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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風雨半支蓮 》
第60節:第十二章 羞煞了一擔石溝(6)
鐘鴻 Zhong Hong
唉!一擔石溝啊!你山好,水好,老鄉好;來這裏改造的所謂右派,大多數是誠心誠意的,在老鄉的技術指導下將你修理得繪製得更美。可偏有人製造了污濁的氣氛,玷污了你,羞辱了你。一擔石溝哦!本來你是以清泉美景迎接來勞動的知識分子,沒想到被殘酷的階級鬥爭利用來作為戕害知識分子人性的基地。逐漸我再聽不見清泉歡樂的歌唱,衹聞它夜夜嗚咽地哭泣。
文藝復興送走了歐洲中世紀的黑暗與野蠻,為什麽中國的《五四》啓蒙運動送不走中國的黑暗與野蠻?‘路漫漫其修遠兮......’
六、徐寶倫之死
在改革開放以前,我國曾經出現的被殺死、打死、逼死的堅持真理的布魯諾,何其多也,遇羅剋、張志新、林昭等是典型的代表。
親眼目睹的是我們市委宣傳部裏的徐寶倫被逼自殺了。按百分之五的比例,宣傳部劃了三個右派,其中之一就是23歲的徐寶倫。他是馬列主義理論講師團裏年輕的講師,東北人,原是河北高中團支部書記、優秀生,解放初期調到了市委宣傳部,人很聰明,馬列主義理論講得頭頭是道,像個愛表現的大男孩。反右中有人揭發他曾經贊成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從而他也被揪出來,定為右派批鬥。
1959年鼕,右派和右傾機會主義分子都被叫回市委機關作思想檢查。
被批為右傾機會主義的查汝強,與徐寶倫同在辦公樓的第六層書庫裏反省,我與市委其他幾位右派,在第五層圖書閱覽室寫思想檢查,要求我們交代“錯誤思想的‘一閃念’”和勞動改造的日記。
負責這次“改造“的是宣傳部講師團的那位在房山下放幹部勞動中任組長的王某。檢查至第四天,。王某把徐寶倫叫到五樓他的辦公桌前對徐說:“你的日記本今天帶來了嗎?”徐答:“沒有!”王某對他說:“那就把你的讀書筆記本拿來吧!”徐答:“沒有!”王某挖空心思地出了一招:“那就將你讀過的書拿來吧!”他想從眉批上找問題。哪知小徐更絶,他回答:“沒有!”這一連串的“沒有”,可真惹惱了王某,衹見他甩着如雜草般的亂發;瞪圓了他那狼一樣冒着兇光的眼睛;騰的一下從坐位上立起他那中粗的身軀;紅了一臉橫肉,對小徐一拍桌子:“你必須今天下午把你讀過的書全給我拿來!”,小徐無表情地無語地看着他。
這位王某在自個傢裏咒駡他老媽是地主婆,對同在講師團朝夕相處的哥們兒更是相煎過急。怎麽這種人倒成了至高無上的共産黨的代言人呢?王對徐說:“打批判開始,你就對抗,什麽材料都不交,一年啦,你再不交,死路一條。”說完甩手而去,小徐木然地走出閱覽室。
時至中午,檢查者紛紛下樓入食堂,我是最後一個從五樓閱覽室出來的。我剛走下第四層樓梯,見徐寶倫從下面往上走,雙手來回轉着毛圍巾,已轉成一個圓筒。我問他:“小徐!怎麽不去吃飯!”他沒有理我,兩眼直不楞瞪的。
午後兩點,我們都回到自己檢查的座位,剛坐下,就聽見室外亂紛紛的聲音,王某也被叫了出去。於是有人藉上厠所去探聽。不幸的消息很快傳來:“小徐自殺了!查汝強午後回書庫,怎麽也敲不開門,找到大樓管理員,管理員撬開了書庫的門,衹見小徐用圍巾套上脖子,挂在兩個書架間。”一陣驚悸掠過了每個檢查者的肺腑,面容也頓時聞之失色。我回想在樓梯上遇見他的木然之態,那時他可能什麽也看不見了,什麽也聽不到了,除了黃泉路上一片昏黑,就是那一聲高似一聲的“死路一條!”“死路一條!”
王某立即召集我們開會,他聲音毫無顫慄地冷酷地對我們宣佈:“徐寶倫頑固不化,至死與人民完敵,地球少了他照樣轉動,這次你們先檢查到這裏吧,明天回改造基地去。”
這位王某沒有活到現在,再也聽不到他的懺悔了。假如他活着,也不會懺悔,因為如他那樣的人現在絶大多數都沒有懺悔,衹是把責任推到錯誤路綫。其實,在任何錯誤路綫下,也有良心好的人,市委高校黨委內部,在宋碩的領導下,就沒有劃任何人為右派。
剛硬的小徐,在人生旅途的第一站他就消失了,北京沒有親屬,連女朋友也還沒有,沒有人嚮他的遺體告別,他成了京都的孤魂野鬼。1978年全國改正右派時,也沒有人給他補開追悼會,一顆晶亮的小星就這樣被隕落了。
我曾到海澱區冷泉公社勞動過,在那裏又認識許多大學生“右派”,有位名顧根濤的男孩,1958年,20歲左右在北大學習時,被打成右派,開除學籍。年輕的他心比天高,哪忍受得了“莫須有”的罪名,跑到天安門城樓上往下跳,偏偏命運之神托住了他,沒死成。後來他是牡丹電視機廠的優秀工程師。如果小徐活着,在改革開放中肯定是個有用的人才。
七、希望的破滅
1959年9月28日,難忘的一天,羞恥的一天,痛苦的一天。
機關黨委張書記乘小吉普來到了一擔石溝,宣佈第一批摘右派帽子的名單。在灸熱的秋陽下,我們排隊等候宣判。我心跳得好急啊!好熱啊!脫了罩褂,又脫了毛衣,臉仍然燙得像團火。下放幹部吳群在指揮我們唱歌,可是我一句也唱不下去,眼睛總離不開進場的拐角處,命運之神就要在那裏出現。一點四十分了,一點五十分了,還差五分鐘就兩點了,到了,到了,來了......報告開始了,......怎麽還不宣佈呢?我低着頭絞着手絹,壓着心頭的希望。不要希望,不要希望,否則失望會更痛苦。不夠?真的不夠嗎?最近遭受無辜地批判,自己也沒有滿足批判者願望,硬頂!但我是真正的一心一意地在改造啊!勞動出色,豬、雞養得茁壯......我仍在希望、幻想......開始宣佈了:一個名字接着一個名字,總想着下一個該是我了,可是,結束了。念完了,沒有,沒有。一剎那,腦子是空白和麻木。為什麽?與被宣佈摘帽子的每一個人相比一點不差?散會了,對我進行誣衊性批判的兩位頭人倒是先摘帽了。白祖誠的勞動和人品比他強多了,為什麽不在摘帽中?難道就因為他戴帽後,仍在寫材料為自己辯護?我不嚮任何人道喜,也不願再停留會場,我怕淚珠滾下來。匆匆地返回雞場。黃昏了,我站在柵欄旁看雞群在圈內安靜地啄食,它們比我快樂,無憂無慮。
10月3日:我進城購買科學養雞的書,還沒跨上汽車,心情就開始沮喪,愈來愈沉重。上次回傢,繼父就傳達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决定:近日要摘一批右派分子的帽子。傢人也許都在想這次可能有我,本來可得到的歡樂又成泡影。“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復然。”不公的處理幾乎使我失去改造的信心。
10月6日:去看楊述部長,我談了批判我和堯的關係,以致影響了我這次摘帽,但為什麽要批判?那不是違反人情、人性嗎?楊述又為我解决思想問題:“改造期間談個人生活問題,至少說明你沒有全心全意接受改造,批判你,對抗情緒那麽大,當然這次不會摘帽的,繼續好好鍛煉,不要灰心,不要辜負黨的希望。”他親切和藹的態度又鼓起我繼續改造的勇氣。
摘掉右派帽子的人陸續被調走,頭人薛某被調到某農場當了個小幹部,算是回到人民中去了,文化大革命時,在前門大柵欄街上我遇見他,他說農場裏的造反派又在鬥他,批他是老右加新走資派,他說:“他們有什麽資格鬥爭我,我是解放區兒童團出身的。” 不久就聽說他自殺了。
沒摘帽子的右派仍然回一擔石溝,一路上我看着兩邊巍峨的高山,心情逐漸開闊,我愛祖國的大自然,我愛北京沉澱着濃厚文化的古建築。不論我走到哪裏,祖國啊!你都以你無比的瑰麗展示給我。我仍然帶着一顆純潔的對生活充滿希望的心勞動、等待。每天我帶着白色的美國品種來亨雞群到山上跑步,雞公、雞婆、雞崽又跳又叫地隨着我的哨音奔跑,這樣倒很開心。我將同類在山上勞動時打死的菜蛇要過來,撕掉蛇皮,煮熟,剁碎和在雞食裏,給雞增加蛋白質。我參照養雞書上提供的促使雞多下蛋的方法搞起試驗:每天下午兩點左右,將雞轟進雞捨,將窗子關閉,遮上報紙,使雞房進入黑夜狀態,四點左右打開電燈,雞群以為又一個白天來臨,公雞開始打鳴,母雞開始下蛋。開始我很高興試驗成功,但第二天再實驗時,我看見一隻母雞一邊走,一邊下蛋,是個軟皮蛋。我覺得這實驗幹不得了,簡直和我在豆各莊夜戰一樣,衹顧躍進,不顧自然規律,反而不出成績。唉!我也未逃脫那種違反自然規律的思想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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