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家类 楞枷大義今釋   》 楞伽大義今釋捲第三      南懷瑾 Na Huaijin

  一切佛語心品之三
  爾時,世尊告大慧菩薩摩訶薩言:意生身分別通相,我今當說。諦聽諦聽,善思念之。大慧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佛告大慧:有三種意生身。雲何為三?所謂三昧樂正受意生身,覺法自性性意生身,種類俱生無行作意生身。修行者了知,初地上上增進相,得三種身。大慧,雲何三昧樂正受意生身?謂第三第四第五地,三昧樂正受故,種種自心寂靜,安住心海,起浪識相不生,知自心現境界,性非性,是名三昧樂正受意生身。大慧,雲何覺法自性性意生身?謂第八地觀察覺了,如幻等法悉無所有,身心轉變,得如幻三昧,及餘三昧門,無量相力自在明,如妙華莊嚴,迅疾如意。猶如幻夢水月鏡像,非造非所造,如造所造,一切色種種支分,具足莊嚴,隨入一切佛剎大衆,通達自性法故,是名覺法自性性意生身。大慧,雲何種類俱生無行作意生身?所謂覺一切佛法,緣自得樂相,是名種類俱生無行作意生身。大慧,於彼三種身相,觀察覺了,應當修學。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非我乘大乘 非說亦非字 非諦非解脫 非無有境界
  然乘摩訶衍 三摩提自在 種種意生身 自在華莊嚴
  意生身的分類和原理
  這時,佛告大慧大士說:“關於意生身的分類和共同的原理,我現在為你解說吧!大慧啊!有三種意生身。①三昧樂正受意生身。②覺法自性性意生身。③種類俱生無行作意生身。凡是修行者已經證得初地菩薩之位,了知初地境界,再加上上增進,便可得到三種意生身。什麽是三昧樂正受意生身呢?就是說:“達到菩薩道的第三發光地、第四焰慧地、第五難勝地的境界中而得到三昧樂正受。這時,自心寂靜,安住在心性之海中,各種妄想的識浪不生。了知一切內外的境界,都不過是自心的現識作用,沒有個別存在的自性,這就名為三昧樂正受意生身。什麽是覺法自性性意生身呢?就是說:到了第八不動地的境界,觀察覺知一切內外諸法,都是如夢似幻地存在,畢竟一無所有。由此身心轉變,徹底變化了氣質,得到如幻似的三昧境界,和其餘各種三昧;那時,就可以有自發無量的色相能力,和自在神通的運用之明了,猶如絶妙蓮花一樣的莊嚴美妙。可是這種境界的情形,也是如幻似夢,如水月鏡花,說它是真有的嗎?它卻是沒有實質;說它是沒有的嗎?它卻是真能出現。並發還具有一切的色相和美妙的肢體,能夠進入一切世界,任何佛土,和各處佛國的人一樣。這都是由於通達了自性法爾的原因,從自性本來具足的功能所産生,這就名為覺法自性性意生身。什麽是種類俱生無行作意生身呢?就是說:已經證覺一切佛法,得到自性實際的法樂了,這就名為種類俱生無行作意生身。大慧啊!所以對於這三種意生身的情形,必須觀察覺知,應當加以修學。”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非我乘大乘。非說亦非字。非諦非解脫。非無有境界。
  (這是說:佛所說的大乘道,並非是真有一個什麽乘可以度人,它不是言語文字所能表達的。說它是真諦,卻無體可得,說似一物便不中。說它是解脫,卻本來無縛,又解脫個什麽?那麽,就說它是個無相,沒有境界的吧!事實上,它又不是絶對沒有體相的,也不是沒有境界的。)
  然乘摩訶衍。三摩提自在。種種意生身。自在華莊嚴。
  (這就是說:必須由修大乘道的法門,得到三昧自在的境界,自然而然會發生種種意生身的作用,猶如蓮花出於污泥而自在,不染塵垢,而且具有無比的聖潔和莊嚴。)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白佛言:世尊,如世尊說,若男子女人,行五無間業,不入無擇地獄。世尊,雲何男子女人行五無間業,不入無擇地獄。佛告大慧: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大慧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佛告大慧:雲何五無間業?所謂殺父母,及害羅漢,破壞衆僧,惡心出佛身血。大慧,雲何衆生母?謂愛更受生,貪喜俱。如緣母立。無明為父。生入處聚落。斷二根本,名害父母。彼諸使不現。如鼠毒發。諸法究竟斷彼名害羅漢。雲何破僧?謂異相諸陰和合積聚,究竟斷彼,名為破僧。大慧,不覺外自共相,自心現量,七識身。以三解脫無漏惡想,究竟斷彼七種識佛,名為惡心出佛身血。若男子女人行此無間者,名五無間,亦名無間等。復次大慧。有外無間,今當演說。汝及餘菩薩摩訶薩,聞是義已,於未來世,不墮愚癡。雲何五無間?謂先所說無間。若行此者,於三解脫,一一不得無間等法。除此法已,餘化神力,現無間等。謂聲聞化神力,菩薩化神力,如來化神力。為餘作無間罪者,除疑悔過。為勸發故,神力變化現無間等。無有一嚮作無間事,不得無間等。除覺自心現量。離身財妄想,離我我所攝受。或時遇善知識,解脫餘趣相續妄想。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貪愛名為母 無明則為父 覺境識為佛 諸使為羅漢
  陰集名為僧 無間次第斷 謂是五無間 不入無擇獄
  五種無間重罪的反辭巧譬
  這時,大慧大士又問:“您說有人犯了某種的五無間業(無可逃避的罪行),但卻不致入於無擇地獄,(不受時空的限製,而永遠沉淪的痛苦。)這究竟是什麽道理呢?”佛回答說:“怎樣叫作五無間業呢?①殺父。②殺母。③殺害得道的阿羅漢。④破壞和合修持的清淨僧衆。⑤惡心蓄意出佛身血。這就叫五無間業,是無可逃避的罪行,沒有時空的限度,會永墮泥犁(地獄)的。何以又說犯了五無間業,卻不受地獄的苦報呢?大慧啊!你要知道,①什麽纔是衆生們最親的母性呢?那就是說:由內在的愛心引發情欲和貪著喜愛的感覺,這纔是與生命同時俱來,為養育衆生最親的母性源泉。②那內在的一念無明,便是衆生父性的根本。所以斷了這兩種根本的,就名為害父和母。③那些一切心理狀態所支使的沉迷妄想等等,猶如傳染病一樣的可怕;如果能夠把它完全斷除,就名為殺害羅漢。(因為羅漢的境界,他的心中,雖然不再生起妄想的作用,但是潛在能受外界感染的習氣種子,還是沒有絶對的轉變和斷除得了。)④畢竟斷了身心五陰——色、受、想、行、識的互為因果所纍積的業力活動,就名為破壞和合僧衆。⑤在凡夫心境中所不覺的內外各種境界和現象,它所發生的七種識的作用,其實都是自心的現量境界所變現的。如果能夠用三解脫門(性淨解脫、圓淨解脫、方便淨解脫)而畢竟得到解脫,以此斷除七種識的作用,轉第八如來藏識(阿賴耶)而變為大圓鏡智,就名為惡心蓄意出佛身血。倘使有人能夠做到這樣的五無間業,雖然名之為犯五無間罪,其實卻是證得真如自性平等的無間善業。大慧啊!此外還有一種外在無間罪業,現在再為你解說,使你們學大乘道的人們,知道了其中的妙用,將來再不會被外境所迷惑,被愚癡所蒙蔽,因此而發生懷疑。那是什麽呢?就是說,如前面所講的五種無間罪行,有人真實犯了殺父、母,害阿羅漢,破壞清淨僧衆,和害佛身出血等罪,他們又不能覺知修三解脫門以得解脫。因此,為了要救度罪惡中的衆生們,如來和菩薩,或已得聲聞、緣覺的阿羅漢們,就以自在神力化身來做他們的同伴或同事,而示現做出五種罪行,然後示現果報,教他們必須徹底地懺悔,使他們知道解脫這種由罪行所得痛苦的方法;除了由衷的懺悔,是無法得究竟解脫的。他們以身作則,證明這些情形,都是自心現識境界所發生的。除了覺悟自心現量,捨離絶對自私的我身和妄想執著,以及滅除那些基於我身所發出的物欲要求等等的妄想;從此真能做到無我和無我執的一切外緣等等,才能得到畢竟的解脫。不然,要想解脫這些五無間的罪行,除非有了機會,遇見真正的善知識,纔可能脫離妄想相續的無間苦報。”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貪愛名為母。無明則為父。覺境識為佛。諸使為羅漢。
  陰集名為僧。無間次第斷。謂是五無間。不入無擇獄。
  (這就是說:貪愛的欲念和無明的活動,比做長養衆生的父母。能夠分別內外一切的境界,都是心識之所生,倘能證得純覺無識,便比做佛的境界。破貪欲等心念所生的八十八結使(註三十五),比做羅漢的境界。斷身心五陰等苦惱的積集,比做清淨的僧衆。如果有人能夠依次地斷除了這五種無間之業,當然就不會墮入無間地獄了。)
  (註三十五)八十八結使:八十八者,於一切煩惱中貪、瞋、癡、慢、疑、身見、邊見、邪見、見取見、禁戒取見之十惑,名為本惑,餘悉名隨惑,此十惑就所迷之諦理而差別為八十八結使也。結與使皆煩惱之異名,係縛心身,結成苦果,故云結。隨逐衆生又驅使衆生,故云使。苦集滅道之四諦為所迷之真理,迷其真理而起,於欲界為三十二,於色界為二十八,於無色界為二十八,通三界而為八十八也。欲界之三十二者,失迷於苦諦之理而起十惑,次迷於集諦之理而起七惑,前十惑中除身邊戒之三見。集諦者業因也,無以業因而迷執我體者,故無身見,無身見故無邊見,戒禁取見。次迷於滅諦之理而起七惑,如集諦下。次迷於道諦之理而起,有八惑,於前之七惑加戒禁取之一,已上總為欲界之三十二惑。然色界與無色界各有二十八者,於四諦下之惑各除瞋之一故也。上二界為定地,故不起瞋恚之粗動煩惱。
  爾時,大慧菩薩復白佛言:世尊,唯願為說佛之知覺。世尊,何等是佛之知覺。佛告大慧:覺人法無我,了知二障,離二種死,斷二煩惱,是名佛之知覺。聲聞緣覺得此法者,亦名為佛。以是因緣故,我說一乘。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善知二無我 二障煩惱斷 永離二種死 是名佛知覺
  如何是佛境界的知覺
  這時,大慧大士又問佛說:“如何纔是佛的知覺境界?”佛回答說:“證覺了人無我和法無我(二無我),斷除了煩惱障和所知障(二障),遠離了分段生死和變易生死(二生死)。斷滅了貪、瞋、癡的根本煩惱,和忿、恨、覆等的隨煩惱(二煩惱),這就名為佛的知覺境界。如果那些修聲聞、緣覺的人們,得到這種境界,他也就是佛了。所以我說佛法衹有一乘之道。”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善知二無我。二障煩惱斷。永離二種死。是名佛知覺。
  (這個偈語的意義,已經如上文所說,不必再加解釋。)
  爾時,大慧菩薩白佛言:世尊,何故世尊於大衆中唱如是言:我是過去一切佛,及種種受生。我爾時作曼陀轉輪聖王,六牙大象,及鸚鵡鳥,釋提桓因,善眼仙人,如是等百千生經說。佛告大慧:以四等故,如來應供等正覺,於大衆中唱如是言。我爾時作拘留孫,拘那含牟尼,迦葉佛。雲何四等?謂字等,語等,法等,身等,是名四等。以四種等故,如來應供等正覺,於大衆中唱如是言。雲何字等?若字稱我為佛,彼字亦稱一切諸佛,彼字自性無有差別,是名字等。雲何語等?謂我六十四種梵音,言語相生。彼諸如來應供等正覺,亦如是。六十四種梵音,言語相生,無增無減,無有差別。迦陵頻伽,梵音聲性。雲何身等?謂我與諸佛法身,及色身相好,無有差別。除為調伏彼彼諸趣差別衆生故,示現種種差別色身,是名身等。雲何法等?謂我及彼佛,得三十七菩提分法,略說佛法無障礙智,是名四等。是故如來應供等正覺,於大衆中唱如是言。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迦葉拘留孫 拘那含是我 以此四種等 我為佛子說
  佛為什麽說生前的因果事跡
  這時,大慧大士又問說:“為什麽您在許多經典上,說過去什麽佛等就是您的前生,又說您的前生也做過天帝和人間世的轉輪聖王等,又說您也做過善眼仙人,和變過六牙大象及鸚鵡等類衆生,這是什麽道理呢?”佛回答說:“有四個原因,我纔這樣說的。哪四個呢?就是所有的文字意義是平等的,所有的言語意義是平等的,所有的法門意義是平等的,所有的身命意義是平等的,因此我纔這樣說。什麽是文字意義的平等呢?就是說:例如稱得正覺之道的我, 為佛陀, 但無論用任何一種文字,來表示這個意義,也都是相同的意義。文字雖有不同的形態,但它表示的意義性質是平等沒有差別的,這就名為文字意義的平等。什麽是言語意義的平等呢?就是說:例如古印度的梵文,有六十四種不同的音韻,但用它們來說,卻都是表達相同的旨趣,這就名為言語意義的平等。什麽是身命意義的平等呢?就是說:一切證得正覺者的法身(自性的本來),和包身的相,都是同等的。而且宇宙間生物的形形色色,色身雖有差別,也無非是法身佛(自性的本來),為了教化衆生而隨類示現,(所謂: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會萬物於己者,惟聖人能之,便是此意。)這就名為身命意義的平等。什麽是法門意義的平等呢?就是說:我和一切佛所廣說的三十七菩提道品,以及略說的無障礙智,都是相同的,這就名為法門意義的平等。綜合上面所說的這四種平等意義,所以我纔有這種生前因果事跡的說法。”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迎葉拘留孫。拘那含(註見前十七)是我。以此四種等。我為佛子說。
  (這個偈語的意義,已經如上文所說,不必再加解釋。)
  大慧復白佛言:如世尊所說,我從某夜得最正覺,乃至某夜入般涅槃。於其中間,乃至不說一字。亦不已說當說,不說是佛說。世尊,如來應供等正覺,何因說言,不說是佛說。佛告大慧:我因二法故,作如是說。雲何二法?謂緣自得法,及本住法,是名二法。因此二法故,我如是說。雲何緣自得法?若彼如來所得,我亦得之,無增無減。緣自得法,究竟境界,離言說妄想,離字二趣。雲何本住法?謂古先聖道,如金銀等性,法界常住。若如來出世,若不出世,法界常住。如趣彼成道。譬如士夫行曠野中,見嚮古城平坦正道,即隨入城,受如意樂。大慧,於意雲何?彼作是道,及城中種種樂耶。答言不也。佛告大慧:我及過去一切諸佛,法界常住,亦復如是。是故說言,我從某夜得最正覺,乃至某夜入般涅槃,於其中間不說一字,亦不已說當說。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我某夜成道 至某夜涅槃 於此二中間 我都無所說
  緣自得法住 故我作是說 彼佛及與我 悉無有差別
  佛證得什麽道和說的什麽法
  大慧又問:“如您所說的:於某天的夜裏證得正等正覺。乃至於說:在某夜進入涅槃。可是又說:在這中間,並未說過一字。而且還說:過去已說的,現在正在說的,和將來要說的,都不算是佛說的,這些道理,又是什麽原因呢?”佛說:“我因為根據兩種法門,纔有這樣的說法,這兩種法門:①就是根據自得的內證之法。②就是本來常住之法。所以纔有這樣的說法。什麽是自得的內證之法呢?就是說:過去諸如求所證覺的心法,我也同樣證得了。而且過去和現在,乃至未來的證得者,都無遲早增減的分別。因為如來的心法是不增不減的,這種自得內證的心法境界,是離言語和妄想,也沒有名和相對分別的。什麽是本來常住之法呢?就是說:自古至今的聖道是始終不變的,猶如金銀的性能,無論變成哪樣的器具,它們始終不失金銀的本性。(藉用現代術語來說:真理衹有一個,而且是亙古不變的。) 如來證得的正等正覺之法,也是常住於法界而不滅。(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總名為法界。)無論是有佛出世與無佛在世,此法是本來常住不滅的。譬如某一個城市,它是始終存在某一地區的,假定有一個人,當他躑躅於蒼涼的曠野裏,忽然看見了通嚮這個古城的一條大道,他就馬上踏上這條正道,走嚮這個城市,去享受其中種種的安樂。大慧啊!你以為如來所證覺的大道,也同世間的觀念和世俗的生活一樣,具有一個法城,具有種種世俗的快樂嗎?”大慧說:“那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佛又說:“我和過去諸佛一樣,證得本來常住的法身,也是這個道理,(所謂撒手到傢人不識,了無一物獻尊堂。)所以我說:我從某夜得最上正覺,乃至到了其夜進入涅槃,但在這段過程中,不曾說著一字,也沒有過去說的、現在說的和未來說的。”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我某夜成道。至某夜涅槃。於此二中間。我都無所說。
  緣自得法住。故我作是說。彼佛及與我。悉無有差別。
  (這個偈語的意義,已經如上文所說,不再加解釋。)
  爾時,大慧菩薩復請世尊:唯願為說一切法有無有相。令我及餘菩薩摩訶薩,離有無有相,疾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告大慧: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大慧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佛告大慧:此世間依有二種,謂依有及無,墮性非性,欲見不離離相。大慧。雲何世間依有?謂有世間因緣生,非不有從有生,非無有生。大慧,彼如是說者,是說世間無因。大慧,雲何世間依無?謂受貪恚癡性已,然後妄想計著貪恚癡,性非性。大慧,若不取有性者,性相寂靜,故謂諸如來聲聞緣覺,不取貪恚癡性,為有為無。大慧,此中何等為壞者。大慧白佛言:世尊,若彼取貪恚癡性,後不復取。佛告大慧:善哉善哉,汝如是解。大慧,非但貪恚癡性非性為壞者,於聲聞緣覺及佛,亦是壞者。所以者何?謂內外不可得故,煩惱性異不異故。大慧,貪恚癡,若內若外,不可得。貪恚癡性,無身故,無取故,非佛聲聞緣覺是壞者。佛聲聞緣覺自性解脫故,縛與縛因非性故。大慧,若有縛者,應有縛是縛因故。大慧,如是說壞者,是名無所有相。大慧,因是故,我說寧取人見如須彌山,不起無所有增上慢空見。大慧,無所有增上慢者,是名為壞。墮自共相見希望,不知自心現量,見外性,無常剎那展轉壞。陰界入相續,流註變滅。離文字相妄想,是名壞者。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有無是二邊 乃至心境界 淨除彼境界 平等心寂滅
  無取境界性 滅非無所有 有事悉如如 如賢聖境界
  無種而有生 生已而復滅 因緣有非有 不住我教法
  非外道非佛 非我亦非餘 因緣所集起 雲何而得無
  誰集因緣有 而復說言無 邪見論生法 妄想計有無
  若知無所生 亦復無所滅 觀此悉空寂 有無二俱離
  有和無兩種錯誤見地的分析
  這時,大慧大士又請問說:“請佛為我們說明一切法的有和無的真諦,使我們與未來修大乘菩薩道的人們,能夠離有離無,迅速地證得無上正等正覺。”佛回答說:“在這個世間的人們,都不離兩種根本的思想,就是根據有或無的觀念,來推究形而上和宇宙萬有的本體。其實,他們所說的自性,就根本不是真理,因為他們都是為了想見自性纔去離相,縱使無相,仍然還未離相。大慧啊!什麽叫作世間思想的依於有呢?就是說:他們認為的確有這個世間的存在,而且世間一切的事事物物。都從集合各種因緣(因素)而産生的,並非是沒有的啊!這一切的事物,的確是從有而生,也並非無中生有的啊!他們這些觀念,是認為形成世間的一切,根本另外沒有別的原因,衹是因緣(因素)的存滅,而發生有和無的現象。又,什麽叫作世間思想的依於無呢?就是他們感覺到人們確有貪、瞋、癡的心理作用,但是卻認為那是心理上妄想執著所發生的不同形態,根本無所謂有真實貪、瞋、癡的自性根據。所以衹要不執著真實有自性的作用,那麽心理上的自性和現狀,就畢竟寂靜無為了。所以他們認識所謂如來和聲聞、緣覺等的得道人們,也不過是把這些心理上的作用掃除淨盡罷了,使有歸於無而已。大慧啊!你說,這種觀念,其中哪裏是具有徹底破壞性的斷滅見解呢?它的錯誤在哪裏呢?”大慧回答說:“就在他們先承認有一個貪、瞋、癡等的心理作用,後來又要捨棄它,不執著它,於是又否定它們有自性的根本。”佛說:“善哉!善哉!你能夠有此見解。根據這種理論,不但貪、瞋、癡等心理狀態是沒有根本的自性,當然可以打消它。須知即使打消了它以後,變成為聲聞、緣覺,甚至佛,也不過是另一心理狀態而已。推而廣之,這些佛的境界,也是可以打消的啊!為什麽呢?因為身心內外的一切法,畢竟沒有實體可得的。所謂煩惱與清淨,雖然它們的作用和性質不同,可是同是心理上的性能,根本上又是相同的啊!既然貪、瞋、癡等身心內外狀態是不可得的,那麽這些心理作用,就根本沒有本身的根據了,因為它是沒有實體可把捉的啊!這樣說來,就是如來和聲聞、緣覺們努力修行的結果,才能破除了這些心理障礙。其實這些心理狀態,自性就會自然解脫的了。所謂心理束縛和所束縛的原因,根本上就沒有真實存在的性質。如果是有束縛的,應該就會有所解脫,因為束縛當然會有原因。大慧啊!這種觀念,就是破壞性的斷滅論據的觀點,這就名為始終依於無的無相論。大慧啊!所以我說:寧取我相人見如須彌山,不可落空如芥子許。像這種觀念,就是所謂産生無所有的增上慢的空見了。這種見地,完全是徹底破壞性的斷滅論,墮在自他心理現象的見相裏;殊不知道這還是自心的現識境界。他衹見到外界的一切現象性能,是剎那之間,互相輾轉變壞,一切那是無常的。他又衹看到身心內外的五陰——色、受、想、行、識等,都是心理生理的本能相續活動,雖然是不斷地流註,但又隨時地變滅。於是認為衹要心理上離了文字和分別妄想的現象,就是對了,這就名為是徹底破壞性的斷滅論。”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語說:
  有無是二邊。乃至心境界。淨除彼境界。平等心寂滅。
  (這是說:無論認為自性是有或是無,落空或執有,都是落在一邊的境界。而且有之與無,也無非是心的現識境界的一種現象或觀念而已。要淨除這些落在有或無的兩邊境界,才能得到平等寂滅的心之自性。)
  無取境界性。滅非無所有。有事悉如如。如賢聖境界。
  (這是說:衹要不執著於任何境界,如明鏡當空而照見萬象,於萬有景象過即不留,自然會體證得本來寂滅的自性。但所謂寂滅,卻不是說什麽都沒有,如果這樣,衹是一種斷滅空——即頑空而已。須知寂滅無為是自性天然本色,它本來能起照應事物的妙用。當它照見事物的時候,寂滅無為的自性,就在照用事物之中。但在不照不用的時候,依然還是它本來的寂滅無為。所謂當用之時,體在用中。在體之時,用歸於體。這就是如如不動,無來無去,就名為如來了,也就是大乘菩薩道的聖賢境界。)
  無種而有生。生已而復滅。因緣有非有。不住我教法。
  (這是說:如果認為宇宙萬象的有,是從無而生的。所以生起萬象以後,終歸於滅。或者認為萬物是因緣(因素)和合而生的,所以因緣離散以後,就沒有了萬象。這些理論和觀念,畢竟不是我教法中的道理。)
  非外道非佛,非我亦非餘。因緣所集起。雲何而得無。
  (這是說:我所證覺的法性,其中究竟也無所謂外道,也無所謂佛,無所謂真我,無所謂非我,也無所謂另有其餘的作用。可是當它生起作用的時候,它的確是由和合因緣積聚而生,怎樣又可以說它是絶對的無呢?)
  誰集因緣有。而復說言無。邪見論生法。妄想計有無。
  (這是說:一切萬象,都從因緣積聚而生。可是能夠和合因緣的那個功能,又是誰呢?如何又說它是絶對的沒有呢?如果是絶對的無,哪裏會生起萬象呢?所以說有說無,和執空執有之徒,都是沒有徹見自性的本來。用這些謬誤的見解,來討論宇宙萬有的體性,都是落於偏差,墮在執著自我主觀的邪見之中。)
  若知無所生。亦復無所滅。觀此悉空寂。有無二俱離。
  (這是說:如果徹底了知萬有的如來自性,雖能生萬象,而體自無生。萬象雖滅,而體自不滅。觀這一切的有無、來去、生滅等等,畢竟都是空寂的,那自然就會遠離這個有無的兩邊邪執了。)
  爾時,大慧菩薩復白佛言:世尊,唯願為我及諸菩薩,說宗通相。若善分別宗通相者,我及諸菩薩通達是相。通是相已,速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隨覺想,及衆魔外道。佛告大慧: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大慧白佛言:唯然受教。佛告大慧:一切聲聞緣覺菩薩,有二種通相,謂宗通及說通。大慧,宗通者,謂緣自得勝進相,遠離言說文字妄想,趣無漏界自覺地自相,遠離一切虛妄覺想,降伏一切外道衆魔,緣自覺趣光明輝發,是名宗通相。雲何說通相?謂說九部種種教法,離異不異有無等相,以巧方便隨順衆生,如應說法,令得度脫,是名說通相。大慧,汝及餘菩薩,應當修學。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宗及說通相 緣自與教法 善見善分別 不隨諸覺想
  非有真實性 如愚夫妄想 雲何起妄想 非性為解脫
  觀察諸有為 生滅等相續 增長於二見 顛倒無所知
  一是為真諦 無罪為涅槃 觀察世妄想 如幻夢芭蕉
  雖有貪恚癡 而實無有人 從愛生諸陰 有皆如幻夢
  宗通和說通
  這時,大慧大士又問:“對於佛法的理論和正覺綱宗的相互關係,請您再為我們詳作解釋。使我們不致落於衆魔和外道的知見裏去。”佛回答說:“一切聲聞、緑覺、菩薩們,有二種通相,那就是宗通(正覺的綱宗)和說通(說法的理論)。什麽叫作宗通呢?那就是說由於自得內證的殊勝境界,這種境界,不是文字言語妄想所能想象的。由此而進入無漏界,證得自性正覺的自相,遠離一切虛妄的感覺和知覺等的妄想,於是降伏一切外道和衆魔,使自性正覺的光明圓滿無缺,這就名為宗通之相。們麽叫作說通呢?就是說對於九部(註三十六)種種的教法,都能夠融會它的異同和空有的道理,而隨順—切衆生,以各種善巧方便的言語表達出來,使他們受益得度,這就名為說通之相。大慧啊!你和其他的大乘菩薩們,都應當修學。”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宗及說通相。緣自與教法。善見善分別。不隨諸覺想。
  (這是說:所謂宗通,是由自覺內證的實相而成就的。所謂說通,是由諸佛的教法而建立的。因為自覺內證,善見法性的真諦,依此而善於分別一切法,故能對機設教,說法如雲如雨了。亦如維摩經所說:“善能分別一切法,於第一義而不動。”所以能自覺內證而得宗通的菩薩們,他們纔善於弘宗演教,並不是如一般凡夫,衹是從妄想覺受來推論的。)
  非有真實性。如愚夫妄想。雲何起妄想。非性為解脫。
  (這是說:自覺內證的宗通之相,並非如愚癡凡夫的妄想所想象,真有一個自性可見。諸法虛妄,了不可得,凡有所得的,都無自性,但何以反在其中生起妄想,何以要在其中求取一個解脫的境界呢?)
  觀察諸有為。生滅等相續。增長於二見。顛倒無所知。
  一是為真諦。無罪為涅槃。觀察世妄想。如幻夢芭蕉。
  (這是說:觀察一切有為諸法,都是屬於生滅作用。有生就有滅,好象是相續不斷,其實,它沒有究竟的真際。所以從有為的生滅法中,求得的知見,衹有增長同異或空有的煩惱,徒自增加顛倒而已。所以唯有遠離心意識,纔是達到真諦的正途。如果真正遠離了心意識,此中既無罪福,也無損益,二邊顛倒的妄想都不再生,畢竟無為,便是涅槃。然後觀察世間各種妄想,都如夢幻的飄忽,都如芭蕉似的中空,都是虛妄不實的了。)
  雖有貪恚癡。而實無有人。從愛生諸陰。有皆如幻夢。
  (這是說:在自覺內證的涅槃境界中,看到人們雖然有貪、瞋、癡等的作用,其實也都是幻生幻滅,其中並沒有一個人我的真實東西存在。身心五陰的一切有為作用,都由於一念愛欲所生。雖偶現暫有,也都衹是夢幻而已。)
  (註三十六)九部教法:佛經之內容分類,有九種也。一、修多羅,二、祇夜,三、和伽羅那,四、伽陀,五、優陀那,六、伊帝目多伽,七、闍陀伽,八、毗佛略,九、阿浮陀達磨。此外尚有其他分法。
  爾時,大慧菩薩白佛言:世尊,唯願為說不實妄想相。不實妄想,雲何而生。說何等法名不實妄想。於何等法中,不實妄想。佛告大慧:善哉善哉,能問如來如是之義。多所饒益,多所安樂。哀愍世間一切天人。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大慧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佛告大慧:種種義,種種不實妄想計著,妄想生。大慧,攝所攝計著,不知自心現量,及墮有無見,增長外道見,妄想習氣,計著外種種義。心心數妄想計著,我我所生。大慧白佛言:世尊,若種種義,種種不實妄想計著,妄想生。攝所攝計著,不知自心現量,及墮有無見,增長外道見,妄想習氣,計著外種種義,心心數妄想,我我所計著生。世尊,若如是,外種種義相,墮有無相,離性非性,離見相。世尊,第一義亦如是,離量根分譬因相。世尊,何故一處妄想不實義,種種性計著妄想生。非計著第一義處相,妄想生。將無世尊說邪因論耶。說一生一不生。佛告大慧:非妄想一生一不生。所以者何?謂有無妄想不生,故外現性非性。覺自心現量妄想不生。大慧,我說餘愚夫,自心種種妄想相故,事業在前,種種妄想性相,計著生。雲何愚夫,得離我我所計著見。離作所作因緣過。覺自妄想心量,身心轉變,究竟明解一切地,如來自覺境界。離五法自性事見妄想。以是因緣故,我說妄想從種種不實義計著生。知如實義,得解脫自心種種妄想。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諸因及與緣 從此生世間 妄想著四句 不知我所通
  世間非有生 亦復非無生 不從有無生 亦非非有無
  諸因及與緣 雲何愚妄想 非有亦非無 亦復非有無
  如是觀世間 心轉得無我 一切性不生 以從緣生故
  一切緣所作 所作非自有 事不自生事 有二事過故
  無二事過故 非有性可得 觀諸有為法 離攀緣所緣
  無心之心量 我說為心量 量者自性處 緣性二俱離
  性究竟妙淨 我說名為量 施設世諦我 彼則無實事
  諸陰陰施設 無事亦復然 有四種平等 相及因性生
  第三無我等 第四修修者 妄想習氣轉 有種種心生
  境界於外現 是世俗心量 外現而非有 心見彼種種
  建立於身財 我說為心量 離一切諸見 及離想所想
  無得亦無生 我說為心量 非性非非性 性非性悉離
  謂彼心解脫 我說為心量 如如與空際 涅槃及法界
  種種意生身 我說為心量
  心理意識妄想的原因和唯心的辨別
  這時,大慧大士又請問:“什麽是虛妄不實的妄想現象?這些不實虛妄的妄想是怎樣生起的呢?為什麽叫作不實的妄想?在什麽法中纔是不實的妄想?”佛說:“世間種種的道理,和種種不實的妄想,都因為執著妄想而生的。殊不知能取和所取的作用,都是自心和現識境界。因為不識自心現識,所以就墮在有或無的二邊妄見之中,由此更增長了偏差的心理,增長了妄想的習氣,執著心外之法,産生種種的理論。心心念念,隨時隨地衍生了無數的妄想,而加深了我執和法執。”大慧又問:“依照這樣說來,世間種種的理論,都墮在有或無的二邊妄見裏。如果捨離了有和無的妄想自性,另外就沒有一個什麽自性可得,也沒有什麽可見的了。那麽,所謂第一義,也應當是這個道理。它是離心量和根塵等的範圍,也不是因明理則的譬喻、分析,或歸納所可以達到的。為什麽卻說衹要執著一處妄想,就有種種不同性質的執著妄想發生呢?那麽,說一個第一義,人們也就會執著第一義,豈不也是妄想嗎?若是這樣,豈不是佛也等於外道們的邪說一樣,說某一事理是生生不已的,某一事理是不生的哪?”佛回答說:“並不是說:有一生起的,便叫作妄想,另外一不生的,便是第一義。為什麽呢?就是說:是有是無的任何妄想都不生,心外無法,離心以外,也不見有性或非性的存在。自覺內證,內外一切法,無非都是自心的現量境界,一切妄想,自然不生。大慧啊!所以我說一切無智凡夫,都是執著妄想,認為種種妄想,便是自心的現象。面對種種現前的事實,又增長發生種種妄想,更加執著它的性質和現象。那麽這些愚癡凡夫們要如何才能遠離我執和法執的執著呢?那就是要遠離能作和所作的因和緣等的錯覺,證知一切妄想,無非都是自心和現量境界。由此身心轉變,就能徹底瞭解一切菩薩地和自覺的境界,那就可以捨離了五法——名、相、分別、正智、如如等的事理妄想自性作用。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說妄想是從種種虛妄不實的執著所生。如果了知自性本是如實無生的義理,就能解脫自心的種種妄想了。”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語說:
  諸因及與緣。從此生世間。妄想著四句。不知我所通。
  (這是說:世間諸法,都由因和緣所生,凡夫妄想,不執著於有,便落於無,乃至非有或非無,而不知道我所開示的通相。)
  世間非有生。亦復非無生。不從有無生。亦非非有無。
  諸因及與緣。雲何愚妄想。非有亦非無。亦復非有無。
  (這是說:世間一切法(事物),並非從有所生處而來,也不是根本就沒有生。既不是有無互相發生,也不是非有非無的輾轉相生。總之,世間事物,都從因與緣的和合而生,緣起性空,何以一般凡愚們,卻在此中而産生妄想呢?性空緣起之中,既不是真實的有,也不是絶對斷滅的無,更不是有和無的輾轉相生。)
  如是觀世間。心轉得無我。一切性不生。以從緣生故。
  (這是說:由此觀察世間的事物,然後轉變妄心意識,就會證得無我的境界。其實,一切事物的自性,都是雖生而不生;因為都是因緣所生的關係。)
  一切緣所作。所作非自有。事不自生事。有二事過故。
  無二事過故。非有性可得。
  (這是說:世間一切事物,既然都從因緣和合而生萬法,所以就可知道它並不是自有的。一切事物的本身,因為是因緣和合而生的。所以一切事物並不能獨自發生。如果事物的自身能生自身,就發生果能生果的謬論;但因為果不能生果,所以一切事物卻是仗因托緣而生,並無自性可得。)
  觀諸有為法。離攀緣所緣。無心之心量。我說為心量。
  (這是說:觀察世間一切有為法,能緣和所緣,都根本不可得。因緣所生法,本身是無自性可得,一切都無自性可得,都衹是唯一真心的現量境界,所以我說萬法唯心,衹是說的這個心啊!)
  量者自性處。緣性二俱離。性究竟妙淨。我說名心量。
  (這是說:這個真如的現量境界,也就是萬有自性的根源,它是離一切因緣的作用,亦無自性之量可得。它的體性是究竟淨妙,具足圓成,所以我稱它是萬法一心的真心啊!)
  施設世諦我。彼則無實事。諸陰陰施設。無事亦復然。
  〔這是說:我隨世間一般習慣,也說這個我字。事實上,這個我,根本不像世間觀念認為另有一個我的存在。就是身心的五陰,也是虛幻不實的假名而已。〕
  有四種平等。相及因性生。第三無我等。第四修修者。
  (這是說:有四種自性平等之法,就是所謂:相、因、性、生。其中第三種所謂的一切事物之自性,都是本來無我的。第四種所謂生和無生的境界,那是修行者真實修證的所得。自覺內證以後,方知這四種自性,都是平等而無自性的了。)
  妄想習氣轉。有種種心生。境界於外現。是世俗心量。
  (這是說:世間無智凡夫,因外境的鼓蕩,就依它而起,産生種種的意識妄想和外在的境界,這就是世俗的所謂心量。)
  外現而非有。心見彼種種。建立於身財。我說為心量。
  (這是說:因為有依它而起的意識妄心的作用,纔見到外境種種事物。世間一切凡夫,就在此中執著建立我身和賴以生存的一切物質資糧等等,這就是世俗的心量。)
  離一切諸見。及離想所想。無得亦無生。我說為心量。
  (這是說:遠離一切意識妄心的諸見,乃至於遠離能妄想和所起妄想麯作用。這個世俗妄心便了無所得,也就自覺內證而無生了。這就是我所說唯心的現量。)
  非性非非性。性非性悉離。謂彼心解脫。我說為心量。
  (這是說:但離意識妄想,既無所謂自性之性,也非不是性,所謂性和非性等等意念,都要遠離,才能得到自心解脫,這就是我說的唯心的現量。)
  如如與空際。涅槃及法界。種種意生身。我說為心量。
  (這是說:離意識妄心以後,所謂如如、空、涅槃、法界,乃至意生身等,都是天然本具,本自現成,本自具足的,這就是我說唯心的現量。)
  爾時,大慧菩薩白佛言:世尊,如世尊所說,菩薩摩訶薩,當善語義。雲何為菩薩善語義?雲何為語?雲何為義?佛告大慧: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大慧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佛告大慧:雲何為語?謂言字妄想和合,依咽喉唇舌,齒齗頰輔,因彼我言說,妄想習氣計著生,是名為語。大慧,雲何為義?謂離一切妄想相,言說相,是名為義。大慧,菩薩摩訶薩,於如是義,獨一靜處,聞思修慧。緣自覺了,嚮涅槃城。習氣身轉變已,自覺境界。觀地地中間,勝進義相。是名菩薩摩訶薩善義。復次大慧,善語義菩薩摩訶薩,觀語與義,非異非不異。觀義與語,亦復如是。若語異義者,則不因語辯義,而以語入義,如燈照色。復次大慧,不生不滅自性涅槃,三乘一乘,心自性等。如緣言說義計著,墮建立,及誹謗見,異建立,異妄想,如幻種種妄想現。譬如種種幻,凡愚衆生作異妄想,非聖賢也。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彼言說妄想 建立於諸法 以彼建立故 死墮泥犁中
  陰中無有我 陰非即是我 不如彼妄想 亦復非無我
  一切悉有性 如凡愚妄想 若如彼所見 一切應見諦
  一切法無性 淨穢悉無有 不實如彼見 亦非無所有
  言語和語意
  這時,大慧大士又問:“如佛所說,大乘菩薩,應當善於語義而說法。什麽叫作語義?怎樣是語?怎樣是義呢?”佛說:“所謂語:就是指聲音單字言語的組合,依咽、喉、唇、舌、齒、齗、頰等而發聲。這種言語的作用,是因為言語妄想習氣的執著而發生,就總名它為語。所謂義:就是離妄想的作用,和言說的語意,而是另有所指者就總名為義。大慧啊!大乘菩薩們,得聞如來所指示的語義,獨居靜處,深思冥想,內證它的義理,而得智慧解脫。得到了內證自覺以後,便全心趣嚮涅槃之域。由此使習氣逐漸轉變了以後,在自覺的境界裏,觀菩薩初地以及上升入諸地的中間勝義相,是名菩薩善解義相。其次,大慧啊!真正善於語義的菩薩們,他看語和義,或義與語,雖是兩個東西而所表示的卻是一個義理。如果言語和義理是不同的,那就不能因為聽到言語便能夠辨別它的意義了。事實上,人們都以從言語而瞭解它的義理。猶如燈能照色,燈雖然不就是色相,可是色相卻也因燈而被照見的啊!再其次,大慧啊!如來雖然說不生不滅、自性涅槃,三乘、一乘、心、自性等等名言,如果人們衹知攀緣執著言說名相和它的語意,而不親自內證語義的究竟,那就等於墮在誹謗佛法的知見裏,就不合於如來建立名言的本意,等於是另一種不同的妄想而已。這也就是凡夫妄想的境界,衹是另外又生出種種佛的名言妄想罷了。譬如愚癡凡夫們,見到幻影而産生各種幻想,並自以為實有,這都不是聖賢的境界。”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彼言說妄想。建立於諸法。以彼建立故。死墮泥犁中。
  (這是說:一般凡夫們,執著世俗的各種言語妄想,而以為是不易的法則,隨他執著而輪轉生死,接受天堂和地獄的苦樂等果報。)
  陰中無有我。陰非即是我。不如彼妄想。亦復非無我。
  (這是說:身心五陰之中,就根本沒有真我。也就是說:五陰並不是我。可是也不像他們所想象的,根本就沒有我的存在。)
  一切悉有性。如凡愚妄想。若如彼所見。一切應見諦。
  (這是說:一般的凡夫們,除了認為根本沒有我的存在以外,有些人卻妄想認為一切事物,都自有它的性能的,所以認為人我也有一個自性的存在。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一切事物和人們,也應該確實見到有一個真諦的自性了。)
  一切法無性。淨穢悉無有。不實如彼見。亦非無所有。
  (這是說:—切事物,從本以來,就無所謂另有—個自性的存在,淨和穢,生和滅等等,畢竟都是沒有實在的自性存在。諸法如幻而不實,都如水月鏡花似地顯現,但也不是斷見,認為它是根本無所有的。)
  復次大慧,智識相,今當說。若善分別智識相者,汝及諸菩薩,則能通達智識之相,疾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大慧,彼智有三種,謂世間,出世間,出世間上上智。雲何世間智?謂一切外道凡夫,計著有無。雲何出世間智?謂一切聲聞緣覺,墮自共相,希望計著。雲何出世間上上智?謂諸佛菩薩,觀無所有法,見不生不滅,離有無品。如來地,人法無我,緣自得生。大慧,彼生滅者是識,不生不滅者是智。復次,墮相無相,及墮有無種種相因是識,超有無相是智。復次,長養相是識,非長養相是智。復次,有三種智,謂知生滅,知自共相,知不生不滅。復次,無礙相是智,境界種種礙相是識。復次,三事和合生,方便相是識,無事方便自性相是智。復次,得相是識,不得相是智。自得聖智境界,不出不入故。如水中月。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採集業為識 不採集為智 觀察一切法 通達無所有
  逮得自在力 是則名為慧 縛境界為心 覺想生為智
  無所有及勝 慧則從是生 心意及與識 遠離思惟想
  得無思想法 佛子非聲聞 寂靜勝進忍 如來清淨智
  生於善勝義 所行悉遠離 我有三種智 聖開發真實
  於彼想思惟 悉攝受諸性 二乘不相應 智離諸所有
  計著於自性 從諸聲聞生 超度諸心量 如來智清淨
  識與智的差別
  佛說:“我現在應當一說智與識的不同情形,你們瞭解智與識的不同現象後,就容易證得無上正等正覺了。 大慧啊! 智有三種,所謂:世間智、出世間智、出世間上上智。什麽叫做世間智呢?就是一切外道和凡夫們, 執著世間一切事理的有或無的知識。什麽叫作出世間智呢?就是一切聲聞、緣覺們,墮在自己或隨衆所希求出離塵世的執著裏。什麽叫作出世間上上智能呢?那就是諸佛菩薩們,觀世間和出世間,是幻現暫有的,見到萬法從本以來,就不生不滅,離有離無而入於如來果地。人無我和法無我,都本來是自性如如,不假修證的。 大慧啊! 那生滅的就是識,不生不滅的就是智。其次,墮在有相可得,或無相可得的,以及墮在有無種種相和因中的便是識,超有元之相的便是智。再其次,增益習氣的便是識, 不增益習氣的便是智。 復次有三種智,那就是知生滅之智,知自相和共相之智,知不生不滅之智。復次,無挂礙相的便是智,種種境界有挂礙相的便是識。復次,根、塵、識三事和合而生的作用便是識,無事於心,自性無生的便是智,復次,有所得相的便是識,無所得相便是智。智是出於修行自覺內證之法,證入自得聖智境界,不出不入,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所以譬喻如水個明月的境界。”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語說:
  採集業為識。不採集為智。觀察一切法。通達無所有。
  (這是說:凡是吸收採集業力習氣的便是識。反之,不吸收採集業力習氣的便是智。 依着無所得的智境界, 來觀察一切萬法,徹底通達它的一無所有便是解脫境界。)
  逮得內在力。是則名為慧。縛境界為心。覺想生為智。
  無所有及勝。慧則從是生。
  (這是說:自覺內證智相,住於了無所得之境,漸漸得到自在無礙之力,就名為智慧之力。凡是為境界所縛的,便都是妄想心意識,而自覺內證妄想心的便是智。衹要常住了無所有的殊勝境界,由此就可以發生慧力。)
  心意及與識。遠離思惟想。得無思想法。佛子非聲聞。
  寂靜勝進忍。如來清淨智。生於善勝義。所行悉遠離。
  (這是說:有相或無相,空和有,出世和入世等境界,無非都是心意識的思想分別作用。無分別,離一切相,都無所住,纔是真正的佛法,這是和一般聲聞沉空住寂的法門不同的。由此得到畢竟寂靜的無生法忍,成就如來的清淨智慧,生起善解的勝義,遠離一切煩惱的執著。)
  我有三種智。聖開發真實。於彼想思惟。悉攝受諸性。
  (這是說:如來具有上述的三種智,由此而得到聖自在的真果,不僅能夠普遍瞭解意識妄想的思惟現象,而且也完今瞭解世間和出世間的內外諸法之自性。)
  二乘不相應。智離諸所有。計著於自性。從諸聲聞生。
  超度諸心量。如來智清淨。
  (這是說:聲聞和緣覺二乘聖人們的智慧,是不能瞭解這個道理的。因為他們沉空住寂,離有入無,還是著相。避有著空,便執著空為自性,還都是聲聞的教法,沒有真實的證覺。如果超越二乘的心量,證如萬法唯心所現纔是如來的清淨智慧。)
  復次大慧,外道有九種轉變論,外道轉變見生。所謂形處轉變,相轉變,因轉變,成轉變,見轉變,性轉變,緣分明轉變,所作分明轉變,事轉變。大慧,是名九種轉變見,一切外道,因是起有無,生轉變論。雲何形處轉變?謂形處異見。譬如金,變作諸器物,則有種種形處顯現。非金性變。一切性變,亦復如是。或有外道作如是妄想。乃至事轉變妄想。彼非如非異妄想故。如是一切性轉變,當知如乳酪酒果等熟。外道轉變妄想。彼亦無有轉變。若有若無,自心現,外性非性。大慧,如是凡愚衆生,自妄想修習生。大慧,無有法若生若滅,如見幻夢色生。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形處時轉變 四大種諸根 中陰漸次生 妄想非明智
  最勝於緣起 非如彼妄想 然世間緣起 如揵闥婆城
  世間緣起的空見
  佛說:“其次,外道的學者們,有九種轉變的理論,他們根據這九種轉變的道理,作為生命轉變的空見。那就是所謂形處轉變(形體轉變)、相轉變(現象轉變)、因轉變(起因轉變)、成轉變(情況轉變)、見轉變(所見轉變)、性轉變(性質轉變)、緣分明轉變(所緣轉變)、所作分明轉變(作用轉變)、事轉變(事實轉變),這就是外道學者們九種轉變的見解。一切外道們,都由於這九種見解,或者說有,或者說無,用它來說明生命轉變的理論。什麽是形處轉變呢?就是說:他們根據形體的變異,譬如金子變作一切器皿和其他的東西,從表面看來,形象是完全不同的了。但是無論形象如何轉變,金子的自性還是一樣的;同理,宇宙無有的一切物理,雖然形變但自性仍然是不變的。可是有些外道學者們,産生上面聽說的種種妄想,乃至以此妄見妄想而概括一切事物。其實,他們的見解和理論,似通而又不通的;因為都是由於妄想而生,徒有名言,並天實義。例如乳類一變而為酥油醐酪,米麥水果等物變為酒漿,衹因時節因緣成熟,它的變化是當然的。一切萬有形相性質的轉變,也是如此的。但是一般外道們,就在這種情形中發生妄想和妄見,卻不知道它的本來自性並沒有轉變。所以他們說有說無,都是嚮自心現量境外求法,所說酌一切性都非實性。大慧啊!這些都是由於愚癡凡夫們,自己妄想的熏習所生。其實,一切萬法,從本以來,自性就並無生滅,衹如人們在夢幻之中,生出色相形狀等不同的境界,醒了以後,卻是了無一物可得。”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形處時轉變。四大種諸根。中陰漸次生。妄想非明智。
  (這是說:世間一切萬有的形狀,是與空間、時間而和合轉變的,所以有物理上的四大——地、水、火、風, 和生理心理上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等的根塵出現,然後身心逐漸生起,中陰識身也逐漸形成。凡夫境界的形相、時空、因果,和識身習染等作用,隨時隨地都在轉變,但心意識本身,並未轉變。因為人們不知這個道理,而作種種說法,都是妄想所生,不是廓然了澈的明智之說。)
  最勝於緣起。非如彼直想。然世間緣起。如揵闥婆城。
  (這是說:佛為最殊勝的正覺者,他是說世間一切,都是因緣而生的,並非如一般人們執著妄想,誤以為真,因為因緣互起的世間,衹是如海市蜃樓,夢幻似地存在而已。)
  爾時,大慧菩薩復白佛言:世尊,唯願為說,一切法相續義、解脫義。若善分別一切法相續不相續相,我及諸菩薩善解一切相續巧方便,不墮如所說義計著相續。善於一切諸法,相續不相續相,及離言說文字妄想覺。遊行一切諸佛剎土,無量大衆。力自在通,總持之印。種種變化,光明照曜覺慧,善入十無盡句,無方便行。猶如日月、摩尼、四大。於一切地,離自妄想相見。見一切法如幻夢等。入佛地身。於一切衆生界,隨其所應而為說法,而引導之,悉令安住,一切諸法如幻夢等,離有無品,及生滅妄想,異言說義。其身轉勝。佛告大慧,善哉善哉,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大慧白佛言:唯然受教。佛告大慧:無量一切諸法,如所說義,計著相續。所謂相計著相續,緣計著相續,性非性計著相續,生不生妄想計著相續,滅不滅妄想計著相續,乘非乘妄想計著相續,有為無為妄想計著相續,地地自相妄想計著相續,自妄想無間妄想計著相續,有無品外道依妄想計著相續,三乘一乘無間妄想計著相續。復次大慧,此及餘,凡愚衆生,自妄想相續。以此相續故,凡愚妄想,如蠶作繭,以妄想絲自纏纏他,有無相續相計著。復次大慧,彼中亦無相續,及不相續相。見一切法寂靜,妄想不生故。菩薩摩訶薩,見一切法寂靜。復次大慧,覺外性非性,自心現相無所有。隨順觀察自心現量,有無一切性無相。見相續寂靜故,於一切法,無相續不相續相。復次大慧,彼中無有若縛若解。餘墮不如實覺知,有縛有解。所以者何?謂於一切法有無有,無衆生可得故。復次大慧,愚夫有三相續。謂貪恚癡、及愛未來、有喜愛俱。以此相續,故有趣相續。彼相續者續五趣。大慧,相續斷者,無有相續不相續相。復次大慧,三和合緣,作方便計著,識相續無間生。方便計著,則有相續。三和合緣識斷,見三解脫,一切相續不生。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不真實妄想 是說相續相 若知彼真實 相續網則斷
  於諸性無知 隨言說攝受 譬如彼蠶蟲 結網而自纏
  愚夫妄想縛 相續不觀察
  束縛與解脫都自一心
  這時,大慧大士又請佛解說:“一切法的束縛(執著相續)和解脫(不執著相續)的道理。”佛說:“有無量諸法,都會使人發生執著的。舉若執著如來所說佛法深密的內義來說:例如相執著相續(名相的執著)、緣執著相續(所緣的執著)、性非性執著相續(有自性和非自性的執著)、生不生妄想執著相續(分別有生或無生的執著)、滅不滅妄想執著相續(分別滅或不滅的執著)、乘非乘妄想執著相續(分別大小乘或非大小乘的執著)、有為無為妄想執著相續(分別有為和無為的執著)、地地自相妄想執著相續(分別大乘各地境界的執著)、自妄想無間妄想執著相續(分別自己的妄想現狀的執著)、有無品外道依妄想執著相續(分別外道有無理論的執著)、三乘一乘無間妄想執著相續(分別佛法的究竟是一乘或三乘的執著)。其次,這些情形,都是愚癡凡夫們自心所生的妄想執著,猶如鈎鎖連環,相續不斷。都是自心以妄想不斷之絲而自縛其心,如春蠶作繭,在無始妄想狀態中相續執著難捨。復次,大慧啊!在這些執著自心妄想和如何纔是不執著而得解脫的關鍵中,其實,並非另有一個解脫的方法,但能見到一切法是本來寂靜的,自然就妄想不生了。大乘菩薩們,都親證一切法的本來寂靜。復次,證覺一切外物都無它的自性,都是自心現量的現象,本來也是一無所有的。依此而隨順觀察,一切都是自心現量境,所有的有和無的一切自性,都無相可見。在此無可見相中,寂靜相續,所以對於一切法,就沒有相續不相續的觀念了。復次,此中既無所謂有束縛,也無所謂有解脫。如果沒有得到這種如實證知自覺的究竟,那就生出有所謂束縛和解脫的見解了。為什麽呢?因為一切法的有和無,求其體性本來都是不可得的。因此對於衆生來說,本來無縛又嚮何處去求解脫呢?再說:愚癡的凡夫們,有三種相續,就是貪、瞋、癡,同時又為了未來的貪欲,因此相續不斷,所以就有各種各類的生命相續,流轉延綿,而形成五趣(註三十七)之身。大慧啊!所謂相續斷呢?就是說沒有相續和不相續的觀念和現象存在。復次,因為三緣的和合(註三十八),有習慣性的方便執著,而識的作用,就在其中生起相續無間的生生不已了。因為有方便和習慣的執著,所以纔有相續流轉的作用,如果斷除三和合緣中的業識,就可以見到三解脫,一切相續和不相續的執著,得到瞭解脫,這就叫做相續斷。”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一首偈語說:
  不真實妄想。是說相續相。若知彼真實。相續網則斷。
  (這是說妄想是不真實的,然而人們卻不能看出它是虛妄的,所以纔有相續無間的業識作用,流註不絶。換言之:世間一切現象的相續無間,都是這種不真實的妄想所生。如果是證知了妄想的虛幻不實,而不去執著,那麽相續無間的羅網就被切斷了。)
  於諸性無知。隨言說攝受。譬如彼蠶蟲。結網而自纏。
  愚夫妄想縛。相續不觀察。
  (這是說:因為人們都不能了知一切法的自性,衹是跟着言語意識而攝受一切境界,譬如春蠶作繭,自縛難解。所以愚癡無智的凡夫們,不能觀察自覺,都在相續無間中,流轉不已。)
  (註三十七)五趣:又曰:五道。一、地獄,二、餓鬼,三、畜生,四、人,五、天。
  (註三十八)三緣和合:三和合緣等者,外道妄計根塵我三緣和合,諸識次第相續而起。三事即根塵及我三事,和合相應而生是識。
  大慧復白佛言:如世尊所說,以彼彼妄想,妄想彼彼性。非有彼自性,但妄想自性耳。大慧白佛言:世尊,若但妄想自性,非性自性相待者。非為世尊如是說煩惱清淨,無性過耶。一切法妄想自性,非性故。佛告大慧:如是如是,如汝所說。大慧,非如愚夫性自性妄想真實。此妄想自性,非有性自性相然。大慧,如聖智有性自性。聖知、聖見、聖慧眼,如是性自性知。大慧白佛言:若使如聖,以聖知、聖見、聖慧眼,非天眼、非肉眼。性自性,如是知。非如愚夫妄想。世尊,雲何愚夫離是妄想,不覺聖性事故?世尊,彼亦非顛倒,非不顛倒。所以者何?謂不覺聖事,性自性故。不見離有無相故。世尊,聖亦不如是見,如事妄想。不以自相境界,為境界故。世尊,彼亦性自性相,妄想自性如是現。不說因無因故。謂墮性相見故。異境界,非如彼等,如是無窮過。世尊,不覺性自性相故。世尊,亦非妄想自性,因性自性相。彼雲何妄想非妄想,如實知妄想。世尊,妄想異,自性相異。世尊,不相似因,妄想自性想。彼雲何各各不妄想,而愚夫不如實知。然為衆生離妄想故,說如妄想相不如實有。世尊,何故遮衆生有無見,事自性計著。聖智所行境界計著,墮有見。說空法非性,而說聖智自性事。佛告大慧:非我說空法非性。亦不墮有見,說聖智自性事。然為令衆生離恐怖句故。衆生無始已來,計著性自性相。聖智事自性,計著相見,說空法。大慧,我不說性自性相。大慧,但我住自得如實空法,離惑亂相見,離自心現性非性見。得三解脫,如實印,所印於性自性。得緣自覺觀察住,離有無事見相。
  復次大慧,一切法不生者。菩薩摩訶薩,不應立是宗。所以者何?謂宗一切性非性故,及彼因生相故,說一切法不生宗,彼宗則壞。彼宗一切法不生。彼宗壞者,以宗有待而生故。又彼宗不生,入一切法故,不壞相不生故,立一切法不生宗者,彼說則壞。大慧,有無不生宗。彼宗入一切性,有無相不可得。大慧,若使彼宗不生,一切性不生而立宗,如是彼宗壞。以有無性相不生故,不應立宗。五分論多過故,展轉因異相故,及為作故,不應立宗分。謂一切法不生。如是一切法空,如是一切法無自性,不應立宗。大慧,然菩薩摩訶薩,說一切法,如幻夢。現不現相故,及見覺過故,當說一切法如幻夢性。除為愚夫離恐怖句故。大慧,愚夫墮有無見。莫令彼恐怖,遠離摩訶衍。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無自性無說 無事無相續 彼愚夫妄想 如死屍惡覺
  一切法不生 非彼外道宗 至竟無所生 性緣所成就
  一切法不生 慧者不作想 彼宗因生故 覺者悉除滅
  譬如翳目視 妄見垂發相 計著性亦然 愚夫邪妄想
  施設於三有 無有事自性 施設事自性 思惟起妄想
  相事設言教 意亂極震掉 佛子能超出 遠離諸妄想
  非水水相受 斯從渴愛生 愚夫如是惑 聖見則不然
  聖人見清淨 三脫三昧生 遠離於生死 遊行無所有
  修行無所有 亦無性非性 性非性平等 從是生聖果
  雲何性非性 雲何為平等 謂彼心不知 內外極漂動
  若能壞彼者 心則平等見
  自性空有之辨
  大慧大士又問:“如您所講的,既然一切法,都是由於各種各樣的妄想所生,那麽,一切萬物並沒有自性,衹是妄想本身所呈現的自性而已。如果衹是妄想本身的自性,那麽非自性就和自性互相對立了。但您卻說煩惱和清淨,是沒有自性的,豈不又産生矛盾了嗎?因為一切法都是妄想所生,而妄想卻本無自性的啊!”佛說:“是的。是的。誠然如你所說,但我的意思,並非像一般凡愚的人們所想象的,認為一切萬法都有一個真實的自性。而這個妄想自性,並非是真有存在;它並非如實證相似的可以如實得見啊!大慧啊!如果自覺內證聖智,依此聖知、聖見、聖慧眼,就可如實得知一切法的自性體相了。”大慧又問:“這裏所謂的聖知、聖見和聖慧眼,當然不是天眼,也不是肉眼,那是自性自知諸法體相,而是一種自性的睿智。並非如凡夫們的妄想;但要怎樣使凡夫們離了妄想,使他們自覺內證聖智呢?所以說:那些凡夫們的妄想,既不能說是絶對的顛倒,也並非不是顛例,為什麽呢?衹是說他們不能自覺內證妄想本自無性,木能遠離於有無之相,所以不能證得聖位。但是,自覺的聖者們,也並沒有本自無性,及遠離有無之相,例如他們對境應物,也同樣的會産生妄想,衹是不執著自心起的妄想相,而以為是真實的境界罷了。他們也同樣的會於自覺內證無生的自性中,生起分別自性的作用。因為起用便有妄想,所有妄想的自性,便是如此顯現,在這裏更沒有另外的原因,卻也不是無因而孤起的。如果有了有無之見,便墮在有性或著相的境界裏了。但是沒有自覺親證自性的人,卻並不如此,所以就會有無窮的過患,那都是因為他們不能自覺自性是本無性相可得的。而且也不是因為分別妄想的原因,纔知妄想性的無自性,所謂妄想本身,本來便無妄想實體可得,這樣才能如實得知妄想的自性。又因為人們妄想的各有不同,所以便覺得自性也各有同異之處,因為凡夫人們以各種不相似的因,用妄想來推測自性的體相。但他們卻不能反省各各不同的觀點,無非是各種不同的妄想所生,所以說凡夫們的不切實了知自己,有如此者。可是佛為了衆生們解脫遠離妄想的睏擾,說這些妄想都是不實在的。為了遮止衆生們落在著有著無的固執裏,以或有或無為自性而生起執著。甚之還執著聖智內證所行,認為是別有一種境界,因此墮在有所見、有所得的謬執裏。卻說空無自性為非法,而說實有聖智自性後相可得。”佛說:“我不是說空無自性為非法,也不是以墮在有所見、有所得中為聖智內證自性的事。而是為了避免衆生以落空為恐怖的心理,纔說出這種反復的論證。因為衆生自無始以來,都執著自性是有自性之相,證得自性之相,纔為聖境界的事。為了勸止人們對自性的執著,我纔說一切法空。大慧啊!我不說自性有自性之相,但是我安住在自得的如實空法之中,遠離顛倒惑亂的相和見,離自心現量,見知外性非性、得三解脫的如實法印,以此印證所有的一切法,對於自性本來面目得到自在觀察的自覺住,遠離有無二見。
  佛法宗綱的說明
  “再次,大慧啊!大乘道的菩薩們,不應該立一切法不生為宗旨。為什麽呢?因為所謂一切法,原來是非性的,說是不生,即已着初因之相了。所以主張此說者,所立的宗,就不成立。為什麽說一切法不生,不能成立為宗呢?因為他所立的宗,還是相對待的(不生是與生生相對待)。而且他所立的不生,也還是在一切法的一切範圍以內,自己卻不能破除不生的觀念啊!所以說立不生而為宗者,不攻而自破。再說,有一不生,或是本無而不生,那他所立的宗,也還是入於一切性的範圍,況且有無之相,追根究本,就根本不可得。如果他以不生為宗,以一切性都不生而立宗,那他自宗也就不能成立。因為無論有或無的性相既然根本不生了,就不應該立宗了。即使用因明的五分論方法去辨證,也會錯誤多端的;總之,這些立宗之說,他的宗旨和初因,是可以輾轉為因,是非紛然的。況且既已立宗,就落在有為有作之中,所以說不應該以任何一法而立宗。由這個一切法不生為宗的道理,推而廣之,所謂一切法空,乃至於一切無自性,也都不應立宗了。然而大乘菩薩們,為什麽又說一切法都如夢似幻呢?所謂似夢如幻,並不是絶對沒有的,衹是象徵它的不實在,說明它的不永存罷了。一切法雖然出現,但不永存,所以說一切法都是如夢似幻的,這說是為了除去無智凡夫們的恐怖落空心理。因為無智凡夫們,平常都墮在有或無的見解裏,如果要使他們不致對有無很難把捉而生恐怖,為此而遠離大乘之道,故以夢幻來說明。”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語說:
  無自性無說。無事無相續。彼愚夫妄想。如死屍惡覺。
  (這是說:所謂自性,原來是無自性可得,所以亦無名言可說。此中既無事和相之可得,更無相續的所依和能依,衹因凡夫愚癡,以妄想推測自性,猶如逐臭不捨,但於行屍走肉上而起惡覺,其愚嘆為觀止。)
  一切法不生。非彼外道宗。至竟無所生。性緣所成就。
  (這是說:如果認為一切法不生,便是立論的宗旨,那不是我說的法,而是外道的見解。如果一切畢竟不生,何以一切不生的自性,卻有待於因緣生法呢?)
  一切法不生。慧者不作想。彼宗因生故。覺者悉除滅。
  (這是說:如果是大智慧者,决不會有一切法不生的觀念。因為一切法,確藉因緣而生起,這豈不與他的宗旨相違背嗎?所以正覺者,應當捨除這些過失。)
  譬如翳目視。妄見垂發相。計着性亦然。愚夫邪妄想。
  (這是說:譬如有眼病的人,幻覺空中有毛輪如垂發等現象。那些執著於自性的人,也和有眼病的人一樣,都衹是愚癡無智,自生邪麯的想象而已。)
  施設於三有。無有事自性。施設事自性。思惟起妄想。
  (這是說:即如所說的三有(欲界、色界、無色界)的情狀,也是本來並無自性和事實的存在。但為了名詞思辨上的設立,纔描述它的作用,凡夫們卻於此中生起了妄想。)
  相事設言教。息亂極震掉。佛子能超出。遠離諸妄想。
  (這是說:所有的名相和名相所指的事實、都是為了思惟辨證時的方便而成立的。如果執著名相,把它當作實法,便將徒亂人意,使人們意亂神迷,為妄想所攝而增加散亂了。學佛的人們,要能超出於名相的藩籬,不要分別它的有和無纔對。)
  非水水想受。斯從渴愛生。愚夫如是惑。聖見則不然。
  (這是說:譬如狂渴時的麋鹿,反誤以荒野裏的焰影是水,拼命去追求它。無智凡夫,追逐於世間事物和執著於名相,也猶如渴鹿逐水一樣。唯有聖者,方能解脫這些妄見。)
  聖人見清淨。三脫三昧生。遠離於生滅。遊行無所有。
  (這是說:聖者的境界,是親證一切法的本來清淨,已得到了三解脫的三昧,遠離了一切的生滅心,遊行於無所有的寂滅境界中。)
  修行無所有。亦無性非性。性非性平等。從是生聖果。
  (這是說:若能從了無所有處修行,不要分別所謂自性和非自性等等,自然就性相平等,由此可生聖果了。)
  雲何性非性。雲何為平等。謂彼心不知。內外極漂動。
  若能壞彼者。心則平等見。
  (這是說:所謂性和非性,以及如何是自性平等的境界呢?那就是說人們不能徹底瞭解身心內外諸法,都是無常而無自性可得的,所以妄想分別,漂流在內外境界現象之中。如果能夠破除妄想執著,自然就可以見到自性平等的境界了。)
  爾時,大慧菩薩白佛言:世尊,如世尊說,如攀緣事,智慧不得。是施設量,建立施設。所攝受非性,攝受亦非性。以無攝故,智則不生。唯施設名耳。雲何世尊,為不覺性自相共相,異不異故,智不得耶。為自相共相,種種性自性相,隱蔽故,智不得耶。為山岩石壁,地水火風障故,智不得耶。為極遠極近故,智不得耶。為老小盲冥,諸根不具故,智不得耶。世尊,若不覺自共相異不異,智不得者。不應說智,應說無智。以有事不可得故。若復種種自共相性自性相,隱蔽故智不得者,彼亦無智,非是智。世尊,有爾焰故智生,非無性會爾焰,故名為智。若山岩石壁地水火風,極遠極近,老小盲冥,諸根不具,智不得者。此亦非智,應是無智。以有事不可得故。佛告大慧:不如是。無智、應是智、非非智。我不如是隱覆說攀緣事,智慧不得,是施設量建立。覺自心現量,有無有,外性非性。智而事不得。不得故,智於爾焰不生。順三解脫,智亦不得。非妄想者,無始性非性,虛偽習智,作如是知,是知彼不知。故於外事處所,相性無性,妄想不斷。自心現量建立,說我我所相,攝受計著。不覺自心現量。於智爾焰而起妄想。妄想故,外性非性,觀察不得,依於斷見。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有諸攀緣事 智慧不觀察 此無智非智 是妄想者說
  於不異相性 智慧不觀察 障礙及遠近 是名為邪智
  老小諸根冥 而智慧不生 而實有爾焰 是亦說邪智
  什麽是智慧的實相
  這時,大慧大士又問:“依您所說,這個分別攀緣的妄想心,如加以智慧觀照,就都無根本可得,衹是依世間的習慣,假設而形成的。事實上,假設的妄心現象,根本就沒有能攝取和所攝取的自性存在。如果能夠了知這些都是內心意識分別的所生,於是能攝和所攝的也都自然空了。那麽,所謂的智,邊同樣沒有能攝及所攝的境界,也衹是一種表達時的假設名詞而已。然而,究竟是因為人們不能感覺自他等共同性相的異同,所以不能證得智相呢?或因為自他等種種的自性相,可以自由隱蔽,所以不能證得智相呢?或因為被物質世界的山岩、石壁、地、水、火、風所障礙,不能證得智相呢?或是因為空間遠近的距離,不能證得智相呢?或是因為年齡的老小以及身心諸根的聾盲,不能證得智相呢?假使是由於不能感覺自他等共同性相的同異,而不能證得智者,那就不應該說是智,而是無智,因為他連這些事都不能證得啊!假使是由於被自他等種種性相所隱蔽,而不能證得智者,也衹能說是無智,而不能說是智。因為能明照一切,纔說是智,並不是不能明照一切的也算是智啊!假使由於山岩石壁地水火風,或遠近距離、老小聾盲等身心諸不健全的關係,不能證得智相者,應該說是根本無智,因為也有許多事是智所不能證得啊!”佛說:“我不像你所說,這樣便是無智,那樣纔是智,但出不是說這些就不屬於智的範圍,我不會這樣含糊隱約其辭的。在妄想分別和攀緣執著的妄心現狀中,是不能求得智慧實相的。這些都是妄心的設施量所形成的心理狀態。但能自覺內證都是自心現量,了知一切外物之性都是非性,究竟是有或是沒有,事實上都不可得,與其了不可得,所以在內外一切境界上,智慧朗然,幻影不生。由此順着三解脫門而證覺所謂智,也是不可得的。這不是像普通人以妄想分別,從無始以來,就習慣於有性、無性的虛妄習氣之中,以推測智相的實境,認為這樣纔算是知道了智,那樣卻不是知道智。所以人們對外界一切境象,尋求性和無性等的妄想不斷發生。卻不自知都是自心現量所形成,卻說那是我和我所的各種狀態。而且加以執著,不能自覺內證自心現量,卻推測智相而生起許多妄想,由於用妄想心以求智,所以觀察外性非性而不可得,就墮入斷見之中,認為根本沒有自性了。”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首偈語說:
  有諸攀緣事。智慧不觀察。此無智非智。是妄想者說。
  (這是說:在有妄想分別的攀緣狀態中,觀察智慧實相,說這是智那不是智等等,都是妄想者所說,並不是智的實相。)
  於不異相性。智慧不觀察。障礙及遠近。是名為邪智。
  老小諸根冥。而智慧不生。而實有爾焰。是亦說邪智。
  (這是說:如果說因為自他同異等性相的分歧,或是被物質所障礙,以及遠近距離所阻隔,纔得不到智相,這些觀念,都是邪見。還有認為是因年齡老小,以及身心諸根不健全的關係,而明照一切的智慧境界不生,這也是邪見。)
  復次大慧,愚癡凡夫,無始虛偽,惡邪妄想之所回轉。回轉時,自宗通、及說通不善了知。著自心現,外性相故。著方便說,於自宗四句,清淨通相,不善分別。大慧白佛言:誠如尊教。唯願世尊,為我分別說通及宗通。我及餘菩薩摩訶薩,善於二通。來世凡夫聲聞緣覺,不得其短。佛告大慧:善哉善哉,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大慧白佛言:唯然受教。佛告大慧:三世如來,有二種法通。謂說通,及自宗通。說通者,謂隨衆生心之所應,為說種種衆具契經,是名說通。自宗通者,謂修行者離自心現,種種妄想,謂不墮一異、俱不俱品,超度一切心意意識,自覺聖境界。離因成見相。一切外道聲聞緣覺,墮二邊者所不能知。我說是名自宗通法。大慧,是名自宗通,及說通相。汝及餘菩薩摩訶薩,應當修學。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謂我二種通 宗通及言說 說者授童蒙 宗為修行者
  宗通和說通的意義
  佛說:“大慧啊!其次,愚癡凡夫們,被無始以來的虛偽妄想所迷轉,所以就不善於了知宗通和說通的真意,而迷著於自心所現的內外性相,執著方便之說,對於自宗四句(註三十九)的清淨通相,就不善於分別了。”大慧問:“誠如尊教,惟願您為我解說宗通和說通之相,使我和其他學大乘菩薩道的人,善於瞭解二通,不致墮入凡夫、聲聞、緣覺們的妄知邪見。”佛回答說:“過去、現在、未來的三世如來,有兩種法通,就是說通和自宗通。所謂說通,是為了適應衆生心理上所希求的,為他們解說種種不同的經典,這就名為說通。所謂自宗通,就是實際修行者,離自心所現的種種妄想,不再睏在一異、同俱和不同懼的知見裏,超脫一切意識,遠離因和果等知見,而自覺內證聖智境界。一切外道、聲聞、緣覺們,墮在二邊對待之見,所以不能了知這個道理。這就是我說的自宗通法。大慧啊!這種宗通和說通,你和其他一切大菩薩們,都應當修學。”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首偈語說:
  我謂二種通。宗通及言說。說者授童蒙。宗為修行者。
  (這個偈語的意義,已詳如上文所說,不須再釋。)
  (註三十九)四句:即四句執。—、常句。外道計過去之我,即為今我,相續不斷,執之為常,即墮於常見,是名常句。二、無常句。外道計我今世始生,不由過去之因,執為無常,即墮於斷見,是名無常。三、亦常亦無常句。外道於上二句,皆見有過失,便計我是常,身是無常,若爾則離身即無有我,此亦成過,此名亦常亦無常。四、非常非無常句。外道計身有異故非常,我無異,故非無常,若爾則離身亦無有我,此亦成過,是名非常非無常句。
  爾時,大慧菩薩白佛言:世尊,如世尊一時說言,世間諸論種種辯說,慎勿習近。若習近者,攝受貪欲,不攝受法。世尊,何故作如是說。佛告大慧:世間言論,種種句味,因緣譬喻,採集莊嚴。誘引誑惑愚癡凡夫,不入真實自通。不覺一切法,妄想顛倒,墮於二邊。凡愚癡惑而自破壞,諸趣相續不得解脫,不能覺知自心現量。不離外性自性,妄想計著。是故世間言論,種種辯說,不脫生老病死,憂悲苦惱,誑惑迷亂。大慧,釋提桓因廣解衆論,自造聲論。彼世論者,有一弟子,持竜形像,詣釋天宮,建立論宗。要壞帝釋千輻之輪。隨我不如斷一一頭,以謝所屈。作是要已,即以釋法,摧伏帝釋。釋墮負處,即壞其車,還來人間。如是大慧,世間言論,因譬莊嚴。乃至畜生,亦能以種種句味,惑彼諸天,及阿修羅,著生滅見。而況於人。是故大慧,世間言論,應當遠離。以能招致苦生因故,慎勿習近。大慧,世論者,惟說身覺境界而已。大慧,彼世論者,乃有百千。但於後時後五十年,當破壞結集。惡覺因見盛故,惡弟子受。如是大慧,世論破壞結集。種種句味,因譬莊嚴,說外道事。著自因緣,無有自通。大慧,彼諸外道,無自通論。於餘世論,廣說無量百千事門,無有自通。亦不自知,愚癡世論。爾時,大慧白佛言:世尊,若外道世論,種種句味因譬莊嚴,無有自通,自事計著者。世尊亦說世論,為種種異方諸來會衆,天人阿修羅,廣說無量種種句味,亦非自通耶。亦入一切外道智慧言說數耶。佛告大慧:我不說世論,亦無來去,惟說不來不去。大慧,來者趣聚會生,去者散壞,不來不去者是不生不滅。我所說義,不墮世論妄想數中。所以者何?謂不計著外性非性,自心現處。二邊妄想,所不能轉。相境非性。覺自心現,則自心現妄想不生。妄想不生者,空、無相、無作、入三脫門,名為解脫。
  大慧,我念一時於一處住。有世論婆羅門,來詣我所,不請空閑,便問我言:瞿曇,一切所作耶。我時答言:婆羅門,一切所作是初世論。彼復問言:一切非所作耶。我復報言:一切非所作是第二世論。彼復問言:一切常耶,一切無常耶。一切生耶,一切不生耶。我時報言:是六世論。大慧,彼復問我言:一切一耶,一切異耶。一切俱耶,一切不俱耶。一切因種種受生現耶。我時報言:是十一世論。大慧,彼復問言:一切無記耶,一切有記耶。有我耶,無我耶。有此世耶,無此世耶。有他世耶,無他世耶。有解脫耶,無解脫耶。一切剎那耶,一切不剎那耶。虛空耶,非數滅耶。涅槃耶。瞿曇,作耶,非作耶。有中陰耶,無中陰耶。大慧,我時報言:婆羅門,如是說者,悉是世論,非我所說。是汝世論。我唯說無始虛偽,妄想習氣,種種諸惡,三有之因。不能覺知自心現量,而生妄想攀緣外性。如外道法,我諸根義,三合知生。我不如是。婆羅門,我不說因,不說無因。惟說妄想攝所攝性,施設緣起。非汝所及餘,墮受我相續者,所能覺知。大慧,涅槃、虛空、滅,非有三種,但數有三耳。復次大慧,爾時世論婆羅門,復問我言:癡愛業因故,有三有耶,為無因耶。我時報言:此二者亦是世論耳。彼復問言:一切性皆入自共相耶。我復報言:此亦世論。婆羅門,乃至意流妄計外塵,皆是世論。復次大慧,爾時世論婆羅門復問我言:頗有非世論者不。我是一切外道之宗。說種種句味,因緣譬喻莊嚴。我復報言:婆羅門,有,非汝有者。非為非宗、非說、非不說種種句味,非不因譬莊嚴。婆羅門言:何等為非世論、非非宗、非非說。我時報言:婆羅門,有非世論,汝諸外道所不能知。以於外性,不實妄想,虛偽計著故。謂妄想不生,覺了有無自心現量,妄想不生。不受外塵,妄想永息,是名非世論。此是我法,非汝有也。婆羅門,略說彼識,若來若去,若死若生,若樂若苦,若溺若見,若觸若著種種相。若和合相續,若愛若因計著。婆羅門,如是比者,是汝等世論,非是我有。大慧,世論婆羅門作如是問,我如是答,彼即默然,不辭而退。思自通處,作是念言。沙門釋子,出於通外,說無生、無相、無因,覺自妄想現,妄想不生。
  大慧,此即是汝嚮所問,我何故說習近世論,種種辯說,攝受貪欲,不攝受法。大慧白佛言:世尊,攝受貪欲及法,有何句義。佛告大慧:善哉善哉。汝乃能為未來衆生,思惟咨問如是句義。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大慧白佛言:唯然受教。佛告大慧:所謂貪者,若取若捨,若觸若味。係着外塵,墮二邊見。復生苦陰,生老病死,憂悲苦惱。如是諸患,皆從愛起。斯由習近世論,及世論者。我及諸佛說名為貪。是名攝受貪欲,不攝受法。大慧,雲何攝受法。謂善覺知自心現量。見人無我,及法無我相,妄想不生。善知上上地。離心意意識。一切諸佛智慧灌頂。具足攝受十無盡句。於一切法無開發自在。是名為法。所謂不墮一切見,一切虛偽,一切妄想,一切性,一切二邊。大慧,多有外道癡人,墮於二邊,若常若斷,非黠慧者。受無因論,則起常見。外因壞,因緣非性,則起斷見。大慧,我不見生住滅故,說名為法。大慧,是名貪欲及法。汝及餘菩薩摩訶薩,應當修學。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一切世間論 外道虛妄說 妄見作所作 彼則無自宗
  惟我一自宗 離於作所作 為諸弟子說 遠離諸世論
  心量不可見 不觀察二心 攝所攝非性 斷常二俱離
  乃至心流轉 是則為世論 妄想不轉者 是人見自心
  來者謂事生 去者事不現 明了知去來 妄想不復生
  有常及無常 所作無所作 此世他世等 斯皆世論通
  世間理論辨證和文詞的觀點
  這時,大慧大士又問:“您常說,對於世間種種言論文詞,以及種種辯說,慎勿習近。如果習近世間言論,衹是增益攝受貪欲,卻不能接受正法。這是什麽道理呢?”佛回答說:“世間的種種言論文詞,那是綜論世間的因緣法,以巧妙的譬喻和詞句來修飾,以引誘誑惑愚癡的凡夫們。但用這些言詞卻不能覺悟一切法的究竟,進入真實內通的境界。衹是增益顛倒妄想,墮於相對的二邊見解裏。凡夫愚癡,反以此為樂,不求自解,所以在諸惡趣中,相續流轉不止,不得解脫,不能覺知一切都是自心現量。他們的見解都不離外性自性的虛妄分別,都在妄想和執著之中。因為世間種種論辯和文詞,不脫生老病死、憂愁苦惱和誑惑迷亂。大慧啊!世間言論文詞,都衹說身體的感覺和知覺境界而已。而且世論有千差萬別,當我寂滅以後,再五百年,因為邪見外道的盛行,將會破壞佛的遺教所結集的經典,我法中的惡弟子們,也會接受這種世論。大慧啊!就是因為以世論破壞佛的遺教所結集的經典,以種種文詞雋永的句子,和富麗堂皇的譬喻,來宣傳外道的見解,徒然執著於世間因緣之法,而不能自通。這些外道們,沒有自通之論,衹在其餘世論之中,廣說無量百千事相的差別法門,既不能自覺內證自通,也不自知愚癡世論,是更為癡迷荒謬的了。”大慧又問:“如果說,外道世論種種美麗的文詞譬喻,衹是徒增癡迷執著,不能自覺內證自通。可是您也常說世論,也是為了各處來會的大衆們,廣說無量種種句義,難道您也不是自通,和他們一樣從事於言說嗎?”佛回答說:“我不說世論,也無來去之跡,唯說不來亦不去之法。大慧啊!所謂來,是指會集和積聚。所謂去,便是指散壞。不來也不去,就是不生不滅。我所說的義理,是不會墮在世論妄想的範圍,為什麽呢?就是說我不執著內外的自性,或非自性,了知一切都是自心的現量,不被相對待的二邊妄想所轉。一切萬象有相之境,都非自性,既自覺內證一切都是自心現量,那麽—切自心現量的妄想就不生。妄想不生,便得空、無相、無作之法。而入於三解脫門,方名為解脫。
  內學和外道的辨別
  “大慧啊!我記得過去有一個時間,住在某處,有一位專通世論的婆羅門,到我那裏來,一到馬上就問我:一切是出主宰所創造的嗎?我回答說:那是第一種的世論見解。他又問:一切不是由主宰所創造的嗎?我回答說:那是第二種世論的見解。他又問:一切是常存或不常存的呢?一切是有生或不生的呢?我回答說:那是第六種的世論。他又問:一切是一或是多呢?一切是同時俱在或不同時俱在的?一切是因為有種種因緣而顯現受生的呢?我回答他說:那是第十—種世論。他又問:一切是無記的或是有記的呢?有我或是無我呢?有此世或是無此世呢?有他世或是無他世呢?有解脫或是無解脫呢?一切是剎那?或不是一剎那呢?一切是虛空呢?或不是緣盡而滅呢?是不生不滅呢?或有主宰或無主宰呢?有中陰身,或無中陰身呢?我回答說:你這些所說的,都是世論,都非我所說的,我衹是說衆生們自無始以來,因為虛妄的習氣,而生起諸惡的三有(欲、色、無色)之因。人們卻不能覺知自心現量,衹生妄想分別,攀緣外性,如外道們的說法,說我與根(身心的機能)塵、意等三緣和合,纔産生了智。我卻不是如此,我既不說因,也不說無因,衹說妄想的能攝和所攝作用,設施說為緣起而生諸法;卻不是你和其餘那些墮在我相中者所能覺知。大慧啊!涅槃、虛空和寂滅.並非是三種境界,衹是名數上有三而已。當時,那個婆羅門又問我說:是由於癡愛業為因,纔生三有嗎?或是無因而生三有的呢?我當時回答說:你所問的二點,也是世論。他又問:一切性都能列入自他的共相嗎?我又回答說:這也是世論,乃至心意流動而執著外境,都是世論。當時,他問說:又有什麽不是世論的呢?我婆羅門是—切外道的正宗,說種種文句意義,因緣譬喻等,極為莊嚴。我回答說:婆羅門啊!有是有的,卻非你們所有,既非有為,也非非宗,也非有說,但也不是不說種種句義,也非不因譬喻而得莊嚴。他又問:什麽纔是非世論、非非宗、非非說呢?我當時回答說:有非世論,但你和其他諸外道都不能知。因為你們衹求心外之性,執著不實的虛偽妄想。我是說:一切妄想不生,覺了有和無,都是自心的現量。妄想既然不生,就不受外塵所染污,從此妄想永息,就名為非世論。這就是我所說的法.卻非你們所有。婆羅門啊!我再為你略說這個識,它是似來似去,似死似生。似苦似樂,似溺似見,似觸似執等種種法相,似和合相續,似愛著諸因緣。例如這些相對的推論,就是你們的世論,卻不是我之所說。大慧啊!這就是當時那個世論婆羅門,這樣的問,我就這樣的答,於是他就默然不辭而退,他心想:釋迦的出世法,是出於通外,說的無生無相無因之法,已自覺內證妄想的現相,因此妄想不生。
  “大慧啊!這也就是你剛纔所問我的,為什麽說習近世論的種種辯說,衹能攝受貪欲,卻不能接受正法的道理。”大慧又問:“所謂攝受貪欲,以及正法,是有哪些不同的道理呢?”佛回答說:“所謂貪者,例如取和捨,感觸和嗜味,凡是係着外塵境象,墮在或有或無的二邊見解裏,因此産生苦陰,乃至生老病死,憂愁苦惱等。所有這些過患,都是從愛的一念而起,這都是由於習近世論和創造世論者,所以我及諸佛稱之為貪。這也就是所謂攝受貪欲,而不接受正法。大慧啊!什麽是接受正法呢?就是說,善於覺知一切都是自心現量,證見人無我,及法無我相,妄想不生,善知菩薩種種上上地相,離心、意、識,得一切諸佛智慧灌頂,具足攝受十無盡句,對於一切法,無須待他力啓蒙而能自在自得,這就名為法。也就是所謂不墮在一切見、一切虛妄、一切妄想、一切性、一切二邊之中。大慧啊!有許多的外道癡人,墮於二邊之中,例如斷見、常見等的黠慧者;因為接受一切無因論就産生常見,又因為見到緣盡則滅,就起斷見。我法是見本來就沒有生、住、滅的,所以名為佛法。這也就是說明貪欲和佛法的不同,你和其餘的大菩薩們,應當修學。”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語說:
  一切世間論。外道虛妄說。妄見作所作。彼則無自宗。
  惟我一自宗。離於作所作。為諸弟子說。遠離諸世論。
  (這是說:一切世間的世論學說,都是虛偽妄想所生的理論而已。他們妄見有一能作的和所作的,根本就沒有自宗。佛說衹有佛法一自宗,是離於所作和能作的妄想,所以佛教弟子們,必須遠離一切世論之學。)
  心量不可見。不觀察二心。攝所攝非性。斷常二俱離。
  乃至心流轉。是則為世論。
  (這是說:世論之學,是不能究竟了知自心現量的,而且也觀察不到妄心對待的二邊,更不能了知能攝和所攝的,部是非性,也不能遠離斷見和常見。總之,一切在妄想心中流轉不止,這就名為世論。)
  妄想不轉者。是人見自心。來者謂事生,去者事不現。
  明了知去來。妄想不復生。有常及無常。所作無所作。
  此世他世等。斯皆世論通。
  (這是說:如果不起妄心,不隨妄想流轉,便可以見到自心現量了。所謂來的現象,是指自心現量境生起事相而說。去的現象,是對自心現量境事相消散而說。如果明了自心,而知無所從去,也無所從來,那妄想分別就不再生起了。至於推求事物的有常性或無常性,有主宰,或無主宰,乃至此世他世等等。這些都是世論之學,與自覺內證的宗通,都是了不相關的。)
  爾時,大慧菩薩復白佛言:世尊,所言涅槃者,說何等法名為涅槃。而諸外道各起妄想。佛告大慧: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當為汝說。如諸外道妄想涅槃。非彼妄想隨順涅槃。大慧白佛言:唯然受教。佛告大慧:或有外道,陰界入滅。境界離欲,見法無常,心心法品不生。不念去來現在境界,諸受陰盡。如燈火滅,如種子壞,妄想不生。斯等於此,作涅槃想。大慧,非以見壞,名為涅槃。大慧,或以從方至方,名為解脫。境界想滅,猶如風止。或復以覺所覺見壞,名為解脫。或見常無常,作解脫想。或見種種相想,招致苦生因。思惟是已,不善覺知自心現量,怖畏於相,而見無相,深生愛樂,作涅槃想。或有覺知內外諸法,自相共相,去來現在,有性不壞,作涅槃想。或謂我人、衆生、壽命一切法壞,作涅槃想。或以外道,惡燒智慧,見自性及士夫,彼二有間。士夫所出,名為自性,如冥初比。求那轉變,求那是作者,作涅槃想。或謂福非福盡。或謂諸煩惱盡。或謂智慧。或見自在,是真實作生死者,作涅槃想。或謂展轉相生,生死更無餘因。如是即是計著因。而彼愚癡不能覺知。以不知故,作涅槃想。或有外道言,得真諦道,作涅槃想。或見功德,功德所起,和合一異,俱不俱,作涅槃想。或見自性所起,孔雀文彩,種種雜寶,及利刺等性。見已,作涅槃想。大慧,或有覺二十五真實。或王守護國,受六德論,作涅槃想。或見時是作者,時節世間。如是覺者,作涅槃想。或謂性,或謂非性。或謂知性非性。或見有覺,與涅槃差別,作涅槃想。有如是比,種種妄想,外道所說不成所成,智者所棄。大慧,如是一切悉墮二邊,作涅槃想。如是等外道涅槃妄想,彼中都無,若生若滅。大慧,彼一一外道涅槃,彼等自論。智慧觀察,都無所立。如彼妄想,心意來去,漂馳流動,一切無有得涅槃者。
  大慧,如我所說涅槃者。謂善覺知自心現量,不著外性。離於四句,見如實處。不隨自心現,妄想二邊,攝所攝不可得。一切度量,不見所成。愚於真實,不應攝受。棄捨彼已,得自覺聖法。知二無我,離二煩惱,淨除二障,永離二死。上上地、如來地,如影幻等,諸深三昧。離心意意識,說名涅槃。大慧,汝等及餘菩薩摩訶薩,應當修學。當疾遠離一切外道諸涅槃見。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外道涅槃見 各各起妄想 斯從心想生 無解脫方便
  愚於縛縛者 遠離善方便 外道解脫想 解脫終不生
  衆智各異趣 外道所見通 彼悉無解脫 愚癡妄想故
  一切癡外道 妄見作所作 有無有品論 彼悉無解脫
  凡愚樂妄想 不聞真實慧 言語三苦本 真實滅苦因
  譬如鏡中像 雖現而非有 於妄想心鏡 愚夫見有二
  不識心及緣 則起二妄想 了心及境界 妄想則不生
  心者即種種 遠離相所相 事現而無現 如彼愚妄想
  三有惟妄想 外義悉無有 妄想種種現 凡愚不能了
  經經說妄想 終不出於名 若離於言語 亦無有所說
  如何是究竟涅槃和各種外道不同的見解
  這時,大慧大士又問:“所謂涅槃,究竟是怎樣的境界?可是一般外道們,也都有他們的涅槃妄想啊!”佛說:“一般外道所說的涅槃,都是妄想,他們並非由於妄想不生,而證得涅槃。大慧啊!有些外道們,說五陰——色、受、想、行、識,十八界,十二入等身心作用完全入於滅盡,於一切外境界上,完全離欲,見一切法是無常的,各種的心境善法不生,也不念過去本來現在等境界。一切感覺的陰影已盡,猶如火盡燈滅,也猶如種子的毀壞,說一切妄想不起,他們就把這種情形認為是涅槃境界。他們並不是見到一切法本自寂滅,而名為涅槃的。大慧啊!有的或者認為由這一方到達那一方,便名為解脫,那時,一切境界妄想都滅了,就如風平浪靜。有的或者認為看不見能覺和所覺的境界生滅,便名為解脫。有的或者認為對於常和無常不起分別,便名為解脫。有的或者認為世間的種種現象,都是妄想所招來,作為生命的苦因,都衹是思惟意識而已,由於不善於覺知自心現量,而畏怖一切現象以求無相之境,執此深愛不捨,而以為是涅槃的境界。右的或者認為衹要覺知內外諸法自他的共相,以及過去未來現在三世中,確有一不壞滅的自性,使以為這是涅槃的境界。有的認為捨棄我、人、衆生、壽命等一切法,便是涅槃的境界。還有的被邪見所燒灼,認為確有一自性和人物而並存,人與萬物,互相變化,衹是時間空間上的間隔,但都出於自性的作用。不過他認為在最初,自性衹是許多物質原素,這些原素纔是創造萬物的主體,他們就以此為涅槃的境界。有的或者認為罪惡或福報都銷盡了,或說一切煩惱部盡了,或說衹有智慧,或自在天主,纔是真實創造衆生的主宰,便以此為涅槃的境界。有的說,萬物是輾轉相生的,生死更無其他的原因,但不知這樣便是執著有因了!可是他們愚癡無智,不能自己覺知,因為不自覺知,便以此作為涅槃的境界。有的外道,說自己得到真諦之道,便以為是涅槃的境界。有的以為見別能作,和所作及所生起的和合同異,俱全和不俱全,便以為是涅槃的境界。有的見到自然界的自然力量,會生出孔雀等文彩,以及種種世間雜寶,和荊棘利刺等物性,便以自然是涅槃的境界。有的說覺到二十五真實(註四十),或國王守護衆生,受六德論(註四十一),便以為是涅槃的境界。有的見到時間為創造世間的主因,便以此為涅槃的境界。或有說性,或有說非性,有的以有為為涅槃,有的以無為為涅槃,有的以有無為涅槃,甚至有的以為事事物物,或說有涅槃有知覺,或見涅槃無知覺,就是涅槃的境界。大慧啊!舉例來說,有這種種的外道妄想,以不成理由的理由作為理論的根據,實在被智者所不齒了。這一切,無非都是墮在互相對待的二邊見解裏,自以為是涅槃的境界。像這些外道們的涅槃妄想,終不能和如實的正法相應了。大慧啊!這些外道涅槃,衹是他們的自圓其說,如果以真正智慧來觀察,就都是無稽之談。就如他們自己的妄心一樣,來去漂馳流動,而不能把捉,他們所說的涅槃,也是如此。
  “大慧啊!而我所說的涅槃,就是說善於覺知自心現量,不執著於心外之性,離於四句,(註見前三十八),見到本來如實之處。不墮於自心所現的相對的二邊見解裏,捨棄能攝和所攝,及一切妄心的推度,把愚癡和真實一起拋卻,能這樣合棄,就得到自覺的聖法。同時還要了知二無我(人無我、法無我),離二煩惱(貪瞋癡等根本煩惱和忿恨覆等隨煩惱),淨除二障(煩惱障、所知障),永離二死(分段生死、變易生死),證入菩提次第的上上地,乃至於如來地,證得一切如夢似幻般的各種甚深三昧,離心、意、識,便是涅槃的境界。大慧啊!你和其餘的大乘菩薩們,應當趕快遠離一切外道等各種涅槃的見解。”這時,佛就歸納這些道理,作了一篇偈語說:
  外道涅槃見。各各起妄想。斯從心想生。無解脫方便。
  愚於縛縛者。遠離善方便。外道解脫想。解脫終不生。
  (這是說:各種外道的涅槃見解,都是妄心妄想所生,沒有真正解脫的方便法門。愚癡無知、愈縛愈深,不能善於連用解脫法門,雖然也是為了求得解脫,但始終得不到解脫。)
  衆智各異趣。外道所見通。彼悉無解脫。愚癡妄想故。
  一切癡外道。妄見作所作。有無有品論。彼悉無解脫。
  (這是說:各種外道們的旨趣,雖然各自不同,但都是心外求道的見解,在這點上卻是彼此相同的。所有的外道,都不能證得究竟解脫之道,無非是由於愚癡妄想的作用。他們執迷不悟,妄認有能造作的主宰和所造作的物體,而且在有無之間,落於相對的偏見,而不能究竟解脫。)
  凡愚樂妄想。不聞真實慧。言語三苦本。真實滅苦因。
  譬如鏡中像。顯現而非有。於妄想心鏡。愚夫見有二。
  (這是說:愚癡無智的凡夫們,衹樂於執著妄心妄想,不聞真實的智慧。貪著言語理論,便是墮於三界的苦本。如果內證真實的自覺,才能滅除一切苦因。譬如鏡中現像,雖然人物來照時就顯現出來,但去後卻不留形跡。一切妄心妄想,對境依他而起,自心現量,也猶如鏡子一樣,本無來去生滅的蹤跡可得,衹因愚夫妄見,而産生有無等二邊的妄想而已。)
  不識心及緣。則起二妄想。了心及境界。妄想則不生。
  心者即種種。遠離相所相。事現而無現。如彼愚妄想。
  (這是說:凡夫們因為不識自心現量,和緣起生法,所以就産生有無的二邊妄想。如果了見自心和外境,就不會生起妄想分別之心了。心雖然是種種的根本,但它卻是沒有自相和所現的相可得。即使心中現出各種事相,也衹是一現即空,而實無所現的。猶如愚迷凡夫們的妄想,也是無從把捉的。)
  三有惟妄想。外義悉無有。妄想種種現。凡愚不能了。
  經經說妄想。終不出於名。若離於言說。亦無有所說。
  (這是說:三界所有的欲、無明和業等,都無非是唯心妄想所産生的。除此以外,實在沒有另外一個東西的存在。妄想分別,便現出種種事相,衹是凡夫愚癡,不能自知罷了。既如佛所說的種種經典,處處都指破這個妄想。所有佛經的各種不同說法,也衹是名詞論辯的不同而已。如果不去執著名詞而實證涅槃,本來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註四十)二十五真實:二十五諦真實也,二十五諦為數論外道所立,說明宇宙萬有開展狀況順序之根本原理也。即自性(物質的本體)受神我(精神的本體)之作用而生大,由大生我慢,由我慢生五唯(色、聲、香、味、觸),五知根(眼、耳、鼻、舌、身),五作業根(口、手、足、男女、大遺),心根,又由五唯生五大(空、風、火、水、地)。而神我與自性之關係,恰如跛者與瞽者。神我雖有智的作用,然不能動,自性雖有活動作用,然不能生為其活動之源之動機,蓋神我為使自性有活動者,自性為使活動動機實現者,由此二相生中間之二十三諦也。
  (註四十一)六德論:六德:梵語薄伽梵之六義也,有時亦通用於王者之六德。一自在、二熾盛、三端嚴、四名稱、五吉祥、六尊貴。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楞伽經乘性宗頓教四十一法門序言八識規矩頌楞伽大義今釋捲第一
楞伽大義今釋捲第二楞伽大義今釋捲第三楞伽大義今釋捲第四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