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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生活 》 美元硬过人民币 》
三人行 三
韩冬 Han Dong
回到东平姐姐家,刘松就到处找黑孩子,那是一只成年黑猫的名字。他当然找不到它,甚至自他三天前来N市以后就从来没有看见过它。他只是在概念里知道有它这样一号“人”的存在。当时,也没有迫切找到它的愿望。而现在,他想找到它只是想枪毙它。那后腰上的枪杠得他难受,他把枪拔出来捏在手上,又舍不得把它放到桌子上去。刘松朝床下张张,去门背后看看,都不见有黑孩子。东平仰在沙发上根本就不找,倒不是心疼那只猫,他知道根本找不到。那黑孩子有名地怕羞,已经到了不像一只猫而像耗子的程度。
“我和它也难得见面,虽然生活在一所房子里。”他对客人刘松说。“何况你来了刚几天呢?”这刘松就不好理解了。他们这又不是去肯尼亚狩猎,对方也不是一只长发披肩的公狮子。就好像他们在水边扎了营,一直在四周寻觅它那可怕的踪迹。另一只沙发上的昏昏欲睡中刘松听见东平说:“从它抱来到现在,我见过它也不过十来面吧,那还主要集中在它的童年时代。也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黑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致命的创伤。”
“童年创伤”,刘松喃喃地说。他持枪的手从沙发棕色的扶手上垂落下来,直到冰凉的水泥楼板。枪身的重量加上他的那只大手把他的头也拉向了这一侧。
“是我结婚的那天它被抱来的。我姐带着它去参加我的婚礼。在她的海蒲绒大衣的口袋里露出一只小猫的头,真是可爱极了。后来我和它在新婚的床上捉迷藏,实际上是我的右手和它捉迷藏──它把它当成了和它一样可以动弹和自由作主的另一只猫咪了。我们在棉被堆起的山峦平地上进攻和反扑。雪白的床单上一只漆黑的小猫。也许我老婆因此而感到受了冷落,这和她五年以后坚决要求和我离婚不无关系。她是这样说的:甚至在我们的新婚之夜,他都能为了一个畜生而不答理我。”
“其实当天晚上黑孩子就被我姐抱走了。它在我姐的家里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主要是这两种不同的反差让它错乱,倒也不是纯粹的虐待造成的。我姐一向爱猫,黑孩子也不是她养的第一只了。她甚至读大学时在女生宿舍里也养。每一次猫死的时侯她都流着泪发誓不再养它们的同类了。可每一次又都再次养起来。都说对亲生的儿子也不过如此了。我姐和姐夫结婚后一直没有小孩,这和我姐养猫也许有点关系。她怕对亲子的呵护剥夺了对黑孩子的爱。平时黑孩子吃的都是些什么?顿顿有鱼不算,那鱼还得新鲜,经过烹调,加上味精,口味也得隔三岔五地换。冬天她给它穿上亲手织成的毛衣。而它毫不领情,左磨右蹭地,直到把毛衣用一种毁灭性的方式脱下来。天热的时侯她为它洗澡、抓跳蚤,脸上、手上不知道留下多少它完成的血痕。她的手边总是放着半碗水,将那捉住的跳蚤连同手指头放下去淹死。所以直到最后也很难说清黑孩子的暴躁和孤僻是由于娇生惯养造成的?还是碰上了伤害他的恶人。”
“那恶人就是我姐他们楼下邻居的小孩,未到入学年龄的圆圆。他爸爸和我姐夫是一个单位里的同事,不然也不会住到一栋大楼里来。圆圆想玩猫,由于他爸爸和我姐夫的这层关系不好拒绝。而且他要把猫带到楼下他自己的家里去玩,玩上整整一个上午或下午。在那令人焦虑的时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姐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就像动物园关在铁笼子里的猫科动物。她几次忍不住要让我去要回黑孩子(我正好领老婆去她家蹭她做的饭吃),后因想到姐夫和领导(圆圆的爸爸还是姐夫的领导)的关系只好忍痛割爱了。不说那天延长了开饭的时间,黑孩子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圆圆不知使用了什么样歹毒的手段,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痕迹来,因此也不便向他的父母告状。从此黑孩子性情大变,尤其不能见人,听见楼梯响或房间里来客的欢声笑语,对它而言那是最恐怖的音乐了。每当此时它定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发抖。有一次来人走后怎么也找不到它,姐夫拉开抽屉吃药,发现它正盘在里面呢!真难以想像它是怎么进去的。”
“从此我姐的手上留下了更多的血痕。在她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前往印度的前夕,她想到为黑孩子撮合一门亲事。它早已过了发情的年龄。由于恐惧,也由于圆圆家门口是下楼的必经之路,所以它始终呆在家里。每逢二、八月,熄灯以后房间里就充满了黑孩子那令人惊恐和变态的叫声。我姐起来察看,发现它扒在纱窗上,双目碧绿地瞪视着五楼高的夜空。它的绝望和难过是显而易见的。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它爱上了姐夫的臭袜子,爱上了那种颇为特殊的气味。它把袜子叼到一边去,然后脸在上面来回摩擦。在和它惟一胆敢接近的人我姐的接触中,黑孩子居然做出了猥亵的动作。她抱住我姐的一条腿,两脚开立,一面扭动一面发出怪叫,其模样实在有碍观瞻。有一次我姐发现它在阳台上埋头舔自己针状的生殖器,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它是一个男的。她有了一个儿子,她要为他娶一个媳妇。那伤心劳神早死的童男子不能让他再做下去了!”
“既是娶亲,就不能随便。我姐挑三拣四地,真比她本人相上我姐夫还难。终于,她挑中了一只一岁不到的波斯母猫,不仅血统高贵说不定还是一个处女呢。说到这点我姐的确是有点古怪。她自己养猫从来不管种性,可为它们寻找配偶却从不马虎,不惜攀龙附凤的。这可委屈了那波斯母猫,不仅它的丈夫是一个半拉老头,而且还得它自己送上门去。它带着香皂的气味从它主人的怀里跳出,吸着鼻子在房间里最肮脏的角落里找了一个小时,也不见它的丈夫。后来我姐让主人把波斯猫留下,特意为它们腾出一间新房(她和姐夫的卧室)。关上门,大家都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一连三天的时间,我姐在锁孔里观察它们。波斯母猫占据了那里惟一的食盆、饮水、垫着婴儿棉被的猫窝,甚至惟一方便的厕所──一只煤渣垫底的塑料盆。黑孩子呢?拼命逃避着小母猫的亲热,被对方撵得在房间里乱窜,一路发出凄厉的叫声。它大失身份地把屎尿弄得到处都是,发出一种酸中带腥的臭味儿。三天以后短暂的婚姻结束了,它们终不能圆房。现在的黑孩子──应该叫黑老头了,仍是童子之身。”
“从那时起大约一年以后我也离了婚。可我不再是童男子了,这你是知道的。”
那个被东平称做“你”的,已经在对面的沙发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但我们都不用担心东平的一番话白讲了。一来我们已经听进去。二来,刘松从来都是睡中醒的。东平知道朋友的这个特点才罗嗦了半天那个不曾露面的神秘的黑老头(由于气愤他修改了它的名字)。刘松是想听见什么就能听见什么,想听不见什么就听不见什么──这就是他爱睡觉的好处。
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放节目,荧屏对着刘松侧过去的右面。他不仅能记住东平的谈话,同时也能记得电视剧里的台词,更绝的是他也没忘与前二者并行不悖的一个性梦。取暖器在暗下去的房间里变成了那种旗帜般的红色,透着亮,它两支分开,作九十度以上的旋转,把有限的热量散发到房间的各个角落去。东平的母亲在厨房里忙着,传来餐具的叮当声和龙头放水的声音。虽然东平、刘松进门时就告知今天的晚饭由小夏来做,他正在下面买菜,但母亲是不会因此而高兴的。她所能支使的人就是东平,现在他却拒绝被支使把自己放倒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说什么一切由小夏来。
“东平,把垃圾桶倒掉,都满出来啦!”她说。
“再等几分钟,小夏就上来了。”东平。
小夏像一辆满载的运输车开进来,把货物卸得到处都是。喘息未定,东平跳出来说:“厨房里有一桶垃圾,你去把它倒掉。我妈等了多半天了。”
母亲赶紧说:“我叫东平叫不动啊……”
小夏说:“没关系,阿姨,我来我来。”
刘松说:“没关系,阿姨,反正他年轻,身体好。”他清醒了,能明辨是非了。
小夏咚咚咚地下楼去了。静场五分钟。又哒哒哒地上来了。
“小夏,信箱里的《扬子》没带上来么?”
“不早说,我人已经上来了。”
“阿姨可是每天晚上要看的,多年来已经养成习惯了……”
“没关系,我再下去一趟就是了。”
“再想想还有什么,这回可别再忘了。”
“没关系,忘了我再跑,谁叫我的身体比你们好呢?”
“这样想就完全对啦。”
咚咚咚地下楼去了。静场五分钟。哒哒哒地上来了。
“哎呀,忘了一件大事,煤渣没拣,黑孩子今晚怎么大小便呢?”
“黑孩子是谁?”
“讲也没用,反正你是不会再下楼一趟为它拣煤渣了。”
“你就讲吧,如果有必要我就下。”到底年轻,心里不能搁事。“黑孩子到底是谁?”
于是刘松就将梦中所闻一五一十地讲给小夏听。继而东平解释道煤渣是用来给黑孩子上厕所的,每天要换。因他姐家已用上管道煤气,不再烧煤炉,所以煤渣必须每天从楼下的垃圾箱里拣。还在烧煤炉又不养猫的人家每天把它们扔出来。
“哪有这样的事?你见过黑孩子吗?”小夏问刘松。
“见过,大约是十年前吧,来参加东平的婚礼时。”
“十年前?它早死了!”
“希望如此,但它却是没死。”东平慢悠悠地说。“让我来问你吧,你在这所房子里是否闻到过什么特殊的气味?”
“开始的时侯是有那么一点感觉,后来就无所谓了。谁家都会有一点特殊的气味的,问人家是不礼貌的。”
“你没觉得我姐家的特殊气味与别人家的特殊气味不同?有一种酸中带腥的感觉。这种特殊的气味甚至掩盖了别人家都有的那种特殊气味,它和养猫人家的特殊气味如出一辙,让我来告诉你吧,那就是猫的气味,也就是它大小便所产生的气味。”
“除非你把那所谓的猫拎出来给我看。否则我是不下楼了。”小夏出了一道难题。
想来想去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只得把东平的妈从厨房里请出来。“你问问阿姨,阿姨是不会讲假话的。”
阿姨说:“我们家是有一只猫,特别害怕生人,就是自己家的人也不知道它躲到哪里去了。”
咚咚咚。一段时间以后,哒哒哒,又上来了。
咚咚咚──哒哒哒。
咚咚咚──哒哒哒。
咚咚咚──哒哒哒。
这颇有感染力的节奏在开饭以前又重复了三次。一次是去小店里买东平他妈急需的香醋,锅里的鱼要用。一次是买东平的香烟,一次是刘松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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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资料来源】上海人民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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