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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人情 》 紅樓復夢 》
第五十七回 王夫人衣錦榮歸 桂太守揚帆赴任
陳少海 Chen Shaohai
話說陶姨娘下去,將應派各堂的姑娘、嫂子們,擬開了個名單送來,請太太斟酌。桂夫人接着,看上面開着:怡安堂擬派:趙升媳婦黃開媳婦侍女江蘋芍藥承瑛堂擬派:餘芳媳婦蔣應媳婦侍女紅菊銀兒蔭玉堂擬派:唐春媳婦郭順媳婦侍女采菱荷露海棠院擬派:金鳳雁書瓶花閣擬派:雙梅彩鸞桂夫人看了點頭道:“倒還派得公道,就將這單子發交垂花門,趕着傳齊伺候。蔭玉堂去傳人,休要叫夢玉知道。”陶姨娘連連答應,拿着單子出去辦事。桂夫人吩咐:“擺上果碟,等我姐妹們再敘談一會。”海珠道:“各堂執事姑娘們公備酒果,在瓶花閣給寶姐姐、蟾妹妹、友妹妹、巧姑娘餞行呢。”
石夫人道:“這是他們的雅意,不可拂衆人之心,都同着寶姐姐去罷。”各位奶奶、姑娘們一擁而去。
此時,裏面是怡安堂、瓶花閣,外面是春暉堂,三處飲酒。
正是歡娛嫌夜短,不覺已金雞三唱矣。桂廉夫催促要行。裏面兩處亦皆席散。大門外轎馬早已齊集伺候。祝筠派了老傢人趙祿,帶同周惠、楊華、錢富、茗煙,再揀幾個閑散傢人,一同送桂老爺、賈太太至金陵,候着桂舅老爺起身赴任,方可回來。
這些傢人無不踴躍。老傢人槐蔭備了祝筠名帖,親自到總鎮衙門稟請東門匙鑰。那薑大人立即傳了令箭,差中軍官帶幾十名兵開放東門,直至江口一帶巡察;又差一員幹總帶着名帖,候送桂刺史暨賈太夫人、王相國夫人。一會兒工夫,這五條街上一直至江口,燈籠火把,人馬喧騰,十分熱鬧。惟有桂夫人姑嫂兩個,難解難分。還有修雲、蟾珠、桂堂三人,更有一番說不出的景況,彼此一言不發,相對而泣。倒是巧姑娘還紮掙着不好流淚。王夫人再三催促,金夫人衹得硬了頭皮,姑嫂兩人哭拜一番,彼此辭別,你拜我拜的鬧個不了。
周婉貞拉着王夫人不捨就走,哭的不能仰視。梅秋琴道:“早知離別如此之難,一月之前就該哭起。”寶釵聽秋琴這句話,雖是趣語,倒有意味,因對王夫人同母親、舅母道:“為怕夢玉知道,揀着一早起身,我瞧着這光景,衹怕有些去不了。”
平兒道:“寶妹妹說的很是,咱們趕着走罷。”外面桂廉夫也着人進來催逼要走。四傢太太們衹得硬着心腸,對海珠們說道:“夢玉起來,可為我們致意,囑其節哀珍重,轉眼之間就可相見。秋侄女俱為道謝,把晤有期也。”海珠們連聲答應。
王夫人拉着婉貞對汝湘、九如、修雲這一班人說道:婉貞亦是你們一會中人,他的來路,惟我同寶釵知道,說也可憐,惟望你們格外看承,等我下一磨來,還要繼他為女。”
修雲、掌珠們一齊說道:“我們一嚮原不以資格待他,況且日下又將他邀入會中,訂為姐妹,更加親熱。今蒙太太再三諄托,自當加意護持,以副垂愛。”王夫人含淚點頭,又嚮桂夫人、石夫人、梅秋琴們俱一一托付。諸位太太一面說話,已來到垂花門口,查、槐兩個管傢婆領着閤宅姑娘、媳婦們站班叩送。
內中衹有石夫人、芳蕓、紫簫有服不送。陶姨娘、荊姨娘、海珠、九如俱帶着身子不便遠送,至垂花門而止。餘外太太、奶奶及各傢小姐俱送至江口。
此時,賈、桂兩傢船上,男男女女,無處非人。看看天色將明,王夫人同桂廉夫兩邊力辭,各船上登時鳴鑼啓橛。正要開船,接着文武大小衙門,也有自到,也有差官送行的,碼頭上擠了個熱鬧。桂廉夫父子應接不暇。王、瀋夫人這邊差周瑞、鮑忠、梁貴等分頭登答辭謝。時東方大亮,各傢送行的都紛紛上轎,衹聽見鑼聲振耳,賈、桂、王、薛四傢十餘號大船一齊開去。
桂夫人將各傢太太、奶奶、小姐們又俱邀到傢去。祝筠就便到各衙門拜謝。又因連日病中,至親好友都來看望,順便就往各傢拜謝。還有表兄蔣春岩又是七十歲的生日,必得親到。
祝筠坐着飛轎,穿街過巷,忙個不了。桂夫人們回到傢中,知道老太太昨夜睡得過深,尚未起來,將各傢太太們邀在怡安堂另擺早茶。
各位小姐道:“咱們到蔭玉堂去看秋瑞姐起來沒有。”衆人答應,走出怡安堂,剛來如是園門口,聽見後面有人招呼,衆人站住,回頭一望,見是修雲,後面跟着文來,走到面前說道:“我正要去找玉大爺,恰好遇着你們,一路同走。”汝湘道:“你找夢玉說什麽?”修雲道:“叫他去勸勸。婉姑娘在我那裏哭的兩眼通紅,傷心了個使不得。憑你是誰也勸不來,必得玉大爺去勸解勸解纔好,不然盡着哭,也不是個事。”紫簫笑道:“玉大爺還不知要誰去勸呢!”海珠道:“咱們且到蔭玉堂看夢玉的光景,再做商量。”衆人都說:“甚是。”
一路說着話,走米山堂後身,隨彎抹角來到蔭玉堂門口。
把門的老媽們一溜兒站着,讓奶奶、姑娘一群過去。進了垂花門,趙大奶奶領着衆傢媳婦趕忙迎接,說道:“上屋裏剛纔開門,該班的嫂子們上去不多一會。”海珠道:“咱們去鬧他兩個起來,已交辰初,豈有宴然高臥!”衆姑娘俱覺好笑,一齊轉過寶書堂走上甬道,遠望安和堂捲棚下站着一堆的姑娘、嫂子們,在那裏指手畫腳的說話,瞧見奶奶們,都趕着過來說道:“大奶奶纔起來,尚未梳洗,大爺還睡着呢。”該班的嫂子掀起簾子,讓奶奶們進去。衆人走進秋瑞屋裏,見他坐在妝臺前,正梳着烏雲,兩旁站着貼身的姑娘服侍。看見衆人連忙站起,笑問道:“想來你們是一夜無眠。”汝湘道:“固雖一夜無眠,斷不是來找梅精。”衆人一齊大笑。
夢玉在套間裏正在酣睡,被這一陣燕語鶯聲猛然驚醒,問道:“寶姐姐在這裏嗎?”翠翹答道:“諸位奶奶陪着各傢姑娘們來了好一會,都在外間屋裏。”夢玉命將帳子挂起,請奶奶們進來。輪班派來的杜鵑、香萍趕忙將帳子挂起。翠翹出來請海珠們進去,各傢姑娘嚮不避忌,也都同着進來。芳蕓道:“日高三丈,猶然高臥,客來尚在夢中。”夢玉笑道:“你們每日此刻亦在黑甜境上,今日偶然早起,就會笑人,想寶姐姐也未必起來。”海珠道:“咱們且坐下慢慢再說。”汝湘對夢玉道:“你起來去勸勸婉姑娘,真真可笑,坐在瓶花閣哭的鼻歪眼腫的,憑你是誰也勸不過來,錯了你去勸他,別人竟不中用。”夢玉笑道:“又不知你們是誰樞急了他,央我去說合,也要同我講貫講貫,我纔去呢。”海珠笑道:“咱們且將他哭的緣故對你說了,你去勸好了他,咱們今日公分請你如何?”
陸春漪道:“你們公分,少不了咱們出個分子。”夢玉笑着,一面穿衣起來,說道:“你們且說這緣故我聽聽,憑他什麽難解的事,橫竪我有法兒去勸他,準定要吃你們的東道。”
九如笑道:“我對你說,就是為寶姐姐、蟾妹妹同着兩傢太太起身去了,他在那裏傷心,你道為什麽別的事嗎?”夢玉聽說,趕忙問道:“寶姐姐同太太們去了嗎?”紫簫答道:“賈傢姨媽同寶姐姐們都叫對你說,且去一半月料理料理,趕着就來,叫你不要惦記。”芳蕓道:“你的寶貝幹兒子,咱們都替你送了好些東西。姨媽同寶姐姐很喜歡,連三舅舅同舅母、蟾妹妹們上船時候也都喜歡,再三叫你不要惦着,自傢保重。不過三兩年,舅母送蟾姑娘姐弟來完姻。”汝湘道:“咱們衆姐妹跟着各位太太,直送他們出了江口,看着去遠了纔回來。他們的船至少也過了燕子磯,你很可放心。”海珠道:“你快些洗了臉去勸婉丫頭,就是為的這件事,你說不是可笑嗎?”
海珠同着衆小姐妹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夢玉睜着兩眼,不覺出了神去。九如見他眼角上含着兩點眼淚,瑩瑩欲墜,笑道:“咱們今日衹怕要贏東道。”
汝湘正要說話,衹見蘭生往外面匆匆進來,說道:“快別說閑話,還不去瞧瞧,老太太在那裏大動氣,普裏普兒都得了不是,你們還在這裏樂呢!”海珠忙問道:“老太太為什麽動氣?”蘭生道:“真真可恨,誰知秀春跟着桑進良逃走了。這浪蹄子,他不要臉罷了,叫咱們都打盡了嘴,怨不得老太太動氣。”衆人聽說,都嚇了一跳。芳蕓道:“既是如此,咱們且不用說別的,快着到介壽堂去聽個信兒。”紫簫道:“這倒都是。咱們到瓶花閣拉了婉丫頭一同都去,又省了他一個人盡着傷心。”汝湘道:“其說甚是。”衆人站起身來,拉了夢玉趕着梳洗,一同往瓶花閣去相約婉貞,同往介壽堂聽老太太處分秀春之事,這且慢表。
且說王夫人們同桂府四傢船衹離了江口,正值順風,不過兩日已到金陵。將近碼頭,早有賈環叔侄同着幾個族中男女,並王宅的各房內侄、鳳姐的姐妹叔侄,一齊出城迎接;又有些老傢人們的妻兒老小,都來迎接。這邊桂府上亦有親族來迎。
四傢船到碼頭,十分熱鬧。珠大奶奶娘傢李宅裏,也有些男女來接,彼此應酬不暇。林之孝率領大小傢人、僕婦俱在碼頭伺侯。一切人夫轎馬俱已齊備,王夫人命賈環至桂廉夫船上先請上轎。金夫人們隔船相讓一會,彼此紛紛一同上岸。那碼頭上約有一二百乘轎子絡繹進城。
瀋夫人、薛姑太太俱到賈府,將已天黑。王夫人們轎子一直擡到大廳,下轎看見廳堂房屋煥然一新,收拾得十分體面,不覺喜極而悲,想夫念子,止不住紛紛落淚。吩咐林之孝、周瑞們先發桂老爺傢行李。此時出進人內外燈燭輝煌,比京中榮國府中還加幾倍的體面。王夫人邀着三舅太太、薛姨太太、金夫人、奶奶們,周圍看了一遍,不住口的贊嘆夢玉。吩咐珠大奶奶住在東院;璉二奶奶住西院;薛姨太太、月姑娘住正房西屋;寶二奶奶同友姑娘住上房後身;前面客廳上請桂老爺居住;垂花門外兩溜群房,命傢人、媳婦們分着居祝分派已畢,隨領着李紈們應酬這些來的男親女眷,並各本傢內親。瀋夫人送到之後,回塚宰第去了。桂廉夫夫妻兒女,各處去拜望親戚本傢,又趕着上墳。兩傢直鬧了十來日,稍有頭緒,王夫人才給桂廉夫、金夫人們,又是接風,又是餞行。請三舅太太同諸親各戚相會,大擺了幾天筵席。
桂廉夫同王夫人們在塚宰第歡敘兩日,勢難耽擱,擇日起身。王夫人吩咐林之孝給桂老爺預備船衹,料理供應,送了多少程儀禮物。又命寶釵寫書子寄與柳太太母子媳婦,每人俱有禮物。平兒也托寶釵寫書致意,訴說別來近況並賈璉出傢之事,也寄些東西與柳傢娘兒們。薛姑太太亦有書信禮物。寶釵忙了兩日,纔將各書寫就,交與金夫人收好。此時,桂府上同王夫人就如親姐妹一樣。蟾珠姐弟兩個同寶釵、寶月們好似同胞手足,親熱異常。因要跟着父親上任,娘兒們難捨難分,哭個不了。王夫人、薛姑太太同金夫人再三相訂:三年後送兒女來完姻,休要爽約。平兒也不住的叮嚀囑咐,金夫人連聲應允。巧姑娘到傢半月以來,同桂堂也十分親熱,真說不出的滿腔離恨。
因想到當年幾乎上了舅舅王仁的當,失身為妾,又要說給劉姥姥的親戚,幸而未成。如今幸蒙繼母作主,聘與桂郎終身得所,雖要再隔三年方完花燭,較之當初嫁非心願者,竟有天淵之別。
想到其間,轉覺一段離愁,差堪自慰。
桂廉夫見王夫人們親情甚篤,感激之至,諸凡事務也不敢過於謙讓。時已秋盡鼕初,霜寒風冷,擇於二十八日吉時起身。
至二十七日晚上,王夫人、薛姑太太、三舅太太、平兒將桂宅夫妻兩位請在上房,暢談竟夜。桂堂姐弟同寶釵們也絮絮不休的相敘一宵。二十八一早,賈、王、薛三傢率領着李紈們都送至江口,彼此依依難捨。又兼着祝府的這些姑娘們,也拉着蟾珠哭做一堆。桂廉夫見他們哭得並無休歇,衹得趕着同王夫人們拜別,吩咐一面開船,又謝了祝府差來的傢人們。王夫人們說不盡無限離情,看着桂府官船揚帆而去。
那些祝府的姑娘、嫂子、傢人們,都嚮賈、王、薛三傢太太叩辭回去。王夫人知道趙祿是監修房子的老管傢,另外酬謝。
餘外都有重賞。又因江萍、芍藥這些都是有體面的姑娘,不便以丫頭看待,格外送禮。寶釵、友梅同金鳳們又住了半個來月,打火的十分情熱,彼此難捨。金鳳們硬着頭皮,拜謝了賈太太,衆位奶奶、姑娘,同着趙嫂子、黃嫂子們一齊下船回去。王夫人將茗煙叫至上房,吩咐道:“你伺候祝大爺就如同伺候寶二爺一樣,須要小心勤謹,將來自有好處。”茗煙跪在地下,淚流滿面的說道:“奴才深受太太同寶二爺恩典,未曾報效,因寶二爺不知去嚮,奴才情願上天入地去找,一心總要跟隨舊主。誰知找着了祝大爺,看見聲音笑貌、舉止行為活與二爺一樣,奴才稍覺自慰。今太太業已回南,奴才情願在太太這裏服侍,求太太恩典,準奴才回來。”說畢,伏地嗚咽不已。王夫人同寶釵不勝傷感,悲戚了一會,寶釵道:“你不在這裏,太太還有丟開的時候,若是你再回到宅裏來,太太就要時刻傷心,倘若想出些病來,就是你的大不是。況且祝大爺是太太的幹兒子,又是女婿,你在那裏伺候他,就同在傢伺候二爺一樣。”李紈道:“他們都等着你開船呢,快去罷,別耽擱了。”王夫人也再三吩咐,茗煙不敢不遵,磕了頭含淚而去。
祝府的衆人正等着開船,看見茗大爺來了,趕忙搭跳。茗煙剛走到中間,誰知跳板未曾擺穩,身子一晃,掉下了江去。
衆姑娘、嫂子們的船剛纔開離碼頭,金鳳們站在窗口看着茗煙下去,衆人大驚,忙招呼趕緊撈救。兩邊船傢、水手一齊慌亂。
衹見茗煙一頭冒起來,正在金鳳們窗口,看着又要沉了下去。
金鳳着急,大叫道:“快些抓住船幫子!”一面急將身上的一條鬆花雙圍湖縐長汗巾解下,自傢接着一頭,趕忙丟下水去,嚷道:“快些抓着汗巾!”茗煙正在危急,看見丟下汗巾來,急忙抓祝金鳳一人如何帶得住,江蘋、雁書一齊幫着拉祝兩邊船上看見,這纔放心,趕忙七手八腳的將茗煙救了起來。
到得船上,有些賈府二爺們都過船道驚。茗煙趕着梳洗,換了衣服靴帽。管船的領着衆水手在艙門口給茗大爺磕頭陪罪,茗煙將搭跳板的水手駡了一頓。衆人勸解完結,趕到間壁船上,拜謝三位姑娘救命之恩。這邊船上先已開離碼頭,因茗大爺掉下水去,因此又幫了攏來。茗煙走過這邊來,有趙升、黃開、餘芳、蔣應、唐春、郭順的這些媳婦們給他道驚,茗煙俱各道謝。走到官艙裏,對着金鳳、雁書、江蘋道:“承三位姐姐救命大恩,請坐着讓茗煙拜謝。”金鳳笑道:“都是府裏同事,分應相救,茗大哥何必多禮。”江蘋、雁書亦再三謙讓,茗煙那裏肯依,定要拜謝。金鳳們不得已,衹得四人同拜。又請了芍藥、紅菊、銀兒、采菱、荷露、雙梅、彩鸞過來道謝,彼此謙虛幾句。
茗煙辭了衆人,剛走到船頭上,見旁邊攏過一隻船來,艙門外也站着好些傢人、小子,內中有幾個很有些面熟。漸漸攏近,望那官艙裏坐着一位穿素服的後生,竟是寶玉。茗煙看了大驚。那位後生目不轉睛的將茗煙看了一會,也很驚異。那船已幫住碼頭,衹聽見那艙裏叫進人去,問道:“那船頭上站的可是茗煙不是?”茗煙聽得明白,也不等他們來問,跳過船去,口裏叫道:“二爺!奴才正是茗煙。”說着,竟往艙裏就走。
有兩三個往艙裏出來,仔細一看,叫道:“茗煙兄弟,你怎麽在這裏?咱們大爺正要叫你問話。”茗煙擡頭細看,纔認得是甄寶玉的舊人張纔、傅升、陸保這幾個人。茗煙問道:“張哥,這艙裏是你們大爺嗎?”張纔答道:“正是咱們大爺,你且進去見過,咱們再說話。”茗煙跟着他們走進官艙,看見甄寶玉坐在小杌子上,見了茗煙,笑着問道:“你怎麽回到金陵來了?你傢太太可安好?珠大奶奶、寶二奶奶都好嗎?環三爺同蘭大爺想在傢用功。我自從丁憂回來,這兩三年不通音問,也很惦記,今日遇着你,正要問問太太們的近況。”茗煙趕忙給甄大爺磕頭請安,起來站在一邊,就將自傢離府以來,直說到方纔下水,得見甄大爺的緣故。甄寶玉連連點頭,又驚又喜,說道:“原來我出京時,到太太那裏辭行就不瞧見你,誰知你去找主人,可敬可敬。今日若不遇見你,如何知道你太太已回金陵。那禮部尚書祝大人是我的老師,誰知已經仙去,深為可惜。
祝大爺我雖未曾見面,久仰他的丰采,一半天到鎮江去吊紙,可以見面,你去先為我致意。我在傢這幾年,剛完結了我傢老爺、太太的葬事,正要進京起服,誰知大奶奶又一病不起,又鬧了半年,前幾天才將大奶奶的葬事了結。我在墳上足住了兩三個月,今日纔得回來。因大奶奶不在了,不拘大小事務,都要我經心料理,鬧得我實在心煩意亂。如今太太回來了,我可以常去請安。還住在那老宅子裏嗎?”茗煙道:“就是那老宅子。已重新修造了,門上是林大爺同周瑞、張貴。”甄寶玉點頭道:“既是這樣,他們等你開船,你竟去罷,先為我致意大爺。”茗煙答應,辭了甄大爺出來,到得頭艙,看見甄府的傢人、小子們都伺候着大爺上岸,要搬行李。茗煙匆匆的同他們說了幾句話,趕着上船,辭謝了賈府的這幾個舊相好。兩邊等着開船而去。
不言甄寶玉回傢,賈府的二爺們回去覆命。且說祝府的兩號大船,因為開船甚遲,走不多路,直到第三日早間方收江口。
姑娘、嫂子、傢人們都趕着到宅裏銷差。祝府裏因桑進良拐帶秀春逃走之後,將桑奶子送官究追發落,這些門上老傢人及垂花門管傢婆俱皆責處。自此所有一切男女出入俱要嚴行查驗。
這會兒姑娘、嫂子們到大門裏下轎,進了外宅門,趙嫂子領着姑娘、嫂子們來見查、槐兩位大爺。查本將他們點驗明白,開了名單,差人知會垂花門照驗,轉報各堂姨娘查核、銷差。金鳳笑道:“咱們出差回來,要費這些事,東也報西也查的鬧個不了。”江蘋笑道:“像這樣纍贅,就要逃走也有些費事。”
衆人一路走着說笑,不覺已到垂花門。該外班的照驗明白,放進垂花門去。接着是槐大奶奶、周大奶奶照單點過,知會各堂姨娘。一面叫廖大奶奶帶着嫂子們一班、姑娘們一班,先往介壽堂銷差請安,再帶着往各處請安。廖大奶奶答應,將他們分作兩班,排齊人數。姑娘們是江蘋領頭,媳婦們是趙嫂子領頭,一齊過了景福堂,來到怡安堂甬道上。那些姑娘、嫂子們看見,人人親熱,因為沒有銷差,不敢說話。到介壽堂來都在捲棚下齊集站着。這幾天是許招的媳婦該班回事,對着趙嫂子道:“老太太方纔還提起你們怎麽不見回來,不知三舅老爺們起身沒有,賈太太到傢不知身子可好。正在惦着,垂花門送進大太太寄來起身書子說,出月可以到傢,老太太放心。”趙傢的問道:“不知大太太是幾時起的身?”許傢的道:“我聽見書子說,八月十六至二十開了五天吊,說很熱鬧。滿朝文武大小官兒,沒有一個不到,全虧了賈三少爺的丈人兵部員外張老爺,他是大老爺的門生,又是梅姑老爺的表弟,是咱們傢至親。他一人料理,還有些門生故舊,同賈府上的珍大爺、蓉大爺幫着照應。我聽見說是八月二十六上船起身,又說是料理內裏事務,全是芙蓉姑娘一個,不辭勞苦。老太太正在這裏不住口的贊他呢!”金鳳笑道:“總比咱們出色,將來又是蔭玉堂的一個腦兒賽。”
衆人正在說話,衹見長生出來,看見彼此問好,說道:“你們為什麽不上去銷差?”雁書道:“許嫂子說,老太太接着大太太的書子,在那裏說話呢。”長生道:“這會兒說着閑話,很可上去。”許傢的聽說,趕忙上去回老太太道:“送賈太太同桂太太去的丫頭、媳婦們回來了,請老太太安。”祝母點頭道:“叫他們進來。”許傢的答應,趕忙出來傳話。廖大奶奶忙着江蘋們這一班姑娘在前,許傢的帶着趙嫂子們一班在後,一齊進去。看見老太太坐在旁邊小榻子上,桂夫人同梅秋琴坐在左邊杌子上。廖大奶奶領着姑娘、嫂子作兩排一齊跪下,磕了三個頭起來,又跪下請安。江蘋、金鳳將賈、桂、王、薛四傢太太請安道謝,並桂太太們臨起身時囑咐的話,一件件回個明白,站在一邊。江蘋跪下給蟾珠、桂堂寄請老太太安。金鳳亦給賈府的奶奶、姑娘們呼名請安。趙傢的們又回了賈、桂兩府的傢人男婦都請老太太安。祝母問了一會兩邊事務,吩咐他們下去,各回本處辦事。衆人齊聲答應,退了出去。都到怡安堂等着桂夫人下來,請過安,這纔一處一處去銷差請安。
夢玉、婉貞都因離別之感,傷心成玻婉貞更甚,已多日未曾出房,在傢悶睡。夢玉這病,全虧了汝湘、九如一班姐妹們終日同他鬼混,稍覺寬解。
這一晚,衆奶奶們都在瓶花閣挑燈夜話。夢玉又說起平山堂景緻,因而想起林黛玉,將給他添土之事,說到夢中見那冒名的醜婦。海珠們不禁放聲大笑。夢玉道:“林姐姐真是千古多情,不然如何肯將音容、手澤贈我。”修雲道:“那日匆匆未及細看,何不將林姐姐的小照請出來,咱們再細細的瞻仰一番。”夢玉聽說甚是,忙叫翠翹去取來。汝湘道:“咱們用小針兒將林姐姐小照兒釘在這幅山水上,纔看得仔細。”衆人忙了一會,對着小照贊不絶口。夢玉道:“既對知己,不可不焚名香。”掌珠道:“還得煮佳茗。”秋瑞笑道:“衹可惜夏間花露未曾一供此君。”海珠道:“雖無荷露,修妹妹所藏之梅花雪,亦不亞於瓊漿玉露。”夢玉趕着對修雲道:“妹妹將梅花雪開一壇,供供知己。”修雲道:“既是這樣,咱們不許去睡,焚香煮茗,清談一夜。”衆人都說:“甚是。”秋瑞們也十分高興,夫妻姐妹們直說笑了一夜。次日早間,衆奶奶們請過早安,正同夢玉說話,衹見碧霄笑嘻嘻走了進來。不知說些什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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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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