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陳魯豫·心相約   》 咖啡情緣      陳魯豫 Chen Luyu

  我在心裏偷着樂,老公先掉入我的情網,現在又掉入咖啡的情網不能自拔。兩張天網罩着他,任他插翅也難飛。
  我不會抽煙,不會喝酒,不會唱卡拉OK,是個挺乏味的女人。惟一的嗜好是咖啡。
  小學4年級,爸爸的同事李叔叔送給我一罐從坦桑尼亞帶回來的正宗非洲咖啡,我如獲至寶。小孩子哪懂咖啡,純粹是看個稀罕。那時市場上見不到包裝精美的産品,我於是對那個亮晶晶的金屬罐愛不釋手。又正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羨慕的年齡,覺得鐵罐上一行行的外文顯得那麽洋氣。翻過來倒過去地看了很久,纔想到重要的是罐裏的咖啡。用長長的鋼製勺把撬開罐口,裏面是一層密封的錫紙,撕開錫紙,一股濃郁的又苦又香的氣味撲面而來。我一下子就愛上了咖啡。
  正好第二天中古友誼小學組織春遊,那一回,我們要去的是香山。爸爸看我捧着個咖啡罐聞了又聞,突然有了靈感。他衝了一小鍋咖啡,加了大量的糖,沒放奶,晾涼了以後灌進了我的緑色軍用水壺。我站在旁邊饞得要命,可爸爸很堅持:“小孩子晚上喝了咖啡睡不着覺,明天爬上香山再喝。”
  我一個晚上都沒睡好,想的不是春遊,而是咖啡。
  第二天,我背着一壺咖啡爬山去了。爬到山頂,已是中午。春天的太陽已有些熱力,我又剛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爬上鬼見愁,小臉漲得紅撲撲的,額角滿是細細密密的汗珠。那一刻,我反而沒有想到咖啡,衹是本能地捧住水壺,咕咚咕咚地喝了個痛快。小孩子忘性真大,我光顧着和同學換面包、香腸、茶葉蛋,咖啡的事想都沒想。
  衹是我當時不知道,10歲那年,在香山山頂,我就落入了咖啡的情網,一生不能自拔。
  不久以後,各種品牌的速溶咖啡相繼出現了。電視上每天播着廣告:雀巢咖啡,味道好極了。於是,咖啡不僅僅是咖啡了,它代表着一種溫馨、富裕的生活,讓人神往。
  香山之行以後,我再沒喝過咖啡。想必是爸爸聽說了咖啡因對小孩不好,況且,小小年紀,真要每天端杯咖啡,那樣子也挺奇怪的。小孩嘛,就該去喝可樂、果汁,微苦的滋味今後有的是時間品嚐,何必着急?
  和咖啡再續情緣已是大學畢業以後了。想想,我和咖啡倒頗像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天各一方,最終卻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倒挺像我的感情生活。
  大學五年級,我開始邊上學邊在中央電視臺主持節目。有了穩定的經濟收入,從此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獨立生活。人說飽暖思淫欲,我卻是飽暖思咖啡。
  有了錢,我先想到了咖啡,這其中還有很實際的考慮:喝咖啡能減肥。
  我開始改造自己的生活方式。再也不能象大學時代那樣了,每天早餐喝粥、吃油餅不僅不夠小資,也不利減肥。我找到了適合自己的食譜:黑咖啡加麥片、牛奶和香蕉。
  有一天早晨起床後,我纔發現傢裏什麽吃的都沒了。我也沒多想,空着肚子喝了一大杯黑咖啡。這下出事了。5分鐘後,我開始出冷汗,心跳加速,雙手發抖,而且莫名其妙地興奮,忍不住地想要傻笑。我嚇壞了,癱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心裏還在鬍思亂想:“人吸了毒大概就是這種可怕的狀態吧。”
  1994年,我碰到了一個咖啡愛好者,同好相見,自然少不了交流心得。
  “咖啡嘛,我衹喝麥氏或雀巢。”那個巢字我說的尾音格外上挑,那份得意顯而易見。
  “不會吧?”對方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你竟然喝速溶咖啡。告訴你,要想喝真正的咖啡,就得買咖啡豆,現磨,現泡。我最喜歡的品牌是Starbucks。”
  我被對方一頓搶白,立刻氣焰全消。
  那天,我心悅誠服地聆聽了有關咖啡的知識,並且喝了平生第一杯Starbucks的蘇門答臘。第一口,就有了墜入愛河的感覺。
  1994年底,我去了Seattle(西雅圖)。這座寧靜美麗的城市擁有3樣讓當地居民引以為傲的寶貝:微公司、Nirvana樂隊的已故主唱Kirt Cobain和Starbucks。我竟然一不留神來到了Starbucks的故鄉,我快樂得好似進入了天堂。
  第一次來到位於西雅圖著名的海邊市場Pike Place Market裏的starbucks店,我有一種近乎朝聖的心情。店鋪的佈置簡潔明快,空氣中彌漫着醉人的咖啡香,貨架上擺着各式各樣的咖啡器皿:玻璃的、陶瓷的、金屬製的咖啡杯、咖啡罐、咖啡壺,玻璃櫃臺裏擱着吃多了絶對要胖、但寧可變胖也不可不吃的甜點。西雅圖Starbucks店的可愛之處還在於,它有着全世界最酷的店員。他們一律係着挺颳的緑色圍裙,圍裙裏是黑色的長褲、襯衫。給顧客衝咖啡、找零錢的時候,他們會聊起哲學、音樂、電影和政治的話題。我平常最怕和陌生人進行一些不鹹不淡的對話,但卻很享受和這些店員們天南地北地聊天。他們大多是在校的大學生,課餘時間在咖啡店打工,勤工儉學。因為學生的未來充滿了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他們絲毫不介意眼下清貧、忙碌的半工半讀,這使得他們的態度永遠從容親和。
  在Starbucks買咖啡有一種面臨人生重大選擇的興奮和緊張。含不含咖啡因?要大杯、中杯還是小杯?要熱飲還是冷飲?Latte、Mocha還是Capuccino?
  Tom Hanks和Meg Ryan主演的影片《Youve got mail》(網絡情緣)裏就有這樣一個情節。我的選擇是這樣的:large iced mocha in a grand cup with extra cream,意思是,我要一杯中杯的冰摩卡,但請放在大杯裏,杯子裏多餘的空間請多加奶油。這種主意也衹有我這種饞貓才能想得出來。
  在西雅圖的日子裏,我常常在星期天的午後端一杯咖啡,面前堆着厚厚一摞《星期日紐約時報》,在Starbucks店裏消磨一個下午。
  西雅圖是個適合居住的城市,但對我來說,它太過寧靜。我是北京的孩子,我懷念那裏的車水馬竜、喧鬧嘈雜,衹有在那樣的環境裏,我纔有生竜活虎的感覺。所以,一年後,我帶着滿滿兩箱衣服、書籍和5磅Starbucks咖啡豆回到了北京。
  1999年以前,北京、香港都沒有Starbucks,我衹能利用每次去美國出差、休假的機會,一次買上幾磅,回到北京放在冰箱冷凍室裏,然後盡可能節省着喝。一旦斷頓了,衹有將就着喝速溶咖啡。
  九八年去東京玩,居然在澀𠔌街頭看見一傢Starbucks,我就像見到親人似的激動不已。可惜,東京離北京和香港還是太遠,我也不可能為了喝杯咖啡專門飛到日本。
  我是個專一的人,對人對咖啡都如此。沒有Starbucks的日子裏,我的心依然牽挂着它,而且,我有個宏偉的計劃,我想把Starbucks引進中國,在大街小巷開滿連鎖店,讓它有朝一日比麥當勞還知名。可惜,我天生沒有生意頭腦,又是個光說不練的人,所以,衹能眼睜睜看着別人把咖啡文化一點點帶進北京人的生活。
  我還記得站在國貿門口,手裏拿着在北京買的第一杯星巴剋冰摩卡,滿足得直在心裏嘆氣:“在我最熱愛的城市裏,喝着我最喜歡的咖啡,還有比這更美的事嗎?”
  算一下,我正式喝咖啡已經有9年的歷史了。9年中,咖啡帶給我很多美妙的享受,也給我留下了一個可怕的後遺癥:早晨起床後,我如果不喝上一大杯又濃又黑的咖啡,中午12點一過,一定頭痛欲裂。
  第一次發作是在1996年秋天。當時,我正坐着烏篷船在紹興麯麯彎彎的河道裏拍節目。中午時分,我的太陽穴開始發脹、發疼,那種疼痛是漸進式的,越來越強烈。我工作的時候從不提這樣那樣的要求,就怕給製作單位留下不好合作的印象。那天,我完全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一個勁兒地催製片主任上岸去買咖啡。我不用看醫生也能猜到頭疼的原因——早晨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喝咖啡。半小時後,製片主任買來了平常日子裏我根本不屑一顧的三合一咖啡。我連滾帶爬地上了岸,在一傢小飯館裏要了熱水一口氣衝了4包,也不管是開水就齜牙咧嘴地一股腦兒地喝了個精光。頭立刻就不疼了。人一精神,我又恢復了平常矜持的樣子,一個勁地感謝小店阿婆的救命熱水。阿婆不理我,她那沒牙的嘴還張着老大,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如果是拍電影,我猜阿婆當時的內心獨白應該是:解放這麽多年,沒人抽大煙了呀!這姑娘真是可憐,偏偏有了大煙癮。
  我的老公30歲以前衹喝過一次咖啡。那還是高中的時候,眼看第二天就要期末考試,可功課都還沒背,他决定熬夜苦讀,於是衝了一大茶杯速溶咖啡,咬着牙皺着眉咕嚕咕嚕一飲而盡,然後擦擦嘴,伸了個懶腰,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的公公婆婆不知就裏,清晨起床見兒子歪倒在書桌上,旁邊攤着代數、幾何、英語書,茶缸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碰倒了,桌面上灑了一灘黑色的咖啡漬,以為他徹夜未眠,最終支持不住纔沉沉睡去,不由得悲喜交集。喜的是兒子竟然如此用功,悲的是,他小小年紀卻承受着這麽繁重的課業負擔。我的公公婆婆正心潮起伏、感慨萬千,我的老公在熟睡了8小時後,揉着被壓麻了的胳膊醒了。他說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喝過這種“苦了吧唧的安眠藥”。每次看我一杯一杯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他就哆嗦,並且義正詞嚴地表示:“打死我也不喝。”
  對他,我從來都是循循善誘:“光喝咖啡挺苦的,所以纔要吃甜點哪。像我這樣,喝一口咖啡,再來一口奶酪蛋糕,味道沒治了。”
  “我也不愛吃甜的。”老公不上鈎。
  我不氣餒:“光吃甜點是太糇了,所以纔要喝咖啡啊。像我這樣,吃一口蛋糕,再喝一口咖啡,那味道…不信你試試。”
  老公徹底被我說暈了。他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一把奪走我手中正比比劃劃的叉子,恨恨地叉走半塊蛋糕塞進嘴裏,再端起咖啡杯,一仰脖喝了個精光,重演了高中那一次的豪放。
  從此以後,我老公也愛上了喝咖啡、吃甜點這些頗為小資的生活方式。
  我在心裏偷着樂。他先掉入我的情網,現在又掉入咖啡的情網不能自拔。兩張天網罩着他,任他插翅也難飛。
  總有人勸我:“你每天喝那麽多咖啡,對身體不好。”
  我想了想,還是端起了我的咖啡杯:“我不抽煙、不喝酒、不開車,這麽多年了,我連男朋友都沒換,就愛喝個咖啡,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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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長江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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