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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曠世纔女魂歸何處:張愛玲傳 》
《傳奇》世界(上)(2)
餘斌 Yu Bin
要說明主人公的命運與其背景之間的關係,《茉莉香片》是一個極好的例子。聶傳慶的背景就是他的父親、他的傢。他的父親是個遺少型的人物,他的傢彌漫着鴉片的煙香。儘管這個傢衹是故事中的一個場景,但是他的傢、他的父親卻是他苦惱的真正根源。小說直接展示的是傳慶的變態心理,而他的心理變態、他的性格,卻是那個傢一手造成的。他是病態的、毫無生氣的生活方式結出的一枚苦澀的果實。
他傢是一座大宅。他們初從上海搬來的時候,滿園子的花木,沒兩三年的功夫,枯的枯,死的死,砍掉的砍掉,太陽光曬着,滿眼的荒涼。一個打雜的,在草地上拖翻了一張藤椅子,把一壺滾水澆上去,殺臭蟲。
(言丹珠有一次想去傳慶傢打網球)傳慶笑道:“我們的網球場,很少有機會騰出來打網球,多半是晾滿衣服,天暖的時候,他們在那裏煮鴉片煙。”
這就是傳慶的傢,他的笑中該有酸楚的恨恨不已的內容。《傳奇》中沒有新與舊的正面衝突,沒有對敗落過程的交待,張愛玲習慣於用具體的物象傳達出來的一種情調、氣氛來說明一切,生活上的腐朽通過它的結果呈現出來:聶傳慶的耳朵有些聾,那是他父親加於他的肉體的傷害,他的內心受到的不斷的折磨更為嚴重,那也是他的家庭施予他的。他因此憎恨父親,憎恨傢,希望在言子夜教授身上尋找到理想的父親形象。當這個企求幻滅之後,他又在言丹珠身上尋找寄托,對丹珠施暴前一段狂熱的表白吐露出他的心聲:“丹珠,如果你同別人相愛着,對於他你不過是一個愛人。可是對於我,你不單是一個愛人,你是一個創造者,一個父親、母親,一個新的環境、新的天地,你是過去與未來,你是神。”可見言子夜父女在他是另一種生活方式的象徵,而他的不幸來自他與傢、與父親之間的宿命的關係。這種關係不單使他得不到父愛,而且使他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也看不到希望。
然而“他爸爸並不是有意想把他訓練成這樣一個人,現在他爸爸見了他,衹感到憤怒與無可奈何,私下裏又有點怕”。真正的罪魁為誰?衹能是他父親代表的那種生活方式。父子間關係的緊張、他對父親的厭憎、父親對他的恐懼,都由那種特定的生活方式鑄成。他父親本是沒落文化的殉葬品,現在又成了罩在他頭上的陰影。
這種生活對他的毒化更表現在,他即使對環境不滿,充滿憎惡之情,也無力擺脫它。正像父親對他無可奈何一樣,他也懷着厭惡、恐懼,無可奈何地不斷在自己身上發現父親的影子。他已經沒有力量改變自己,衹有在言子夜差一點成為自己父親的幻想中找點安慰,或者絶望地嚮外界的力量呼籲--甚至這種對於生活的態度,也是過去的生活交給他的。他成了一個廢人,對丹珠的施暴實質上不過是一種自戕的行為。小說以四個字作結:“他跑不了。”--那就是說,他抹不掉自己的背景。丹珠的出現將不斷嚮他提示這個背景的存在,而變態心理的折磨註定要延續下去,這就是他真正的宿命。
聶傳慶在《傳奇》中是一個特殊的例子,在更多的情況下,張愛玲關心的是舊文化、舊生活方式沒落背景下那些青年婦女的命運。《花凋》中的川嫦、《金鎖記》中的薑長安、《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和寶絡、《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孟煙鸝、《紅鸞禧》中的邱玉清、《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竜,等等,這些人在過去都是所謂“大傢閨秀”,如今隨着她們的家庭、門第的貶值,她們的身價也一落千丈。她們的不幸在於,在社會的眼中她們已成了一批陳舊過時的貨色,然而她們的傢長仍抱着陳舊過時的信念,希望找到門當戶對的人傢,結一門體面的婚姻。她們的全部教養都來自舊的文化、舊的生活方式,這些教養皆是為出嫁做準備的,生活的唯一出路在於婚姻,按照舊的信條,她們又衹能“待字閨中”,出去交際被認為是有損身份。這樣的矜持在過去是大傢風範的證據,現在卻乏人贊賞,反使她們婚姻的機會更少,於是嫁不出去的危機成了她們的一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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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南京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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