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者Alain Peyraube先生·翻译者梁其姿小姐
文载1984年6月8日巴黎《世界日报》
问:你在狱中的日子是怎样度过的?对你来说,最难受的事是什么?
柏杨:开始和结束时最难受。开始时,我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他们可能做事太积极,抓错了人。很久之后,我才顿然领悟,这是上面要重重惩罚我的思想过于独立。当时,我非常害怕从此湮灭,尤其审问时所用的刑罚十分可怕,他们不断拷打我、折磨我,迫使我供出我不曾犯过的罪。后来我的腿被打断了,他们送我入医院,在那里,我受到不错的待遇,因此,我又开始怀着希望。我对自己说:“既然他们要医治我,那就是说明他们要保留我的性命。”当我获悉我的判决时,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狱中,我很快便适应生活,习惯被隔离的感觉和物质的缺乏,以及饥饿等等。
问:入狱后他们有没有继续审问你?你有没有被迫向狱吏表白你的“坏思想”,被迫经常作“自我批判”?
柏杨:没有。在台湾,一旦刑期被宣判后,犯人便得到某种安宁。原则上,他们不会再折磨你。不过,我服刑期满后,却重新体验到恐怖。虽然我从狱中被释放出来,但他们却一直把我软禁在绿岛。在软禁期间,我一度完全放弃重获自由的希望,那时候的生活的确可怕,我甚至没有可谈话的对象,每天都在等待、焦虑中度过。
问:短篇小说和讽刺性杂文,在你作品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你对这两种表现形式,是否有特别的偏好?
柏杨:没有。但读者较喜欢后种形式的作品。我想以我深感兴趣的主题而言——如嘲讽人性的愚蠢、自大和虚伪,杂文的形式可能较为适合。短篇小说以篇幅短小取胜,所以重要的意思要直截了当地写出来,不能赘述多余的细节或微妙的心理状况,这类描述可能把某个人物的复杂性格衬托得更完满,但最后却把重要的主题在次要角色的描述中淡化了。
问:最近你正在把一位十一世纪史学家司马光的作品《资治通鉴》译成现代中文,这是否代表你作家事业的转折点?
柏杨:我至今仍不太清楚,可能是,可能我不会再写小说或杂文。自我入狱后,我对历史的兴趣增加了许多,我觉得历史著作并不是次要的文学类别,同时我觉得,在台湾,历史该担当非常重要的角色,年轻一代正面对着文化脱离的危险,他们应重新发现文化的重要性,及经典作品中的人文精神。当然,他们也应该知道古代中国统治阶层是如何的腐败。
古代作品中,有许多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文言文太困难了,他们看不懂,所以,我决定把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译成现代语文。这本史书上起公元前403年,下迄公元959年。翻译也是一种创作,翻译司马光的作品,乐趣绝不下于我写自己的杂文。
问:你某些反西方主题,是否启发自这种“文化脱离”的现象?
柏杨:我绝对不是一个反西方主义者,我只是反对那些暴发户赶时髦的对美国的崇拜,这种人在台湾十分多。但并不等于说凡进入台湾的西方道德及文化价值都应该被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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