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故乡在纸上:一个村庄的历史和命运   》 第6节:高高的栗木门楼(4)      潦寒 Lao Han

  万历廿九年
  大水连续六年不下
  万历四十六年
  蝗虫连续三年,是年竹叶、树叶几乎被吃光
  崇祯六年
  十二月,李自成起义军从开封返南阳,途经郾城激战
  崇祯八年
  旱蝗两灾并起
  崇祯十五年
  五月,李自成率军攻克郾城。是年疾病流行,米价二千文
  人相食,民多加入义军
  崇祯十七年
  正月大雪深一米
  是年麦价二千文,人食树皮、草籽,纸为衣
  看到县志上一行行文字,如果不思考过去,自然不会留下很深的印象。如果作为一种文化、学问去思考,你会大吃一惊:这四十年间,人们几乎没有过一个好年。"人相食,纸为衣"这种生存的压迫,能使一切名利都显得无足轻重,能使许多灾难都相形见绌,能使一切沉重与痛苦都自慰无语。也许这就是几十年间,栗门张又经历的一次迁民。由于生存,有一部分人向西迁,分成了两个村庄:小栗门张与鄢步沟。小栗门张直接是以我们村的名字加一个小字,鄢步沟是以当地一个沟为名。一切灾难过去,历史进程不因人的变迁而停滞不前,三百年过去了,小栗门张与鄢步沟的人一样念叨"一本同善良,宗祖德克昌。和顺敬承道,依礼振家",一样的纯姓张。
  在我的记忆中,祭祖是一项盛大的活动。我们村在修建祖坟时,小栗门张与鄢步沟的人都来此祭祖,证明这种传说的真实性。那时,我还是个玩童,最津津乐道的是我们与这两个村庄族亲关系中引发的一些故事。由于我们村做土耧的多,好多人没去过鄢步沟与小栗门张。有到鄢步沟、小栗门张卖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找个话题便唠嗑。
  "听口音是东乡人?"
  "嗯。"
  "什么村上的?"
  "栗门张的。"
  立即有人杀鸡,有人买酒,既然回家了还客气啥,又攀亲又热情地讲起族亲了。后来我们附近村的人知道这事后,有的也到小栗门张与鄢步沟。"听口音是东乡人?""嗯。""什么村上的?""栗门张的。"好酒好肉又摆上后攀亲,"什么辈的?"来人说不上来,酒与肉立刻又撤了,来人只得悻悻而去。确实很奇妙,在没有身份证的时代,家谱成了唯一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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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胡闹闹会》这个很富有地方特色的传统戏曲,在我们村一片自豪的传说中显得既滑稽可笑又可悲可泣。它在一定的环境中一方面悲怆地显示出了生命的强悍、宝贵与生存的无奈、悲哀;另一方面又显示了封建社会某种程度上"存在即是合理"的传统文化合理性。"只要你思考,总会有所沉淀。"这是我八年以来坚信的。而这个真实的传说在没有文字记载的情况下,一代代地传下来,在浮躁的今天,在人们逐渐丧失了传说的兴趣时,我又用文字记载下来,也许这又是一种文化吧。
  在栗门张村村南,由几个村联合举办青年苗会。每年青苗时请人唱戏,以示慰神保佑丰收,而且进行麦季农具买卖。这是具体哪一年谁也说不准,而人名却清清楚楚。栗门张的老古线与老脚路到青苗会逛会,老古线有名的双臂长,两臂一张能拉六尺。他买了一根皮条,由于没有尺子,在当时都用两臂一庹,卖皮条的嫌他的庹长不卖给他,两人争吵起来。老脚路买一把镰扎在绑脚上,付过钱后去找老古线,卖镰的误以为老脚路未给钱,叫喊着老脚路偷了他的镰,恰又碰到邻村有个叫胡闹的抢街。
  说起抢街,便是历史的悲哀了。由于当时食物紧张,许多人到会上都是想找一点吃的。别人买的油条、包子之类的没吃,上去抓住就跑,别人赶着自己跑着,赶上了被人家打一顿,赶不上自己吃掉。那时人们为了吃把人格尊严放到了零的位置,不能不说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胡闹抢到一个肉包子,眼看跑不掉了,顺手扔给了老古线。老古线正与别人争吵,一看是胡闹,便顺手接住。青苗会上的人向老古线要,老古线自然不给,双方厮打起来。谁知这一打不要紧,把青苗会上的人打死了一个。这一打死不要紧,引出一起官司,也引出了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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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春风文艺出版社
第1节:序一:为责任而写作第2节:序二:春初新韭,秋末晚菘第3节:高高的栗木门楼(1)
第4节:高高的栗木门楼(2)第5节:高高的栗木门楼(3)第6节:高高的栗木门楼(4)
第7节:高高的栗木门楼(5)第8节: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感动第9节:纸上的痛苦(1)
第10节:纸上的痛苦(2)第11节: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识"(1)第12节: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识"(2)
第13节:传统的覆灭(1)第14节:传统的覆灭(2)第15节:忍耐与善良(1)
第16节:忍耐与善良(2)第17节:与生俱来的高贵(1)第18节:与生俱来的高贵(2)
第19节:家乡的人命案(1)第20节:家乡的人命案(2)第21节:家乡的人命案(3)
第22节:在嬗变中没落(1)第23节:在嬗变中没落(2)第24节:在嬗变中没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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