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片之间,倘若在冬天,你就会看到、听到极有趣的现象。所有的人都会因为寒冷或者兴奋或者好玩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卖力地跺起双脚。皮鞋、胶鞋、运动鞋乃至拖鞋共同发出的与地板有节奏的接触的声音是极悦耳的,而且身处其中你就会有一种自然的冲动跺动双脚,然后大讲堂里就会有或会心或狂热或扭曲的笑声。在此情此景中,你就会从内心深处生出一很是奇怪且强烈的情感:北大真好。我怀疑那些对北大有着至情至爱的人并不是因为北大有多少名师或者有多大的影响力,而是因为生活中这么多琐碎却亲切的北大所独有的现象使他们在很多年后依旧充满依恋。
除了电影,校园演出也是大讲堂最常见的用途。校园内的通俗音乐演出水准当然是成问题的,但气氛实在是有趣。北大的十佳歌手是每年评比一次的,也是那次演出,是我第一次听到了嘘声。我不知是怎样从狭窄的门口拥挤进讲堂内的,只记得人很多,有票的和没票的人都试图通过查票员那一关,我还记得一旁有人喊:有没有共产党员,去和看门的人商量商量,把门全打开。所有的人都哄笑。大家就开始使劲地撞击门口,每个人似乎在这期间已经找到了比演出更有趣的事。最终人还是如潮水般冲破了一切阻碍。在人潮涌人大讲堂内的瞬间,我想这一定比西进运动更为壮观。演出开始时,我就开始听到了嘘声,开始是零星的,但当校领导开始他的祝贺词时,嘘声就变成一片海洋了,每个人都表现出莫大的反感。我在这第一次听到用两片嘴唇发出的如此奇妙而且壮观的声音时,我竟有第一次听到崔健的音乐那种强烈的兴奋,我怀疑北大人其实并不喜欢嘘声,只是愿意沉浸其抒发个人意志与情感的放纵之中。
在一片嘘声和乱轰轰的吵闹声中,我看完了演出,其实从始至终,我根本就没有留心过歌手在唱什么,我只是用我的心随着人群的欢呼而叫喊,随着他们的站起而站起,随着他们的嘘声而嘘声,自始至终,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参与意识与喧嚣感。在大讲堂中的感觉就如置身于强烈的摇滚乐演出场所里,你始终是躁动不安的,你始终可以感受到自己是年轻的,你始终可以感受到那种生命中原始的活力与冲动。我想北大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会有很多人抱着和我类似的看法,我也常觉得大讲堂内的躁动与嘘声也暗示着北大还是充满着生命、抗争和希望的。倘若有一天在大讲堂内看演出,却是四周一片僵死的寂静,该发出与不该发出的声音都消失了,我不敢想像北大此时已经是一个什么样子了。当然。大讲堂内也会有高水平的演出,比如盛中国的专场,那时的大讲堂内也是一片专注与倾心聆听的,穿着很破的夹克衫和运动服的年青人有着衣冠楚楚的音乐会上所具有的一切礼貌和修养,北大是在该安静的时候就能表现出安静。
大讲堂拆迁前夜,似乎是一场什么告别演出,海报是极煽情的标题“告别大讲堂”。我看到题目时,怅然若失,我在北大仅仅呆了一年,大讲堂却好像已经成为我心中的某种标志。我想我已经习惯了看到三角地最东边的海报上所贴的影讯了,我也习惯于每周在那个舒适的空间里并不舒适的椅子上看一部老片子,我甚至开始喜欢了那个精神上有些问题却总是热情地向你介绍最新电影的疯癫的老人……
遗憾的是那场演出我没机会看了,我在物理大楼边摆弄着天平边想那里会不会有人哭……
未名湖的诗人,静园的歌声
传说中未名湖是以淹死诗人著名的。在那些才情卓越的时代有很多才情卓越的诗人,他们喜欢在未名湖边散步,他们的眼光是迷离的,他们的举止是痴狂的,他们的心是敏感脆弱的,他们可以感受到常人无法感受到的美……那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年代,那时的未名湖是诗意的。但是这是一个饿死诗人的年代,北大里已经没有诗人了,北大里只有写诗的人。写诗的人往往是穿着干净得体甚至奢华的,他们一点也不诗意,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很现实乃至现世的,他们的油滑令我害怕,他们不懂得欣赏美丽和诗意,他们也不喜欢诗意的流浪,他们的精神安定懒散,他们只是喜欢卖弄文字,喜欢把自己包围在后现代与后殖民主义的话语圈内,固执地摒弃圈外人士。他们已经把诗歌变成了一种专业术语,有点像我看的物理公式,非专家是吃不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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