝剋傢授書往軍前，出不由門，縋城而下，單馬一二人隨行，從南薫門間關至劉傢寺見二太子。）
２１、丁巳，先是，李若水出使，留軍中久之，及城陷，二酋令若水歸報，趣何鹵來議事。（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粘罕首諭若水曰：“京城已破，可急歸報皇帝，勿須播遷，五百裏外皆吾兵也。”）若水入城見上曰：“二酋止欲得兩河地，別無他事。”乃遣鹵及濟王栩為請命使。（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鹵詣青城見罕，罕厲聲曰：“南朝拒戰誰為之議？”鹵曰：“鹵主戰議，皇帝無預。”罕曰：“我昔遣使招爾出城，爾不不來，今城破來此何也？”答曰：“不肯來為社稷也，今之來為生靈也。”罕默然，乃曰：“爾亦忠臣也。”）午後，鹵、栩回，同金人使人來議和，御史中丞秦檜、右司員外郎司馬樸相繼納款軍前。（《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靖康》要錄：是日，西北壁寂無一人，金人伐城外林木，並劚取柩板作障，反蔽城內炮架，及篦巴皆回嚮內，城外盡作墁道，城內者則塹為吊橋，不三四日皆畢。）
２２、戊午，上禦宣德門，赦守禦官吏軍民之罪，傳宣撫諭兩國已有和議，各令歸業。（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初，何鹵欲率都民巷戰，聞者爭奮。由是斂兵不下，倡為和議，惟以割地、責金幣為辭，以誤戰守之計。而耿南仲力主和議，上以為然，遂墜其計。）何鹵、鄆王楷詣軍前請和，二酋謂鹵、楷曰：“自古有南即有北，不可相無也。”金所期在割地而已。又欲邀上皇出郊。鹵回，道金人意，上曰：“上皇驚憂已病，不可出，必欲堅要，朕當親往。”自乙卯雪大作，盈三尺不止，天地晦冥。或雪未下時，於陰雪中有雪絲，中長數寸墮地。是夜雪霽，彗星見，有白氣出太微垣。（《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彗星、白氣俱載於己未夜。《靖康要錄》：是月二十七日入更，雪霽，長星見，焱出丈餘，四更沒。與此書戊午合。《北盟會編》，雪絲、彗星、白氣並在二十一日壬子。）
２３、己未，何鹵再往軍前，詔曰：“大金堅欲上皇出郊，朕以宗廟生靈之故，義當親往。咨爾衆庶，無緻驚疑。”（《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
２４、辛酉，車駕詣青城，尚書右僕射何鹵、中書侍郎陳過庭、同知樞密院事孫傅等從上過南薫門，有金人自稱統軍，厲聲雲：“奏知皇帝，得皇帝親出，其事甚好，但安聖心。”上望齋宮門即下馬，步入一小位中。乃親邀乘馬而入，上不聽。二酋相見上與語，惟粘罕答應琅然，斡離不唯唯而已。（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此下云：上以金遺二酋，罕笑曰：“城既陷，一人一物皆吾所有。皇帝之來，所議大事，欲分賜，可與臣下。”二酋遂令孫覿撰欲表，書成，令上簽名，北望拜發。且雲其主欲別立賢君，宜於族中別立一人為宋國主，仍去皇帝號，但稱宋王。上默然。）都人自宣德樓至南薫門，立泥雪中以俟駕回。（《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是日駕詣軍前。《靖康紀聞》、《避戎夜話》備載其詳，今剟附於此。《靖康紀聞》雲：先是上出，長入祗候王嗣者從行，凡三日兩夜，未嘗頃刻離上左右，悉能道上出郊事。雲上初至南薫門，城上皆金人，城上一人自稱統軍，厲聲：“奏知皇帝，若親出議事，曬好公事，但請放心。”上欲下馬，城上金人皆走壁雲：“奏知皇帝，不是下馬處。”遂乘馬如初。又差人報國相元帥，且立馬少時，容治道，俄頃門開，凡駐馬一時許。步入，鐵騎夾道擁衛，直出青城中。金使又奏雲：“徐徐行馬，安排皇帝行宮。”又立馬一時許，至齋宮外，帝欲下馬，金人又奏雲：“皇帝請裏面下馬。”帝行馬入齋宮門側一小位中，粘罕遣人奏知皇帝，二太子在劉傢寺，日已晚，容來日拜見。又奏雲：“不知曾帶被褥來否？欲供進，又恐寢不安。”是夜，駕宿粘罕軍中。翌日，亦未及見，止遣人往來議事。是日，金人堅欲上皇出郊，再三說諭，金人方稱皇帝仁孝，乃免。午刻，上與二酋相見於齋宮，相見之初，粘罕遣人將齋宮鴟尾並用青氈裹，有竜處亦蔽以帷，而後設香案，北望致谢，左右皆歔欷。雪大作，時城中無雪，獨青城有之，甚可怪也。金人亦為蹙額，繼而相賀，遂各命坐。上為主，二酋次之，宰相親王並立於庭，酒三行，乃起。上與二酋語，王嗣亦不得聞，惟潛聽之。首說上皇，次主上，金人出師之由，又云：“天生華夷，自有分域，中國豈可據也？況天意人心，未厭宋德。”又云：“城中頗有拶出城者，皆棄君親之人，不忠不孝，何足恤也！已令盡敲殺。”禮畢，上出府庫金帛以遺二酋，粘罕笑曰：“城已陷，一人一物，皆吾所有。皇帝之來，所議者大事也，何以此為？果欲分賜，可與將士。”俄頃，又遣人奏雲：“日已晚，恐城中軍民不安，可早回，必欲賜賚將士，但留之左右足矣。”駕興，二酋送上馬，遣數人侍衛。時金人與左右交口，皆云：“已是一傢，我輩出徵已十二年，不知傢中存亡，且喜兩國通和，遂有解甲之期。”又云：“國相、太子來時，中途已傳令必破京師，萬一不可攻打，雖二十年亦更戍守，誓不返國。我國術者剋二十五日與初三日城破，果如其言。”二酋人才皆奇偉，太子尤瘦長，粘罕答應琅然，太子唯唯而已。上初見二酋，以表出示，皆中書捨人孫覿秉筆。其略雲：“三裏之城，遽失藩籬之守；七世之廟，幾為灰燼之餘。既煩汗馬之勞，敢援牽羊之請。”又云：“上皇負罪以播遷，微臣捐軀而聽命。”又云：“社稷不隕，宇宙再安。”粘罕改抹，以“負罪”為“失德”，“宇宙”為“寰區”，上皆從之。又《避戎夜話》雲：初駕幸金寨也，有長入祗候王嗣隨駕，凡三日兩宿，未嘗離上左右。至初二日，二酋猶堅欲上皇出郊，上再三說諭，方稱皇帝仁孝，乃免。自三十日至初二早，左右並不與金人晤語，間有立談者，則左右主事人搖手不令交一言。至此，然後交相慶賀雲：“今是一傢，我等出軍十二年矣，不知傢中父子存亡。且喜兩國通和，遂有解甲之期。”又云：“國相、二太子來時，洛中傳令期汴京必破，萬一不可攻打，雖二十年與更戍守，誓不返國。我國術者，刻二十五日與初三日入城，果不出二十五日也。”金人供上左右寢食皆如法，並吃餛飩扁食，乃金人御膳也。進上御膳，亦用餛飩餅餤裹夾之類，內侍爭攫拏，金人以手如額雲：“罪過！此食未曾供奉皇帝，豈可食也１）
《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閏月，唐恪罷，以何鹵為右僕射。恪無經濟大纔，從上巡城，都人欲擊之，因求去。明年二月，金人來取恪，恐不免，仰藥而死。案：《靖康要錄》：十一月二十九日，都人欲擊宰相唐悖三十日，唐恪乞出，不允。閏十一月一日，鬍舜陟奏劾，奉聖旨，唐恪除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乙宮使，何鹵授通奉大夫、守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宋史·本紀》、錢氏《朔閏考》：閏十一月朔乃壬辰也。唐恪之死，《要錄》在明年二月十一日群臣推戴張邦昌為帝時，是日議狀，群臣各有名押，惟孫傅、張叔夜不簽書，唐恪書罷，仰藥而死。與此雲金人來取恪，恐不免略異。《紀事本末》在明年二月癸未，為二十三日，亦與《要錄》不同。鬍舜陟奏牘及罷唐恪，授何鹵製文並見《靖康要錄》，今附載於此。《要錄》：閏十一月一日，侍御史鬍舜陟奏：“臣昨奏狀，條具備禦十事，其一云，今大臣皆非其人，唐惲聶昌尤務為姦。臣所謂尤務為姦，非虛語也，皆有實狀。恪天資貪猥，素無義行，知滁州日，貪污之跡尤著。在任委屬邑買木，不償其直，載至和州蓋宅，凡瓦竹之類，皆自滁往，匠人夫役，皆滁兵也，以充私用，當時為臣僚所論，遂罷州事。其後蔡京復相，引為戶部尚書，京罷，出知澤州。今春已召參預政事，邊方大事，自宜與宰相協力有為；若宰相強愎用事，當以措畫之方，告於陛下，安可坐視伺其敗而奪之位？自與謀則善矣，豈不誤國乎！及恪為相，至今邊事亦何所措畫，不過如徐處仁、吳敏充位而已，然亦不若處仁之不為姦也。恪之智慮，但長於交納。內侍盧端、王若衝與為密交，凡諸{埶目}禦，皆以諂諛結之。比召李彀至中書議事，聞彀之言，徐以手握彀帶曰：“至道處置，安有錯者？”諂奉百端，吏皆鄙笑。凡內侍送禦封文字至其傢，無不促席，深自結納。臣領侍班上殿，親見恪與內侍呢呢耳語，久之而不已。自昔宰相為姦，必先結宦官刺密旨，以中人君之欲，又使之言譽稱美，以固寵位。唐李林甫，近世蔡京、王黼，皆用此術。正人端士，肯若是乎？詹度、燕瑛、鬍直孺皆天下之至小人，恪黨庇之，臺諫交攻，不肯施行。聞嘗受度、瑛、直孺貨賂，故麯庇之。恪本州縣俗吏，素未嘗識賢士大夫，而賢士大夫亦況與之接，故今日所引用，皆庸陋貪冒之人。省部郎官，尤為冗雜，獨任私意，遂廢資格，言偽而辨，反是為非，譽邪為正。昔在蔡京門下，見京與子縧論時事，而各為語言，士大夫皆能道之，以為口實。此少正卯之徒，孔子所必誅者。往往在陛下前言語反覆，前後不一。如近日棄地與不棄地，皆自其口出，大率言行皆效蔡京。如近議三鎮不欲出於己，令集百官廷議，及議上，即揚言不棄地，以議棄地者分為三等，此與京分上書三等無異。京以上書分三等，寘之重典，以杜天下之口而肆其姦；今恪又欲以三等罪士大夫，見事勢迫切，不可與地，而姦計不得行，使虜稍緩，士大夫得罪者多矣，朝廷復有大議，誰肯直言！此亦杜天下之口而肆其姦也。若廷議之後急遣使行，金兵不至河，豈有求河為界之事！金未嘗求玉輅、尊號，即急與之，其無機智如此，可任天下之重乎？自夏以來，所用以為宣撫者，提兵而出，係國傢安危。李綱、李彌大、折彥質，士大夫皆知其不可，恪豈不知之？知之而不言，聽其敗事，豈為國之心哉！國傢天下之大，固不可盡責其擇太守，如河東數郡及懷、衛、河陽、鄭不能擇忠義有謀者守之，使虜長驅如入無人之境；守河以護都城，亦不擇人而用之，使兵望風而遁；汜水關之險，密邇都邑，亦不預為之備。今京城守禦疏略，兵將無所統一，人情不能安堵，則宰相何用哉？其無所能可見矣。但知為姦，不知謀國事，豈不有負陛下寵任乎？”又載《罷唐恪製》曰：“朕置相之方，每加慎於選擇；惟遇臣之體，必務全乎始終。眷時次輔之宣勞，方以引辭而均逸。肆頒明命，孚告治朝。光祿大夫、少宰兼中書侍郎唐恪，纔博而通，志精以敏，早由拔擢，多出踐揚。外分師間之權，蔚有嘉績；入長地官之劇，綽著顯榮。建朕贊圖，召寘樞院，進參政本，超貳宰衡。惟付託之甚專，示夙夜之匪懈。屬以戎騎薦擾，郊畿驛騷，預備多失於事機，建節或成於稽滯。以疾來驗，申諭莫回。是用畀秘殿以班榮，即殊廷而置使。密陪經幄，敦衍邑組。嗚呼！寵數之加，頌豈忘於留眷；忠誠之報，宜勿怠於告猷。尚其領承，以永譽處。可特授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乙宮使。”《授何鹵製》曰：“朕紹承基圖，綏禦黎庶，贊元經體，是資不言之臣；保定元功，尤賴非常之佐。我有雋傑，君時登庸，出命於庭，用亶爾衆。太中大夫、守門下侍郎何鹵，識邃以遠，氣大而剛，蜚騰英聲，冠冒多士。矯矯不撓，隱若棟梁之隆；蹇蹇匪躬，屹然社稷之衛。比由詞苑，進翊政機，務陳義而納忠，每推賢而揚善。底乃嘉績，簡於朕心。屬天步之多艱，當虜戎之方戒，相予以濟，非汝而誰？是用憲祖朝之典章，正臺衡之秩序。躐升右揆，兼侍西臺，陟以崇階，敦其邑采。於戲！姚崇應變，遂致開元之隆；吉甫英謀，已還貞觀之盛。惟登明選公，以熙衆志；惟揆事圖策，以取萬全。緝治功於苟簡之餘，起國事勢於衰靡之後。海隅靖謐，疆陲億寧。朕以蒙成，爾亦多譽。可特授通奉大夫、守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
又粘罕陷鄭州，守臣朱伯友遁。時河東諸郡或降或破殆盡，惟河北頗有堅守不下者。案：《編年備要》、《宋史·本紀》同此，作“朱伯友”，《靖康要錄》作“宋伯友”。《要錄》雲：閏十一月二日，宋伯友棄鄭州歸京師，以為提舉。守禦命已下，有言者，落職宮觀，江州居祝又先於十一月十六日載知鄭州宋伯友落職降三官，提舉江州太平觀本處居祝一事兩載，必有一誤。《九朝編年備要》與此書並在閏月。《宋史·本紀》在閏月癸巳，與《要錄》閏月二日合。
又召李綱，尋除領開封府。案：《靖康要錄》：閏十一月三日聖旨，李綱復原官，除資政殿大學士，領開封府事。以指揮到日，星夜發來赴闕，仍曉示軍民。三日乃甲午也。《宋史·本紀》、薛應旂、畢沅《續通鑒》、徐乾學《後編》亦並在甲午。
又上以勤王之師未至，時令挑戰以示敢敵。獨有衛士三萬，每出數百人，雖多獲級，然已十失五六。案：《宋史·本紀》在乙巳，附係於此。《靖康要錄》：是月十四日，駕再上城，擐甲勞軍，殿班縋城下戰勝，賜賞金帛。駕幸東水等門，撫諭軍民守奭。提舉李擢降兩官，落職罷，以田浩代之。初，護竜河自敵迫近，即决汴水以增其深。其後雪寒冰合，敵於冰上布板置草，覆之以土，將以攻城，而擢不介意。是日天稍晴，上登城，見城濠填壘殆盡，乃有是命。駕禦朝陽門，金兵十數逼城，出不遜語，衛士三百餘乞下戰。。從之，遂與合戰。中有執盾者二人獨奮身躍入，至手殺五六十輩而餘兵不進。詔促使援之，卒無肯前者，二人竟死。上不懌，因下城。初，有製城樓禁火，士卒噤戰，不能執兵，至有僵僕者。然上在禁中，徒跣祈晴，又撫問存恤，絡繹不絶，多給衣襖，務令溫暖。衆皆感泣，不敢憚勞。以勤王不至，時令挑戰以示敢敵，然可用者獨有衛士三萬餘，每出數百人，雖多獲級以歸，然亦十失五六，至是死亡以數千計。敵又遣使議和，須上皇出郊，詔不從；復請以近上親王，詔遣王行。將出，敵遽以兵迎，因不復出，獨遣馮澥代行。賊聲言失信，攻城益急，南壁“惟”字、“乃”字號二樓最危。時濠池已為高陵，敵既逼城，旁七八樓爭發矢石，動以千百計。既非受敵，往往虛棄；或止之，則衆指為姦細而殺之。敵俟城上稍息，拾矢石反射城上，交下如雨，弓弩多不能立，炮亦良久乃能一發，傷者甚衆，給賞官皆應給不辦。又樓櫓之屬為矢石所壞，換易不及，每一柱一板，率厚賞募人。既而有中炮碎其首者，有為流矢傷之於柱者，人皆莫肯施工，不得已逼使之。或請磚石壘壁，可免換易，從之，亦頗以為便。既而灰棚多為炮石所損，因以布囊盛糠，為藉其下。即用火牛車，以備雲梯之來。其製，高於城，以繩貫竹木，似梯而彎，其下施平板，上下龕蒙以牛皮，可數人以據城。又其下即輪軸乃鵝車也，箭所不能入。有獻撞竿者，其製，用長竿數丈，上施橫木數尺，下以鐵作軸，雲梯之來，迎擲之，應手急索，則梯可倒，則急攻之際，嘗用之壞其二梯，殺敵千餘。至是日，撞竿不及，敵因就其上，以長竿升火燒樓櫓糠袋及火牛車，不可嚮邇。頃之，敵稍登城，有執盾者奭之，乃下，是夜緩攻。
又丙辰，京城失守。先是，有卒郭京者，自言能用六甲法可以生擒斡離不、粘罕。又有劉孝竭者，募衆，或稱六丁力士，或稱北斗神兵，或稱天關大將，大率效京，有識者危之。時京盡令守禦人下城，獨坐城樓上，以親兵數百自衛。俄頃，金人分四翼鼓噪而進，前軍殲焉，後者悉墜河，城門急閉。京治衆曰：須自下作法。因下城引餘兵南遁。案：李《十朝綱要》：竜衛兵郭京者，自言能用六甲法生擒二酋。同知樞密院孫傅深信之，命以官，賜金帛數萬，使自募兵得萬二千人。事在十一月庚辰。又云：是月甲寅，何鹵趣郭京以六甲兵出戰，兵敗，京遁去。是郭京已於甲寅日先遁，至丙辰而城始陷也。《靖康要錄》雲：前此軍頭郭京者，妄稱有李藥師術，募無賴輩數千，聚天清寺，號“六甲正兵”。初為成忠郎，尋遷武翼大夫。每以危急告之，京頷之而已。民庶語及京者，輒以手加額。時何鹵募奇兵五千，名屬於京。有士人上書孫傅，以謂自古未嘗有以此成功者。其朝廷或聽之，宜少付之兵，俟其有成，乃稍進任。今聞衆至三萬，或失利則為朝廷羞。傅怒謂客曰：“京殆為時而生，敵中瑣細，一一知之。幸公語傅，若言與他人，定坐沮師之罪。”揖而退之。又有劉宗傑、傅臨政之徒，各募衆，或稱六丁力士，或稱北斗神兵，或稱天關大將，大率效京，有識者危之。京嘗曰：“非朝廷危急，吾師不出。”至是乃登城，竪旗繪天王像，指示衆曰：“此可令敵瞻落矣。”衆亦莫測。又云：京師被圍，朝廷急於命將，有郭京，軍中一老會員，京師盛傳用六甲兵法，可以生擒二酋。其法用兵七千七百七十人，嘗自試於內，朝廷信之不疑，賜以金繒數萬計，使自募兵，恩數備至，人皆呼為“郭相公”。其所招募皆市井遊惰，色色有之，不問武藝精否，但擇其元命合六甲法者。有賣綫者，京一見授以將命，他皆類此。金兵攻圍甚急，京談笑自若，雲擇日出師，凡三日可至太平，直抵陰山而止。其所招軍但衹砍首級，不必戰也。前期竪天王旗，每壁三面，按五方色，或畫天王，不知何法也。又有劉無忌，乃賣藥道人，常以身倒植泥中乞錢，亦作統製官，蓋取邱濬詩，有“郭京楊式劉無忌，皆在東南臥白雲”之讖。又云：初，郭京出兵，延頸俟捷於宣化門者已千萬人。俄報雲郭京軍已得大寨懸大旗於賊壁矣，又報雲前軍得馬千匹矣。又遣使臣傳令樓子上，除守樓外，餘並不得上，蓋郭京以六甲法能使人隱形。未脫口，賊分四翼鼓噪而進，訩斷前軍，一掃而空，居後者悉墮護竜河，吊橋為積屍所壓，不可拽。城門急閉，金人大怒，鐵衣沿城而上，止用雲梯一嘡，可製五十人。初祗十餘人登壘，官兵無一用命者，城遂陷，是日午時也。又云：先是，四壁屯京畿保甲及軍士共七十萬，每壁提舉一員，同提舉二員，使臣十人，右僕射何鹵、樞密孫傅曹輔皆在城上。又旋募無數兵馬，以草澤為統製，如傅臨政、裴淵、陳德之類，凡九十餘頭領。諸統製皆自號令，不受樞密節制，既不齊一，專務姑息，人不畏威。加之賞罰不明，無以鼓勵，遂至失守。如劉延慶並子光國，衆鹹惡之，指為罪魁，其日猶拜少師。初，郭京既為朝廷用，募兵不復取其武勇，但相視面目以為去齲有武臣欲為褊裨，京不許曰：“公雖材武，但明年正月當死，恐為我纍。”其誕妄自任類此。或言授用之初，試其術有異，京因謂金人唾手可取，內侍輩尤尊信，傾心待之。是日，大啓宣化門出師，門去敵不百步，又天已明，人固已駭乏。先是務出師，城上皆持滿，待我師稍卻，即並力以射，用此退敵。京欲出兵，乃令守禦人皆下，無令覘軍，恐失大事，獨與張叔夜坐宣化門甕城頭上，以親兵數百自衛。兵纔出，即倡曰：“先鋒劫寨，套馬數百匹矣。”都人皆喜歡，傳增數千，其實妄也。初，賊攻陳州門外，京自內出，正當其鋒，我軍數百人方逾濠，敵二百餘騎突之，皆沒河中，蹂踐殆盡，哀號之聲，所不忍聞。敵因趨門，方急呼守者奭之，吾衆已亂，不及出矣。京見事去，即白叔夜雲：“須自下作法。”因下城引餘兵南遁。《北盟會編》：靖康二年五月二日，郭京走至襄陽，統製官張思正禽而殺之。追敘前事雲：初，郭京自京城奔走，沿路稱撒豆為兵，撒草為馬，假幻衆聚兵。二月至襄陽有三千餘，下寨於海子頭，京居於洞山寺。欲册立宗室為帝，製置使錢蓋、西京總管王襄及統製官張思正止之，不從。會有自京城逃遁來者，具說京以妖術誤國，京城不守，思正乘間會諸頭領兵襲京，囚之。至是欲以京赴行在，半途為李孝忠所襲，思正就轎以槍刺殺之。
又時上四軍班直猶有萬餘，馬亦數千，及護駕人馬等皆欲奪門而出，指揮使蔣宣、李福率衛士數百人入祥曦殿，欲護駕突圍出。張叔夜連四日大戰，斬其金環貴將二人。城破，叔夜被創，父子力戰；士皆殊死鬥，殺傷相當，所存猶二萬人，亦以此請。上惑於和議，竟不能從，士卒號哭而散。案：《靖康要錄》閏月二十七日載此事，當是戊午日事也。《要錄》：閏十一月二十七日，有殿班指揮使蔣宣集衆數百人，欲衛上突圍出奔，上猶豫，即昇殿輓禦衣，挾上，上急顧宣曰：“汝是何人，汝是何人？敢爾宣置１上以足頓地。曰：“臣不顧死，欲盡忠陛下，陛下不用，大事去矣。”上託故還內，秦檜委麯諭之雲：“汝等護駕而去，果保全乎？”衆默然。檜曰：“我今為汝告官傢，更將書往軍前議，看如何？”衆唯唯。於是檜復請往，其衆或以兵器擊窗壁欲通，暴甚，因盜內庫器皿，莫敢誰何。賴上親出，涕泣慰諭。時左言亦為殿班指揮使彈壓之，稍定，因擢宣為防奭使，以安其心。《北盟會編》是年十二月十三日誅蔣宣、盧萬、李福。
又庚申，日出赤如血。案：《靖康要錄》：是月二十八日，雪止，日出色甚明赤，人皆言不祥。二十八日為己未，較庚申前一日。《靖康紀聞》：二十九日黎明，日出如火赤，人皆驚視。《北盟會編》亦在二十九日庚申。
１、十二月壬戌朔，車駕留青城。
２、是日，康王開兵馬大元帥府於相州。
３、粘罕遣蕭慶入城，居尚書省，（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此下有“檢視府庫帑藏”六字。）朝廷動靜，並先關白。
４、晚，有榜雲“奉聖旨和議已定，止是往來禮數未畢，切慮軍民等疑慮，今曉諭更令知悉”。（《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
５、癸亥，車駕自青城回，父老夾道山呼，拜於路側。（《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
６、甲子，上禦祥曦殿，百官始造朝。金人使四人從駕，入城者亦朝見。車駕詣延福宮朝太上皇帝。（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上詣延福宮朝太上皇帝，奏曰：“金人以擇賢為君，且以弟康王為主，不失宗社之大也。”時韋妃在側言曰：“二宮今許以康王繼位而中興可待，然陛下可急作詔書，召四方兵赴京師，金人狡計，必不止於擇賢，禍有不可勝言者。二宮必不肯留於京師，惟陛下熟計之１）金人索金一千萬錠，銀二千萬錠，縑帛如銀之數，欲以犒軍。（案：金人索金銀，薛應旂、畢沅《續通鑒》、徐乾學《後編》並於癸亥日連書之，均誤。王宗沐《續通鑒》於是月朔日連書，尤誤。惟陳桱《續編》亦係甲子，與此同。）朝廷令群臣獻金帛，諸王、內侍、帝姬亦如之。又置局買金銀，金價至五十千，銀至三千五百。命王時雍兼領開封尹，與徐秉哲分東、西廂括金帛，御史監視納數。（案：《靖康要錄》：是月四日，開封府榜：盡數於戚裏豪富之傢根括金帛赴納。四日為乙醜，與此差一日。）敵索京城騾馬，詔除現任職事官留馬一匹外，並限三日赴開封府納；隱留者，全家行軍法；告者賞錢三千貫。於是自御馬而下得七千餘匹，悉歸之。《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索騾馬係於丙寅，與此差二日。又云：敵索少女一千五百人充後宮祗應，宮嬪逃匿不肯出宮，赴池死者甚衆。薛應旂《續通鑒》亦在丙寅，而徐乾學《後編》、畢沅《績通鑒》並於癸亥日連書之，徐、畢誤也。《靖康要錄》及《朝野僉言》、《避戎夜話》並載，據雲尚書省榜連金人書云：十二月二十三日，骨盧你移賚勃極烈左副元帥、皇太子元帥謹致書於大宋皇帝：近欽差官入檢視府藏，積絹一色約有一千四百萬匹，於內唯取犒賞所須一千萬匹。今承來示，搜尋深意，恐似防再索，假以為辭，於理未安。初破城時，本擬縱兵，但緣不忍，以故約束。今來賞勞諸軍，議定合用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錠，緞子依絹數，不限官私，早望應副。見在庫絹，雖見有餘，惟取所須，此金銀緞子，亦係所須，之外亦不必齲昨來本府再舉之際，纍承示諭當緻金帛費耗，驗今所論，似謬前言。且亦亮悉，無用浮詞。謹奉書承達，不宣。謹白。尚書省奉聖旨，令出榜曉諭，今備錄國書在前。勘會大金軍既登城，收兵不下，保全一城生靈，恩德甚厚，軍前金銀表緞自當竭力應副。內藏、元豐大觀等庫及竜德寧德兩宮、御前皇后邠中、皇太子宮並臣僚之傢，已根括數目外，大段缺少，令曉諭權貴戚裏豪富，凡有金銀表緞人戶，各仰體認大金之恩，匹兩以上，盡行輸納。差王時雍管東北壁，徐秉哲管西南壁，陳求道、餘大均管東壁，王詔受納，王及之、夏承管北壁，李佩受納，依諸傢元納到封頭斤兩交割，赴大金軍前，如敢隱留及官吏乞覓，並仰一並措置施行。此榜出，都人大恐。）
７、甲戌，金人乞割河中府解州，許之。（《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
８、乙亥，康王至大名府，時金騎充斥，攝大名尹張從請王移行府，以河冰方堅，自相至大名，雖涉河而地裏不遠，密邇王室，發勤王之兵為便。（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王發相州，使臣馳報黃河未凍，衆失色。王禱於天地、河神，至於河渡，忽報河凍已合。即是日事。又云：戊子，康王總師渡河至大名，都漕、權府事張愨與北道副總管秦符、顔岐率衆郊迓。時京師圍久，及康王駐北門，而四方事皆取决於霸府矣。案：原本於二年四月癸亥追敘此事，今附註於此。耿延禧《建炎中興記》雲：十四晚，探者報雲河水凍荊十六日當立春，乃黃河拆冰。上下震懼，以為宗廟社稷，無疆之休，在此一舉。十六日五更，楊青報元水鎮再合，施草布土訖，王乘小車安然而渡，大軍悉渡，惟後糧車過，冰薄陷者十餘車，使臣高公海馬溺於河中。既渡，三軍讙譟。時夕雷陰晦，王渡河日，麗空陰雲解駁，紅黃雲遮日而行。是夕宿元水鎮，王坐帳中，置酒召耿南仲、汪伯彥、耿延禧、高世則，舉杯慰勞。又云：王之宿元水鎮也，先鋒劉浩遣一騎兵齋狀由，稱所統人馬，至濬州值大河未凍，先發丁順軍將五百人濟舟至岸，中軍猶未渡，前軍逢胙城縣鐵騎千餘人疾馳至滑州邀截，訩斷我軍，丁順將殘兵東走。浩中軍兵二千人，自濬州沿河路，因來追赴大元帥府，聽候使喚。是日五更起發，慮恐滑州之金騎追襲劉浩，奔訩北來。命不須發，嚴飭諸將蓐食乃行。是日雪霽，所定程頓至其店早飯，不敢如約，行由小徑，遂與扈從庖傳相失。王至村捨下馬，村人係火為王溫酒炙脯臘。王呼耿延禧等圍火而坐，未許久，村人有來報，旁近有三金騎，問之曰：“康王軍幾日到？”村人告已過數日矣。金人以鞭擊鞍雲：“失探，失探。”王聞之，即上馬行，申刻至北京。是時乍晴，師人多寒，王呼諸將問恤，且軍士見王躬擐甲胄，上下馬無倦色，每見軍士，輒慰勉之，三軍皆如挾纊至。以耿延禧寒，取所常服綿裘畀之。又以汪伯彥不耐寒，解所服墨緣戰袍並縧以賜之。權知大名府張愨、北道總管顔岐暨諸監司，率官吏軍民出郊以迎，王歸於府治。北京新遭兵燹之餘，人心不定，王每出號令，人心慰服。是時京城圍閉久，號令不通，王軍在河北，天下不得聞動靜；及是渡河，駐軍北門，天下甲兵四集，取决帥府矣。）先是，金人遣使者致書，且傳二酋意，雲康王已據河北，恐諸郡不肯交地，請遣使迎之，及命曹輔由京東往。及是輔回，稱不知康王所在。（《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靖康要錄》遣曹輔迎康王為是月二日事，回稱不見康王為是月二十二日。此書乙亥，則十四日也。《北盟會編》遣曹輔在是月三日。《靖康紀聞》載金人書云：“既往不咎，故無可言。事至於今，良可驚悸。康王見在河北，可遣一人同使命喚回，未審聖意如何？凝寒，伏惟善保壽祺。”具書不名，但題雲骨盧你移賚勃極烈大金副元帥書上。先是，康王出使，駐於相州，粘罕遣使持書來喚回朝廷，乃議遣樞密曹輔行。《靖康要盟錄》曰：是時朝廷遣人，每出，金人必搜索蠟書。上乃於曹輔衣襟用礬書詔，以賜康王。京城將吏士卒失守，幾至宗社傾危，尚賴金人講和，止於割地而已。仰大元帥康王，將天下勤王兵總領分領，屯近甸以伺變難，無得輕動，恐誤國事，四方將帥，亦宜詳此。《朝野僉言》曰：初二日，酋遣使乞令人於河北召康王。使者傳云，康王已占據河北之地，恐河北州軍恃王不肯交割，請遣人迎之。是時金人已懷廢立之意，而朝廷大臣無有覺悟者。何鹵奏，上乃遣簽書樞密曹輔由京東詣河北迎康王。何鹵令人於曹輔衣襟上以礬書為詔，以遺康王。為朝廷使人每出，金人搜索文字蠟書，故以礬書帛，入水方見。曹輔東出曹州，見守臣曾懋說：“大金已登城講和，斂兵不下。”曾懋詰曹輔曰：“虜人貪暴變詐，豈有登城斂兵不下者乎？公等傢屬必為所虜，脅之使為此言。”輔乃裂襟令懋看，以達元帥。次藉州印以發四方撫諭文字。數日，取曹州守臣軍令狀回，稱不知康王所在，金人軍前復發入城。）
９、庚寅，康王如東平府。（《紀事本末》捲百四十九。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庚寅，王離北京，二年正月辛卯，上入東平府界。與此異日。又云：戊子，宗澤軍進屯開德，建大元帥旗於軍中。汪伯彥請王移軍東平，則措身於安地，身安國難可除。王問耿南仲，亦以為然。遂决計東去。案：原本於二年四月癸亥追敘此事，移附此。《北盟會編》亦書此事於二十七日戊子，雲：王命副元帥宗澤軍屯於開德府。是日發中軍澤領所部磁州軍民之兵二千，洺州軍民一千，揚言康王在軍中，以都統製陳淬統製。前一日，先鋒統製劉浩改差充副元帥下前軍統領，右軍統製尚功緒改差充副元帥下左軍統領，各將帶本部人二千起發；後一日，以常景充副元帥下右軍統領，帶本部人二千，改差王忠孝充副元帥下後軍統領，將本部人一千，並於開德府駐劄。《建炎中興日曆》雲：先是，王聚幕府僚屬議所嚮，宗澤請直趨開德府，次第進寨，以解京城之圍。汪伯彥曰：“金人數十萬衆聚京城下，周圍四壁，各把定要害。自開德府之南四十裏曰衛南縣，至京城下劄連珠寨，嘗遣人硬探，水泄不通。五軍除破過河五軍保衛大王外，續收方一萬三千人，其間召募民兵又居其半，如何徑要解圍？事須量力，衹今未說解圍，且先要安頓得大王去處穩當，然後促河北所檄諸郡及檄京城、河東諸郡人兵，俟其皆來會合，以當東北面。更檄宣撫司陝西、江、淮勤王師帥，以當西南面，約日俱進，聲援相接，乃可解圍。況金人河上絡繹往來，開德不是大王安泊處，大名亦去河咫尺，不可久祝欲差撥數項軍民之兵前去開德府、興仁府、濮州諸處屯泊，大王往東平府，措身於安地，身安則難可圖。”耿南仲、延禧、高世則等無異論，更召諸將問之，諸將亦以為然，王遂定議往東平府。先遣副元帥宗澤往開德府。三日發，五軍皆荊庚寅，王遂進發；楊青代劉浩為先鋒都統製，是夜宿於大王寨。）
《續宋編年資治通鑒》：十二月，邠門祗候侯章齋蠟書至大元帥府，催發勤王兵。章言：“陛辭日，皇帝諭臣曰：‘康王闢中書從行，可令便宜。草詔盡起河北兵，守臣自將入援。’”是夜，王命延禧草詔，曉頒諸郡，惟中山、慶源被圍不得達。元帥府五軍總一萬人，又遣招馴賊楊青、常景等，皆效順，又得萬餘人。案：原本於二年四月癸亥追敘及此，據《北盟會編》則侯章至相乃是月甲子日也。康王得蠟詔後部署離相入援，詳見汪伯彥《建炎中興日曆》。據《日曆》雲：大元帥承御前蠟書，促援甚急，乃離相州趨入援。或者以汪伯彥守相嚴備，且宜住相州，假如金人至，必不可犯，王叱之。集諸將於世恩堂，議入援之路。秦仔、劉定、侯章請從濬、滑徑赴京城。諸將皆曰：“河冰未合，濬州渡無船，一不可也。滑州即金人寨，其次長源、韋城皆大寨，豈能徑渡？二不可也。”秦仔等曰：“以帛縑橫絶河中，兵馬攀援以渡，避滑州韋城大寨，可轉戰而南耳。”諸將曰：“金人在滑州，練帛在南岸者，其誰能維之？假使半渡，金人解維，則何以轉戰而南？戰士則可，元帥大王將如之何？即轉戰不勝，退安得練帛復渡乎？”仔等不能對。諸將欲回邢、洺，自恩州渡往北京。王語之曰：“曷不徑趨澶淵？”諸將曰：“為其逼李固渡金寨，萬一驚擾，非萬全耳。”會孟世寧自北京遣人來投文，自元水鎮過子城渡，適河冰合可行，乃定議。然陰陽官選日，猶欲二十五日起發。耿南仲請以十四日行，前期差劉浩為先鋒，領人馬南趨澶、滑以疑金騎，又移檄大名府路帥司，差兩將人馬分遣前去舊魏縣駐劄。暨吾到岸之際，庶幾防新魏縣敵寨之金人。一將於內黃縣駐劄，有以防滑州敵寨之金人。大名府路總管司差邠門祗候孟世寧領兵三千，屯內黃縣；大名府路兵馬都監王彥領兵二千人，又屯舊魏縣，乙亥日進發。
又遣陳過庭、劉韐、折彥質如兩河割地。其後過庭死於燕山。案：《靖康要錄》：是月五日，吏部差文武官各二十員，隨金人軍往兩河交地，州各一員，中書侍郎陳過庭為交地都提舉。五日乃丙寅也。又十二日聖旨，吏部差在京朝官三十六人，轉三官，藉寺監承赴軍前，交兩路地界，並取三十六州太守親同往為質。十二日乃癸酉也。《十朝綱要》書此事，與丙寅、與《要錄》合。《北盟會編》是月五日六日連書此事，與《要錄》五日所書同。而十七日戊寅復書云：再遣割兩河地界使臣。先是，朝廷遣陳過庭，而金人拘留，至是始遣，復增差使臣十人。
又戊辰，金人入城，取軍器、甲仗、弓箭。案：《北盟會編》：是月六日丁卯，金人索軍器。較此前一日。
又尚書省火，延燒民居五百傢。案：《靖康要錄》：是月十五日，火自尚書省延及祠部、吏部、刑部。十五日乃丙子也。《北盟會編》亦在十五日丙子。《東都事略》雲：乙亥夜，京師火。
又雨雹。案：《宋史·本紀》、徐乾學《後編》、畢沅《續通鑒》均作“庚辰”。
又壬午，副元帥宗澤部兵二千人自磁州先諸軍至，康王大悅。澤在磁州屢乞會兵奪李固渡斷賊路，衆議不可。澤自遣其將李光弼、張德領兵趨渡，至安城縣，虜騎千餘人過北城，二將出東目閂夾擊之，賊潰，斬首數百級，獲其齋糧。會師移文約赴大名，遂還師，先諸軍至。案：原本於二年四月癸亥追敘，及今移附此。《北盟會編》以此與梁揚祖至同係癸亥。
又知信德府梁揚祖兵萬人，馬千匹；知潞州王麟兵一千繼至。諸將如張竣苗傅、楊沂中、田師中皆在麾下。王問揚祖以諸將孰優，揚祖以俊對，王亦喜。俊自是常在左右，王留揚祖為隨軍轉運使。案：原本於二年四月癸亥追敘此事，今移附此。王麟兵至，《北盟會編》在乙酉，不與揚祖同日。《會編》雲：王麟以兵至北京。麟自將一千人至元帥府，自稱母老無兼侍，又以疾竭告乞還守洺州。王語僚屬曰：“麟有異志邪？”卒許其歸，以麟所部兵撥隸副元帥宗澤。後聞麟歸洺，金人至，以城降，為軍民所殺，並及其傢。又云：時苗傅與範實同為武翼郎，又有武功郎祁超、從義郎蓋淵，統製一萬人自信德府同至。又云：時張俊為武義大夫，梁祖揚謂張俊最得力。王擢俊為元帥府統製。
又甲申，康王始聞金人登城，斂兵未下，淵聖詔見通和，卿等兵未可動。王涕泣，知詔書為敵所為。宗澤請進師直趨開德，解京師之圍。汪伯彥以澤為狂譎不情，澤亦詆伯彥等為失策。澤曰：“金人狡計百端，豈可稍信？當速進兵，直指都城，為言兩國通和，可亟退師，如敵有詭謀，即援兵已到，無能為也。”伯彥堅守和議，力沮之。案：原本於二年四月癸亥追敘此事，今移此。
（慈谿馮一梅輯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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