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类 朱子語類   》 四一至五十      朱熹 Zhu Xi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一
  論語二十三
  顔淵篇上
  顔淵問仁章
  顔子生平,衹是受用「剋己復禮」四個字。不遷,不貳。三月不違。不改其樂。道夫。
  顔子剋己,如紅爐上一點雪!道夫。
  
  「剋己復禮」,間不容發。無私便是仁。道夫。
  
  「剋己復禮」,如通溝渠壅塞;仁乃水流也。可學。
  
  「剋己復禮」,「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若海。
  
  剋己亦別無巧法,譬如孤軍猝遇強敵,衹得盡力捨死嚮前而已,尚何問哉!謨。
  
  龔郯伯說:「剋去己私後,卻方復禮。」曰:「『剋己復禮』,一如將水去救火相似。又似一件事,又似兩件事。」時舉。植同。
  
  剋己,則禮自復;閑邪,則誠自存。非剋己外別有復禮,閑邪外別有存誠。賀孫。此非定說。
  
  「剋己復禮」。所以言禮者,謂有規矩則防範自嚴,更不透漏。必大。
  
  「剋己復禮為仁」,與「可以為仁矣」之「為」,如「謂之」相似;與「孝弟為仁之本」,「為仁由己」之「為」不同。節。
  
  一於禮之謂仁。衹是仁在內,為人欲所蔽,如一重膜遮了。剋去己私,復禮乃見仁。仁、禮非是二物。可學。
  
  問:「『剋己復禮』,『如見大賓』之時,指何者為仁?」曰:「存得心之本體。」節。
  
  因說剋己,或曰:「若是人欲則易見。但恐自說是天理處,卻是人欲,所以為難。」曰:「固是如此。且從易見底剋去,又卻理會難見底。如剝百合,須去了一重,方始去那第二重。今且將『義利』兩字分個界限,緊緊走從這邊來。其間細碎工夫,又一面理會。如做屋柱一般,且去了一重粗皮,又慢慢出細。今人不曾做得第一重,便要做第二重工夫去。如中庸說『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此是尋常工夫都做了,故又說出嚮上一層工夫,以見義理之無窮耳。不成『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處不慎,便衹去慎獨!無此理也。」雉。
  
  元翰問:「剋去己私,最是難事。如今且於日用間每事尋個是處。衹就心上驗之,覺得是時,此心便安。此莫是仁否?」曰:「此又似說義,卻未見得仁。又況做事衹要靠着心。但恐己私未剋時,此心亦有時解錯認了。不若日用間衹就事上子細思量體認,那個是天理,那個是人欲。着力除去了私底,不要做,一味就理上去做,次第漸漸見得,道理自然純熟,仁亦可見。且如聖賢千言萬語雖不同,都衹是說這道理。且將聖賢說底看,一句如此說,一句如彼說,逐句把來湊看,次第合得,都是這道理。」或說:「如今一等非理事,固不敢做。衹在書院中時,亦自有一般私意難識。所謂『孜孜為善,孜孜為利』,於善利之中,卻解錯認。」曰:「且做得一重,又做一重,大概且要得界限分明。」遂以手畫扇中間雲:「這一邊是善,這一邊是利。認得善利底界限了,又卻就這一邊體認纖悉不是處剋將去。聖人所以下個『剋』字,譬如相殺相似,定要剋勝得他!大率剋己工夫,是自着力做底事,與他人殊不相幹。緊緊閉門,自就身上子細體認,覺得纔有私意,便剋去,故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子說得大段分曉。呂與叔剋己銘卻有病。他說須於與物相對時剋。若此,則是並物亦剋也。己私可剋,物如何剋得去!己私是自傢身上事,與物未相幹在。」明作。
  
  林安卿問:「剋復工夫,全在『剋』字上。蓋是就發動處剋將去,必因有動,而後天理、人欲之幾始分,方知所决擇而用力也。」曰:「如此,則未動以前不消得用力,衹消動處用力便得。如此得否?且更子細。」次早問:「看得如何?」林舉註中程子所言「『剋己復禮』幹道,主敬行恕坤道」為對。曰:「這個也衹是微有些如此分。若論敬,則自是徹頭徹尾要底。如公昨夜之說,衹是發動方用剋,則未發時,不成衹在這裏打瞌睡蒙憧,等有私欲來時,旋捉來剋!如此得否?」又曰:「若待發見而後剋,不亦晚乎!發時固是用剋,未發時也須緻其精明,如烈火之不可犯,始得。」僩。
  
  或問:「剋己之私有三:氣稟,耳目鼻口之欲,及人我是也。不知那個是夫子所指者?」:曰「三者皆在裏。然非禮勿視聽言動,則耳目口鼻之欲較多。」又問:「『剋者,勝也』,不如以剋訓治較穩。」曰:「治字緩了。且如捱得一分,也是治;捱得二分,也是治。勝,便是打迭殺了他。」學蒙。
  
  或曰:「剋己,是勝己之私之謂剋否?」曰:「然。」曰:「如何知得是私後剋將去?」曰:「隨其所知者,漸漸剋去。」或曰:「南軒作剋己齋銘,不取子云之說,如何?」曰:「不知南軒何故如此說。恐衹是一時信筆寫將去,殊欠商量。」曰:「聞學中今已開石。」曰:「悔不及矣!」去偽。
  
  「『剋己復禮』,不可將『理』字來訓『禮』字。剋去己私,固即能復天理。不成剋己後,便都沒事。惟是剋去己私了,到這裏恰好着精細底工夫,故必又復禮,方是仁。聖人卻不衹說剋己為仁,須說『剋己復禮為仁』。見得禮,便事事有個自然底規矩準則。」
  
  「剋己,須着復於禮」。賀孫問:「非天理,便是人欲。剋盡人欲,便是天理。如何卻說剋己了,又須着復於禮?」曰:「固是剋了己便是理。然亦有但知剋己而不能復於禮,故聖人對說在這裏。卻不衹道『剋己為仁』,須着個『復禮』,庶幾不失其則。下文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緣本來衹有此禮,所以剋己是要得復此禮。若是佛傢,盡有能剋己者,雖謂之無己私可也,然卻不曾復得禮也。聖人之教,所以以復禮為主。若但知剋己,則下梢必墮於空寂,如釋氏之為矣。」亞夫又問。曰:「如『坐如屍,立如齊』,此是理;如箕踞跛倚,此是非理。去其箕踞跛倚,宜若便是理。然未能『如屍如齊』,尚是己私。」賀孫。此下三條,疑聞同錄異,而植錄尤詳。
  
  亞夫問「剋己復禮」章。曰:「今人但說剋己,更不說復禮。夫子言非禮勿視聽言動,即是『剋己復禮』之目也。顔子會問,夫子會答,答得來包括得盡。『己』字與『禮』字正相對說。禮,便有規矩準繩。且以坐立言之;己便是箕踞,禮便是『坐如屍』;己便是跛倚,禮便是『立如齊』。但如此看便見。」又曰:「剋己是大做工夫,復禮是事事皆落腔窠。剋己便能復禮,步步皆合規矩準繩;非是剋己之外,別有復禮工夫也。釋氏之學,衹是剋己,更無復禮工夫,所以不中節文,便至以君臣為父子,父子為君臣,一齊亂了。吾儒剋己便復禮,見得工夫精細。聖人說得來本末精粗具舉。下面四個『勿』字,便是剋與復工夫皆以禮為準也。『剋己復禮』,便是捉得病根,對證下藥。仲弓主敬行恕,是且涵養將去,是非猶未定。涵養得到,一步又進一步,方添得許多見識。『剋己復禮』,便剛决剋除將去。」南升。
  
  亞夫問:「『剋己復禮』,疑若剋己後便已是仁,不知復禮還又是一重工夫否?」曰:「己與禮對立。剋去己後,必復於禮,然後為仁。若剋去己私便無一事,則剋之後,須落空去了。且如坐當如屍,立當如齊,此禮也。坐而倨傲,立而跛倚,此己私也。剋去己私,則不容倨傲而跛倚;然必使之如屍如齊,方合禮也。故剋己者必須復此身於規矩準繩之中,乃所以為仁也。」又問:「若以禮與己對看,當從禮說去。禮者,天理之節文,起居動作,莫非天理。起居動作之間,莫不渾全是禮,則是仁。若皆不合節文,便都是私意,不可謂仁。」曰:「不必皆不合節文。但纔有一處不合節文,便是欠闕。若剋去己私,而安頓不着,便是不入他腔窠。且如父子自是父子之禮,君臣自是君臣之禮。若把君臣做父子,父子做君臣,便不是禮。」又問「剋己復禮」與「主敬行恕」之別。曰:「仲弓方始是養在這裏,中間未見得如何。顔子『剋己復禮』,便規模大,精粗本末,一齊該貫在這裏。」又問:「『剋己復禮』如何分精粗?」曰:「若以剋去己私言之,便剋己是精底工夫,到禮之節文有所欠闕,便是粗者未盡。然剋己又衹是剋去私意,若未能有細密工夫,一一入他規矩準繩之中,便未是復禮。如此,則復禮卻乃是精處。」時舉因問:「夜來先生謂『坐如屍,立如齊』是禮,倨傲跛倚是己。有知倨傲跛倚為非禮而剋之,然乃未能『如屍如齊』者,便是雖已剋己而未能復禮也。」曰:「跛倚倨傲,亦未必盡是私意,亦有性自坦率者。伊川所謂『人雖無邪心,苟不合正理,乃邪心也』。佛氏之學,超出世故,無足以纍其心,不可謂之有私意。然衹見他空底,不見實理,所以都無規矩準繩。」曰:「佛氏雖無私意,然源頭是自私其身,便是有個大私意了。」曰:「他初間也未便盡是私意,但衹是見得偏了。」時舉曰:「先生嚮所作剋齋記雲:『剋己者,所以復禮;非剋己之外,別有所謂復禮之功。』是如何?」曰:「便是當時也說得忒快了。明道謂:『剋己則私心去,自能復禮;雖不學禮文,而禮意已得。』如此等語,也說忒高了。孔子說『剋己復禮』,便都是實。」曰:「如此,則『剋己復禮』,分明是兩節工夫。」曰:「也不用做兩節看。但不會做工夫底,剋己了,猶未能復禮;會做工夫底,纔剋己,便復禮也。」先生因言:「學者讀書,須要體認。靜時要體認得親切;動時要別白得分明。如此讀書,方為有益。」時舉。
  
  ●淵問「剋己復禮」。曰:「人衹有天理、人欲兩途,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即無不屬天理,又不屬人欲底一節。且如『坐如屍』是天理,跛倚是人欲。剋去跛倚而未能如屍,即是剋得未盡;卻不是未能如屍之時,不係人欲也。須是立個界限,將那未能復禮時底都把做人欲斷定。」先生又曰:「禮是自傢本有底,所以說個『復』,不是待剋了己,方去復禮。剋得那一分人欲去,便復得這一分天理來;剋得那二分己去,便復得這二分禮來。且如箕踞非禮,自傢剋去箕踞,稍稍端坐,雖未能如屍,便復得這些個來。」又問:「如磨昏鏡相似,磨得一分塵埃去,復得一分明。」曰:「便是如此。然而世間卻有能剋己而不能復禮者,佛老是也。佛老不可謂之有私欲。衹是他元無這禮,剋己私了,卻空蕩蕩地。他是見得這理元不是當。剋己了,無歸着處。」又問:「所以喚做禮,而不謂之理者,莫是禮便是實了,有準則,有着實處?」曰:「衹說理,卻空去了。這個禮,是那天理節文,教人有準則處。佛老衹為元無這禮,剋來剋去,空了。衹如曾點見處,便見這意思。」又問:「曾點見得了,若能如顔子實做工夫去,如何?」曰:「曾點與顔子見處不同:曾點衹是見他精英底,卻不見那粗底。顔子天資高,精粗本末一時見得透了,便知得道合恁地下學上達去。衹是被他一時見透,所以恁做將去。曾點但衹見得這嚮上底道理,所以胸中自在受用處從容。」因問:「曾點資質,莫是與顔子相反?」曰:「不是與顔子相反,卻與曾參相反。他父子間為學大不同。曾參是逐些子推將去,曾點是衹見他嚮上底了,便不肯做。」又問:「子路若達『為國以禮』道理,如何便是這氣象?」曰「若達時,事事都見得是自然底天理。既是天理,無許多費力生受。」又問:「子路就使達得,卻衹是事為之末,如何比得這個?」曰「理會得這道理,雖事為之末,亦是道理。『暮春者,春服既成』,何嘗不是事為來。」又問:「三子皆事為之末,何故子路達得便是這氣象?」曰:「子路才氣去得,他雖粗暴些,纔理會這道理,便就這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上面,卻是這個氣象。求赤二子雖似謹細,卻衹是安排來底,又更是他才氣小了。子路是甚麽樣才氣!」先生又曰:「曾點之學,無聖人為之依歸,便是佛老去。如琴張曾晰,已做出這般事來。」又曰:「其剋己,往往吾儒之所不及,但衹他無那禮可復。」●再舉「未能至於復禮以前,皆是己私未盡剋去」。曰:「這是旋剋將去。」●因說:「夜來說『浴乎沂』等數句,意在言外。本為見得此數句,衹是見得曾點受用自在處,卻不曾見得曾點見那道理處。須當分明先從這數句上體究出曾點所以如此灑落,因個甚麽。」曰:「這數句,衹是見得曾點從容自在處,見得道理處卻不在此,然而卻當就這看出來。」又曰:「衹為三子見得低了,曾點恁地說出來,夫子所以與之。然而終不似說顔子時。說他衹說是狂者,正為衹見得如此,做來卻不恁地。」又曰:「『為國以禮』之『禮』,卻不衹是繁文末節。」●問:「莫便是那『剋己復禮』之『禮』?」曰:「禮是那天地自然之理。理會得時,繁文末節皆在其中。『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卻衹是這個道理。千條萬緒,貫通來衹是一個道理。夫子所以說『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忠恕而已矣』,是也。蓋為道理出來處,衹是一源。散見事物,都是一個物事做出底。一草一木,與他夏葛鼕裘,渴飲饑食,君臣父子,禮樂器數,都是天理流行,活潑潑地。那一件不是天理中出來!見得透徹後,都是天理。理會不得,則一事各自是一事,一物各自是一物,草木各自是草木,不幹自己事。倒是莊老有這般說話。莊子云:『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因問:「這『禮』字恁地重看?」曰:「衹是這個道理,有說得開朗底,有說得細密底。『復禮』之『禮』,說得較細密。『博文、約禮』,『知崇、禮卑』,『禮』字都說得細密。知崇是見得開朗,禮卑是要確守得底。」又曰:「早間與亞夫說得那『剋己復禮』,是剋己便是復禮,不是剋己了,方待復禮,不是做兩截工夫。就這裏剋將去,這上面便復得來。明道說那『剋己則私心去,自能復禮;雖不學禮文,而禮意已得』。這個說得不相似。」又曰:「『剋己復禮』,是合掌說底。」植。
  
  孔子告顔淵,衹說「剋己復禮」,若是剋得己,復得禮,便自見仁分曉。如往長安,元不曾說與長安有甚物事如何。但嚮說嚮西去,少間他到長安,自見得。」夔孫。
  
  因論「剋己復禮」,洽嘆曰:「為學之艱,未有如私欲之難剋也!」先生曰:「有奈他不何時,有與他做一片時。」洽。謙之錄雲:「有言私欲難去。曰:『難。有時忘了他,有時便與他為一片了!』」
  
  非禮即己,剋己便復禮。「剋己復禮」,便是仁。「天下歸仁」,天下以仁歸之。閎祖。
  
  問:「『剋己復禮』即仁乎?」曰:「『剋己復禮』當下便是仁,非復禮之外別有仁也。此間不容發。無私便是仁,所以謂『一日剋己復禮,天下歸仁』。若真個一日打並得淨潔,便是仁。如昨日病,今日愈,便不是病。」伯羽。
  
  一日「剋己復禮」,則一日「天下歸仁」;二日「剋己復禮」,則二日「天下歸仁」。夔孫。
  
  或問「天下歸仁」。曰:「『一日剋己復禮』,使天下於此皆稱其仁。」又問:「一日之間,安能如此?」曰:「非是一日便能如此,衹是有此理。」節。
  
  或問:「『一日剋己復禮』,天下何故以仁與之?」曰:「今一日剋己復禮,天下人來點檢他,一日內都是仁底事,則天下都以仁與之;一月能剋己復禮,天下人來點檢他,一月內都無不仁底事,則一月以仁與之。若今日如此,明日不如此,便不會以仁與之也。」銖。
  
  問:「『一日剋己,天下歸仁。』若是聖人,固無可剋;其餘則雖是大賢,亦須着工夫。如何一日之間便能如此?雖顔子亦須從事於『四勿』。」曰:「若是果能『剋己復禮』了,自然能如此。呂氏曰:『一日有是心,則一日有是德。』」廣。
  
  因問「一日剋己復禮」,曰:「呂氏說得兩句最好雲:『一日有是心,則一日有是德。』蓋一日真個能剋己復禮,則天下之人須道我這個是仁,始得。若一日之內事事皆仁,安得天下不以仁歸之!」雉。祖道錄雲:「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
  
  「一日存此心,則一日有此德」。「一日剋己復禮,天下歸仁」,不是恁地略用工夫,便一日自能如此,須是積工夫到這裏。若道是「一日剋己復禮」,天下便一嚮歸其仁,也不得。若「一日剋己復禮」,則天下歸其仁;明日若不「剋己復禮」,天下又不歸仁。賀孫。
  
  問:「『天下歸仁』,先生言一日能『剋己復禮』,天下皆以仁之名歸之,與前說不同,何也?」曰:「所以『剋己復禮』者,是先有為仁之實,而後人以仁之名歸之也。」卓。
  
  問:「『一日剋己復禮』,如何使天下便能歸仁?」曰:「若真能一日『剋己復禮』,則天下有歸仁之理。這處亦如『在傢無怨,在邦無怨』意思。『在傢無怨』,一傢歸其仁;『在邦無怨』,一邦歸其仁。就仲弓告,止於邦傢。顔子體段如此,便以其極處告之。」又曰:「歸,猶歸重之意。」宇。
  
  問「剋己復禮為仁」。曰:「剋去己私,復此天理,便是仁。衹『剋己復禮』,如以刀割物。刀是自己刀,就此便割物,不須更藉別人刀也。『天下歸仁』,天下之人以仁稱之也。解釋經義,須是實歷其事,方見着實。如說『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所謂誠者,必須實能盡得此理。仁義禮智,無一些欠闕他底,如何不樂!既無實得,樂自何而生?天下歸仁之義,亦類此。既能『剋己復禮』,豈更有人以不仁見稱之理?」謨。
  
  或問「『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曰:「人能剋己,則日間所行,事事皆無私意而合天理耳。」
  
  問:「顔淵問仁,孔子對以『剋己復禮』。顔淵請問其目,則對以『非禮勿視聽言動』。看得用力衹在『勿』字上。」曰:「亦須是要睹當得是禮與非禮。」文蔚。
  
  「『非禮勿視』,說文謂『勿』字似旗腳。此旗一麾,三軍盡退,工夫衹在『勿』字上。纔見非禮來,則以『勿』字禁止之;纔禁止,便剋己;纔剋去,便能復禮。」又云:「顔子力量大,聖人便就他一刀截斷。若仲弓,則是閉門自守,不放賊入來底,然敬恕上更好做工夫。」明作。
  
  或問「非禮勿視聽言動」。曰:「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如此類工夫卻易。『視遠惟明』,纔不遠,便是不明;『聽德惟聰』,纔非德,便是不聰,如此類工夫卻難。視聽言動,但有些個不循道理處,便是非禮。」
  
  「非禮勿視,勿聽」,「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非是耳無所聞,目無所視。宇。
  
  元翰問:「非禮勿視聽言動,看來都在視上。」曰:「不專在視上,然聽亦自不好。衹緣先有視聽,便引惹得言動,所以先說視聽,後說言動。佛傢所謂視聽,甚無道理。且謂物雖視前,我元不曾視,與我自不相幹。如此,卻是將眼光逐流入鬧可也。聽亦然,天下豈有此理!」坐間舉佛書亦有剋己底說話。先生曰:「所以不可行者,卻無『復禮』一段事。既剋己,若不復禮,如何得?東坡說『思無邪』,有數語極好,他說:『纔有思,便有邪;無思時,又衹如死灰。卻要得無思時不如死灰,有思時卻不邪。』」明作。
  
  敬之問:「上面『剋己復禮』,是要剋盡己私;下面『四勿』,是嚴立禁製,使之用力。」曰:「此一章,聖人說衹是要他『剋己復禮』。『一日剋己復禮,則天下歸仁』,是言『剋己復禮』之效。『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是言『剋己復禮』工夫處,在我而不在人。下面『請問其目』,則是顔子更欲聖人詳言之耳。蓋『非禮勿視』,便是要在視上『剋己復禮』;『非禮勿聽』,是要在聽上『剋己復禮』;『非禮勿言』,是要在言上剋己復禮;『非禮勿動』,是要在動上剋己復禮。前後反復,衹說這四個字。若如公說,卻是把做兩截意思看了!」時舉。
  
  問:「顔淵問仁,子曰非禮勿視聽言動。嘗見南軒雲:『「勿」字雖是禁止之辭,然中須要有主宰,始得。不然,則將見禁止於西,而生於東;禁止於此,而發於彼,蓋有力不暇給者矣。主宰雲何?敬而已矣。』」先生曰:「不須更添字,又是兩沓了。」先生問祖道曰:「公見南軒如何?」曰:「初學小生,何足以窺大賢君子!」曰:「試一言之。」曰:「南軒大本完具,資稟粹然,卻恐玩索處更欠精密。」曰:「未可如此議之。某嘗論『未發之謂「中」』字,以為在中之義,南軒深以為不然。及某再書論之,書未至,而南軒遣書來,以為是。南軒見識純粹,踐行誠實,使人望而敬畏之,某不及也。」祖道。
  
  問:「顔淵,孔子未告以『剋己復禮』,當如何用工夫?」曰:「如『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等,可見。」又問雲雲。曰:「衹消就『剋己復禮』上理會便了,衹管如此說甚麽!」賀孫。
  
  問:「論語顔淵問仁,與問為邦,畢竟先是問仁,先是問為邦?」曰:「看他自是有這『剋己復禮』底工夫後,方做得那四代禮樂底事業。」卓。
  
  「顔子聞『剋己復禮』,又問其目,直是詳審。曾子一唯悟道,直是直截。如何?」曰:「顔子資質固高於曾子。顔子問目卻是初學時;曾子一唯,年老成熟時也。」謨。
  
  人須會問始得。砥錄作「學須善」。聖門顔子也是會問。他問仁,曰:「剋己復禮為仁。」聖人恁地答他。若今人到這裏,須問如何謂之剋己,如何謂之復禮。顔子但言請問其目。到聖人答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他更不再問非禮是如何,勿視是如何,勿聽是如何,勿言、勿動又是如何,但言「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這是個答問底樣子。到司馬牛問得便乖。聖人答他問仁處,他說:「『其言也訒』,斯謂之仁矣乎?」他心都嚮外去,未必將來做切己工夫,所以問得如此。又謂「『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恰似要與聖人相拗底說話。砥錄雲:「卻不嚮裏思量,衹管問出外來。正明道所謂『塔前說塔』也。」這處亦是個不會問樣子。宇。
  
  孔門弟子如「仁」字「義」字之說,已各各自曉得文義。但看答問中不曾問道如何是仁,衹問如何行仁;夫子答之,亦不曾說如何是仁,衹說道如何可以至仁。如顔子之問,孔子答以「剋己復禮」;仲弓之問,孔子答以「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司馬牛之問,孔子答以「仁者其言也訒」;樊遲之問,孔子答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想是「仁」字都自解理會得,但要如何做。賀孫。
  
  國秀問:「聖人言仁處,如『剋己復禮』一句,最是言得仁之全體否?」曰:「聖人告人,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之類,無非言仁。若見得時,則何處不是全體?何嘗見有半體底仁!但『剋己復禮』一句,卻尤親切。」時舉。
  
  曹問:「『一日剋己復禮』,便是仁否?」曰:「今日『剋己復禮』,是今日事;明日『剋己復禮』,是明日事。『剋己復禮』有幾多工夫在,須日日用工。聖人告顔淵如此,告仲弓如此,告樊遲,又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各隨人說出來,須着究竟。然大概則一聖人之意,千頭萬緒,終歸一理。」
  
  林正卿問:「夫子答顔淵『剋己復禮為仁』之問,說得細密。若其他弟子問,多是大綱說,如語仲弓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類。」先生大不然之,曰:「以某觀之,夫子答群弟子卻是細密,答顔子者卻是大綱。蓋顔子純粹,無許多病痛,所以大綱告之。至於『請問其目』答以『四勿』,亦是大綱說。使答其他弟子者如此,必無入頭處。如答司馬牛以『其言也訒』,是隨其病處使之做工夫。若能訒言,即牛之『剋己復禮』也。至於答樊遲,答仲弓之類,由其言以行之,皆『剋己復禮』之功也。」人傑。
  
  或問:「仁之全體,在剋己上?」曰:「若論全體,是處可見。且如『其言也訒』,若於此理會得透徹,亦見得全體。須是知得那親切處。如『求生以害仁,殺身以成仁』,須理會得害個甚麽,成個甚麽。」趙師夏雲:「莫衹要不失這道理,而滿足此心?」先生曰:「如『求生以害仁』,言身雖生,已是傷壞了這個心;『殺身以成仁』,身雖死,這個心卻自完全得在。」
  
  孔子告顔子以「剋己復禮」,語雖切,看見不似告樊遲「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更詳細。蓋為樊遲未會見得個己是甚,禮是甚,衹分曉說教恁地做去。顔子便理會得,衹未敢便領略,卻問其目。待說得上下周匝了,方承當去。賀孫。
  
  子壽言:「孔子答群弟子所問,隨其材答之,不使聞其不能行之說,故所成就多。如『剋己復禮為仁』,唯以分付與顔子,其餘弟子不得與聞也。今教學者,說着便令『剋己復禮』,幾乎以顔子望之矣!今釋子接人,猶能分上中下三根,雲:『我則隨其根器接之。』吾輩卻無這個。」先生曰:「此說固是。如剋己之說,卻緣衆人皆有此病,須剋之乃可進;使肯相從,卻不誤他錯行了路。今若教他釋子輩來相問,吾人使之『剋己復禮』,他還相從否?」子壽雲:「他不從矣。」曰:「然則彼所謂根器接人者,又如何見得是與不是?解後卻錯了,不可知。」大雅。
  
  或問顔子「剋己復禮」。曰:「公且未要理會顔子如何『剋己復禮』,且要理會自傢身己如何須着『剋己復禮』。這也有時須曾思量到這裏,顔子如何若死要『剋己復禮』?自傢如何不要『剋己復禮』?如今說時,也自說得盡通,衹是不曾關自傢事。也有被別人衹管說,說來說去,無奈何去剋己,少間又忘了。這裏須思量顔子如何心肯意肯要『剋己復禮』?自傢因何不心肯意肯去『剋己復禮』。這處須有病根,先要理會這路頭,方好理會所以剋之之方。須是識得這病處,須是見得些小功名利達真個是輕,『剋己復禮』事真個是重!真個是不恁地不得!」
  
  梁謙問「剋己復禮」。曰:「莫問顔子『剋己復禮』,且就自傢己身上說。顔子當時卻不解做別事,衹恁地『剋己復禮』作甚?顔子聞一知十,又不是個不聰明底人。而今須是獨自做工夫,說要自傢己身見得。便如上蔡聞程先生之言,自然面赤汗流。卻是見得他從前不是處,而今卻能遷善改過,這個便是透處。」卓。
  
  問:「『一日剋己復禮,天下歸仁。』嚮來徐誠叟說,此是剋己工夫積習有素,到得一日果能『剋己復禮』,然後『天下歸仁』。如何?」曰:「不必如此說,衹是一日用其力之意。」問:「有人一日之中『剋己復禮』,安得天下便歸仁?」曰:「衹為不曾『剋己復禮』。『一日剋己復禮』,即便有一日之仁。顔子『三月不違仁』,衹是『拳拳服膺而弗失』。『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剋念作聖』。今日剋念,即可作聖;明日罔念,即為狂矣。」曰:「到顔子地位,其德已成,恐不如此。」曰:「顔子亦衹是『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除是夫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方可說此。」德明。
  
  問:「顔子已是知非禮人,如何聖人更恁地嚮他說?」曰:「也衹得恁地做。」幹。
  
  黃達纔問:「顔子如何尚要剋己?」先生厲聲曰:「公而今去何處勘驗他不用剋己!既是夫子與他說時,便是他要這個工夫,卻如何硬道他不用剋己!這衹是公那象山先生好恁地說道,『顔子不似他人樣有偏處;要剋,衹是心有所思』,便不是了。嘗見他與某人一書說道:『纔是要剋己時,便不是了。』這正是禪傢之說,如杲老說『不可說,不可思』之類。他說到那險處時,又卻不說破,卻又將那虛處說起來。如某所說剋己,便是說外障;如他說,是說裏障。他所以嫌某時,衹緣是某捉着他緊處。別人不曉禪,便被他謾;某卻曉得禪,所以被某看破了。夫子分明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顔子分明是『請事斯語』,卻如何恁地說得?」又問:「上蔡『先從偏處剋將去』,其說如何?」曰:「也不特恁地。夫子說非禮勿視聽言動,便盡包得了。如偏底固是要剋,也有不偏而事為有不穩當底,也當剋。且如偏於嚴,剋而就寬,那寬中又有多少不好處要剋。今看顔子說:『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便是也要博文。博文又是前一段事。博文須是窮究得個事理都明,方解去『剋己復禮』。若不博文,則自傢行得是與不是,皆不知。所以大學先要緻知、格物,方去正心、誠意。『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前面四項,衹是理會這物事;理會得後,方去行。今若不博文,衹要撮個尖底,也不解說得親切,也衹是大概綽得,終不的當。」又問「天下歸仁」。曰:「衹是天下稱其仁。而今若能『剋己復禮』,天下自是稱他是仁人,這也不須理會,衹去理會那頭一件。如吃飯相似,衹管吃,自解飽;若不去吃,衹想個飽,也無益。」義剛。
  
  問:「『天下歸仁』,集註云:『歸,猶與也。』謂天下皆與其仁。後面卻載伊川語『天下歸仁』,謂『事事皆仁』,恰似兩般,如何?」曰:「為其『事事皆仁』,所以『天下歸仁』。」文蔚。集註。
  
  問:「『剋己復禮為仁』,這『為』字,便與子路『為仁』之『為』字同否?」曰:「然。」又問:「程先生雲:『須是剋盡己私,皆歸於禮,方始是仁。』恐『是仁』字與『為仁』字意不相似。」曰:「剋去那個,便是這個。蓋剋去己私,便是天理,『剋己復禮』所以為仁也。仁是地頭,『剋己復禮』是工夫,所以到那地頭底。」又問「天下歸仁」。曰:「自傢既事事是仁,則天下之人見自傢事事合仁,亦皆曰是仁。若自傢設有一事未是仁,有一個人來說不是仁時,便是天下不曾皆與以仁在。」又問:「孔子答問仁之說甚多,惟此說『剋己復禮』,恐是僩錄作「說得」。仁之全體。」曰:「衹見得破,做得徹,都是全體。若見不破,做不徹時,便是『剋己復禮』,也是閑說。」僩錄雲:「若真見得,則孔子所答無非是全體;若見不得,雖是『剋己復禮』,也衹沒理會。」燾。
  
  問:「程先生雲:『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如何?」曰:「不若他更有一說雲,『一日剋己復禮,則天下稱其仁』為是。」大雅。
  
  問:「程子曰:『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一日之間,如何得事事皆仁?」曰:「『一日剋己復禮』了,雖無一事,亦不害其為『事事皆仁』;雖不見一人,亦不害其為天下歸仁。」植。
  
  聖人說話甚實,不作今人談空。故伊川說「天下歸仁」,衹作天下之人以仁與之。此是微言,惟顔子足以當之。浩。
  
  問:「謝氏說:『剋己,須從性偏難剋處剋將去。』此性是氣質之性否?」曰:「然。然亦無難易。凡氣質之偏處,皆須從頭剋去。謝氏恐人衹剋得裏面小小不好底氣質,而忘其難者,故云然。」僩。
  
  問「勿者,勝私復禮之機」。曰:「主在『勿』字上。纔覺非禮意思萌作,便提卻這『勿』字,一刀兩段,己私便可去。私去,則能復禮而仁矣。都是自用着力,使他人不着,故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或問:「顔子地位,有甚非禮處?何待下此『四勿』工夫?」曰:「衹心術間微有些子非禮處,也須用淨盡截斷了。他力量大,聖人便教他索性剋去。譬如賊來,賊子是進步與之塚殺。教仲弓以敬恕,是教他堅壁清野,截斷路頭,不教賊來。」銖因問:「『剋己復禮』,幹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幹道是健决意,坤道是確守意?」曰:「顔子是近前與他一刀兩斷;仲弓是一面自守,久而賊自遁去。此亦衹是一個道理。聖人教人,因其資之高下,故不同。要之,用功成德則一耳。」先生因曰:「今人衹爭個『勿』字。常記鬍侍郎雲:『我與顔子,衹爭一個「勿」字。顔子非禮便勿視,我非禮亦視,所以不及顔子。』因舉說文雲,『勿』字勢似旗。旗是揮止禁止之物。勿者,欲人揮止禁約其私欲也。」銖。
  
  問伊川四箴。曰:「這個須着子細去玩味。」因言:「工夫也衹恁地做將去,也別無道理拘迫得他。譬如做酒,衹是用許多?,時日到時,便自迸酒出來。凡看文字,衹要『溫故知新』。衹溫個故底,便新意自出。若捨了故底,別要討個新意,便不得也。」時舉。
  
  「由乎中而應乎外」,這是勢之自然;「製於外所以養其中」,這是自傢做工夫處。道夫。
  
  「『由乎中而應乎外,製於外所以養其中。』上句是說視聽言動皆由中出,錄作:「自此心形見。」下句是用功處。」錄作:「即是剋己工夫。」問:「須是識別得如何是禮,如何是非禮?」曰:「固是用分別得。然緊要在『勿』字上,不可放過。」閎祖。略。
  
  讀伯豐剋己復禮為仁說,曰:「衹剋己,便是復禮。『剋己復禮』,便似『着誠去偽』之類。蓋己私既剋,無非天理,便是禮。大凡纔有些私意,便非禮。若截為兩段,中間便有空闕處。必大錄此雲:「『着誠去偽』,不彼即此。非剋己之後,中間又空一節,須用復禮也。」伊川說『由乎中而應乎外』,是說視聽言動四者皆由此心;『製乎外所以養其中』,卻是就視聽言動上剋去己私做工夫。必大錄此雲:「上句言其理,下句是工夫。」如尹彥明書四箴,卻雲:『由乎中所以應乎外。』某嚮見傳本,上句初無『所以』字。」。
  
  先生顧炎曰:「程子曰『製於外所以養其中』,這一句好看。」炎。
  
  直卿問:「『製於外所以養其中』,此是說仁之體而不及用?」曰:「『製於外』,便是用?」又曰:「視聽自外入,言動自內出,聖人言語緊密如此。聖人於顔子仲弓都是就綱領處說,其他則是就各人身上說。」道夫。
  
  問:「『由乎中而應乎外,製於外所以養其中。』剋己工夫從內面做去,反說『製於外』,如何?」曰:「製卻在內。」又問:「視箴何以特說心?聽箴何以特說性?」曰:「互換說,也得。然諺雲:『開眼便錯。』視所以就心上說。『人有秉彝,本乎天性。』道理本自好在這裏,卻因雜得外面言語來誘化,聽所以就理上說。」植。
  
  「操之有要,視為之則」,衹是人之視聽言動,視最在先,為操心之準則。此兩句未是不好。至「蔽交於前」,方有非禮而視;故「製之於外,以安其內」,則剋己而復禮也。如是工夫無間斷,則久而自從容不勉矣,故曰「久而誠矣」。端蒙。
  
  或問:「非禮勿視聽言動,程子以為『製之於外,以安其內』,卻是與『剋伐怨欲不行』底相似。」曰:「剋己工夫,其初如何便得會自然!也須着禁製始得。到養得熟後,便私意自漸漸消磨去矣。今人須要揀易底做,卻不知若不自難處入,如何得到易處。所謂『非禮勿』者,衹要勿為耳。眼前道理,善惡是非,阿誰不知,衹是自冒然去做。若於眼前底識得分明,既不肯去做,便卻旋旋見得細密底道理。蓋天下事有似是而實非者,亦有似非而實是者,這處要得講究。若不從眼前明白底做將來,這個道理又如何得會自見。」時舉。
  
  李問:「伊川雲:『製乎外以安其內。』顔子心齋坐忘,都無私意,似更不必製於外。」曰:「顔子若便恁地,聖人又何必嚮他說『剋己復禮』!便是他也更有些私意。莫把聖人另做一個人看,便衹是這樣人。『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若驕吝,便不是周公。『惟聖妄念作狂』。若使堯舜為桀紂之行,便狂去,便是桀紂!」賀孫。
  
  問四箴。曰:「視是將這裏底引出去,所以雲『以安其內』;聽是聽得外面底來,所以雲『閑邪存誠』。」又問:「四者還有次第否?」曰:「視為先,聽次之。」又曰:「『哲人知幾,誠之於思』,此是動之於心;『志士勵行,守之於為』,此是動之於身。」雉。
  
  問:「聽箴『人有秉彝』雲雲,前面亦大概說。至後兩句言『閑邪存誠,非禮勿聽』,不知可以改『聽』字作視箴用得否?」曰:「看他視箴說又較力。視最在先,開眼便是,所以說得力。至於聽處,卻又較輕也。」宇。
  
  問:「『知誘物化,遂忘其正』,這個知是如何?」曰:「樂記雲:『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人莫不有知,知者,所當有也。物至,則知足以知之而有好惡,這是自然如此。到得『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方始不好去。」賀孫。
  
  賀孫說「顔淵問仁」章集註之意。曰:「如此衹就上面說,又須自傢肚裏實理會得,始得。固是說道不依此說,去外面生意不可。若衹誦其文,而自不實曉認得其意,亦不可。」又曰:「且依許多說話,常常諷詠,下梢自有得。」又曰:「四箴意思都該括得盡。四個箴,有說多底,有說少底,多底減不得,少底添不得。如言箴說許多,也是人口上有許多病痛。從頭起,至『吉兇榮辱,惟其所召』,是就身上謹;『傷易則誕』,至『出悖來違』,是當謹於接物間,都說得周備。『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這說兩般人:哲人衹於思量問,便見得合做與不合做;志士便於做出了,方見得。雖則是有兩樣,大抵都是順理便安裕,從欲便危險。集註所錄,都說得意思盡了,此外亦無可說。衹是須要自實下工夫,實見是如何。看這意思,都說去己私。無非禮之視,無非禮之聽,無非禮之言,無非禮之動,這是甚麽氣象!這便是渾然天理,這便是仁,須識認得這意思。」賀孫問:「視聽之間,或明知其不當視,而自接乎目;明知其不當聽,而自接乎耳,這將如何?」曰:「視與看見不同,聽與聞不同。如非禮之色,若過目便過了,衹自傢不可有要視之之心;非禮之聲,若入耳也過了,衹自傢不可有要聽之之心。然這般所在也難。古人於這處,亦有以禦之。如雲:『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賀孫。
  
  問:「承誨,言箴自『人心之動,因言以宣』至『吉兇榮辱,惟其所召』,是謹諸己;以下是說接物許多病痛。」曰:「上四句是就身上最緊要處須是不躁妄,方始靜專。纔不靜專,自傢這心自做主不成,如何去接物!下云『矧是樞機,興戎出好』四句,都是說謹言底道理。下四句卻說四項病:『傷易則誕,傷煩則支』,己肆則物忤,出悖則來違。」賀孫問:「如今所以難剋,也是習於私欲之深。今雖知義理,而舊所好樂,未免沉伏於方寸之間,所以外物纔誘,裏面便為之動,所以要緊衹在『剋』字上。剋者,勝也。日用之間,衹要勝得他。天理纔勝,私欲便消;私欲纔長,天理便被遮了。要緊最是勝得去。始得。」曰:「固是如此。如權衡之設,若不低便昂,不昂便低。凡天地陰陽之消長,日月之盈縮,莫不皆然。」又云:「這『剋己復禮』,事體極大。非顔子之聰明剛健,不足以擔當,故獨以告顔子。若其他所言,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如『仁者其言也訒』,又如『居處恭,執事敬』,都是剋己事,都是為仁事。但且就一事說。然做得工夫到,也一般。」問「仲弓問仁」一章。曰:「看聖人言,衹三四句,便說得極謹密。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下面便又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都無些闕處。尋常人說話,多是衹說得半截。」問:「看此意思,則體、用兼備。」曰:「是如此。自傢身己上常是持守,到接物又如此,則日用之間無有間隙,私意直是何所容!可見聖人說得如此極密。」問:「集註云:『事斯語而有得,則固無己之可剋矣。』此固分明。下云:『學者審己而自擇焉,可也。』未審此意如何?」曰:「看自傢資質如何。夫子告顔淵之言,非大段剛明者不足以當之。苟為不然,衹且就告仲弓處着力。告仲弓之言,衹是淳和底人皆可守。這兩節一似易之幹,一似易之坤。聖人於幹說『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說得煞廣阔。於坤,衹說『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衹緣幹是純剛健之德,坤是純和柔之德。」又云:「看集義聚許多說話,除程先生外,更要揀幾句在集註裏,都拈不起。看諸公說,除是上蔡說得猶似。如遊楊說,直看不得!」賀孫。
  
  問:「『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此是兩般人否?」曰:「非也。衹是『誠之於思』底,卻覺得速;『守之於為』者,及其形於事為,早是見得遲了。此卻是覺得有遲速,不可道有兩般,卻兩腳做工夫去。」端蒙。
  
  尹叔問:「『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為』,四句莫有優劣否?」曰:宇錄雲:「衹是兩項。」「思是動之微,為是動之着。這個是該動之精粗。為處動,思處亦動;思是動於內,為是動於外。蓋思於內,不可不誠;為於外,不可不守。然專誠於思,而不守於為,不可;專守於為,而不誠於思,亦不可。」又曰:「看文字須是得個骨子。諸公且道這動箴那句是緊要?」道夫雲:「『順理則裕』,莫是緊要否?」曰:「更連『從欲則危』,兩句都是。這是生死路頭!」又曰:「四者惟視為切,所以先言視;而視箴之說,尤重於聽也。」道夫。
  
  「程子曰:『人能剋己,則仰不愧,俯不怍,心廣體胖,其樂可知。有息,則餒矣。』如今見得直如此說得好!」儒用。閎祖錄雲:「此說極有味。」集義。
  
  問:「『剋己復禮』章,外書有曰:『不能剋己,是為楊氏之為我;不能復禮,是為墨氏之兼愛。故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曰:「『剋己復禮』,衹是一事。外書所載,殊覺支離,此必記錄之誤。嚮來所以別為一編,而目之曰『外書』者,蓋多類此故也。伊川嘗曰:『非禮處,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須是剋盡己私,皆歸於禮,方始是仁。』此說最為的確。」謨。
  
  正淳問:「程子曰:『禮,即理也。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尹氏曰:『禮者,理也。去人欲,則復天理。』或問不取尹說,以為失程子之意,何也?」曰:「某之意,不欲其衹說復理而不說『禮』字。蓋說復禮,即說得着實;若說作理,則懸空,是個甚物事?如謝氏曰:『以我視,以我聽,以我言,以我動。』夫子分明說是『非禮勿視聽言動』,謝氏卻以『以我』言之,此則自是謝氏之意,非夫子所以告顔淵者矣。又如遊氏曰:『顔淵事斯語,至於「非禮勿動」,則不離於中,其誠不息而可久。』將幾個好字總聚在此,雖無甚病,終不是本地頭話。」問:「遊氏專說『非禮勿動』,遺卻視、聽、言三事。」曰:「此卻衹是提此一語,以概其餘。」又問:「謝氏前篇謂『曾點胸中無一事』,此章乃雲:『仁者心與事一,無一忘一助之失。』」曰:「『心與事一』,衹是做此一事,則主在此一事,如此說亦無礙。惟其『心與事一』,故能『胸中無一事』也。」必大。
  
  聖人衹說做仁,如「剋己復禮為仁」,是做得這個模樣,便是仁。上蔡卻說「知仁」,「識仁」,煞有病。節。
  
  問「天下歸仁」。曰:「衹是天下以仁稱之。」又問:「謝說如何?」曰:「衹是他見得如此。大抵謝與範,衹管就見處,卻不若行上做工夫。衹管扛,扛得大,下梢直是沒着處。如夫子告顔子『非禮勿視聽言動』,衹是行上做工夫。」去偽。
  
  「天下歸仁」,言天下皆與其仁。伊川雲「稱其仁」,是也。此卻說得實。至楊氏以為「天下皆在吾之度內」,則是謂見得吾仁之大如此,而天下皆囿於其中,則說得無形影。呂氏剋己銘,如『洞然八荒,皆在我闥』之類同意。」端蒙。
  
  問:「『剋己復禮,天下歸仁。』南軒謂:『剋盡己私,天理渾然,斯為仁矣。天下歸仁者,無一物之不體也。故剋己銘謂「洞然八荒,皆在我闥」。』近得先生集註卻雲:『「一日剋己復禮」,則天下之人皆與其仁。』似與諸公之意全不相似。程子曰:『「剋己復禮」,則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此意又是如何?」曰:「某嚮日也衹同欽夫之說,看得來文義不然,今解卻是從伊川說。孔子直是以二帝三王之事許顔子。此是微言,自可意會。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當其問仁,亦以『在邦無怨,在傢無怨』告之。」浩。
  
  某解「顔淵問仁」章畢,先生曰:「剋,是剋去己私。己私既剋,天理自復。譬如塵垢既去,則鏡自明;瓦礫既掃,則室自清。如呂與叔剋己銘,則初未嘗說剋去己私。大意衹說物我對立,須用剋之。如此,則衹是剋物,非剋己也。」枅。
  
  剋己銘不合以己與物對說。謨。
  
  「呂與叔說剋己,從那己、物對處剋。此說雖好,然不是夫子與顔子說底意。夫子說底,是說未與物對時。若與物對時方剋他,卻是自傢己倒了幾多。所謂己,衹是自傢心上不合理底便是,不待與物對方是。」又曰:「呂與叔剋己銘衹說得一邊。」佐。
  
  包詳道言:「剋去勝心、忌心。」先生曰:「剋己有兩義:物我亦是己,私欲亦是己。呂與叔作剋己銘,衹說得一邊。」方子。
  
  問:「公便是仁否?」曰:「非公便是仁,盡得公道所以為仁耳。求仁處,聖人說了:『剋己復禮為仁。』須是剋盡己私,以復乎禮,方是公;公,所以能仁。」問:「剋己銘:『癢痾疾痛,舉切吾身。』不知是這道理否?」曰:「某見前輩一項論議說忒高了,不衹就身上理會,便說要與天地同其體,同其大,安有此理!如『初無吝驕,作我蟊賊』雲雲,衹說得剋己一邊,卻不說到復禮處。須先剋己私,以復於禮,則為仁。且仁譬之水,公則譬之溝渠,要流通此水,須開瀎溝渠,然後水方流行也。」宇。
  
  問:「或問深論剋己銘之非,何也?」曰:「『剋己』之『己』,未是對人物言,衹是對『公』字說,猶曰私耳。呂與叔極口稱揚,遂以『己既不立,物我並觀』,則雖天下之大,莫不皆在於吾仁之中,說得來恁大,故人皆喜其快。纔不恁說,便不滿意,殊不知未是如此。」道夫雲:「如此,則與叔之意與下文剋己之目全不干涉。此自是自修之事,未是道着外面在。」曰:「須是恁地思之。公且道,視聽言動幹人甚事!」又問「天下歸仁」。曰:「『剋己復禮』,則事事皆是,天下之人聞之見之,莫不皆與其為仁也。」又曰:「有幾處被前輩說得來大,今收拾不得。謂如『君子所過者化』,本衹言君子所居而人自化;『所存者神』,本衹言所存主處便神妙。橫渠卻雲:『性性為能存神,物物為能過化。』至上蔡便道:『唯能「所存者神」,是以「所過者化」。』此等言語,人皆爛熟,以為必須如此說。纔不如此說,便不快意矣。」道夫。
  
  林正卿問「天下歸仁」。曰:「『癢痾疾痛,舉切吾身』,衹是存想『天下歸仁』。恁地,則不須剋己,衹坐定存想月十日,便自『天下歸仁』,豈有此理!」時舉問程先生曰:「事事皆仁,故曰『天下歸仁』。是如何?」曰:「『事事皆仁』,所以『天下歸仁』。於這事做得恁地,於那事亦做得恁地,所以天下皆稱其仁。若有一處做得不是,必被人看破了。」時舉。
  
  林正卿問:「呂與叔雲:『癢痾疾痛,舉切吾身。』不知此語說『天下歸仁』如何?」曰:「聖人尋常不曾有這般說話。近來人被佛傢說一般大話,他便做這般底話去敵他。此『天下歸仁』,與『在邦無怨,在傢無怨』一般,此兩句便是歸仁樣子。」又問:「怨,是人怨己怨?」曰:「人怨。」恪。
  
  問:「剋己銘衹說得公底意思?」曰:「剋己銘不曾說着本意。揚子云曰:『勝己之私之謂剋。』『剋』字本虛,如何專以『勝己之私』為訓?『鄭伯剋段於鄢』,豈亦勝己之私耶!」閎祖。
  
  上蔡說「先難」,便生受。如伊川,便說「製之於外,以安其內」,其說平。方。
  
  「以我視,以我聽。」若以為心先有主,則視聽不好事亦得,大不便也。方。
  
  「以我視,以我聽」,恐怕我也沒理會。方。
  
  遊定夫有論語要旨。「天下歸仁」,引龐居士雲雲。黃簡肅親見其手筆。閎祖。
  
  曾天遊見陳幾叟,曰:「『剋己復禮』,舊曉不得。因在京師委巷中下轎涉泥看謁,方悟有個快活處。後舉以問薛丈。薛昂,曾之外甥。薛雲:『情盡性復,正是如此。』」陳曰:「又問薛丈做甚?」曾又曰:「又嘗以問遊丈,亦以為然。」陳復曰:「又更問那遊丈。」蓋定夫以「剋己復禮」與釋氏一般,衹存想此道理而已。舊南本遊氏語解中全用佛語解此一段,某已削之。若衹以想象言剋復,則與下截「非禮勿視」四句有何干涉!。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二
  論語二十四
  顔淵篇下
  仲弓問仁章
  文振說「仲弓問仁」,謂:「上四句是主敬行恕,下兩句是以效言。」曰:「此六句,又須作一片看始得。若衹以下兩句作效驗說,卻幾乎閑了這兩句。蓋內外無怨,是個應處,到這裏方是充足飽滿。如上章說『天下歸仁』,亦是如此。蓋天下或有一人不許以仁,便是我為仁工夫有所未至。如此看,方見『出門、使民』兩句綴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兩句,這兩句,又便綴着個『無怨』兩句,上下貫通,都無虧欠,方始見得告顔淵仲弓問仁規模。衹依此做工夫,更不容別閑用心矣。」時舉。植同。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緊接着那「出門、使民」;「在邦無怨,在傢無怨」,緊接着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直到這裏,道理方透徹。似一片水流註出來,到這裏方住,中間也間斷不得。效驗到這處,方是做得透徹,充足飽滿,極道體之全而無虧欠。外內間纔有一人怨它,便是未徹。便如「天下歸仁」底,纔有一個不歸仁,便是有未到處。又云:「內外無怨,便是應處。如關雎之仁,則有麟趾之應;鵲巢之仁,則有騶虞之應。問仁者甚多,衹答顔子仲弓底,說得來大。」又曰:「顔子天資明,便能於幾微之間,斷製得天理人欲了。」植。
  
  或問「推己及物之謂恕」。曰:「『推己及物』,便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然工夫卻在前面。『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須是先主於敬,然後能行其恕。」或問:「未出門、使民之前,更有工夫否?」曰:「未出門、使民之時,衹是如此。惟是到出門、使民時易得走失,故愈着用力也。」時舉。
  
  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己欲為君子,則欲人皆為君子;己不欲為小人,則亦不欲人為小人。」曰:「此兩句亦是大綱說。如富壽康寧,人之所欲;死亡貧苦,人之所惡。所欲者必以同於人,所惡者不以加於人。」必大。
  
  先生自唐石歸,曰:「路上有人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恕。如以刑罰加人,豈其人之所欲!便是不恕,始得。』且說如何。」衆人各以意對。先生曰:「皆未分明。伊川雲:『「恕」字,須兼「忠」字說。』此說方是盡。忠是盡己也,盡己而後為恕。以刑罰加人,其人實有罪,其心亦自以為當然,故以刑加之,而非強之以所不欲也。其不欲被刑者,乃其外面之私心。若其真心,既已犯罪,亦自知其當刑矣。今人衹為不理會忠,而徒為恕,其弊衹是姑息。張子韶中庸有雲:『聖人因己之難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即此論也。今人衹為不能盡己,故謂人亦衹消如此,所以泛然亦不責人,遂至於彼此皆自恕而已。」璘。可學錄雲:「『如刑人殺人之事,己亦不欲,到其時為之則傷恕,如何?』可學雲:『但觀其事之當理,則不欲變為欲。』曰:『設如人自犯罪,至於死。到刑時,其心欲否?』諸友皆無以答。曰:『此當合忠字看。忠者,盡己之謂。若看得己實有是罪,則外雖不欲,而亦知其當罪。到此,則不欲字使不着。若不看忠字,衹用一恕字,則似此等事放不過,必流而為姑息。張子韶解中庸雲:「以己之難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因我不會做,皆使天下之人不做,如此則相為懈怠而已。此言最害理!』」
  
  問:「在傢、在邦之怨,是屬己?屬人?」曰:「如何說得做在己之怨!聖人言語,衹要平看。儒者緣要切己,故在外者,多拽入來做內說;在身上者,又拽來就心上說。」必大。
  
  問「在傢無怨,在邦無怨」。曰:「此以效驗言。若是主敬行恕,而在傢在邦皆不能無怨,則所謂『敬恕』者未是敬恕。」問:「怨有是有非,如何都得他無怨?」曰:「此且說怨得是底,未說到不是底。」雉。
  
  問:「『在邦無怨,在傢無怨』,或以為其怨在己,或以為其怨在人。」曰:「若以為己自無怨,卻有甚義理?此言能以敬為主而行之恕,則人自不恕也。人不我怨,此仁之效。如孔子告顔淵剋己,則言『天下歸仁』;告仲弓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則言『在邦無怨,在傢無怨』。此皆以效言,特其效有小大之異耳。」去偽。
  
  希遜問夫子答顔子仲弓問仁之異。曰:「此是各就它資質上說。然持敬行恕,便自能剋己;剋己,便自能持敬行恕,亦不必大段分別。」時舉。以下通論二章。
  
  曰:「『剋己復禮』,是剛健勇决,一上便做了。若所以告仲弓者,是教他平穩做去,慢慢地消磨了。譬如服藥,剋己者,要一服便見效;敬恕者,漸漸服藥,磨去其病也。」人傑。
  
  持敬行恕,雖不曾着力去「剋己復禮」,然卻與「剋己復禮」衹一般。蓋若是把這個養來養去,那私意自是着不得。「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時,也着那私意不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時,也着那私意不得。義剛。
  
  問:「剋己工夫與主敬行恕如何?」曰:「『剋己復禮』,是截然分別個天理人欲,是則行之,非則去之。敬恕,則猶是保養在這裏,未能保它無人欲在。若將來保養得至,亦全是天理矣。『剋己復禮』,如撥亂反正;主敬行恕,如持盈守成,二者自有優劣。」雉。
  
  「『剋己復禮』,如內修政事,外攘夷狄;『出門、使民』,如上策莫如自治。」問:「程先生說:『學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其次惟莊敬持養。及其成功,一也。』此可以分顔子仲弓否?」曰:「不必如此說。」賀孫。
  
  仲弓「出門如見大賓」為仁,如把截江淮;顔子「剋己為仁」,便如欲復中原!燾。
  
  「讀書,須要將聖賢言語體之於身。如『剋己復禮』與『出門如見大賓』,須就自傢身上體看我實能剋己與主敬行恕否?件件如此,方始有益。」又因晞遜問「剋己復禮」,曰:「人之私意,有知得便剋去者,有忘記去剋他者,有不獨是忘記去剋他,卻反與他為朋者!」時舉。
  
  問朱蜚卿:「讀書何所疑?」曰:「論語切要處在言仁。言仁處多,某未識門路。日用至親切處,覺在告顔子一章。答仲弓又卻別。集註云:『仲弓未及顔子,故特告以操存之要。』不知告顔子者亦衹是操存否?」曰:「這須子細玩味。所告二人氣象自不同。」顧問賀孫:「前夜曾如何說?」賀孫舉先生雲:「告仲弓底是防賊工夫,告顔淵底是殺賊工夫。」蜚卿問:「如何?」曰:「且子細看,大意是如此。告顔子底意思,是本領已自堅固了,未免有些私意,須一嚮剋除教盡。告仲弓底意思,是本領未甚周備,衹是教他防捍疆土,為自守計。」賀孫。
  
  問:「孔子答顔淵仲弓問仁處,旨同否?」曰:「不爭多,大概也相似。衹答顔子處是就心上說,工夫較深密為難。」問:「二條在學者則當並行不悖否?」曰:「皆當如此做。當『剋己』,則須『剋己』;當『出門如見大賓』,則須『出門如見大賓』。『剋己復禮』,不是剋己了,又復禮。衹剋去己私,便是禮。有是有非,衹去了非,便是是。所以孔子衹說非禮勿視聽言動。衹剋去那非,便是禮。」曰:「呂銘『癢痾疾痛,皆切吾身』句,是否?」曰:「也說得。衹是不合將己對物說,一篇意都要大同於物。剋,衹是剋這個。孔子當初本意,衹是說剋自己私欲。」淳。
  
  伯羽問:「持敬、剋己,工夫相資相成否乎?」曰:「做處則一。但孔子告顔子仲弓,隨他氣質地位而告之耳。若不敬,則此心散漫,何以能剋己。若不剋己,非禮而視聽言動,安能為敬。」仲思問:「『敬則無己可剋』,如何?」曰:「鄭子上以書問此。」因示鄭書,曰:「說得也好。」鄭書云:「孔子惟顔子仲弓,實告之以為仁之事,餘皆因其人而進之。顔子地位高,擔當得剋己矣,故以此告之。仲弓未至此,姑告以操存之方,涵養之要。剋己之功難為,而至仁也易;敬恕之功易操,而至仁也難。其成功則一。故程子云『敬則無己可剋』,是也。但學者為仁,如謝氏雲『須於性偏處勝之』,亦不可緩。特不能如顔子深於天理人欲之際,便可至仁耳。非衹敬恕他不剋己也。」又曰:「鄭言學者剋己處,亦好。大底告顔子底便體、用全似仲弓底。若後人看不透,便衹到歸裏去,做仲弓底了,依舊用做顔子底。剋己,幹道也;敬恕,坤道也。『忠信進德』,『修辭立誠』,表裏通徹,無一毫之不實,何更用直內。坤卦且恁地守。顔子如將百萬之兵,操縱在我,拱揖指揮如意。仲弓且守本分。敬之至,固無己可剋;剋己之至,亦不消言敬。『敬則無己可剋』者,是無所不敬,故不用剋己。此是大敬,如『聖敬日躋』,『於緝熙敬止』之『敬』也。」伯羽。道夫略。
  
  李時可問:「仲弓問仁,孔子告之以『出門如見大賓』雲雲。伊川衹說作敬,先生便說『敬以持己,恕以及物』。看來須如此說,方全。」曰:「程子不是就經上說,是偶然摘此兩句,所以衹說做敬。」又問:「伊川曰:『孔子言仁,衹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觀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自然。』看來孔子方是教仲弓就敬上下工夫。若是言仁,亦未到得這處。」曰:「程子也不是就經上說,公今不消得恁地看。但且就他這二句上,看其氣象是如何。」又問:「孔子告顔淵以『剋己復禮為仁』。若不是敬,也如何剋得己,復得禮?」曰:「不必如此說。聖人說話,隨人淺深。剋己工夫較難,出門、使民較易。然工夫到後,衹一般,所謂『敬則無己可剋』也。」賀孫。集註。
  
  程子言仁,衹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問:「孔子告仲弓,方是持敬底事。程子如此說,豈不有自然勉強之異乎?」曰:「程子之言,舉敬之極緻而言也。」又,程子云:「『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仁也。」問:「言敬義內外,方做工夫,而程子又何以遽言仁也?」曰:「此亦言『敬以直內』,則無一毫私意,仁自在其中爾。大抵這般處要寬看,識得他意,不可迫切求之。」端蒙。
  
  或問:「伊川雲:『孔子言仁,衹說「出門」雲雲,至「中禮」,惟慎獨便是守之之法。』」曰:「亦須先見得個意思,方慎獨以守之。」又曰:「此前面說敬而不見得。此便是見得底意思,便是見得敬之氣象功效恁地。若不見得,即黑淬淬地守一個敬,也不濟事。」賀孫。
  
  問:「程先生說雲雲,『看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看來也是平日用功,方能如此。非一旦『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便能如此。」曰:「自這裏做去,方能如此。衹是常能存得此心,便能如此。」又問:「『剋己復禮』幹道;『主敬行恕』坤道。」曰:「幹道者是見得善惡精粗分明,便一刀兩段斬截了。坤道便順這一邊做將去,更不犯着那一邊。」又云:「幹道是創業之君,坤道是繼體守成之君。」燾。
  
  「或問伊川:『未出門,未使民時如何?』曰:『此「儼若思」時也。』聖人之言,得他恁地說,也好。但使某答那人,則但雲:『公且去「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因曰:「那未出門、使民時,自是當敬。不成未出門、使民時不敬,卻待出門時,旋旋如見大賓;使民時,旋旋如承大祭,卻成甚舉止!聖人所以衹直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更不說那未出門、使民時如何。如今恁地說,卻較淡了。」義剛。夔孫錄雲:「伊川答此問固好,足以明聖人之說,見得前面有一段工夫。但當初正不消恁地答他,卻好與他說:『今日就出門、使民時做去。若是出門使民時果能如見大賓,承大祭,則未出門、使民以前,自住不得了。』」
  
  子升問:「『「剋己復禮」,幹道也。』此莫是知至已後工夫否?」曰:「也不必如此說。衹見得一事,且就一事上剋去,便是剋己。終不成說道我知未至,便未下工夫!若以大學之序言之,誠意固在知至之後,然亦須隨事修為,終不成說知未至,便不用誠意、正心!但知至已後,自不待勉強耳。」木之。
  
  袁子節問:「『剋己復禮』,何以謂之幹道?『主敬行恕』,何以謂之坤道?」曰:「幹道奮發而有為,坤道靜重而持守。」一作「有守」。時舉。
  
  或問:「『剋己復禮』者幹道,莊敬持守者坤道,如何分別?」曰:「幹道奮發而有為,如『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之類是也。『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坤道靜重而持守,如『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之類是也。觀夫子告二子氣象,各有所類。」洽。
  
  或問:「顔冉之學,何以有幹道、坤道之別?」曰:「顔子是奮發而有為,冉子是謙退而持守。顔子高明強毅,夫子故就其資質而教以『剋己復禮』之學。冉子溫厚靜重,故以持敬行恕教之。」必大。
  
  問:「『「剋己復禮」,幹道;主教行恕,坤道』,如何?」曰:「仲弓資質溫粹,顔子資質剛明。『剋己復禮,天下歸仁。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子之於仁,剛健果决,如天旋地轉,雷動風行做將去!仲弓則斂藏嚴謹做將去。顔子如創業之君,仲弓如守成之君。顔子如漢高祖,仲弓如漢文帝。伊川曰:『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卻與天地同體。其次惟莊敬以持養。』顔子則是明得盡者也,仲弓則是莊敬以持養之者也,及其成功一也。」潛夫曰:「舊曾聞先生說:『顔冉二子之於仁,譬如捉賊,顔子便赤手擒那賊出!仲弓則先去外面關防,然後方敢下手去捉他。』」廣。
  
  周貴卿問「『剋己復禮』幹道,『持敬行恕』坤道」。曰:「幹道是『見群竜無首吉』。既變則成坤,故『先迷失道,後順得常,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坤則都無頭,但『利牝馬之貞』而已。所以幹卦自『君子進德修業』,以至於『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從知處說來。如坤,則但說『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衹就持守處說,衹說得一截。如顔子『剋己復禮』工夫,卻是從頭做起來,是先要見得後卻做去,大要着手腳。仲弓卻衹是據見成本子做,衹是依本畫葫蘆,都不問着那前一截了。仲弓也是和粹,但精神有所不及。顔子是大故通曉。嚮時陸子靜嘗說,顔子不如仲弓。而今看着,似乎是『剋己復禮』底較不如那『持敬行恕』底較無事,但『剋己復禮』工夫較大。顔子似創業之君,仲弓似守成之君。仲弓不解做得那前一截,衹據見在底道理持守將去。」又一條雲:「『剋己復禮』,是要見得天理後,方做將去。仲弓卻衹是據見在持將去。」又問:「『仲弓寬洪簡重』,如何見得?」曰:「也衹想得是恁地。夫子許他南面,非如此不可。如『不佞』等處,也見得他簡重。而今觀他說『居敬行簡』之類,見得仁工夫也大故細密。」義剛。夔孫錄雲:「坤是個無頭底。其繇辭曰:『利牝馬之貞,先迷後得。』幹爻皆變而之坤,其辭曰:『見群竜無首吉。』幹便從知處說起,故云:『知至至之,知終終之。』坤衹是從持守處說,故云:『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剋己復禮』,也是有知底工夫在前。主敬行恕,衹是據見定依本分做將去。或說仲弓勝似顔淵,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勝如剋己底費腳手。然而顔子譬如創業底,仲弓是守成底。顔子極聰明警悟,仲弓盡和粹。」
  
  問:「顔子問仁與仲弓問仁處,看來仲弓纔質勝似顔子。」曰:「陸子靜嚮來也道仲弓勝似顔子,然卻不是。蓋『剋己復禮』,幹道也,是吃一服藥便效。主敬行恕,坤道也,是服藥調護,漸漸消磨去。公看顔子多少大力量,一『剋己復禮』便了!仲弓衹是循循做將去底,如何有顔子之勇!」祖道曰:「雖是如此,然仲弓好做中人一個準繩。至如顔子,學者力量打不到,不如且學仲弓。」曰:「不可如此立志,推第一等與別人做。顔子雖是勇,然其着力下手處也可做。」因舉釋氏雲,有一屠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底事。或曰:「如『不遷、不貳』,卻是學者難做底。」曰:「重處不在怒與過,衹在『遷』與『貳』字上看。今不必論怒與過之大小,衹看『不遷、不貳』是甚模樣。」又云:「貳,不是一二之『二』,是長貳之『貳』。蓋一個邊又添一個,此謂之貳。」又問:「『守之也,非化之也』,如何?」曰:「聖人則卻無這個。顔子則疑於遷貳與不遷貳之間。」又問:「先生適說:『「剋己復禮」,是吃一服藥便效。』可以着力下手處,更望力為開發。」曰:「非禮勿視、勿聽、勿言、勿動處,便是剋己。蓋人衹有天理人欲。日間行住坐臥,無不有此二者,但須自當省察。譬如『坐如屍,立如齋』,此是天理當如此。若坐欲縱肆,立欲跛倚,此是人欲了。至如一語一默,一飲一食,盡是也。其去復禮,衹爭這些子。所以禮謂之『天理之節文』者,蓋天下皆有當然之理。今復禮,便是天理。但此理無形無影,故作此禮文,畫出一個天理與人看,教有規矩可以憑據,故謂之『天理之節文』。有君臣,便有事君底節文;有父子,便有事父底節文;夫婦長幼朋友,莫不皆然,其實皆天理也。天理人欲,其間甚微。於其發處,子細認取那個是天理,那個是人欲。知其為天理,便知其為人欲。既知其為人欲,則人欲便不行。譬如路然,一條上去,一條下去,一條上下之間。知上底是路,便行;下底差了,便不行。此其所操豈不甚約,言之豈不甚易!卻是行之甚難。學者且恁地做將去,久久自然安泰。人既不隨私意,則此理是本來自有底物,但為後來添得人欲一段。如『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長,無不知敬其兄』,豈不是本來底。卻是後來人欲肆時,孝敬之心便失了。然而豈真失了?於靜處一思念道,我今日於父兄面上孝敬之心頗虧,則此本來底心便復了也。衹於此處牢把定其功,積久便不可及。」祖道。
  
  問:「『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伊川謂:『大賓、大祭,衹是敬也。』今若專主於大賓、大祭之心,而不容其私欲之害,亦可為仁否?」曰:「下一節所謂『不欲、勿施』與『無怨』,此乃以接物而言。敬是此心,接物亦以此心。」佐。集義。
  
  問「仲弓問仁」。曰:「能敬能恕,則仁在其中。」問:「呂氏之說卻是仁在外?」曰:「說得未是。」又問:「衹用敬否?」曰:「世有敬而不能恕底人,便衹理會自守,卻無溫厚愛人氣象。若恕而無敬,則無以行其恕。」問:「『在傢、在邦無怨』,諸說不同。」曰:「覺得語脈不是。」又問:「伊川謂怨在己。卻是自傢心中之怨?」曰:「衹是處己既能敬,而接人又能恕,自然是在邦、在傢人皆無得而怨之。此是為仁之驗,便如『天下歸仁』處一般。」。
  
  司馬牛問仁章
  或問「仁者其言也訒」。曰:「仁者常存此心,所以難其出。不仁者已不識痛癢,得說便說,如人夢寐中●語,豈復知是非善惡!仁者衹知『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宇。
  宜久問「仁者其言也訒」。曰:「仁者心常醒在,見個事來,便知道須要做得合個道理,不可輕易;便是知得道『為之難』,故自不敢輕言。若不仁底人,心常如睡底相似,都不曾見個事理,便天來大事,也敢輕輕做一兩句說了。」時舉。
  
  仲蔚問:「『仁者其言也訒』,衹是『訥於言』意思否?」曰:「『訥於言而敏於行』。是怕人說得多後,行不逮其言也。訒,是說持守得那心定後,說出來自是有斟酌,恰似肚裏先商量了方說底模樣。而今人衹是信口說,方說時,它心裏也自不知得。」義剛。
  
  仁者之人,言自然訒。在學仁者,則當自謹言語中,以操持此心。且如而今人愛胡亂說話,輕易言語者,是他此心不在,奔馳四出,如何有仁!明作。
  
  「仁者其言也訒」。這是司馬牛身上一病。去得此病,方好將息充養耳。道夫。
  
  「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心存,則自是不敢胡亂說話。大率說得容易底,便是他心放了,是實未嘗為之也。若不敢胡亂做者,必不敢容易說,然亦是存得這心在。」或曰:「言行常相表裏。」又曰:「人到得少說話時,也自是心細了。」燾。僩錄略。
  
  問:「聖人答司馬牛『其言也訒』,此句通上下言否?」曰:「就他身上說,又較親切。人謹得言語不妄發,即求仁之端。此心不放,便存得道理在這裏。」
  
  學者千章萬句,衹是理會一個心。且如「仁者其言也訒」,察其言,便可知其本心之存與不存,天理人欲之勝負。端蒙。
  
  或問:「顔子仲弓司馬牛問仁,雖若各不同,然剋己工夫,也是主敬;『其言也訒』,也是主敬。」曰:「司馬牛如何做得顔子仲弓底工夫。須是逐人自理會。仁譬之屋,剋己是大門,打透便入來;主敬行恕是第二門;言訒是個小門。雖皆可通,然小門便迂回得些,是它病在這裏。如『先難後獲』,亦是隨它病處說。」銖。
  
  司馬牛問君子章
  「不憂不懼」,司馬牛將謂是塊然頑然,不必憂懼。不知夫子自說是「內省不疚」,自然憂懼不來。明作。
  為學須先尋得一個路徑,然後可以進步,可以觀書。不然,則書自書,人自人。且如孔子說「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須觀所以「不憂不懼」,由「內省不疚」。學者又須觀所以「內省不疚」如何得來。可學。
  
  司馬牛憂曰章
  「死生有命」,是合下稟得已定,而今着力不得。「富貴在天」,是你着力不得。僩。
  「富貴在天」,非我所與,如有一人為之主宰然。升卿。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子夏之意,衹說是死生是稟於有生之初,不可得而移;富貴是眼下有時適然遇着,非我所能必。若推其極,固是都稟於有生之初。」因問伊川橫渠命、遇之說。曰:「所謂命者,如天子命我作甚官,其官之閑易繁難,甚處做得,甚處做不得,便都是一時命了,自傢衹得去做。故孟子衹說『莫非命也』,卻有個正與不正。所謂正命者,蓋天之始初命我,如事君忠,事父孝,便有許多條貫在裏。至於有厚薄淺深,這卻是氣稟了;然不謂之命不得,衹不是正命。如『桎梏而死』,喚做非命不得。蓋緣它當時稟得個乖戾之氣,便有此,然謂之『正命』不得。故君子戰兢,如臨深履薄,蓋欲『順受其正』者,而不受其不正者。且如說當死於水火,不成便自赴水火而死!而今衹恁地看,不必去生枝節,說命說遇,說同說異也。」夔孫。
  
  問「敬而無失」。曰:「把捉不定,便是失。」雉。
  
  或言:「司馬牛所憂,人當兄弟如此,也是處不得。」曰:「衹是如子夏說『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若大段着力不得,也不奈何。若未然底可諫,尚可着力;做了時,也不奈何得。」明作。
  
  問:「『四海皆兄弟』,鬍氏謂『意圓語滯』,以其近於二本否?」曰:「子夏當初之意,衹謂在我者『敬而無失』,與人又『恭而有禮』,如此則四海之內皆親愛之,何患乎無兄弟!要去開廣司馬牛之意。衹不合下個『皆兄弟』字,便成無差等了。」淳。
  
  子張問明章
  問「浸潤之譖,膚受之訴」。曰:「譖,是譖人,是不幹己底事。纔說得驟,便不能入他,須是閑言冷語,掉放那裏,說教來不覺。愬,是逆,是切己底事。方說得緩慢,人便不將做事,須是說得緊切,要忽然間觸動他,如被人駡,便說被人打;被人打,便說人要殺。蓋不如此,不足以觸動他也。」又問:「明而遠,是見得到否?」曰:「是。『明』字說不足,又添個『遠』字贊之。」燾。
  或問:「『膚受之訴』,『切近梨也』。若他父兄有急難,其事不可緩,來愬時,便用周他。若待我審究得實,已失事了,此當如何?」曰:「不然。所以說明,又說遠,須是眼裏識個真偽始得。若不識個真偽,安得謂之明遠!這裏自有道理,見得過他真偽,卻來瞞我不得。譬識藥材,或將假藥來賣,我識得過;任他說千言萬語,我既見破偽了,看如何說也不買。此所以謂之明遠。衹是這些子。」明作。
  
  問:「浸潤、膚受之說,想得子張是個過高底資質,於此等處有不察,故夫子語之否?」曰:「然。」廣。
  
  子貢問政章
  文振問「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曰:「看來此衹是因足食、足兵而後民信,本是兩項事,子貢卻做三項事認了。『信』字便是在人心不容變底事也。」時舉。
  問:「『民無信不立』,是民自不立,是國不可立?」曰:「是民自不立。民不立,則國亦不能以立矣。」問:「民如何是不立?」曰:「有信則相守而死。無信,則相欺相詐,臣棄其君,子棄其父,各自求生路去。」淳。
  
  棘子成曰章
  問「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曰:「此說君子,與說『其爭也君子』同,蓋說得話來也君子。」熹。
  問:「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古註衹作一句說,先生作兩句說,如何?」曰:「若作一句說,則『惜乎』二字無着落。」廣。
  
  問:「『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猶犬羊之?。』如何以文觀人?」曰:「無世間許多禮法,如何辨得君子小人?如老莊之徒,絶滅禮法,則都打個沒理會去。但子貢之言似少差別耳,如孔子說『禮與其奢也寧儉』,『與其不遜也寧固』,便說得好。」雉。
  
  棘子成全說質,固未盡善;子貢全說文以矯子成,又錯。若虎皮、羊皮,雖除了毛,畢竟自別,事體不同。使一個君子與一個屠販之人相對坐,並不以文見,畢竟兩人好惡自別。大率固不可無文,亦當以質為本,如「寧儉、寧戚」之意。明作。
  
  哀公問於有若章
  問「盍徹乎」。曰:「徹,是八傢皆通出力合作九百畝田,收則計畝均收,公取其一;如助,則八傢各耕百畝,同出力共耕公田,此助、徹之別也。」燾。
  問「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曰:「『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百姓既足,不成坐視其君不足,亦無此理。蓋『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財』。若百姓不足,君雖厚斂,亦不濟事。」雉。
  
  或問有若對哀公「盍徹乎」之說雲雲。曰:「今之州郡,盡是於正法之外,非泛誅取。且如州郡倍契一項錢,此是何名色 !然而州縣無這個,便做不行。當初經、總製錢,本是朝廷去賴取百姓底,州郡又去瞞經、總製錢,都不成模樣!然不如此,又便做不行。」或曰:「今州郡有三項請受,最可畏:宗室、歸正、添差使臣也。」曰:「然。歸正人今卻漸少,宗室則日盛,可畏。小使臣猶不見得,更有那班裏換受底大使臣,這個最可畏,每人一月自用四五百千結裹它!」僩。
  
  子張問崇德辨惑章
  問「主忠信,徙義」。曰:「『主忠信』者,每事須要得忠信。且如一句話不忠信,便是當得沒這事了。『主』字須重看。喚做『主』,是要將這個做主。『徙義』,是自傢一事未合義,遷徙去那義上;見得又未甚合義,須更徙去,令都合義。『主忠信』,且先有本領了,方『徙義』,恁他便德會崇。若不先『主忠信』,即空了,徙去甚處?如何會崇!『主忠信』而不『徙義』,卻又固執。」植。
  「主忠信」是札腳處,「徙義」是進步處。漸漸進去,則德自崇矣。方子。
  
  問:「易衹言『忠信所以進德』,而孔子答子張崇德之問,又及於『徙義』者,是使學者於所存、所行處兩下都做工夫否?」曰:「忠信是個基本,『徙義』又是進處。無基本,徙進不得;有基本矣,不『徙義』,亦無緣得進。」廣。
  
  問:「子張問『崇德、辨惑』,孔子既答之矣,末又引『我行其野』之詩以結之。『誠不以富,亦祗以異。』伊川言:『此二句當冠之「齊景公有馬千駟」之上,後之傳者因齊景公問政而誤之耳。』至范氏則以為人之成德不以富,亦祗以行異於野人而已。此二說如何?」曰:「如范氏說,則是牽合。如伊川說,則是以『富』言『千駟』,『異』言夷齊也。今衹得如此說。」謨。
  
  齊景公問政章
  問:「齊景公問政,孔子告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然當時陳氏厚施於國,根株盤據如此。政使孔子為政,而欲正其君臣父子,當於何處下手?」曰:「此便是難。據晏子之說,則曰:『惟禮可以已其亂。』然當時舉國之人皆欲得陳氏之所謀成,豈晏子之所謂禮者可得而已之!然此豈一朝一夕之故?蓋其失在初,履霜而至堅?,亦末如之何也已。如孔子相魯,欲墮三傢,至成則為孟氏所覺,遂不可墮。要之,三傢孟氏最弱,季叔為強。強者墮之,而弱者反不可墮者,強者不覺,而弱者覺之故也。」問:「成既不可墮,夫子如何別無處置了便休?」曰:「不久夫子亦去魯矣。若使聖人久為之,亦須別有個道理。」廣。
  問:「『齊景公問政』與『待孔子』二章,想是一時說話。觀此兩段,見得景公是個年老志衰,苟且度日,不復有遠慮底人。」曰:「景公平日自是個無能為底人,不待老也。」廣。
  
  子路無宿諾章
  問「子路無宿諾」。曰:「子路許了人,便與人去做這事。不似今人許了人,卻掉放一壁不管。」雉。
  子張問政章
  亞夫問「居之無倦,行之以忠」。曰:「『居之無倦』,在心上說;『行之以忠』,在事上說。『居之無倦』者,便是要此心長在做主,不可放倒,便事事都應得去。『行之以忠』者,是事事要着實。故某集註云:『以忠則表裏如一。』謂裏要如此,便外面也如此,事事靠實去做也。」時舉。
  問「居之無倦,行之以忠」。曰:「若是有頭無尾底人,便是忠也不久,所以孔子先將個無倦逼截它。」賀孫。
  
  問「居之無倦,行之以忠」。曰:「所居,是自己事,要終始如一。『行之以忠』,是對人言之,謂應接時恐有不誠處。」必大。
  
  子張是個有銳氣底人。它作事初頭乘些銳氣去做,少間做到下梢,多無殺合,故告以「居之無倦」。又且不樸實,故告之以「行之以忠」,欲其盡心力也。燾。
  
  亞夫問:「『居,謂存諸心;無倦,謂始終如一。行,謂施諸事;以忠,謂表裏如一。』此固分明。然行固是行其所居,但不知居是居個甚物事?」曰:「常常恁地提省在這裏,若有頃刻放倒,便不得。」賀孫。
  
  君子成人之美章
  問:「『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成』字如何?」曰:「『成』字衹是『欲』字。」。
  季康子患盜章
  問:「楊氏謂:『欲民之不為盜,在不欲而已。』橫渠謂:『欲生於不足,則民盜。能使無欲,則民自不為盜。假設以子不欲之物,賞子使竊,子必不竊。故為政在乎足民,使無所欲而已。』如橫渠之說,則是孔子當面以季康子比盜矣。孔子於季康子雖不純於為臣,要之孔子必不面斥之如此。聖人氣象,恐不若是。如楊氏所說,衹是責季康子之貪,然氣象和平,不如此之峻厲。今欲且從楊說,如何?」曰:「善。」謨。
  季康子問政章
  或問「子為政,焉用殺」。曰:「尹氏謂:『殺之為言,豈為人上之語哉!』此語固好。然聖人衹說『焉用殺』三字,自是不用解了。蓋上之人為政欲善,則民皆善,自是何用殺。聖人之言渾成如此。」時舉。
  子張問士章
  問「何如斯可謂之達」。曰:「行得無窒礙謂之『達』。『在傢必達,在邦必達』,事君則得乎君,治民則得乎民,事親則孝,事長則弟,無所不達。」植錄雲:「如事親則得乎親,事君則得乎君之類。」又曰:「『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正是指子張病痛處。」謙之。
  周問聞、達之別。曰:「達,是退一步底;聞,是近前一步做底。退一步底卑遜篤實,不求人知,一旦工夫至到,卻自然會達。聞是近前一步做,惟恐人不知,故矜張誇大,一時若可喜,其實無足取者。」雉。
  
  問「達」字之義。曰:「此是聞達之『達』,非明達之『達』。但聞衹是求聞於人,達卻有實,實方能達。」。
  
  達者,實有而不居;聞者,卻是要做這模樣。端蒙。
  
  「質直而好義」,便有個觸突人底意思。到得「察言觀色,慮以下人」,便又和順底細,不至觸突人矣。慮,謂思之詳審,常常如此思慮,恐有所不覺知也。聖人言語,都如此周遍詳密。僩。
  
  問「察言而觀色」。曰:「此是實要做工夫。蓋察人之言,觀人之色,乃是要驗吾之言是與不是。今有人自任己意說將去,更不看人之意是信受它,還不信受它?如此,則衹是自高,更不能謙下於人,實去做工夫也。大抵人之為學,須是自低下做將去;纔自高了,便不濟事。」時舉。
  
  問:「『察言觀色』,想是子張躐等,為大賢『於人何所不容』之事,於人不辨別邪正與賢不肖,故夫子言此以箴之。」曰:「子張是做個大底意思包他人。」至之問:「『堂堂乎張也』,它是有個忽略底意思否?」曰:「他做個大底意思包人,便是忽略。」時舉。
  
  「色取仁而行違」,這是占外面地位闊了,裏面填不足。植。
  
  問子張問達與聞一章。曰:「達者,是自傢實去做,而收斂近裏底。如『質直好義』,便是自去做。『察言觀色』,便是察人辭色而與之言。又『慮以下人』,惟恐其不收斂也。若是衹據自傢意衹管說去,更不問人聽與不聽,便是不『察言觀色』。然而能如此,則德修於己,而自孚於人,所行自無窒礙矣,故曰達。聞者,是個做作底,專務放出,外求人知而已。如『色取仁而行違』,便是不務實而專務外。『居之不疑』,便是放出外而收斂不得,衹得自擔當不放退。蓋纔放退,則連前面都壞,衹得大拍頭居之不疑,此其所以駕虛而無實行也。某嚮來未曉『聞達』二字。因見鄉中有人,其傳揚說好者甚衆,以至傳揚於外,莫不皆然。及細觀其所為,皆不誠實。以此方見得聖人分達與聞之別意思,如此段形容得達與聞極精。」又云:「『色取仁而行違』,不惟是虛有愛憐之態,如『正顔色』而不『近信』,『色厲而內荏』,皆『色取仁而行違』也。」燾。
  
  問:「子張問聞與達一章,達是躬行實踐做出來底,聞是沽名要譽底。」曰:「然。達是常自貶損,不求名而名自達者。聞是嚮前求名底。」又云:「『慮以下人』,慮是子細思量,謂如做一事,便思量惟恐有觸突人處。」又云:「『質直好義』,是質直好底。有那質直粗底,又不好義。」燾。
  
  質,是質實。直又自是一字。質,就性資上說;直,漸就事上說。到得好義,又多在事上。直,固是一直做去,然至於好義,則事事區處要得其宜。這一項都是詳細收斂工夫。如「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這衹是粗謾將去。世上有此等人,專以大意氣加人。子張平日是這般人,故孔子正救其病。此章大意,不出一個是名,一個是實。賀孫。
  
  問:「『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傢必聞』,與鄉原如何?」曰:「卻不同。那『在邦必聞,在傢必聞』底,是大拍頭做,要壓倒人。鄉原卻是不做聲,不做氣,陰瀋做罪過底人。」義剛言:「二者皆是要譽,而天理都不存了。」曰:「固是如此。但一個是嚮前去做,一個是退來做。」義剛。
  
  問:「子張以聞為達,伊川以為明達之『達』,上蔡以為令聞四達之『達』,尹氏以為『充於內而發於外為達』。三說如何?」曰:「此所謂達者,衹是言所行要無窒礙。如事君必得乎上,治民必得乎下,而無所不行,無所不通,與子張問行大抵相似。呂氏謂『德孚於人者必達,矯行求名者必聞』,此說卻是好。」去偽。集註。
  
  楊問:「『質直而好義』,質直是質性之直,或作兩件說。」曰:「質與直是兩件。」「『察言觀色』,龜山說:『察言故不失口於人,觀色故不失色於人。』如何?」曰:「自傢色如何觀得?衹是察人言,觀人色。若照管不及,未必不以辭氣加人。此衹做自傢工夫,不要人知。既有工夫,以之事親則得乎親,以之事君則得乎君,以之交朋友而朋友信,『雖蠻貊之邦行矣』。此是在邦、在傢必達之理。子張衹去聞處着力,聖人此語正中其膏肓。『質直好義』等處,專是就實;『色取仁而行違』,專是從虛。」宇。
  
  問:「『質直而好義』,和靖謂『立志質直』,如何?」曰:「這個莫不須說立志質直,但衹是無華偽。質是樸實,直是無遍由,而所行又合宜。觀人之言而察人之色,審於接物,慮以下人,衹是一個謙。如此便做得去。達是做得去。」又問:「仁如何以顔色取?」曰:「此處與前說相反,衹是顔色雖做仁者舉止,而所行又卻不如此。此恐是就子張身上說。」驤。
  
  樊遲從遊舞雩之下章
  問:「如何『先事後得』,便可以崇德?」曰:「人衹有這一個心,不通着兩個物事。若一心做事,又有一個求得之心,便於這上不專,如何有積纍之功!這一條心路衹是一直去,更無它歧;纔分成兩邊,便不得。且如今做一事,一心在此做,一心又去計較功勞,這一件事定是不到頭,不十分精緻。若是做一事,衹是做一事。要做這個,又要做那個,便自不得。雖二者皆出於善也不得,況於不善者乎!」賀孫。
  陳希真問「先事後得,非崇德與」。曰:「今人做事,未論此事當做不當做,且先計較此事有甚功效。既有計較之心,便是專為利而做,不復知事之當為矣。德者,理之得於吾心者也。凡人若能知所當為,而無為利之心,這意思便自高遠。纔為些小利害,討些小便宜,這意思便卑下了。所謂崇者,謂德自此而愈高起也。」時舉。
  
  問「先事後得」。曰:「但做自傢合做底事,不必望他功效。今做一件好事,便望他功效,則心便兩歧了。非惟是功效不見,連那所做底事都壞了。而今一嚮做將去,不望他功效,則德何緣不崇!」時舉。
  
  論「先事後得」,曰:「正如韓信背水陣,都忘了反顧之心,戰必勝矣。」又云:「當思『先事後得』,如何可以崇德。」蓋不可有二心。一心在事,則德自崇矣。」方子。
  
  亞夫問:「『先難而後獲』,『先事後得』,莫是因樊遲有計較功利之心,故如此告之?」曰:「此是後面道理。而今且要知『先事後得』如何可以崇德。蓋做合做底事,便純是天理。纔有一毫計較之心,便是人欲。若衹循個天理做將去,德便自崇。纔有人欲,便這裏做得一兩分,卻那裏缺了一兩分,這德便消削了,如何得會崇。聖人千言萬語,正要人來這裏看得破。」時舉。
  
  「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須是截斷了外面它人過惡,衹自檢點,方能自攻其惡。若纔去檢點它人,自傢這裏便疏,心便粗了。僩。
  
  問:「子張樊遲『崇德、辨惑』之問,何故答之不同?」曰:「子張是矜張不實底人,故夫子於崇德,則告之以『主忠信,徙義』,欲收斂着實做工夫。常人之情,好人惡人,衹是好之惡之而已,未至於必欲其生,必欲其死處。必是子張平日於喜怒之間用心過當,故又告之以此。樊遲為人雖無所考,以學稼、學圃及夫子答問觀之,必是個鄙俗粗暴底人,故夫子告之以『先難後獲』,此又以『先事後得』告之。蓋鄙俗則有近利之意,粗暴則有因忿忘身之患,皆因其失而救之也。」雉。
  
  樊遲問仁章
  樊遲未達者,蓋愛人且是泛愛,知人則有所擇,二者相反,故疑之。夫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能使枉者直」,便是仁。樊遲誤認二句衹是知,故見子夏而問之,子夏遂言之。至於「不仁者遠」,然後仁、知之義皆備。德明。
  樊遲問仁,孔子答以「愛人」;問知,答以「知人」。有甚難曉處?樊遲因甚未達?蓋愛人則無所不愛,知人則便有分別,兩個意思自相反,故疑之,衹有曾吉甫說得好:「『舉直錯諸枉』,便是知人;『能使枉者直』,便是愛人。」曾解一部論語,衹曉得這一段。
  
  每常說:「仁知,一個是慈愛,一個是辨別,各自嚮一路。惟是『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方見得仁知合一處,仁裏面有知,知裏面有仁。」僩。
  
  「愛人、知人」,自相為用。若不論直與枉,一例愛他,也不得。大抵惟先知了,方能頓放得個仁也。聖人衹此兩句,自包上下。後來再與子夏所言,皆不出此兩句意,所以為聖人之言。時舉。
  
  文振說「樊遲問仁,曰:『愛人』」一節。先生曰:「愛人、知人,是仁、知之用。聖人何故但以仁、知之用告樊遲,卻不告之以仁、知之體?」文振雲:「聖人說用,則體在其中。」曰:「固是。蓋尋這用,便可以知其體,蓋用即是體中流出也。」時舉。
  
  或問:「愛人者,仁之用;知人者,知之用。孔子何故不以仁知之體告之?乃獨舉其用以為說。莫是仁知之體難言,而樊遲未足以當之,姑舉其用,使自思其體?」曰:「『體』與『用』雖是二字,本未嘗相離,用即體之所以流行。」賀孫。
  
  問:「『不仁者遠矣』,謂不仁者皆為仁,則不仁之事無矣。」曰:「是。」雉。
  
  問:「『樊遲問仁、知』一章,燾看來,不惟治天下國傢如此。而今學者若在一傢一鄉而處置得合義時,如此。」如「不仁者遠矣」之類。曰:「這『仁、知』兩字相須。但辨別得分曉,舉錯得是當,便是仁之事。且如人在鄉麯處置得事是當,教一鄉之人不至於爭鬥,即所以仁之也。」燾。
  
  子貢問友章
  問「忠告善道」。曰:「告之之意固是忠了,須又教道得善,始得。」雉。
  問「忠告善道」。曰:「『善道』,是以善道之。如有人雖敢忠言,未必皆合道理者,則是未善也。」時舉。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三
  論語二十五
  子路篇
  子路問政章
  問:「『先之,勞之』,『勞』字既有兩音,有兩說否?」曰:「勞之以身,勤之以事,亦須是自傢吃些辛苦,方能令得他。詩所謂『星言夙駕,說於桑田』。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必是自耐勞苦,方能說得人。欲民之親其親,我必先之以孝;欲民之事其長,我必先之以弟。子路請益,聖人告之『無倦』。蓋勞苦亦人之難事,故以『無倦』勉之。」宇。
  問:「『勞之』恐是以言語勸勉他?」曰:「如此說,不盡得為政之理。若以言語勸勉它,亦不甚要緊,亦是淺近事。聖人自不用說,亦不見得無倦底意。勞是勤於事,勤於事時,便有倦底意,所以教它勞。東坡下『行』字與『事』字,最好。」或問:「『愛之能勿勞乎』,有兩個勞字?」曰:「這個『勞』,是使它勞。」謙之。
  
  文振問:「註云:『凡民之事,以身先之,則雖勞不怨。』如何?」曰:「凡是以勞苦之事役使人,自傢須一面與它做,方可率得它。如勸課農桑等事,也須是自傢不憚勤勞,親履畎畝,廣錄作「循行阡陌」。與他勾當,方得。」賀孫。集註。
  
  問:「蘇說『勞』字未甚明。」曰:「先,是率他;勞,是為他勤勞。」銖。
  
  問:「『先之,勞之』,諸說孰長?」曰:「橫渠雲。『必身為之倡,且不愛其勞,而又益之以不倦。』此說好。」又問:「以身為之倡者果勞乎?」曰:「非是之謂也。既以身為之倡,又更不愛其勞,而終之以無倦,此是三節事。」去偽。集義。
  
  仲弓為季氏宰章
  潘立之問「先有司」。曰:「凡為政,隨其大小,各自有有司。須先責他理會,自傢方可要其成。且如錢𠔌之事,其出入盈縮之數,須是教它自逐一具來,自傢方可考其虛實之成。且如今做太守,人皆以為不可使吏人批朱。某看來,不批不得。如詞訴反復,或經已斷,或彼處未結絶,或見在催追,他埋頭又來下狀;這若不批出,自傢如何與它判得?衹是要防其弊。若既如此後,或有人詞訴,或自點檢一兩項,有批得不實,即須痛治,以防其弊。」賀孫。
  問:「程子曰:『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大小。推此義,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邦,衹在公私之間。』所謂公私者,豈非仲弓必欲人材皆由己舉,聖人則使人各得而舉之否?」曰:「仲弓衹是見不到。纔見不到,便陷於私。學者見程子說『興邦、喪邦』,說得甚險,故多疑於此,然程子亦曰推其義爾。」必大。集註。
  
  問:「程子謂:『觀仲弓與聖人,便見其用心之小大。』以此知『樂取諸人以為善』,所以為舜之聖,而凡事必欲出乎己者,真成小人之私矣。」曰:「於此可見聖賢用心之大小。仲弓衹緣見識未極其開闊,故如此。人之心量本自大,緣私故小。蔽固之極,則可以喪邦矣。」廣。
  
  問:「『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各是一事。蘇氏楊氏乃相須而言之。」曰:「論語中有一二處,如『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雖各是一事,然有相須之理。」必大。集義。
  
  子路曰衛君待子章
  亞夫問「衛君待子為政」章。曰:「其初衹是一個『名不正』,便事事都做不得。『禮樂不興,刑罰不中』,便是個大底『事不成』。」問:「『禮樂不興』,疑在『刑罰不中』之後,今何故卻雲禮樂不興而後刑罰不中?」曰:「禮之所去,刑之所取。禮樂既不興,則刑罰宜其不中。」又曰:「禮是有序,樂是和樂。既事不成,如何得有禮樂耶?
  」時舉。
  文振問:「何以謂之『事不成則禮樂不興』?」曰:「『事不成』,以事言;『禮樂不興』,以理言。蓋事不成,則事上都無道理了,說甚禮樂!」亞夫問:「此是禮樂之實,還是禮樂之文?」曰:「實與文原相離不得。譬如影便有形,要離那形說影不得。」時舉。
  
  「事不成」,是粗說那事做不成。「禮樂不興」,是和這理也沒了。事,衹是說他做出底;禮樂,卻是那事底理。禮樂衹是一件物事。安頓得齊齊整整,有次序,便是禮;無那乖爭底意思,便是樂。植。
  
  或問:「如何是事不成後禮樂便不興?禮樂不興後卻如何便刑罰不中?」曰:「大凡事須要節之以禮,和之以樂。事若不成,則禮樂無安頓處。禮樂不興,則無序不和。如此,則用刑罰者安得不顛倒錯亂?諸傢說各有所長,可會而觀之。」去偽。
  
  楊問:「註謂:『言不順,則無以考實而事不成。』此句未曉。」曰:「實,即事也。」又問:「言與事,似乎不相涉。」曰:「如何是不相涉?如一人被火,急討水來救始得,卻教它討火來,此便是『言不順』,如何濟得事。又如人捉賊,走東去,合從東去捉,卻教它走從西去,如何捉得。皆言不順做事不成。若就衛論之,輒,子也,蒯聵是父。今也,以兵拒父,是以父為賊,多少不順!其何以為國,何以臨民?事既不成,則顛沛乖亂,禮樂如何會興,刑罰如何會中?明道所謂『一事苟,其餘皆苟』,正謂此也。」又問:「子路之死於衛,其義如何?」曰:「子路衹見得下一截道理,不見上一截道理。孔悝之事,它知道是『食焉不避其難』,卻不知食出公之食為不義。東坡嘗論及此。」問:「如此,是它當初仕衛便不是?」曰:「然。」宇。集註。總論。
  
  問:「衛君欲召孔子為政,而孔子欲先正名。孔子既為之臣,復欲去出公,亦豈人情?」曰:「惟孔子而後可。」問:「靈公既逐蒯聵,公子郢辭不立,衛人立輒以拒蒯聵。論理,輒合下便不當立,不待拒蒯聵而後為不當立也。」曰:「固是。輒既立,蒯聵來爭必矣。」僩。
  
  「『必也正名乎』!孔子若仕衛,必先正其君臣父子之名。如蒯聵不當立,輒亦不當立,當去輒而別立君以拒蒯聵。晉趙鞅欲立蒯聵。聖人出時,必須大與他剖判一番,教它知個是與不是。」亞夫問:「論道理,固是去輒,使國人自拒蒯聵。以事情論之,晉人正主蒯聵,勢足以壓衛,聖人如何請於天子,請於方伯?天子既自不奈何,方伯又是晉自做,如何得?」曰:「道理自是合如此了。聖人出來,須自能使晉不為蒯聵。」賀孫因問:「如請討陳常之事,也衹是據道理,不論事情。」曰:「如這一兩件大事,可惜聖人做不透。若做得透,使三綱五常既壞而復興,千條萬目自此而更新。聖人年七八十歲,拳拳之心,終做不成。」賀孫。
  
  吳伯英問:「若使夫子為衛政,不知果能使出公出從蒯聵否?」曰:「聖人行事,衹問義之合與不合,不問其能與不能也。若使每事衹管計較其能與不能,則豈不惑於常情利害之私乎?此在學者尤宜用力,而況聖人乎!」壯祖。
  
  問:「夫子得政於衛,須有所廢立否?」曰:「亦衹是說與他,令自為去就,亦難為迫逐之。」必大。
  
  鬍文定說輒事,極看得好。可學。
  
  問:「鬍氏之說,衹是論孔子為政正名,事理合如此。設若衛君用孔子,孔子既為之臣而為政,則此說亦可通否?」曰:「聖人必不肯北面無父之人。若輒有意改過遷善,則孔子須先與斷約,如此方與他做。以姚崇猶先以十事與明皇約,然後為之相,而況孔子乎!若輒不能然,則孔子决不為之臣矣。」淳。
  
  問:「鬍氏雲雲。使孔子得政,則是出公用之也,如何做得此等事?」曰:「據事理言之,合當如此做耳。使孔子仕衛,亦必以此事告之出公。若其不聽,則去之耳。」廣。
  
  「蒯聵與輒,若有一人識道理,各相避就去了。今蒯聵欲入衛,輒不動,則所以處其事者當如何?後世議者皆以為當立郢,不知郢不肯做。郢之不立,蓋知其必有紛爭也。若使夫子為政,則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拔郢而立之,斯為得正。然夫子固不欲與其事也。」或謂:「春秋書『晉趙鞅納世子蒯聵於戚』。稱『世子』者,謂其當立。」曰:「若不如此書,當如何書之?說春秋者多穿鑿,往往類此。」人傑。
  
  叔器問:「子郢不肯立,也似不是。」曰:「衹立輒時,衹是蒯聵一個來爭。若立它時,則又添一個來爭,愈見事多。人以千乘之國讓之而不肯受,它畢竟是看得來惹手難做後,不敢做。」義剛。
  
  樊遲請學稼章
  樊遲學稼,當時須自有一種說話,如有為神農之言許行『君民並耕』之說之類。炎。
  誦詩三百章
  亞夫問:「『誦詩三百』,何以見其必達於政?」曰:「其中所載可見。如小夫賤隸閭黨之間,至鄙俚之事,君子平日耳目所不曾聞見者,其情狀皆可因此而知之。而聖人所以修德於己,施於事業者,莫不悉備。於其間所載之美惡,讀誦而諷詠之,如是而為善,如是而為惡;吾之所以自修於身者,如是是合做底事,如是是不合做底事。待得施以治人,如是而當賞,如是而當罰,莫不備見,如何於政不達。若讀詩而不達於政,則是不曾讀也。」又問:「如何使於四方必能專對?」曰:「於詩有得,必是於應對言語之間,委麯和平。」賀孫。
  子謂衛公子荊章
  問:「『公子荊善居室』,也無甚高處,聖人稱善,何也?」曰:「公子荊所為正合道理恰好處。常人為屋室,不是極其華麗,則墻崩壁倒,全不理會。子荊自合而完,完而美,循循有序,而又皆曰苟而已,初不以此纍其心。在聖人德盛,此等事皆能化了,不足言。在公子荊能如此,故聖人稱之。」謙之。時舉錄小異。
  問:「衛公子荊,夫子止稱其居室之善,如何?」曰:「此亦姑舉其一事之善而稱之,又安知其他無所長乎?」必大。
  
  子適衛章
  宜久說『子適衛』一章。先生因言:「古者教人有禮樂,動容周旋,皆要合他節奏,使性急底要快也不得,性寬底要慢也不得,所以養得人情性。如今教人既無禮樂,衹得把兩册文字教他讀。然而今未論人會學,吃緊自無人會教。所以明道欲得招致天下名儒,使講明教人之方,選其德行最高者,留以為大學師,卻以次分佈天下,令教學者。須是如此,然後學校方成次第也。」時舉。
  衣食不足,則不暇治禮義;而飽暖無教,則又近於禽獸,故既富而教之。燾。
  
  苟有用我章
  立之說『苟有用我者』一章。曰:「聖人為政,一年之間,想見以前不好底事都革得盡。到三年,便財足兵強,教行民服。」時舉。
  「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聖人做時,須一切將許多不好底撤換了,方做自傢底。所以伊川雲,紀綱佈置,必三年方可有成也。賀孫。
  
  善人為邦章
  安卿問:「集註云:『民化於善,可以不用刑殺。』恐善人衹是使風俗醇樸。若化於善,恐是聖君之事?」曰:「大概論功效是如此。其深淺在人,不必恁地粘皮着骨去說。不成說聖人便得如此,善人便不得如此!不必恁地分別。善人是他做百年工夫,積纍到此,自是能使人興善,人自是不陷於刑闢。如文景恁地,後來海內富庶,豈不是『勝殘去殺』。如漢循吏,許多人才循良,也便有效。如陳太丘卓茂魯恭衹是縣令,也能如此。不成說你便不是聖人,如何做得這個!衹看他功效處,又何必較量道聖人之效是如此,善人之效是如彼?聖人比善人自是不同。且如『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善人定是未能到這田地。但是有這般見識,有這般心胸,積纍做將去,亦須有效。且如而今寬刑薄賦,民亦自能興起而不陷於刑。聖人論功效亦是大概如此。衹思量他所以致此效處如何便了,何必較他優劣。便理會得,也無甚切己處。」義剛。
  問:「『善人為邦百年』,又『教民七年』,又『必世後仁』,與『可也,三年有成』之義,如何?」曰:「此須有聖人作用,方得如此。今大概亦自可見。惟明道文集中一策答得甚詳,與今人答策專是謾策題者甚別。試讀之,可見。」去偽。
  
  如有王者章
  或問:「『三年有成』,『必世後仁』,遲速不同,何也?」曰:「伊川曰:『三年,謂法度紀綱有成而化行也。』漸民以仁,摩民以義,使之浹於肌膚,淪於骨髓,天下變化,風移俗易,民歸於仁,而禮樂可興,所謂仁也。此非積久,何以能緻?」又曰:「自一身之仁而言之,這個道理浸灌透徹;自天下言之,舉一世之仁,皆是這個道理浸灌透徹。」植。
  苟正其身章
  問:「范氏以先正其身,為王者以德行仁之事;不能正其身而正人,為以力假仁之事。」曰:「王者霸者,衹是指王霸之道。范氏之說,緩而不切。」必大。
  定公問一言興邦章
  聖人說話,無不子細,磨棱合縫,盛水不漏。如說「以德報怨」,如說「一言興邦」。其他人便衹說「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便可以喪邦,衹此一句便了。聖人則須是恁地子細說,方休。如孟子說得便粗,如「今之樂猶古之樂」,大王公劉好色好貨之類。故橫渠說:「孟子比聖人自是粗。顔子所以未到聖人,亦衹是心尚粗。」義剛。
  葉公問政章
  曾問:「『近者悅,遠者來。』夫子答葉公之問政者,專言其效,與答季康子子夏等不同,如何?」曰:「此須有施為之次第。葉公老成,必能曉解也。」人傑。
  近者悅而遠者來,則大小強弱,非所論矣。燾。
  
  樊遲問仁章
  孔門教人,多以數語能使人自存其心。如「居處恭」,纔恭,則心不放也。如此之類。
  問「雖之夷狄不可棄」。曰:「上三句散着,下一句方閂得緊。」謙之。
  
  亞夫問:「如何『雖之夷狄不可棄』?」曰:「『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須是無間斷方得。若有間斷,此心便死了。在中國是這個道理,在夷狄也衹是這個道理。」子善雲:「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時,私心更無着處。」曰:「若無私心,當體便是道理。」南升。
  
  或問:「『樊遲問仁』一段,聖人以是告之,不知樊遲果能盡此否?」曰:「此段須反求諸己,方有工夫。若去樊遲身上討,則與我不相幹矣。必當思之曰,居處恭乎?執事敬乎?與人忠乎?不必求諸樊遲能盡此與否也。又須思『居處恭』時如何,不恭時如何;『執事敬』時如何,不敬時如何;『與人忠』時如何,不忠時如何,方知須用恭敬與忠也。今人處於中國,飽食暖衣,未至於夷狄,猶且與之相忘,而不知其不可棄,而況之夷狄,臨之以白刃,而能不自棄者乎!」履孫。
  
  大凡讀書,須是要自傢日用躬行處着力,方可。且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與那「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裏行乎哉」!此二事須是日日粘放心頭,不可有些虧欠處。此最是為人日下急切處,切宜體之!椿。
  
  亞夫問「居處恭,執事敬」一章。曰:「這個道理,須要到處皆在,使生意無少間斷,方好。譬之木然,一枝一葉,無非生意。纔有一毫間斷,便枝葉有不茂處。」時舉雲:「看來此三句,動靜出處,待人接物,無所不該,便私意自無容處。」因兼「仲弓問仁」一章說曰:「大抵學問衹要得個門戶子入。若入得門了,便衹要理會個仁。其初入底門戶,不必衹說道如何如何。若纔得個門戶子入,須便要入去。若衹在外面說道如何,也不濟事。」時舉。
  
  或問:「鬍氏謂:『樊遲問仁者三:此最先,「先難」次之,「愛人」其最後乎!』何以知其然?」曰:「雖無明證,看得來是如此。若未嘗告之以恭敬忠之說,則所謂『先難』者,將從何下手?至於『愛人』,則又以發於外者言之矣。」廣。
  
  子貢問士章
  問:「『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兩句似不連綴。恐是『行己有恥』,則足以成其身;推是心以及職分,則『不辱君命』,又可以成其職分之所當為。」曰:「『行己有恥』,則不辱其身;『使於四方』,能盡其職,則『不辱君命』。」廣。
  「宗族稱孝,鄉黨稱弟」,是能守一夫之私行,而不能廣其固有之良心。賀孫。
  
  文振舉程子曰:「子貢欲為皎皎之行聞於人者,夫子告之皆篤實自得之事。」謂子貢發問節次正如此。曰:「子貢平日雖有此意思,然這一章卻是他大段平實了。蓋渠見『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是些小事,故又問其次。至『宗族稱孝,鄉黨稱弟』,他亦未敢自信,故又問其次。凡此節次,皆是他要放平實去做工夫,故每問皆下。到下面問『今之從政者何如』,卻是問錯了。聖人便雲『何足算也』,乃是為他截斷了也。此處更宜細看。」時舉。
  
  子貢問士,都是退後說。子貢看見都不是易事,又問其次。子貢是着實見得那說底也難,故所以再問其次。這便是伊川所謂「子貢欲為皎皎之行,夫子告之皆篤實自得之事」底意。植。
  
  或說某人可奉使。雲:「子貢問士,孔子告之雲雲。伊川雲『篤實自得之事』。謂如有恥不辱,其次常行,又其次雖小人亦可,衹是退步意思。如『使乎使乎』意,則是深厚足有為者。又如行三軍,『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此八字極有意。然言之謙謙氣象,正如出軍之『憂心悄悄』也。若軒然自表於衆人之上,安可為將!如孔明用兵如此,然未嘗謂精。又如曹公賞諫烏桓者。至如徐禧雲『左縈右拂,直前刺之,一步三人』,則其死可見矣。狄青殺伐,敗之而已。『至於太原』,出境而止。段穎則不然。」方。
  
  不得中行而與之章
  狂者,知之過;狷者,行之過。僩。
  問「不得中行而與之」一段。曰:「謹厚者雖是好人,無益於事,故有取於狂狷。然狂狷者又各墮於一偏。中道之人,有狂者之志,而所為精密;有狷者之節,又不至於過激;此極難得。」時舉。
  
  人須是氣魄大,剛健有立底人,方做得事成。而今見面前人都恁地衰,做善都做不力;便做惡,也做不得那大惡,所以事事不成。故孔子嘆「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人須有些狂狷,方可望。僩。
  
  聖人不得中行而與之,必求狂狷者,以狂狷者尚可為。若鄉原,則無說矣。今之人,纔說這人不識時之類,便須有些好處;纔說這人圓熟識體之類,便無可觀矣。楊。
  
  問「狂狷」集註,雲:「善人鬍為亦不及狷者?」曰:「善人衹循循自守,據見定,不會勇猛精進;循規蹈矩則有餘,責之以任道則不足。淳錄下云:「故無可望。」狷者雖非中道,然這般人終是有筋骨。淳錄作「骨肋」。其志孤介,知善之可為而為之,知不善之不可為而不為,直是有節操。狂者志氣激昂。聖人本欲得中道而與之,晚年磨來磨去,難得這般恰好底人,如狂狷,尚可因其有為之資,裁而歸之中道。道夫錄雲:「得聖人裁抑之,則狂者不狂,狷者不狷矣。」淳錄雲:「末年無柰何,方思得此等人,可見道之窮矣。問:『何謂狷?』曰:『介然有守也。』」且如孔門衹一個顔子如此純粹。道夫錄作:「合下天資純粹。」到曾子,道夫錄有「氣質」字。便過於剛,與孟子相似。世衰道微,人欲橫流,若不是剛介有腳跟底人,定立不住。漢文帝謂之善人,武帝卻有狂氣象。陸子靜省試策:『世謂文帝過武帝,愚謂武帝勝文帝。』其論雖偏,容有此理。文帝天資雖美,然止此而已。道夫錄雲:「若責之以行聖人之道,則必不能,蓋他自安於此。觀其言曰:『卑之,無甚高論,令今可行也。』」武帝多有病痛,然天資高,足以有為。使合下得真儒輔佐它,豈不大可觀!惜乎輔非其人,不能勝其多欲之私,做從那邊去了。末年天下虛耗,其去亡秦無幾。然它自追悔,亦其天資高也。如與衛青言:『若後世又為朕所為,是襲亡秦之跡。太子厚重好靜,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賢於太子者乎!』見得它知過處。鬍氏謂:『武帝能以仲舒為相,汲黯為御史大夫,豈不善乎?』」宇。道夫錄、淳錄同。
  
  南人有言章
  問「不占而已矣」。曰:「如衹是不讀書之意。」。
  或問「或承之羞」。曰:「承,如奉承之『承』,如人送羞辱與之也。」燾。
  
  君子和而不同章
  問:「諸說皆以『和』如『和羹』為義,如何?」曰:「不必專指對人說。衹君子平常自處亦自和,自然不同。大抵君子小人衹在公私之間。淳錄雲:「君子小人衹是這一個事,而心有公私不同。孔子論君子小人,皆然。」和是公底同,同是私底和。如『周而不比』,亦然。周是公底比,比是私底周,同一事而有公私。五峰雲:『天理人欲,同體異用,同行異情。』以『同行異情』,卻是。所謂同體者,卻衹是言同一事。但既犯了『體用』字,卻成是體中亦有人欲。五峰衹緣錯認了性無善惡,便做出無限病痛。知言中節節如此。」。
  立之問:「『君子和而不同』,如溫公與範蜀公議論不相下之類。不知『小人同而不和』,卻如誰之類?」曰:「如呂吉甫王荊公是也。蓋君子之心,是大傢衹理會這一個公當底道理,故常和而不可以苟同。小人是做個私意,故雖相與阿比,然兩人相聚也便分個彼己了;故有些小利害,便至紛爭而不和也。」時舉。
  
  君子易事而難說章
  問「君子易事而難說」。曰:「君子無許多勞攘,故易事。小人便愛些便宜,人便從那罅縫去取奉他,故易說。」燾。
  君子泰而不驕章
  問「君子泰而不驕」。曰:「泰是從容自在底意思,驕便有私意。欺負他無,欺負他理會不得,是靠我這些子,皆驕之謂也。如漢高祖有個粗底泰而不驕。他雖如此胡亂駡人之屬,卻無許多私意。唐太宗好作聰明與人辯,便有驕底意思。」燾。
  剛毅木訥近仁章
  問:「『剛毅木訥近仁』,剛與毅如何分別?」曰:「剛是體質堅強,如一個硬物一般,不軟不屈;毅卻是有奮發作興底氣象。」宇。
  仁之為物難說,衹是個惻隱、羞惡未發處。這個物事,能為惻隱、羞惡,能為恭敬、是非。剛毅木訥,衹是質樸厚重,守得此物,故曰「近仁」。震。
  
  子路問士章
  問「何如斯可謂之士」一段。曰:「聖人見子路有粗暴底氣象,故告之以『切偲怡怡』。又恐子路一嚮和說去了,又告之以『朋友切切偲偲,兄弟則怡怡』。聖人之言是恁地密。」謙之。
  問:「鬍氏說:『切切,懇到也;偲偲,詳勉也。』如何是懇到詳勉意思?」曰:「古人多下聯字去形容那事,亦難大段解說,想當時人必是曉得這般字。今人衹是想象其聲音,度其意是如此耳。『切切偲偲』,鬍氏說為當。懇到,有苦切之意。然一嚮如此苦切,而無浸灌意思,亦不可。又須着詳細相勉,方有相親之意。」宇。
  
  善人教民七年章
  問:「『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如何恰限七年?」曰:「如此等,他須有個分明界限。如古人謂『三十年製國用,則有九年之食』,至班固,則推得出那三十年果可以有九年食處。料得七年之類亦如此。」廣。
  問:「孔子云:『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晉文公自始入國至僖公二十七年,教民以信,以義,以禮,僅得四年,遂能一戰而霸。此豈文公加善人一等也耶?」曰:「大抵霸者尚權譎,要功利,此與聖人教民不同。若聖人教民,則須是七年。」謨。
  
  問:「集註先衹雲:『教民者,教之孝悌忠信。』後又添入『務農講武之法』。」曰:「古人政事,大率本末兼具。」因說,嚮來此間有盜賊之害,嘗與儲宰議起保伍,彼時也商量做一個計畫。後來賊散,亦不成行。後來思之,若成行,亦有害。蓋纔行此,便着教他習武事。然這裏人已是殺人底,莫更教得他會越要殺人。如司馬溫公嘗行保伍之法,春秋教習,以民為兵。後來所教之人歸,更不去理會農務生事之屬,衹管在傢作鬧,要酒物吃,其害亦不淺。古人兵出於民,卻是先教之以孝悌忠信,而後驅之於此,所以無後來之害。燾。
  
  以不教民戰章
  或疑:「『不教民戰。』善人教民也七年,固是教之以孝悌忠信,不須兼戰法而教之否?」曰:「然,戰法自不用了。孔子卻是為見春秋時忒會戰,故特說用教之以孝悌忠信之意。」伯羽。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四
  論語二十六
  憲問篇
  憲問恥章
  問:「集註云:『憲之狷介,其於「邦無道𠔌」之可恥,固知之;至於「邦有道𠔌」之可恥,恐未必知。』何也?」曰:「邦有道之時,不能有為,衹小廉麯謹,濟得甚事。且如舊日秦丞相當國,有人壁立萬仞,和宮觀也不請,此莫是世間第一等人!及秦既死,用之為臺諫,則不過能論貪污而已,治錄雲:「為侍從,不過做得尋常事,此不免聖人所謂恥也。」於國傢大計,亦無所建立。且如『子貢問士』一段,『宗族稱孝,鄉黨稱弟』之人,莫是至好;而聖人必先之以『行己有恥,不辱君命』為上。蓋孝弟之人,亦衹是守得那一夫之私行,不能充其固有之良心。然須是以孝弟為本,無那孝弟,也做不得人,有時方得恰好。須是充那固有之良心,到有恥、不辱君命處,方是。」謙之。治錄雲:「子貢問士,必先答以『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自今觀之,宗族鄉黨皆稱孝弟,豈不是第一等人?然聖人未以為士之至行者,僅能行其身無過,而無益於人之國,不足深貴也。」
  問:「『邦有道𠔌,邦無道𠔌,恥也。』諸傢衹解下一腳爾,上一句卻不曾說着。此言『邦有道𠔌,邦無道𠔌』,而繼之以恥也者,豈非為世之知進不知退者設耶?」曰:「『𠔌』之一字,要人玩味。𠔌有食祿之義。言有道無道,衹會食祿,略無建明,豈不可深恥!」謨。
  
  剋伐怨欲不行章
  「剋伐怨欲」,須從根上除治。閎祖。
  「剋伐怨欲不行」,衹是遏殺得住。此心不問存亡,須是剋己。祖道。
  
  「剋伐怨欲不行」,所以未得為仁者,如面前有一事相觸,雖能遏其怒,畢竟胸中有怒在,所以未得為仁。蓋卿。
  
  晞遜問:「『剋伐怨欲不行』,如何?」曰:「此譬如停賊在傢,豈不為害。若便趕將出去,則禍根絶矣。今人非是不能剋去此害,卻有與它打做一片者。」人傑。
  
  問:「『剋代怨欲不行』,孔子不大段與原憲。學者用工夫,且於此不行焉亦可。」曰:「須是剋己,涵養以敬,於其方萌即絶之。若但欲不行,衹是遏得住,一旦决裂,大可憂!」可學。
  
  問「可以為難矣」。曰:「這個也是他去做功夫,衹是用功淺在。」燾。
  
  問「剋伐怨欲不行」。曰:「不行,衹是遏在胸中不行耳,畢竟是有這物在裏。纔說無,便是合下埽去,不容它在裏。譬如一株草,?去而留其根,與連其根?去,此個意思如何?而今人於身上有不好處,須是合下便?去。若衹是在人面前不行,而此個根苗常留在裏,便不得。」又問:「而今覺得身上病痛,閑時自謂都無之,纔感物時便自發出,如何除得?」曰:「閑時如何會發?衹是感物便發。當其發時,便?除去,莫令發便了。」又問:「而今欲到無欲田地,莫衹是?除熟後,自會如此否?」曰:「也衹是?除熟。而今人於身上不好處,衹是常?去之。纔發便?,自到熟處。」夔孫。
  
  問:「『剋伐怨欲不行』,此是禁製之,未能絶去根苗也。」曰:「說也衹是恁地說。但要見得那絶去根苗底是如何用功,這禁製底是如何用功,分別這兩般功夫是如何。」又問:「恐絶去根苗底,如顔子剋己否?」曰:「如『勿』字,也是禁止之。公更去子細思量。衹恁地如做時文樣底說,不濟事。」燾。
  
  問:「『剋伐怨欲』須要無。先生前日令衹看大底道理,這許多病自無。今看來莫是見得人己一體,則求勝之心自無;見得事事皆己當為,則矜伐之心自無;見得『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則忿怨貪欲之心自無否?」曰:「固是如此,這已是第二着了。」問:「莫是見得天地同然公共底道理否?」曰:「這亦是如此,亦是第二着。若見得本來道理,亦不待說與人公共、不公共。見得本來道理衹自傢身己上,不是個甚麽?是伐個甚麽?是怨、欲個甚麽?所以夫子告顔子,衹是教他『剋己復禮』。能恁地,則許多病痛一齊退聽。『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這是防賊工夫。『剋己復禮』,這是殺賊工夫。」賀孫。
  
  「剋己」底是一刀兩段,而無『剋伐怨欲』了。『剋伐怨欲不行』底,則是忍着在內,但不放出耳。燾。
  
  「剋伐怨欲不行」,衹是禁止不使之行;其要行之心,未嘗忘也。「剋己復禮」,便和那要行之心都除卻。此「剋己」與「剋伐怨欲不行」,所以氣象迥別也。枅。
  
  問:「『剋伐怨欲不行』,何以未足為仁?必『剋己復禮』乃得為仁?」曰:「『剋己』者,一似傢中捉出個賊,打殺了便沒事。若有『剋伐怨欲』而但禁製之,使不發出來,猶關閉所謂賊者在傢中;衹是不放出去外頭作過,畢竟窩藏。」必大。
  
  問「剋己」與「剋伐怨欲不行」。曰:「『剋己』是拔去病根,『不行』是捺在這裏,且教莫出,然這病根在這裏。譬如捉賊,『剋己』便是開門趕出去,索性與他打殺了,便是一頭事了。『不行』是閉了門,藏在裏面,教它且不得出來作過。」謙之。
  
  「剋己」,如誓不與賊俱生;「剋伐怨欲不行」,如「薄伐玁狁,至於太原」,但逐出境而已。僩。
  
  安卿說「剋伐怨欲不行」。先生問曰:「這個禁止不行,與那非禮勿視聽言動底『勿』字,也衹一般。何故那個便是為仁?這個禁止卻不得為仁?必有些子異處,試說看。」安卿對曰:「非禮勿視聽言動底是於天理人欲之幾,既曉然判別得了,便行從天理上去。『剋伐怨欲不行』底,衹是禁止不行這個人欲,卻不知於天理上用功,所以不同。」曰:「它本文不曾有此意。公何據輒如此說?」久之,曰:「有一譬喻:如一個人要打人,一人止之曰:『你不得打!纔打他一拳,我便解你去官裏治你。』又一人曰:『你未要打它。』此二者便是『剋己』與『不行』之分。『剋己』是教它不得打底,便是從根源上與它說定不得打。未要打底是這裏未要打,及出門去,則有時而打之矣。觀此,可見『剋己』者是從根源上一刀兩斷,便斬絶了,更不復萌;『不行』底衹是禁製它不要出來,它那欲為之心未嘗忘也。且如怨個人,卻衹禁止說,莫要怨它,及至此心欲動,又如此禁止。雖禁止得住,其怨之之心則未嘗忘也。如自傢饑,見芻豢在前,心中要吃,卻忍得不吃。雖強忍住,然其欲吃之心未嘗忘。『剋己』底,則和那欲吃之心也打迭殺了。」僩。
  
  李閎祖問目中有「『剋伐怨欲不行』及『非禮勿視聽言動』一段。先生問德明雲:「謂之『勿』,則與『不行』者亦未有異,何以得仁?」德明對曰:「『勿』者,禁止之詞。顔子工夫衹是積漸剋將去,人欲漸少,天理漸多;久之則私意剝盡,天理復全,方是仁。」曰:「雖如是,終是『勿』底意猶在,安得謂之仁?」再三請益。曰:「到此說不得。衹合實下工夫,自然私意留不住。」德明。
  
  問:「『剋伐』與『剋復』,衹是一個『剋』字,用各不同。竊謂『剋己』是以公勝私,『剋伐』是有意去勝人。」曰:「衹是個出入意。『剋己』是入來勝己,『剋伐』是出去勝人。」問:「楊敬仲說:『「剋」字訓能。此己,元不是不好底。「為仁由己」,何嘗不好。「剋己復禮」,是能以此己去復禮也』。」曰:「艾軒亦訓是作能,謂能自主宰。此說雖未善,然猶是着工夫。若敬仲之言,是謂無己可剋也。」德明。
  
  問:「『剋伐怨欲』章,不知原憲是合下見得如此,還是他氣昏力弱,沒柰何如此?」曰:「是他從來衹把這個做好了,衹要得不行便了,此所以學者須要窮理。衹緣他見得道理未盡,衹把這個做仁。然較之世之沉迷私欲者,他一切不行,已是多少好。惟聖道廣大,衹恁地不濟事,須着進嚮上去。『剋伐怨欲』,須要無始得。若藏蓄在這裏,衹是做病。」問:「原憲本也不是要藏蓄在這裏。」曰:「這也未見他要藏蓄在。衹是據他說,便不是了。公不消如此看。衹那個是是,那個是不是。聖人分明說這個不是仁,公今衹看合要無,合要有了不行。若必定要無,下梢猶恐未能盡去。若合下衹要不行便了,道如何?」問:「孔子既雲『不知其仁』,原憲卻不問仁,何也?」曰:「這便是他失問。這也是他從來把自見做好了如此。明道亦說:『原憲承當不得,所以不復問。』他非獨是這句失問,如『邦有道𠔌,邦無道𠔌,恥也』,也失問。邦無道,固不當受祿;若有道,如何也不可受祿?當時未見得意思,也須着較量。蓋邦無道而受祿,固不可;有道而苟祿,亦不可。」問:「原憲也不是個氣昏力弱底人,何故如此?」曰:「他直是有力。看他孤潔節介,卒未易及,衹是見識自如此。若子路見識較高,他問時須問到底。然教原憲去為宰從政,未必如子路冉求之徒。若教子路冉求做原憲許多孤介處,也做不得。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原憲卻似衹要不為,卻不理會有為一節。如今看道理,也恁地漸漸看將去。不可說道無所見,無所得,便放倒休了;也不可道有些小所見,有些小所得,便自喜道:『衹消如此。』這道理直是無窮!」賀孫。
  
  問:「原憲強製『剋伐怨欲』,使之不行,是去半路上做工夫,意思與告子相似。觀其辭所合得之粟,亦是此意。」曰:「憲是個狷者。傳中說憲介狷處亦多。」廣。
  
  或說:「憲問仁,是原憲有所感。」曰:「不必如此說。凡觀書,且論此一處文義如何,不必它說。」可學。
  
  有德者必有言章
  問范氏之說。曰:「以心譬仁,以四肢譬勇,此說亦無甚病。若欲以勇為義之屬,則是夫子亦不合說『仁者必有勇』也。范氏之失卻在首句所謂『仁之為力,舉者莫能勝』上。蓋欲以此形容『勇』字,卻不知其不類也。」必大。
  南宮適問於孔子章
  南宮適大意是說德之可貴,而力之不足恃。說得也好,然說不透,相似說堯舜賢於桀紂一般。故聖人不答,也是無可說。蓋他把做不好,又說得是;把做好,又無可說,衹得不答而已。亦見孔子不恁地作鬧,得過便過。淳。
  問:「如何見得以禹稷比夫子?」曰:「舊說如此。觀夫子不答,恐有此意,但問得鶻突。蓋適意善而言拙,擬人非其倫爾。太史公亦以盜蹠與伯夷並說。伯夷傳乃史遷自道之意。」必大。
  
  問:「明道謂適以禹稷比夫子,故夫子不答。上蔡以為首肯之意,非直不答也。龜山以為禹稷有天下不止躬稼,夫子未盡然其言,故不答。三說孰是?」曰:「適之言亦不為不是,問得也疏。禹稷是好人,羿奡自是不好底人,何消恁地比並說。夫子也衹是不答,緣問得騃。正如仲尼賢如盜蹠,這般說話,豈不是騃!然它意思卻好,所以出而聖人稱美之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如孟子所謂『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雲雲;『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雲雲,這般言語多少精密!適之問如何似得這般話。」舉似某人詩云雲:「何似仲尼道最良。張僧範寇知何物?卻與宣尼較短長!」宇。
  
  問:「夫子不答南宮適之問,似有深意。」曰:「如何?」過謂:「禹稷之有天下,羿奡不得其死,固是如此,亦有德如禹稷而不有天下者,孔子終身為旅人是也;亦有惡如羿奡而得其終者,盜蹠老死於牖下是也。凡事應之必然,有時而或不然。惟夫子之聖,所以能不答。君子之心,亦為其所當為,而不計其效之在彼。」蜀錄雲:「必然之中,或有不然者存。學者之心,惟知為善而已,他不計也。夫子不答,固有深意,非聖人不能如是。」曰:「此意思較好。」過。
  
  君子而不仁者章
  問:「此君子莫衹是輕說,不是指那成德者而言否?」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他衹是用這般現成句。」義剛。
  問此章。曰:「君子譬如純白底物事,雖有一點黑,是照管不到處。小人譬如純黑底物事,雖有一點白處,卻當不得白也。」燾。
  
  愛之能勿勞乎章
  至之問「愛之能勿勞乎」。曰:「愛之而弗勞,是姑息之愛也。凡人之愛,多失於姑息。如近有學者持服而來,便自合令他歸去。卻念他涉千裏之遠,難為使他徒來而徒去,遂不欲卻他。此便是某姑息處,乃非所以為愛也。」時舉。
  為命章
  問「為命,裨諶草創之」。曰:「春秋之辭命,猶是說道理。及戰國之談說,衹是說利害,說到利害的當處便轉。」謙之。
  或問子産章
  子産心主於寬,雖說道「政尚嚴猛」,其實乃是要用以濟寬耳,所以為惠人。賀孫。
  「『問管仲,曰:「人也。」』範楊皆以為盡人道,集註以為『猶雲,此人也』,如何?」曰:「古本如此說,猶詩所謂『伊人』,莊子所謂『之人也』。若作盡人道說,除管仲是個人,他人便都不是人!更管仲也未盡得人道在,『奪伯氏駢邑』,正謂奪為己有。」問:「集註言管仲子産之才德。使二人從事於聖人之學,則纔德可以兼全否?」曰:「若工夫做到極處,也會兼全。」宇。
  
  問:「孔子所稱管仲奪伯氏邑,『沒齒無怨言』,此最難,恐不但是威力做得。」曰:「固是。雖然,亦衹是霸者事。」問:「武侯於廖立李平是如何?」曰:「看武侯事跡,盡有駁雜去處;然事雖未純,卻是王者之心。管仲連那心都不好。程先生稱武侯『有王佐之才』,亦即其心而言之,事跡間有不純也。然其要分兵攻魏,先主將一軍入斜𠔌,關羽將荊州之衆北嚮,則魏首尾必不相應,事必集矣。蜀人材難得,都是武侯逐旋招致許多人,不似高祖光武時雲合響應也。」賀孫。
  
  問:「集註云:『管仲之德,不勝其纔;子産之才,不勝其德,其於聖人之道,概乎其未有聞也。』若據二子所成之事跡,則誠未知聖人之學。然觀管仲『非鬼神通之,精神之極也』之語,與子産論伯有事,其精思察理如此,恐亦未可謂全不知聖人之學。」曰:「大處他不知,如此等事,他自知之。且使子路為鄭國,必須強似子産。觀其自謂三年為國,『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則必不為強國所服屬矣。」廣。
  
  貧而無怨章
  問「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曰:「貧則無衣可着,無飯可吃,存活不得,所以無怨難。富則自有衣着,自有飯吃,但略知義理,稍能守本分,便是無驕,所以易。二者其勢如此。」燾。
  「貧而無怨」,不及於「貧而樂」者,又勝似「無諂」者。
  
  子路問成人章
  至之問:「『子路問成人』一章,曰『知』,曰『不欲』,曰『勇』,曰『藝』。有是四德,而『文之以禮樂』,固『可以為成人』。然聖人卻衹舉臧武仲公綽卞莊子冉求,恐是就子路之所及而言。」曰:「也不是揀低底說,是舉這四人,要見得四項。今有人知足以致知,又無貪欲,又勇足以决,又有才能,這個亦自是甚麽樣人了!何況又『文之以禮樂』,豈不足為成人。」又問:「集註謂『纔全德備,渾然不見一善成名之跡,粹然無復偏倚駁雜之弊』,雖聖人亦不過如此。後面又說:『若論其至,則非聖人盡人道不足以語此。』然則聖人之盡人道,事體似又別?」曰:「若聖人,則不用件件恁地說。」又問:「下面說:『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覺見子路也盡得此三句,不知此數語是夫子說,是子路說?」曰:「這一節難說。程先生說『有忠信而不及於禮樂』,也偏。」至之雲:「先生又存鬍氏之說在後,便也怕是鬍氏之說是,所以存在後。」倪。時舉錄略,別出。
  至之問「子路問成人」一章。曰:「有知而不能不欲,則無以守其知;能不欲而不能勇,則無以决其為知。不欲且勇矣,而於藝不足,則於天下之事有不能者矣。然有是四者,而又『文之以禮樂』,茲其所以為成人也。」又問:「若聖人之盡人道,則何以加此?」曰:「聖人天理渾全,不待如此逐項說矣。」時舉。
  
  或問「文之以禮樂」。曰:「此一句最重。上面四人所長,且把做個樸素子,唯『文之以禮樂』,始能取四子之所長,而去四子之所短。然此聖人方以為『亦可以為成人』,則猶未至於踐形之域也。」時舉。
  
  亞夫問「子路成人」章。曰:「這一章,最重在『文之以禮樂』一句上。『今之成人者』以下,鬍氏以為是子路之言,恐此說卻是,蓋聖人不應衹說嚮下去。且『見利思義』至『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三句,自是子路已了得底事,亦不應衹恁地說。蓋子路以其所能而自言,故鬍氏以為『有「終身誦之」之固』也。」亞夫雲:「若如此,夫子安得無言以繼之?」曰:「恐是他退後說,也未可知。」時舉。
  
  楊尹叔問:「『今之成人』以下,是孔子言,抑子路言?」曰:「做子路說方順。此言亦似子路模樣。然子路因甚如此說?畢竟亦未見得。」又問:「公綽不欲等,可以事證否?」曰:「亦不必證。此衹是集衆善而為之,兼體用、本末而言。」淳。
  
  子問公叔文子章
  「時然後言」者,合說底不差過它時節。植。
  問「子問公叔文子」章。曰:「且說這三個『不厭』字意思看。」或云:「緣它『時然後言』,『時然後笑』,『時然後取』,所以人不厭之。」曰:「惟其人不厭之,所以有『不言、不笑、不取』之稱也。蓋其言合節拍,所以雖言而人不厭之,雖言而實若不言也。這『不厭』字意,正如孟子所謂『文王之囿,方七十裏,民猶以為小』相似。」僩。
  
  魏纔仲問:「『子問公叔文子』一段,當時亦未必是誇。」曰:「若不是誇,便是錯說了。衹當時人稱之已過當,及夫子問之,而賈所言又愈甚,故夫子不信。」可學。
  
  「如『不言,不笑,不取』,似乎難,卻小。若真能如此,衹是一偏之行。然公明賈卻說『以告者過也』。『時然後言,樂然後笑,義然後取』,似乎易,卻說得大了。蓋能如此,則是『時中』之行也。」燾。
  
  晉文公譎而不正章
  因論桓文譎正,曰:「桓公是較本分得些子。文公所為事,卻多有麯折處,左傳所載可見,蓋不特天王狩河陽一事而已。」義剛。
  問:「晉文『譎而不正』,諸傢多把召王為晉文之譎。集註謂『伐衛以致楚師,而陰謀以取勝』,這說為通。」曰:「晉文舉事,多是恁地,不肯就正做去。呂伯恭博議論此一段甚好,然其說忒巧。逐節看來,卻都是如此。晉文用兵,便是戰國孫吳氣習。」宇。
  
  東萊博議中論桓文正譎甚詳,然說亦有過處。又曰:「桓公雖譎,卻是直拔行將去,其譎易知。如晉文,都是藏頭沒尾,也是蹺踦。」驤。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章
  周衰,王道不振,管仲乃能「九合諸侯,不以兵車」,功被當時,澤流後世,誰得如他之仁!「如其仁」,夫子許其有仁之事功也。砥。
  江彝叟問:「管仲,『如其仁』,顔漕說作管仲之仁如召忽,是否?」曰:「聖人於上面,豈曾許召忽仁來。聖人分明直許管仲雲:『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者,誰得似他這仁!」又云:「公且仔細看他是許管仲,不是許管仲?聖人上面既說得管仲如此大了,後面卻如何衹恁地小結殺得?且如公做文字,上面說幾句重了,下面如何恁地輕去得?」江兄又問:「顔漕之意,以召忽之死為仁,而管仲似之。」曰:「聖人於上面已自說『自經於溝瀆』一項,已結之矣,豈得更如此?」先生因說:「揚雄言:『爰變丹青,如其智!』這句便是不許他底說話。且如易中所謂『又誰咎也』,自有三個,而其義則有兩樣:如『不節之嗟』與『自我緻寇』言之,則謂咎皆由己,不可咎諸人。如『出門同人』言之,則謂人誰有咎之者矣。以此見古人立言,有用字雖同而其義則不同。」卓。賀孫疑同聞別出。
  
  江問:「『如其仁』,或說如召忽之仁。」曰:「公且道此是許管仲,是不許管仲?看上面如此說,如何喚做不許他。上面說得如此大了,下面豈是輕輕說過。舊見人做時文,多做似仁說,看上文是不如此。公且道自做數句文字,上面意如此,下面意合如何?聖人當時舉他許多功,故云誰如得他底仁!終不成便與許顔子底意相似。管仲莫說要他『三月不違仁』,若要他三日,也不會如此。若子貢冉求諸人,豈不強得管仲!」賀孫。
  
  亞夫問:「管仲之心既已不仁,何以有仁者之功?」曰:「如漢高祖唐太宗,未可謂之仁人。然自周室之衰,更春秋戰國以至暴秦,其禍極矣!高祖一旦出來平定天下,至文景時幾緻刑措。自東漢以下,更六朝五鬍以至於隋,雖曰統一,然煬帝繼之,殘虐尤甚,太宗一旦埽除以致貞觀之治。此二君者,豈非是仁者之功耶!若以其心言之,本自做不得這個功業。然謂之非仁者之功,可乎?管仲之功,亦猶是也。」時舉。
  
  纔仲問:「南軒解子路子貢問管仲,疑其『未仁』,『非仁』,故舉其功以告之。若二子問『管仲仁乎』,則所以告之者異。此說如何?」先生良久曰:「此說卻當。」可學。
  
  問:「集註說:『子路疑管仲忘君事讎,忍心害理,不得為仁。』此忍心之『忍』,是殘忍之『忍』否?方天理流行時,遽遏絶之使不得行,便是忍心害理矣。」曰:「傷其惻隱之心,便是忍心,如所謂『無求生以害仁』,害仁便是忍心也。故謝子說『三仁』雲:『三子之行,同出於至誠惻怛之意。』此說甚好。」廣。
  
  子貢曰管仲非仁章
  安卿問:「伊川言:『仲始與之同謀,遂與之同死,可也。知輔之爭為不義,將自免以圖後功,亦可也。』竊謂天下無兩可之理,一是則一非,如兩可之說,恐亦失之寬否?」曰:「雖無兩可,然前說亦是可。但自免以圖後功,則可之大者。」淳曰:「孟子『可以死,可以無死』,是始者見其可以死,後細思之,又見其可以無死,則前之可者為不可矣。」曰:「即是此意。」安卿又問:「集註謂:『王魏先有罪而後有功,不可以相揜。』衹是論其罪則不須論其功,論其功則不須論其罪否?」曰:「是。」堯卿問:「管仲功可揜過否?」曰:「他義不當死。」久之,又曰:「這般處也說得不分曉。大抵後十篇不似前十篇。如『子路問成人』處,說得也粗。」安卿雲:「衹是臧武仲之知等,皆不是十分底事。」曰:「是。」義剛。淳錄同。
  問:「集解云:『管仲有功而無罪,故聖人獨稱其功。王魏先有罪而後有功,則不以相掩可也。』其視程子說,固平實矣。然人之大節已失,其餘莫不足觀否?」曰:「雖是大節已失,畢竟他若有功時,衹得道他是有功,始得。」廣。
  
  管仲不死子糾,聖人無說,見得不當死。後又有功可稱,不是後功可以償前不死之罪也。伊川有此意,亦恐看得不曾仔細。魏鄭公則是前仕建成矣,不當更仕太宗,後卻有功。溫公論嵇紹王裒,謂紹後有死節之功,須還前不是。後既策名委質,衹得死也,不可以後功掩前過。王魏二公謂功可以補過,猶可。管仲則前無過而後有功也。楊。
  
  「管仲,孔子自有說他過處,自有說他功處,過不能以揜功。如唐之王魏亦然。」或問:「設有弒父弒君不可贖之罪,雖有功,亦在所不說矣。」曰:「如此,則無可言者。」文蔚。
  
  問:「聖人分明是大管仲之功,而孟子硬以為卑,如何?」曰:「孟子是不肯做他底,是見他做得那規模來低。」因雲:「若仲輔其君,使佐周室以令天下,俾諸侯朝聘貢賦皆歸於王室,而盡正名分,緻周之命令復行於天下,己乃退就藩臣之列,如此乃是。今仲糾合諸侯,雖也是尊王室,然朝聘貢賦皆是歸己,而命令皆由己出。我要如此便如此,初不稟命於天子。不過衹是要自成霸業而已,便是不是。」義剛。
  
  陳成子弒簡公章
  問「陳成子弒簡公」一章。曰:「哀公若委之孔子,孔子須有計畫以處之,必不空言而但已也。謂須有後手。意孔子,若哀公委之以權,必有道理以製三子,但有些罅縫,事便可成。」謂舉國不從,而三子內一個動,便得。又問:「程子云:『左氏記孔子之言曰:「陳恆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剋也。」此非孔子之言。誠若此言,是以力不以義也。』」曰:「聖人舉事,也不會衹理會義理,都不問些利害,事也須是可行方得。但雲『以魯之衆,加齊之半』,須是先得魯之衆,方可用齊之半。蓋齊之半雖未必難動,而魯之衆卻未便得他從。然此事聖人亦必曾入思慮,但卻不專主此也。」燾。
  問:「『陳成子弒簡公』章雲:『三子有無君之心,夫子所以警之。』」曰:「須先看得聖人本意。夫子初告時,真個是欲討成子,未有此意。後人自流溯源,知聖人之言可以警三子無君之心,非是聖人托討成子以警三子。聖人心術,不如此枉麯。」雉。
  
  子路問事君章
  亞夫問「勿欺也,而犯之」。曰:「犯,衹是『有犯無隱』之『犯』。如『三諫不聽』之類,諫便是犯也。」時舉。
  徐問:「『勿欺也,而犯之。』子路豈欺君者?莫衹是他勇,便解恁地否?」曰:「是恁地。子路性勇,凡言於人君,要他聽,或至於說得太過,則近乎欺。如唐人諫敬宗遊驪山,謂驪山不可行,若行必有大禍。夫驪山固是不可行,然以為有大禍,則近於欺矣。要之,其實雖不失為愛君,而其言則欺矣。」
  
  問:「如何是欺?」曰:「有意瞞人,便是欺。」曰:「看得子路不是瞞人底人。」曰:「『無臣而為有臣』,乃欺也。」廣。
  
  君子上達章
  「君子上達」,一日長進似一日;「小人下達」,一日瀋淪似一日。賀孫。
  問:「註云:『君子循天理,故日進乎高明;小人徇人欲,故日究乎污下。』『究』字之義如何?」曰:「究者,究竟之義,言究竟至於極也。此段本橫渠呂與叔之言,將來湊說,語意方備。小人徇人欲,衹管被它墜下去,衹見瀋了,如人墜水相似。」因又言究竟之義:「今人多是如此。初間衹是差些子,少間究竟將去,越見差得多。如說道理亦是如此。初間錯些子,少間衹管去救,救來救去,越弄得大。無不如此。如人相訟,初間本是至沒緊要底事,吃不過,胡亂去下一紙狀。少間公吏追呼,出入搔擾,末梢計其所費,或數十倍於所爭之多。今人做錯一件事,說錯一句話,不肯當下覺悟便改,卻衹管去救其失,少間救得過失越大。無不是如此。」僩。
  
  問「君子上達,小人下達」。曰:「伊川之說為至,其次則呂氏得之。達,衹是透嚮上去。君子衹管進嚮上,小人衹管嚮下。橫渠說亦是。尹氏之所謂達,卻衹是說得『君子喻於義』之意,卻衹是喻曉之義。楊氏之說舜蹠,卻是伊川之意。謝氏之說大段遠了,不幹事。范氏之說,初是喻於義利,次是達於上下,其末愈上愈下,卻有伊川之意。大抵范氏說多如此,其人最好編類文字,觀書多匆遽,不仔細。好學而首章,說得亂董董地,覺得他理會這物事不下。大抵范氏為人宏博純粹,卻不會研窮透徹。如唐鑒,衹是大體好,不甚精密;議論之間,多有說那人不盡。如孫之翰唐論雖淺,到理會一事,直窮到底,教他更無轉側處。」。
  
  古之學者為己章
  立之問「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曰:「此衹是初間用心分毫之差耳。所謂『上達、下達』者,亦衹是自此分耳。下達者衹因這分毫有差,便一日昏蔽似一日。如人入爛泥中行相似,衹見一步深似一步,便渾身陷沒,不能得出也。君子之學既無所差,則工夫日進,日見高明,便一日高似一日也。」因言秦檜之事雲雲:「其所以與張魏公有隙之由,乃因魏公不薦他作宰相,而薦趙丞相。故後面生許多怨惡,蓋皆始於此耳。」時舉。
  問:「伊川雲:『為己,欲得之於己也;為人,欲見知於人也。』後又云:『「古之學者為己」,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人」,其終至於喪己。』兩說不同,何也?」曰:「此兩段意思自別,前段是低底為人,後段是好底為人。前為人,衹是欲見知於人而已。後為人,卻是真個要為人。然不曾先去自傢身己上做得工夫,非唯是為那人不得,末後和己也喪了!」雉。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章
  問:「莊子說:『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此句固好。又云:『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化是如何?」曰:「謂舊事都消忘了。」又曰:「此句亦說得不切實。伯玉卻是個嚮裏做工夫人,莊子之說,自有過當處。」廣。
  李公晦問「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曰:「衹是消融了,無固滯。」蓋卿。
  
  君子恥其言過其行章
  「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過,猶「行過恭,喪過哀」之「過」,謂力行也。潘叔恭。端蒙。
  子貢方人章
  「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學者須思量不暇個甚麽,須於自己體察方可見。友仁。
  不逆詐章
  問「不逆詐」章。曰:「雖是『不逆詐,不億不信』,然也須要你能先覺方是賢。蓋逆詐,億不信,是纔見那人便逆度之。先覺,卻是他詐與不信底情態已露見了,自傢這裏便要先覺。若是在自傢面前詐與不信,卻都不覺時,自傢卻在這裏做什麽,理會甚事?便是昏昧呆底相似。此章固是要人不得先去逆度,亦是要人自着些精采看,方得。」又問楊氏「誠則明矣」之說。曰:「此說大了,與本文不相幹。如待誠而後明,其為覺也後矣。蓋此章人於日用間便要如此。」燾。
  或問:「『不逆詐,不億不信』,如何又以先覺為賢?」曰:「聰明底人,便自覺得。如目動言肆,便見得是將誘我。燕王告霍光反,漢昭帝便知得霍光不反。燕在遠,如何知得?便是它聰明見得,豈非賢乎!若當時便將霍光殺了,安得為賢!」銖。
  
  纔仲問:「南軒解『不逆詐』一段,引孔註:『先覺人情者,是能為賢乎!』此說如何?」曰:「不然。人有詐、不信,吾之明足以知之,是之謂『先覺』。彼未必詐,而逆以詐待之;彼未必不信,而先億度其不信,此則不可。周子曰:『明則不疑。』凡事之多疑,皆生於不明。如以察為明,皆至暗也,唐高宗之流是也。如放齊稱『胤子朱啓明』,而堯知其嚚,堯之明是以知之,是先覺也。凡『抑』字,皆是挑轉言語。舊見南軒用『抑』字,多未安。」可學。
  
  微生畝謂孔子章
  微生畝蓋晨門之徒。當時多有此般人,如棘子成亦此類。淳。
  驥不稱其力章
  問:「『驥不稱其力』一章,謂『有德者必有纔,有纔者不必有德』。後世分纔德為二者,恐失之。」曰:「世固有有纔而無德者,亦有有德而短於纔者,夫子亦自以德與力分言矣。」必大。
  以德報怨章
  亞夫問「以德報怨」章。曰:「『以德報怨』,不是不好,但上面更無一件可以報德。譬如人以千金與我,我以千金酬之,便是當然。或有人盜我千金,而吾亦以千金與之,卻是何理!視與千金者更無輕重,斷然是行不得也!」時舉。
  「以直報怨」,則無怨矣。「以德報怨」,亦是私。璘。
  
  問「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曰:「聖人答得極好。『以德報怨』,怨乃過德。以怨報德,豈是人情?『以直報怨』,則於彼合為則為,是無怨也,與孟子『三反』及『不校』同。禮記雲:『以德報怨,寬身之仁也。』言如此亦是寬身,終不是中道。」可學問:「禮記註改『仁』作『人』。」曰:「亦不必改。」通老問:「在官遇故舊,有公事,如何?」曰:「亦權其輕重,衹看此心。其事小,亦可周旋;若事大,衹且依公。」某問:「蘇章夜與故人飲,明日按之,此莫太不是?」曰:「此是甚人?衹是以故人為貨!如往時秦檜當國,一日招鬍明仲飲極歡;歸則章疏下,又送路費甚厚,殷勤手簡。秦檜有數事,往日親聞之鬍侍郎及籍溪先生:『太上在河北為虜騎所逐,禱於崔府君廟,歸而立其祠於郊壇之旁。』檜一日奏事,因奏:『北使將來,若見此祠而問,將何以對?』遽命移於湖上。」可學。
  
  問「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曰:「『以德報德』,蓋它有德於我,自是着饒潤它些子。所謂公法行於上,私義伸於下也。『以直報怨』,當賞則賞之,當罰則罰之,當生則生之,當死則死之,怨無與焉。不說自傢與它有怨,便增損於其間。」問:「如此,所以『怨有不讎,德無不報』。」曰:「然。」又云:「『以德報怨』,是着意要饒他。如呂晦叔為賈昌朝無禮,捕其傢人坐獄。後呂為相,適值朝廷治賈事,呂乃乞寬賈之罪,『恐渠以為臣與有私怨』。後賈竟以此得減其罪。此『以德報怨』也。然不濟事,於大義都背了。蓋賞罰出於朝廷之公,豈可以己意行乎其間?」又問:「『以德報怨,寬身之仁也;以怨報怨,刑戮之民也。』此有病否?」曰:「此也似說得好。『以德報怨』,自傢能饒人,則免得人衹管求怨自傢,故曰『寬身之仁也』。如『以怨報怨』,則日日相捶鬥打,幾時是了?故曰『刑戮之民也』。」燾。
  
  問:「『以德報怨』章,註謂『旨意麯折反復,微妙無窮』,何也?」曰:「『以德報怨』本老氏語。『以德報怨』,於怨者厚矣,而無物可以報德,則於德者不亦薄乎!呂申公為相,曾與賈種民有怨,卻與之郡職,可謂『以德報怨』,厚於此人矣,然那裏人多少被其害!賈素無行,元豐中在大理為蔡確鷹犬,申公亦被誣構。及公為相,而賈得罪,公復為請知通利軍。『以直報怨』則不然,如此人舊與吾有怨,今果賢邪,則引之薦之;果不肖邪,則棄之絶之,是蓋未嘗有怨矣。老氏之言死定了。孔子之言意思活,移來移去都得。設若不肖者後能改而賢,則吾又引薦之矣。」淳。
  
  莫我知也夫章
  問:「孔子告子貢曰『莫我知也夫』一段,子貢又不曾問,夫子告之,必有深意。莫是警子貢否?」曰:「論語中自有如此等處,如告子路『知德者鮮』,告曾子『一以貫之』,皆是一類。此是大節目,要當自得。這卻是個有思量底事,要在不思量處得。」文蔚。
  問「莫我知也夫」。曰:「夫子忽然說這一句做甚?必有個着落處。當時不特門人知孔子是聖人,其它亦有知之者,但其知處不及門人知得較親切。然孔子當是時說這話,他人亦莫知着落。惟是子貢便知得這話必有意思在,於是問說:『是人皆知夫子是聖人,何為說道莫之知?』夫子於是說出三句,大抵都是退後底說話,這個不喚不響。在這裏但說是『不怨天』,於天無所怨;『不尤人』,於人無所忤。『下學而上達』,自在這裏做,自理會得。如水無石,如木無風,貼貼地在這裏,人亦無緣知得。而今人所以知於人者,都是兩邊作得來張眉弩眼,大驚小怪。『知我者其天乎』!便是人不及知,但有天知而已,以其與天相合也。此與對葉公之語略相似,都是放退一步說。大概聖人說話平易。若孟子,便早自不同。」夔孫。義剛錄雲:「子曰:『莫我知也夫!』當時不惟門人知夫子,別人也知道是聖人。今夫子卻恁地說,是如何?如子貢之聰明,想見也大故知聖人。但尚有知未盡處,故如此說。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貢說是他不為不知夫子,所以怪而問之。夫子便說下面三句。這三句,便似葉公問孔子於子路處樣,皆是退後一步說。『不怨天』,是於天無所逆;『不尤人』,是於人無所違忤。『下學』,是衹恁地去做;『上達』,是做後自理會得。這個不響不喚,如水之無石,木之無風,衹帖帖地在這裏,宜其人不能知。若似其他人撐眉弩眼,恁地叫喚去做,時人卻便知。但聖人卻不恁地,衹是就平易去做。衹這平易,便是人不能及處。便如『發憤忘食,樂以忘憂』,看着衹是恁地平說,但是人自不可及。人既不能知,則衹有天知。所以衹有天知者,是道理與天相似也。」
  
  問:「『不怨天,不尤人。』此二句,體之於身,覺見『不尤人』易,『不怨天』難。何以能『不怨天』?」曰:「此是就二句上生出意。看了且未論恁地,且先看孔子此段本意,理會得本意便了。此段最難看。若須要解如何是『不怨天』,如何是『不尤人』,如何是『下學』,如何是『上達』,便粘滯了。天又無心無腸,如何知得。孔子須是看得脫灑,始得。此段衹渾淪一意。宇錄雲:「此段語意自是零亂星散,難捉摸,衹渾淪一意。」蓋孔子當初嘆無有知我者,子貢因問:『何為莫知子?』夫子所答辭衹是解『何為莫知子』一句。大凡不得乎天,則怨天;不得乎人,則尤人。我不得乎天,亦不怨天;不得乎人,亦不尤人,與世都不相干涉。方其下學人事之卑,與衆人所共,宇錄雲:「畢竟是尋常事,人所能共。」又無奇特聳動人處。及其上達天理之妙,忽然上達去,人又捉摸不着,如何能知得我。知我者畢竟衹是天理與我默契耳。以此見孔子渾是天理。」伯羽錄雲:「所謂下學人事者,又不異常人,而無所得知,至上達天理處,而人又不能知。以此兩頭蹉過了,故人終不知,獨有個天理與聖人相契耳。彼天畢竟知之。」久之,又曰:「聖人直是如此瀟灑,正如久病得汗,引箭在手,忽然破的也。又曰:「孔子當初說這般話與子貢時,必是子貢有堪語這道理模樣。然孔子說了,子貢又無以承之,畢竟也未曉得。宇錄雲:「問:『集註言:「惜乎子貢猶有所未達也。」若子貢能達之,如何?』曰:『他若達之,必須有說,惜乎見夫子如此說,便自住了。聖門自顔曾以下,惟子貢盡曉得聖人,多是將這般話與子貢說。他若未曉,聖人豈肯說與,但他衹知得個頭耳。』」若曉得,亦必有語。如『予欲無言』,『予一以貫之』,也衹如此住了。如曾子聞『一貫』語,便曰『唯』。是他曉得。」童問:宇錄作「宇問」。伯羽錄作「仲思問」。「子貢後來聞性與天道,如何?」曰:「亦衹是方聞得,畢竟也未見得透徹。」又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這三句,與『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三句,以為夫子自譽,則又似自貶;以為自貶,則又似自譽。」淳。寓錄、伯羽錄少異。饒錄殊略。
  
  問:「『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知,恐是與天契合,不是真有個知覺否?」先生曰:「又似知覺,又不似知覺,這裏也難說。『不怨天,不尤人』,聖人都不與己相幹。聖人衹是理會下學,而自然上達。下學是立腳衹在這裏,上達是見識自然超詣。到得後來,上達便衹是這下學,元不相離。下學者,下學此事;上達者,上達此理。」問:「聖人亦有下學,如何?」曰:「聖人雖是生知,亦何嘗不學。如『入太廟,每事問』,『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便是學也。」銖。
  
  「下學而上達」,每學必自下學去。泳。
  
  未到上達,衹有下學。芝。
  
  下學、上達,雖是二事,衹是一理。若下學得透,上達便在這裏。道夫。
  
  下學者,事也;上達者,理也。理衹在事中。若真能盡得下學之事,則上達之理便在此。道夫。
  
  下學衹是事,上達便是理。下學、上達,衹要於事物上見理,使邪正是非各有其辨。若非仔細省察,則所謂理者,何從而見之。謨。
  
  下學是低心下意做。到那做得超越,便是上達。佐。
  
  道理都在我時,是上達。譬如寫字,初習時是下學,及寫得熟,一點一畫都合法度,是上達。明作。
  
  問「下學而上達」。曰:「學之至,即能上達,但看着力不着力。十五而志乎學,下學也;能立,則是上達矣。又自立而學,能不惑,則上達矣。層層級級達將去,自然日進乎高明。」洽。
  
  問:「『下學上達』,聖人恐不自下學中來。」曰:「不要說高了聖人。高了,學者如何企及?越說得聖人低,越有意思。」季札。
  
  蔡問:「有一節之上達,有全體之上達。」曰:「不是全體。衹是這一件理會得透,那一件又理會得透,積纍多,便會貫通。不是別有一個大底上達,又不是下學中便有上達。須是下學,方能上達。今之學者於下學便要求玄妙,則不可。『灑掃應對,從此可到形而上,未便是形而上』,謝氏說過了。」鄭曰:「今之學者,多說文章中有性天道。南軒亦如此說。」曰:「他太聰敏,便說過了。」淳。
  
  須是下學,方能上達。然人亦有下學而不能上達者,衹緣下學得不是當。若下學得是當,未有不能上達。釋氏衹說上達,更不理會下學。然不理會下學,如何上達!道夫。
  
  問「不怨天」一段。曰:「如此,故天知。」可學。
  
  問:「『知我者其天乎!』衹是孔子自知否?」曰:「固然。衹是這一個道理。」廣。
  
  問「莫我知也夫」一節。曰:「此語乃是提撕子貢。『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處,聖人無異於衆人;到那『上達』處不同,所以衆人卻莫能知得,惟是天知。」又曰:「中庸:『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古註云:『惟聖人能知聖人。』此語自好。所謂天知者,但衹是他理一般而已。樂天,便是『不怨天』;安土,便是『不尤人』。人事、天理間,便是那下學、上達底。」植。
  
  先生顧義剛雲:「公前日看『知我者,其天乎』,說得也未分曉。這個衹管去思量不得,須時復把起來看。若不曉,又且放下。衹管恁地,久後自解曉得。這須是自曉,也十分着說不得。」義剛。
  
  問:「『莫我知也夫』與『予欲無言』二段,子貢皆不能復問,想是不曉聖人之意。」曰:「非是不曉聖人語意,衹是無默契合處。不曾有默地省悟,觸動他那意思處。若有所默契,須發露出來,不但已也。」僩。
  
  問:「『方其為學,雖上智不容於不下;及其為達,雖下愚不容於不上。』此與『上智下愚不移』,不相梗否?」曰:「不幹那事。若恁地比並理會,將間都沒理會了。且看此處本意。方其學時,雖聖人亦須下學。如孔子問禮,問官名,未識須問,問了也須記。及到達處,雖下愚也會達,便不愚了。某以學者多不肯下學,故下此語。」問:「何謂達?」曰:「衹是下學了,意思見識,便透過上面去。」淳。
  
  問:「明道言:『「下學而上達」,意在言表。』」曰:「『意在言表』,如下學衹是下學,如何便會上達?自是言語形容不得。下學、上達雖是兩件理,會得透徹塚合,衹一件。下學是事,上達是理。理在事中,事不在理外。一物之中,皆具一理。就那物中見得個理,便是上達,如『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然亦不離乎人倫日用之中,但恐人不能盡所謂學耳。果能學,安有不能上達者!」宇。
  
  「程子曰『「下學上達」,意在言表』,何也?」曰:「因其言以知其意,便是『下學上達』。」淳。
  
  問:「『意在言表』是如何?」曰:「此亦無可說。說那『下學上達』,便是『意在言表』了。」廣。
  
  公伯寮愬子路章
  問「公伯寮其如命何」。曰:「這『命』字,猶人君命人以官職,是教你做這事。天之命人,亦是教你去做這個,但做裏面自有等差。」燾。
  聖人不自言命。凡言命者,皆為衆人言也。「道之將行也與?命也。」為公伯寮愬子路言也。「天生德於予」,亦是門人促之使行,謂可以速矣,故有是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亦是對衆人言。燾。
  
  問:「呂氏曰:『道出乎天,非聖人不興,無聖人,則廢而已。故孔子以道之廢興付之命,以文之得喪任諸己。』」曰:「道,衹是有廢興,卻喪不得。文,如三代禮樂制度,若喪,便掃地。」。
  
  賢者闢世章
  問「賢者闢世」一章。曰:「凡古之隱者,非可以一律看。有可以其時之所遇而觀之者,有可以其纔德之高下而觀之者。若長沮桀溺之徒,似有長往而不返之意。然設使天下有道而出,計亦無甚施設,衹是獨善其身,如老莊之徒而已。大抵天下有道而見,不必待其十分太平,然後出來;天下無道而隱,亦不必待其十分大亂,然後隱去。天下有道,譬如天之將曉,雖未甚明,然自此衹嚮明去,不可不出為之用。天下無道,譬如天之將夜,雖未甚暗,然自此衹嚮暗去,知其後來必不可支持,故亦須見幾而作,可也。」時舉。
  「『賢者闢世』,浩然長往而不來,舉世棄之而不顧,所謂『遁世不見知而不悔』者也。」問:「沮溺荷莜之徒,可以當此否?」曰:「可以當之。」或云:「集註以太公伊尹之徒當之,恐非沮溺之徒可比也。」曰:「也可以當,衹是沮溺之徒偏耳。伊呂平正。」僩。
  
  子路宿於石門章
  問:「『石門』」章,先生謂聖人『無不可為之時』。且以人君言之,堯之所以處丹朱而禪舜,舜之處頑父、嚚母、傲弟之間,與其所以處商均而禪禹;以人臣言之,伊尹之所以處太甲,周公之所以處管蔡,此可見聖人無不可為之時否?」曰:「然。」廣。
  子擊磬於衛章
  「子擊磬於衛」。先生雲:「如何聞擊磬而知有憂天下之志?」或對曰:「政如聽琴而知其心在螳螂捕蟬耳。」久之,先生曰:「天下固當憂,聖人不應衹管憂。如『樂亦在其中』,亦自有樂時。」或云:「聖人憂天下,其心自然如此,如天地之造化萬物,而憂不纍其心。」曰:「然則擊磬之時,其心憂乎,樂乎?」對曰:「雖憂而未嘗無樂。」又有曰:「其憂世之心,偶然見於擊磬之時。」先生皆不然之,曰:「此是一個大題目,須細思之。」拱壽。
  問:「荷蕢聞磬聲,如何便知夫子之心不忘天下?」曰:「他那個人煞高,如古人於琴聲中知有殺心者耳。」因說,泉州醫僧妙智大師後來都不切脈,衹見其人,便知得他有甚病。又後來雖不見其人,衹教人來說,因其說,便自知得。此如『他心通』相似。蓋其精誠篤至,所以能知。又問:「『硜硜乎』是指磬聲而言否?」曰:「大約是如此。」廣。
  
  問「子擊磬於衛」一章。曰:「荷蕢亦是出乎世俗數等底人,在鄭子産晏平仲之上。」或問:「如蘧伯玉,又知學。」或曰:「蘧伯玉恐未為知道。」曰:「謂之知道之全,亦不可;謂之全不知道,亦不可。」燾。
  
  或問:「荷蕢沮溺之徒,賢於世俗之人遠矣!不知比蘧伯玉如何?」曰:「荷蕢之徒,高於子産晏平仲輩,而不及伯玉,蓋伯玉知為學者也。」僩。
  
  上好禮章
  「禮達而分定」。達,謂達於下。廣。
  子路問君子章
  陳仲卿問「修己以敬」。曰:「敬者,非但是外面恭敬而已,須是要裏面無一毫不直處,方是所謂『敬以直內』者是也。」時舉。或錄詳,別出。
  陳仲卿問「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曰:「須看『敬以直內』氣象。敬時內面一齊直,徹上徹下,更無些子私麯。若不敬,則內面百般計較,做出來皆是私心。欲利甲,必害乙;利乙,必害丙,如何得安!」
  
  或問:「修己如何能安人?」曰:「且以一傢言之,一人不修己,看一傢人安不安!」節。
  
  「惟上下一於恭敬」,這卻是上之人有以感發興起之。「體信」是忠,「達順」是恕。「體信」是無一毫之偽,「達順」是發而皆中節,無一物不得其所。「聰明睿智皆由此出」,這是自誠而明。礪。賀孫錄雲:「是自誠而明意思。『體信』是真實無妄,『達順』是使萬物各得其所。」集註。
  
  因問「上下一於恭敬」。上之人、下之人也。「同寅協恭」出。「聖人之敬熏天炙地,不是獨修於九重,而天下之人侮慢自若也,如漢廣之化可見。」方。
  
  問「體信達順」。曰:「『體信』,是實體此道於身;『達順』,是發而中節,推之天下而無所不通也。」燾。
  
  問:「『體信』是體其理之實,『達順』是行其理之宜否?」曰:「如『忠、恕』二字之義。」廣。
  
  問「體信達順」。曰:「信,衹是實理;順,衹是和氣。『體信』是緻中底意思,『達順』是緻和底意思。燾錄雲:「『體信達順』,如『緻中和』之謂。」此是禮記中語言,能恭敬則能『體信達順』。『聰明睿智由此出』者,言能恭敬,自然心便開明。」銖。
  
  問:「如何是『體信達順』?」曰:「『體信』衹盡這至誠道理,順即自此發出,所謂『和者天下之達道』。『體信達順』即是『主忠行恕』。」問:「『聰明睿智皆由是出』,是由恭敬出否?」曰:「是心常恭敬,則常光明。」先生又贊言:「『修己以敬』一句,須是如此。這處差,便見顛倒錯亂。詩稱成湯『聖敬日躋』。聖人所以為聖人,皆由這處來。這處做得工夫,直是有功。」宇。道夫錄略。
  
  亞夫問:「程先生說『修己以敬』,因及『聰明睿知皆由此出』,不知如何。」曰:「且看敬則如何不會聰明!敬則自是聰明。人之所以不聰不明,止緣身心惰慢,便昏塞了。敬則虛靜,自然通達。」賀孫因問:「周子云『靜虛則明,明則通』,是此意否?」曰:「意亦相似。」賀孫。
  
  「體信」是體這誠信,「達順」是通行順道。「聰明睿智皆由是出」者,皆由敬出。「以此事天饗帝」,「此」,即敬也。植。
  
  程子曰君子「修己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至「以此事天享帝」,此語上下不難曉。惟中間忽雲「聰明睿智皆由此出」,則非容易道得,是他曾因此出些聰明睿智來。夔孫。
  
  楊至之問:「如何程氏說到『事天享帝』了,方說『聰明睿智皆由此出』?」曰:「如此問,乃見公全然不用工夫。『聰明睿智』如何不由敬出!且以一國之君看之:此心纔不專靜,則姦聲佞辭雜進而不察,何以為聰?亂色諛說之容交蔽而莫辨,何以為明?睿知皆出於心。心既無主,則應事接物之間,其何以思慮而得其宜?所以此心常要肅然虛明,然後物不能蔽。」又云:「『敬』字,不可衹把做一個『敬』字說過,須於日用間體認是如何。此心常卓然公正,無有私意,便是敬;有些子計較,有些子放慢意思,便是不敬。故曰『敬以直內』,要得無些子偏邪。」又與文振說:「平日須提掇精神,莫令頽塌放倒,方可看得義理分明。看公多恁地睏漫漫地,『則不敬莫大乎是』!」賀孫。
  
  原壤夷俟章
  原壤無禮法。淳於髡是個天魔外道,本非學於孔孟之門者,陸子靜如何將來作學者並說得!道夫。
  問:「原壤登木而歌,夫子為弗聞也者,而過之,待之自好。及其夷俟,則以杖叩脛,近於太過。」曰:「這裏說得卻差。如原壤之歌,乃是大惡,若要理會,不可但已,且衹得休。至於夷俟之時,不可教誨,故直責之,復叩其脛,自當如此。若如正淳之說,則是不要管他,卻非朋友之道矣。」人傑。
  
  闕黨童子將命章
  「欲速成者」,是越去許多節次,要到至處,無是理也。方。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五
  論語二十七
  衛靈公篇
  衛靈公問陳章
  問:「『明日遂行。在陳絶糧。』想見孔子都不計較,所以絶糧。」曰:「若計較,則不成行矣。」燾。
  周問:「『固窮』有二義,不知孰長?」曰:「固守其窮,古人多如此說。但以上文觀之,則恐聖人一時答問之辭,未遽及此。蓋子路方問:『君子亦有窮乎?』聖人答之曰:『君子固是有窮時,但不如小人窮則濫爾。』以『固』字答上面『有』字,文勢乃相應。」雉。
  
  子曰賜也章
  孔子告子貢曰:「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予一以貫之。」蓋恐子貢衹以己為多學,而不知一以貫之之理。後人不會其意,遂以為孔子衹是一貫,元不用多學。若不是多學,卻貫個甚底!且如錢貫謂之貫,須是有錢,方貫得;若無錢,卻貫個甚!孔子實是多學,無一事不理會過。若不是許大精神,亦吞不得許多。衹是於多學中有一以貫之耳。文蔚。
  問「子貢一貫」章。曰:「聖人也不是不理會博學多識。衹是聖人之所以聖,卻不在博學多識,而在『一以貫之』。今人有博學多識而不能至於聖者,衹是無『一以貫之』。然衹是『一以貫之』,而不博學多識,則又無物可貫。」夔孫。
  
  問「子貢一貫」章。曰:「『一以貫之』,固是以心鑒照萬物而不遺。然也須『多學而識之』始得,未有不學而自能一貫者也。」時舉。
  
  夫子謂子貢曰:「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曰:「然。非與?」聖人說此一句,不是且恁地虛說。故某嘗謂,子貢曰:「然。非與?」「然」字也是,「非與」也是。而今衹管懸想說道「一貫」,卻不知貫個甚麽。聖人直是事事理會得,如雲「好古敏以求之」,不是驀直恁地去貫得它。如曾子問許多麯折,它思量一一問過,而夫子一一告之,末雲:「吾聞諸老聃雲。」是聖人當初都曾事事理會過。如天下之聖說道事親,事親中間有多少事;說道事君,事君中間有多少事。而今正患不能一一見個恰好處,如何便說「一貫」?近見永嘉有一兩相識,衹管去考制度,卻都不曾理會個根本。一旦臨利害,那個都未有用處,卻都不將事。呂伯恭嚮來教人亦云:「論語皆虛言,不如論實事。」便要去考史。如陸子靜又衹說個虛靜,雲:「全無許多事。顔子不會學,『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勿失』。善則一矣,何用更擇?『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一聞之外,何用再聞?」便都與禪傢說話一般了。聖人道理,都不恁地,直是周遍。夔孫。
  
  問:「謝氏謂『如天之於衆形,非物刻而雕之』,是如何?」曰:「天衹是一氣流行,萬物自生自長,自形自色,豈是逐一妝點得如此!聖人衹是一個大本大原裏發出,視自然明,聽自然聰,色自然溫,貌自然恭,在父子則為仁,在君臣則為義,從大本中流出,便成許多道理。衹是這個一,便貫將去。所主是忠,發出去無非是恕。」宇。淳同。
  
  問:「謝氏解云:『聖人豈務博者哉!如天之於衆形,匪物刻而雕之也。故曰:「予一以貫之。」「『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所以引此詩者,莫衹是贊其理之密否?」曰:「固是。到此則無可得說了。然此須是去涵泳,衹恁地說過,亦不濟事。『多學而識之』,亦不是不是。故子貢先曰『然』,又曰『非與』。學者固有當『多學而識之』者,然又自有個一貫底道理。但『多學而識之』,則可說;到『一以貫之』,則不可說矣。」廣。
  
  子張問行章
  「言忠信,行篤敬。」去其不忠信篤敬者而已。方。
  問「行篤敬」。曰:「篤者,有重厚深沉之意。敬而不篤,則恐有拘迫之患。」時舉。
  
  忠信篤敬,「立則見其參前,在輿則見其倚衡」,如此念念不忘。伊川謂:「衹此是學。」銖。
  
  至之問:「『學要鞭闢近裏』,『鞭闢』如何?」曰:「此是洛中語,一處說作『鞭約』,大抵是要鞭督面裏去。今人皆不是鞭督嚮裏,心都嚮外。明道此段下云『「切問近思」,「言忠信,行篤敬」』雲雲,何嘗有一句說做外面去。學要博,志須要篤。志篤,問便切,思便近,衹就身上理會。伊川言:『「仁在其中」,即此是學。』元不曾在外,這個便是『近裏着己』。今人皆就外面做工夫,恰似一隻船覆在水中,須是去翻將轉來,便好,便得使。吾輩須勇猛着力覆將轉!」先生轉身而言曰:「須是翻將轉來,始得。」宇。集註。
  
  楊問:「『學要鞭闢近裏』,何謂『鞭闢』?」曰:「闢,如驅闢一般。」又問:「『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與天地同體』,是如何?」曰:「明得透徹,渣滓自然渾化。」又問:「渣滓是甚麽?」曰:「渣滓是私意人欲。天地同體處,如義理之精英。渣滓是私意人欲之未消者。人與天地本一體,衹緣渣滓未去,所以有間隔。若無渣滓,便與天地同體。『剋己復禮為仁』,己是渣滓,復禮便是天地同體處。『有不善未嘗不知』,不善處是渣滓。顔子『三月不違仁』,既有限,此外便未可知。如曾子『為人謀而不忠,與朋友交而不信,傳而不習』,是曾子渣滓處。漆雕開言『吾斯之未能信』,皆是有些渣滓處。衹是質美者,也見得透徹,那渣滓處都盡化了。若未到此,須當莊敬持養,旋旋磨擦去教盡。」宇。
  
  問:「『學要鞭闢近裏』,至『莊敬持養』。竊謂如顔子『剋己復禮』,天理人欲便截然兩斷,此所謂『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如仲弓『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便且是『莊敬持養』。」曰:「然。顔子『剋己復禮』,不是盲然做,卻是他生見得分曉了。便是聖人說話渾然。今『剋己復禮』一句,近下人亦用得。不成自傢未見得分曉,便不剋己!衹得剋將去。衹是顔子事與此別。」又曰:「知得後,衹是一件事。如適間說『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亦衹是本體上事。又如『博我以文,約我以禮』,亦是本體上事。衹緣其初未得,須用如此做工夫;及其既得,又衹便是這個。」文蔚曰:「且如『博學於文』,人心自合要無所不知。衹為而今未能如此,須用博之以文。」曰:「人心固是無所不知,若未能如此,卻衹是想象。且如釋氏說心,亦自謂無所不知。他大故將做一個光明瑩徹底物事看,及其問他,他便有不知處。如程先生說窮理,卻謂『不必盡窮天下之理,衹是理會得多後,自然貫通去』。某嘗因當官,見兩傢爭産,各將文字出拖照。其間亦有失卻一兩紙文字,衹將他見在文字推究,便自互換見得出。若是都無文字,衹臆度說,兩傢所競須有一麯一直,便不得。元不曾窮理,想象說我這心也自無所不知,便是如此。」文蔚。
  
  「學要鞭闢近裏」一段。明得盡者,一見便都明了,更無渣滓。其次惟是莊敬持養,以消去其渣滓而已。所謂持養,亦非是作意去穿鑿以求其明。但衹此心常敬,則久久自明矣。廣。
  
  因歐兄問「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洽曰:「尹和靖以『渣滓』二字不當有,如何?」曰:「和靖議論每如此。所謂渣滓者,私意也。質美者明得盡,所以渣滓一齊渾化無了。」洽。
  
  問:「程子曰:『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與天地同體。』求之古人,誰可當之?顔子孔門高第,猶或有違仁時,不知已上別有人否?」曰:「想須有之。」曰:「湯武如何?」先生卻問:「湯武與顔子孰優?」未及對。先生徐曰:「呂與叔雲:『論成德,顔子不若湯武之廣大;論學,則湯武不若顔子之細密。』湯武功夫誠恐不若顔子細密。如湯『聖敬日躋』,猶是密切處。至武王,並不見其切己事。」必大。
  
  直哉史魚章
  正淳問:「『直哉史魚!君子哉蘧伯玉!』諸儒以為史魚不及蘧伯玉,如何?」曰:「試將兩人對換說,看如何?直固是好,然一嚮直,便是偏,豈得如蘧伯玉之君子!」必大。
  志士仁人章
  或問仁。曰:「仁者,衹是吾心之正理。『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須知道求生害仁時,雖以無道得生,卻是抉破了我個心中之全理;殺身成仁時,吾身雖死,卻得此理完全也。」時舉。
  餘正叔謂:「殺身者,衹是要成這仁。」曰:「若說要成這仁,卻不是,衹是行所當行而已。」文蔚。
  
  問:「『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一章,思之,死生是大關節,要之,工夫卻不全在那一節上。學者須是於日用之間,不問事之大小,皆欲即於義理之安,然後臨死生之際,庶幾不差。若平常應事,義理合如此處都放過,到臨大節,未有不可奪也。」曰:「然。」賀孫。
  
  曾見人解「殺身成仁」,言殺身者,所以全性命之理。人當殺身時,何暇更思量我是全性命之理!衹為死便是,生便不是,不過就一個是,故伊川說「生不安於死」。至於全其性命之理,乃是旁人看他說底話,非是其人殺身時有此意也。直卿雲:「若如此,則是經德不回,所以幹祿也!」方子。
  
  子貢問為仁章
  問「子貢問為仁」章。曰:「大夫必要事其賢者,士必友其仁者,便是要琢磨勉厲以至於仁。如欲剋己而未能剋己,欲復禮而未能復禮,須要更相勸勉,乃為有益。」因雲:「時舉說文字,見得也定,然終是過高而傷巧。此亦不是些小病痛,須要勇猛精進,以脫此科白,始得。」又云:「且放令心地寬平,不要便就文字上起議論。」時舉。
  問:「子貢問為仁,何以答以『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曰:「也是個入德之方。」又問:「事與友孰重?」曰:「友為親切。賢,衹是統言;友,徑指仁上說。」銖。
  
  顔淵問為邦章
  「行夏之時」,行夏小正之事。德明。
  纔仲問「行夏之時」。曰:「夏時,人正也。此時方有人,嚮上人猶芒昧。子時,天正也。此時天方開。醜時,地正也,言地方萌。夫子以寅月人可施功,故從其時,此亦是後來自推度如此。如歷傢說,則以為子起於黃鍾,寅起於太簇。」又問「輅」註云:「禮文有異。」曰:「有制度,與車不同。以前衹謂之車,今南郊五輅,見說極高大。」問:「何不作車與行事官乘?着法服騎馬亦不好看。」曰:「在中原時,亦有乘車者。若舊製,亦有着法服騎馬,如散騎常侍在於輅之左右是也。」因舉上蔡論語舉王介甫雲:「『事衰世之大夫,友薄俗之士,聽淫樂,視慝禮,皦然不惑於先王之道,難矣哉!』此言甚好。」楊通老問:「既如此言,後來何故卻相背?」曰:「衹是把做文章做,不曾反己求之。璘錄雲:「介甫此語,衹是做文字說去,不曾行之於身。聞其身上極不整齊,所以明道對神宗『王安石聖人』之問,引『赤舄幾幾』。」見說平日亦脫冠露頂地臥,然當初不如此。觀曾子固送黃生序,以其威儀似介卿,介卿,渠舊字也,故名其序曰『喜似』。渠怪誕如此,何似之有!璘錄雲:「恐介甫後生時不如此。恐是後來學佛了,禮法一時掃去。」渠少年亦不喜釋老。晚年大喜,不惟錯說了經書,和佛經亦錯解了。『揭諦揭諦,波羅僧揭諦』,此鬍語也。渠註云:『揭真諦之道以示人。』大可笑!」可學。璘錄略。
  
  問「行夏之時」。曰:「前輩說多不同,有說三代皆建寅,又說衹是建子與寅,無建醜者。劉和夫書解又說自五帝以來,便迭建三正,不止於三代,其引證甚詳。據皇極經世亦起於子。他以幾萬幾千年為一會,第一會起於子,第二會起於醜,第三會起於寅,至寅上方始註一『開物』字。恐是天氣肇於子,至醜上第二會處,地氣方凝結;至寅上第三會,人物始生耳。蓋十一月鬥指於子,至十二月鬥雖指於醜,而日月乃會於子,故商正、周正皆取於此。然以人事言之,終不若夏正之為善也。」雉。
  
  楊尹叔問:「『天開於子,地闢於醜,人生於寅』,如何?」曰:「康節說,一元統十二會,前面虛卻子醜兩位,至寅位始紀人物,雲人是寅年寅月寅時生。以意推之,必是先有天,方有地,有天地交感,方始生出人物來。」淳。「夏時」註。
  
  問「天開於子,地闢於醜,人生於寅」。曰:「此是皇極經世中說,今不可知。他衹以數推得是如此。他說寅上生物,是到寅上方有人物也,有三元、十二會、三十運、十二世。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為一元。歲月日時,元會運世,皆自十二而三十,自三十而十二。至堯時會在巳、午之間,今則及未矣。至戌上說閉物,到那裏則不復有人物矣。」問:「不知人物消靡盡時,天地壞也不壞?」曰:「也須一場鶻突。既有形氣,如何得不壞?但一個壞了,又有一個。」廣。
  
  至之問:「康節說『天開於子,地闢於醜,人生於寅』,是否?」曰:「模樣也是如此。經世書以元統會,十二會為一元,一萬八百年為一會,初間一萬八百年而天始開,又一萬八百年而地始成,又一萬八百年而人始生。初間未有物,衹是氣塞。及天開些子後,便有一塊渣滓在其中,初則溶軟,後漸堅實。今山形自高而下,便似義剛作「傾瀉」。出來模樣。」淳曰:「每常見山形如水漾沙之勢,想初間地未成質之時,衹是水。後來漸漸凝結,勢自如此。凡物皆然。如雞子殼之類,自氣而水,水而質,尤分曉。」曰:「是。」淳問:「天有質否?抑衹是氣?」曰:「衹似個旋風,下面軟,上面硬,道傢謂之『剛風』。世說天九重,分九處為號,非也。衹是旋有九重,上轉較急,下面氣濁,較暗。上面至高處,至清且明,與天相接。」淳問:「晉志論渾天,以為天外是水,所以浮天而載地,是否?」曰:「天外無水,地下是水載。某五六歲時,心便煩惱個天體是如何?外面是何物?」淳。義剛同。
  
  周問:「三正之建不同,如何?」曰:「『天開於子,地闢於醜,人生於寅。』蓋至子始有天,故曰『天正』;至醜始有地,故曰:『地正』;至寅始有人,故曰『人正』。康節分十二會,言到子上方有天,未有地;到醜上方有地,未有人;到寅上方始有人。子、醜、寅皆天地人之始,故三代即其始處建以為正。康節十二會以堯舜時在午,今在未,至戌則人物消盡。」銖。
  
  問:「顔子問為邦,孔子止告之以四代之禮樂,卻不及治國平天下之道。莫是此事顔子平日講究有素,不待夫子再言否?」曰:「固是如此。衹是他那『剋己復禮』,陋巷簞瓢,便衹是這事。窮時是恁地着衣吃飯,達時亦衹是恁着衣吃飯。他日用間是理會甚事,想每日講論甚熟。三代制度卻是不甚會說處,卻是生處。如堯舜禹卻衹是就事上理會,及到舉大事,卻提起那本領處說。」謂「精一執中」等語。又問:「聖人就四代中各舉一事,亦衹是立一個則例,教人以意推之,都要如此否?」曰:「固是。凡事皆要放此。」文蔚。
  
  問「顔淵問為邦」。曰:「顔子於道理上不消說,衹恐它這制度尚有欠闕,故夫子衹與說這個。他這個問得大,答得大,皆是大經大法。莊周說顔子『坐忘』,是他亂說。」又曰:「顔子着力做將去,如『剋己復禮』,非禮勿視聽言動,在它人看見是沒緊要言語,它做出來多少大一件事!」植。
  
  問「顔淵問為邦」。曰:「顔淵為政,其他如『敬事而信,節用愛人』,與夫『居之無倦,行之以忠』之類,更不用說,所以斟酌禮樂而告之也。」時舉。
  
  亞夫問「顔淵問為邦」。曰:「顔子事事了得了,衹欠這些子,故聖人斟酌禮樂而告之。近有學者欲主張司馬遷,謂渠作漢高祖贊『黃屋左纛,朝以十月』,是他惜高祖之不能行夏之時,乘商之輅;謂他見識直到這裏,與孔子答顔淵之意同。某謂漢高祖若行夏之時,乘商之輅,也衹做得漢高祖,卻如何及得顔子!顔子平日是多少工夫!今卻道漢高祖衹欠這一節,是都不論其本矣。」時舉。
  
  恭父問:「『顔淵問為邦』,此事甚大,不知使其得邦傢時,與聖人如何?」曰:「終勝得孟子,但不及孔子些。」問:「莫有『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底意思否?」曰:「亦須漸有這意思。」又問:「『文武之道,未墜於地』,此是孔子自承當處否?」曰:「固是。惟是孔子便做得,它人無這本領,當不得。且如四代之禮樂,惟顔子有這本領,方做得。若無這本領,禮樂安所用哉!所謂『行夏時,乘商輅,服周冕,舞韶舞』,亦言其大略耳。」恪。賀孫錄又問以下不同,雲:「正卿問:『顔子涵養之功多,曾子省察之功多。』曰:『固不可如此說。然顔子資稟極聰明,凡是涵養得來都易。如「聞一知十」,如「於吾言無所不說」,如「亦足以發」,如「問為邦」,一時將許多大事分付與他,是他大段了得。看問為邦,而孔子便以四代禮樂告之,想是所謂「夏時、商輅、周冕、韶舞」當「博我以文」之時都理會得。』」
  
  或問:「孔子答顔淵之問,欲用四代禮樂。至論『鬱鬱乎文』,則曰『吾從周』,何故?」曰:「此正適來說,心小則物物皆病。賢心中衹着得上一句,不着得下一句。」可學。
  
  賜問:「『顔淵問為邦』章,程子謂發此以為之兆。」曰:「兆,猶言準則也,非謂為邦之道,盡於此四者。略說四件事做一個準則,則餘事皆可依仿此而推行之耳。」雉。
  
  子曰已矣乎章
  楊至之問:「『好德如好色』,即是大學『如惡惡臭,如好好色』,要得誠如此。然集註載衛靈公事,與此意不相應,恐未穩否?」曰:「書都不恁地讀。除了衛靈公,便有何發明?在衛靈公上便有何相礙?此皆沒緊要,較量他作甚?聖人當初恁地嘆未見好德如那好色者,自傢當虛心去看。又要反來思量自己如何便是好德,如何便是好色,如此方有益。若衹管去較量他,與聖人意思愈見差錯。聖人言語,自傢當如奴僕,衹去隨他。他教住便住,他教去便去。而今卻與他做師友,衹是較量他。大學之說,自是大學之意;論語之說,自是論語之意。論語衹是說過去,尾重則首輕,這一頭低,那一頭便昂。大學是將兩句平頭說得尤力,如何合得來做一說?」淳。寓錄少異。
  躬自厚章
  問:「『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自責厚,莫是周備篤切意思否?」曰:「厚是自責得重,責了又責,積而不已之意。」賀孫。或錄雲:「衹是責己要多,責人要少。」
  不曰如之何章
  林問「不曰如之何」。曰:「衹是要再三反復思量。若率意妄行,雖聖人亦無奈何。」淳。
  君子義以為質章
  問「君子義以為質」一章。曰:「『義以為質』,是製事先决其當否了;其間節文次第須要皆具,此是『禮以行之』。然徒知盡其節文,而不能『孫以出之』,則亦不可。且如人知尊卑之分,須當讓他。然讓之之時,辭氣或不能婉順,便是不能『孫以出之』。『信以成之』者,是終始誠實以成此一事,卻非是『孫以出之』後,方『信以成之』也。」時舉。
  或問「君子義以為質」一章。曰:「義,衹是合宜。義有剛决意思,然不可直撞去。禮有節文度數,故用『禮以行之』。『孫以出之』,是用『和為貴』。義不和,用『禮以行之』,己自和。然禮又嚴,故『孫以出之』,使從容不迫。信是樸實頭做,無信則義禮孫皆是偽。」甘吉父問:「行與出何別?」曰:「行,是當恁地行;出,是做處。」賀孫。
  
  問:「『君子義以為質』一章,看來有義以為本,必有下面三者,方始成就得。」曰:「然。『義以為質』,是應事處。」又問:「以敬為主,則義為用;以義為本,則下面三者為用。」曰:「然。」燾。
  
  周貴卿問:「義是就事上說。蓋義則裁斷果决,若不行之以節文,出之以退遜,則恐有忤於物。」『信以成之』,這一句是繳上三句,言若不誠實,則義必不能盡,禮必不能行,而所謂孫,特是詐偽耳。」曰:「也是恁地。」義剛。
  
  問:「禮行孫出,何以別?」曰:「行是安排恁地行,出是從此發出。禮而不遜,則不免矯世以威嚴加人。」拱燾。
  
  問:「『義以為質』至『信以成之』章,如孔子之對陽貨,孟子之不與王歡言,莫全得此理否?」曰:「然。」問:「行與出如何分?」曰:「行,是大綱行時;出,則始自此出去也。人固有行之合禮,而出之不遜者。」廣。
  
  至之問:「明道謂:『君子「敬以直內」,則「義以方外」;「義以為質」,則「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曰:「衹是一個義。『義以為質』,便是自『義以方外』處說起來。若無『敬以直內』,也不知義之所在。」時舉。
  
  君子矜而不爭章
  問「矜而不爭」。曰:「矜是自把捉底意思,故書曰:『不矜細行,終纍大德!』」雉。
  或問:「『不矜細行』,與『矜而不爭』之『矜』,如何?」曰:「相似是個珍惜持守之意。」人傑。
  
  子貢問有一言可以終身行之章
  「恕可以終身行之,是行之無窮盡。」問:「孔子言恕,必兼忠,如何此衹言恕?」曰:「不得忠時不成。恕時,忠在裏面了。」幹。
  問:「可以終身行之之恕,恐推到極處,便是『以己及物為仁』否?」曰:「這未說那一邊,衹說推在。」燾。
  
  問:「『終身行之,其恕乎!』絜矩之道,是恕之端否?」曰:「絜矩正是恕。」浩。
  
  問:「『終身行之,其恕乎!』如何衹說恕,不說忠?看得『忠』字尤為緊要。」曰:「分言忠恕,有忠而後恕;獨言恕,則忠在其中。若不能恕,則其無忠可知。恕是忠之發處,若無忠,便自做恕不出。」問:「忠恕,看來也是動靜底道理。如靜是主處,動是用處,不知是否?」曰:「聖人每就用處教人,亦不是先有靜而後有動。」問:「看來主靜是做工夫處。」曰:「雖說主靜,亦不是棄事物以求靜。既為人,亦須着事君親,交朋友,綏妻子,禦僮僕。不成捐棄了,閉門靜坐,事物來時也不去應接,雲:『且待我去靜坐,不要應。』又不可衹茫茫隨他事物中走。二者中須有個商量倒斷,始得。這處正要着力做工夫,不可皮膚說過去。」又曰:「動靜亦不是截然動,截然靜。動時,靜便在這裏。如人來相問,自傢去答他,便是動。纔答了,便靜。這裏既靜,到事物來便着去應接。不是靜坐時守在這裏,到應接時便散亂了去。然動靜不出是一個理。知這事當做,便順理做去,便見動而靜底意思,故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事物之來,若不順理而應,則雖塊然不交於物,心亦不能得靜。惟動時能順理,則無事時始能靜;靜而能存養,則應接處始得力。須動時做工夫,靜時也做工夫。兩莫相靠,莫使工夫間斷,始得。若無間斷,靜時固靜,動時心亦不動。若無工夫,動時固動,靜時雖欲求靜,亦不可得而靜矣。動靜恰似船一般,須隨他潮去始得。浪頭恁地高,船也隨他上;浪頭恁地低,船也隨他下。動靜衹是隨他去,當靜還他靜,當動還他動。又如與兩人同事相似,這人做得不是,那人便着救他;那人做得不是,這人便着去救他。終不成兩人相推,這人做不是,卻推說不幹我事,是那人做得如此;那人做不是,推說不幹我事,是他做得如此,便不是相為底道理。」又曰:「所以程子言『未有緻知而不在敬者』,又言『涵養當用敬,進學則在緻知』。若不能以敬養在這裏,如何會去緻得知。若不能緻知,又如何成得這敬。」宇。
  
  吾之於人也章
  問:「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曰:「毀者,那人本未有十分惡,自傢將做十分說他,便是毀。若是衹據他之惡而稱之,則不可謂之毀。譬如一物本完全,自傢打破了,便是毀。若是那物元來破了,則不可謂之毀。譽亦是稱奬得來過當。『其有所試矣』,那人雖未有十分善,自傢卻遂知得他將來如此。毀人則不可如此也。」燾。
  先生忽問王子合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尋常作如何說?」子合對曰:「三代之時,公道行,不妄毀譽人。如有毀譽,須先試得其實,方言之。」曰:「便是看錯了。下面衹言『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如何不說『如有所毀』?須知道是非與毀譽不同,方說得。蓋當其實曰是非,過其實曰毀譽。當時公道行,是言是,非言非,而無是過其實者。然以忠厚褒藉而譽者,容或有之,然亦已試其實矣。其過實而毀者,必無也。」浩。
  
  先生說「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數句。季通在坐,證曰:「『雍也可使南面』之類是也。」先生然之。過。
  
  「聖人之言,與後世別。如『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有合上底字,無,乃便不成文,此句全在『所以』上。言三代之直道行於斯民也。古亦此民,今亦此民,三代能行之耳。『誰毀誰譽』者,凡人未至於惡而惡之,故謂之毀;未至於善而善之,故謂之譽。聖人於下又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矣。」此一句卻去了毀。蓋以不得已而譽,亦嘗試之。此乃『善人之意長,惡人之意短』之意。」可學問:「若到於合好惡處,卻不用此二字。」先生曰:「然。」可學。
  
  伯豐問三代直道而行。曰:「此緊要在『所以』字上。民是指今日之民,即三代之民。三代蓋是以直道行之於民,今亦當以直道行之於民。直是無枉,不特不枉毀,雖稱譽亦不枉也。舊嘗有此意。因讀班固作景帝贊引此數語起頭,以明『秦漢不易民而化』之意,曰:『孔子稱「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其意蓋謂,民無古今,周秦網密文峻,故姦軌不勝;到文景恭儉,民便醇厚。衹是此民,在所施何如耳,此政得之。」。
  
  問「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斯民,是指當時之人言之。言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衹是此民。言毀人固不可過實,譽人亦不可過實。言吾所以不敢妄加毀譽之民,衹是三代行直道之民。班固舉此贊漢景帝,甚好。」人傑。
  
  問「斯民」。「是今此之民,即三代之時所以為善之民,如說『高皇帝天下』相似。嘗怪景帝贊引此一句,不曉他意。蓋是說周秦雖網密文峻,而不勝其弊。到文景黎民醇厚,亦衹是此民也。聖人說一句話,便是恁地闊,便是從頭說下來。」義剛。
  
  問:「『所以』字本虛,然意味乃在此。如雲,斯民也,三代嘗以此行直道矣。」「聖人知毀譽之非正,於人無所毀,而猶有所譽,蓋將以試其人。所以見聖人至公之道,又以見聖人進人之為善也。」璘。
  
  亞夫問三代直道而行。曰:「此民也是三代時直道而行之民。我今若有所毀譽,亦不得迂麯而枉其是非之實。」且舉漢景帝贊所引處,雲:「意卻似不同。」時舉。
  
  巧言亂德章
  問「小不忍則亂大謀」。曰:「『忍』字有兩說,衹是一意。『有忍乃有濟』,王介甫解作強忍之忍,前輩解作慈忍之『忍』。某謂忍,是含忍不發之意。如婦人之仁,是不能忍其愛;匹夫之勇,是不能忍其忿,二者衹是一意。」雉。
  問:「『小不忍』,如婦人之仁,匹夫之勇,似是兩意,皆說得。婦人之仁是姑息,匹夫之勇是不能涵容。」曰:「衹是一意。婦人之仁,不能忍於愛;匹夫之勇,不能忍於忿,皆能亂大謀,如項羽是也。」夔孫。閎祖錄略。
  
  人能弘道章
  問「人能弘道」。曰:「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又曰:「『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古今所共底道理,須是知知,仁守,勇决。」繼又曰:「『人者,天地之心。』沒這人時,天地便沒人管。」植。
  問「人能弘道」。先生以扇喻曰:「道如扇,人如手。手能搖扇,扇如何搖手?」夔孫。
  
  吾嘗終日不食章
  問:「聖人真個『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否?」曰:「聖人也曾恁地來。聖人說『發憤忘食』,卻是真個,惟橫渠知得此意,嘗言『孔子煞吃辛苦來!』橫渠又言:『堯不曾吃辛苦,舜吃辛苦。但三十徵庸,後來便享富貴。孔子一生貧賤,事事都去理會過來。』」問:「堯不曾吃辛苦做工夫,依舊聰明聖知,無欠缺。」「但不如孔子於事理又周匝詳盡。」德輔。
  「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某註云:「蓋勞心以必求,不如遜志而自得。」思,是硬要自去做底;學是依這本子去做,便要小着心,隨順個事理去做。而今人都是硬去做,要必得,所以更做不成。須是軟着心,貼就它去做。孟子所謂「以意逆志」,極好。逆,是推迎它底意思。僩。
  
  問:「註云『遜志而自得』,如何是遜志?」曰:「遜志,是卑遜其志,放退一着,寬廣以求之;不忒恁地迫窄,便要一思而必得。」雉。
  
  君子謀道不謀食章
  問「君子謀道不謀食」。曰:「上面說『君子謀道不謀食』,蓋以『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又恐人錯認此意,卻將學去求祿,故下面又繳一句。謂君子所以為學者,所憂在道耳,非憂貧而學也。」雉。
  學固不為謀祿,然未必不得祿;如耕固不求餒,然未必得食。雖是如此,然君子之心卻衹見道不見祿。如「先難後獲」,「正義不謀利」,睹當不到那裏。閎祖。
  
  論語凡言「在其中矣」,當以「餒」字推之。蓋言不必在其中而在焉者矣。方。
  
  因言:「近來稍信得命及。孔子說:『君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觀此一段,則窮達當付之分定,所當謀者惟道爾。」曰:「此一段,不專為有命,蓋專為學者當謀道而設。衹說一句,則似緩而不切,故又反復推明,以至『憂道不憂貧』而止。且君子之所急當先義語義,則命在其中。如『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此衹說義。若不恤義,惟命是恃,則命可以有得,雖萬鍾,有『不辨禮義而受之』矣。義有可取,如為養親,於義合取而有不得,則當歸之命爾。如『澤無水,睏』,則不可以有為,衹得『致命遂志』,然後付之命可也。」大雅。
  
  知及之章
  問「知及之,仁能守之」。曰:「此是說講學。『莊以莅之』以後說為政。」時舉。
  亞夫問:「『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一章,上下文勢相牽合不來相似。」曰:「『知及之,仁能守之』,是明德工夫;下面是新民工夫。」亞夫雲:「『剋己復禮為仁』,到仁便是極了。今卻又有『莊以莅之』與『動之以禮』底工夫,是如何?」曰:「今自有此心純粹,更不走失,而於接物應事時,少些莊嚴底意思,闒闒翣翣底,自不足以使人敬他,此便是未善處。」宜久問:「此便是要本末工夫兼備否?」曰:「固是。但須先有『知及之,仁能守之』做個根本了,卻方好生去點檢其餘,便無處無事不善。若根本不立,又有何可點檢處。」時舉。
  
  「知及之」,如大學「知至」;「仁守之」,如「意誠」;莅不莊,動不以禮,如所謂「不得其正」,與所謂「敖惰而闢」之類。到仁處,大本已好,但小節略略有些未善。如一個好物,衹是安頓得略傾側,少正之則好矣,不大故費力也。夔孫。
  
  問「知及之」一章。曰:「『莊以莅之』,是自傢去臨民。『動之不以禮』,這『動』字,不是感動之『動』,是使民底意思。謂如使民去做這件事,亦有禮,是使之以禮,下梢『禮』字歸在民身上。」又問:「是使他做事,要他做得來合節拍否?」曰:「然。」又問:「是合禮底事,便以使之;不合禮底事,便不以使之?」曰:「然。看那『動之』字,便是指那民說。使他嚮善,便是『以禮』;不使他嚮善,便是『不以禮』。如古所謂『搜苗獮狩』,就其中教之少長有序之事,便是使之以禮。蓋是使他以此事,此事有禮存也。」燾。
  
  或問此章。曰:「此一章當以仁為主。所謂『知及之,所以求吾仁;莅之,動之,所以持養吾仁』者,得之矣。」謨。
  
  或問:「『不莊以莅之』一章,下兩句,集註以為氣質之小疵。」曰:「固有生成底,然亦不可專主氣質,蓋亦有學底。」燾。
  
  君子不可小知章
  問:「『小知』,是小有纔;『大受』,是大有德。如盆成括小有纔,未聞大道,是也。」曰:「卻如何說『可、不可』字義理?且看他本文正意是如何說。今不合先以一說橫着胸中,便看不見。」必大。
  當仁不讓於師章
  或問:「『當仁不讓於師』,這『當』字,是承當之『當』否?」曰;「然。亦是『任』字模樣。」燾。
  子善問:「直卿雲:『「當仁」,衹似適當為仁之事。』集註似以『當』為擔當之意。」曰:「如公說『當』字,謂值為仁則不讓。如此,恐不值處煞多,所以覺得做『任』字說是。恐這『仁』字是指大處、難做處說。這般處須着擔當,不可說道自傢做不得,是師長可做底事。」賀孫。
  
  君子貞而不諒章
  亞夫問「貞而不諒」。曰:「貞者,正而固也。蓋見得道理是如此,便須衹恁地做,所謂『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為『正』字說不盡,故更加『固』字,如易所謂『貞固足以幹事』。若諒者,是不擇是非,必要如此。故貞者,是正而固守之意;諒則有固、必之心也。」時舉。
  「『諒』字,論語有三個:『匹夫之諒』,『貞而不諒』,是不好;『友諒』卻是好。以貞對諒,則諒為不好。若是友,與其友無信之人,又卻不如友諒也。諒,信之小者。孟子所謂『亮』,恐當訓『明』字。」廣。
  
  辭達而已矣章
  「辭達而已矣」,也是難。道夫。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六
  論語二十八
  季氏篇
  季氏將伐顓臾章
  問「焉用彼相」。曰:「看『扶持』兩字,恐衹是相瞽者之義。舊見一人亦如此說。」又問「相夫子」之義。曰:「相,亦是贊相之義。瞽者之相,亦是如此。」。
  問:「集註,顓臾『在魯地七百裏之中』,從孟子『百裏』之說,則魯安得七百裏之地?」曰:「七百裏是禮記如此說,封周公麯阜之地七百裏。如左傳也有一同之說,某每常疑此處。若是百裏,無此間竜溪漳浦縣地,又如何做得侯國,如何又容得顓臾在其中?所謂『錫之山川,土田附庸』,其勢必不止於百裏。然此處亦難考究,衹得且依禮記恁地說。」宇。砥錄雲:「周禮國語皆說五百裏。禮記說七百裏。若如孟子說百裏,則未若今之一邑,何以為國?又如何容得一個顓臾在肚裏?」
  
  問:「諸傢多把『虎兕』喻季氏,『龜玉』喻公室,是否?」曰:「文義未有此意。且是答他『二臣者皆不欲』之意。虎在山上,龜玉在他處,不幹典守者事。今在柙中走了,在櫝中毀了,便是典守者之過。上面冉求分疏,言『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責他,以比典守者之過。此伐顓臾,實二子與謀之過。答問間方且隨話恁地說,未說到季氏、公室處,不必又生枝蔓。」仲思問:「獨責求,何也?」曰:「想他與謀較多,一嚮倒在他身上去,亦可知也。」宇。
  
  問:「『蕭墻』,『蕭』字為義如何?」曰:「也不曾考究。但據舊說雲,諸侯至屏內,當有肅敬之意,亦未知是否。」燾。
  
  益者三樂章
  問「樂節禮樂」。曰:「此說得淺,衹是去理會禮樂。理會得時,自是有益。」燾。
  味道問「損者三樂」。曰:「惟宴樂最可畏,所謂『宴安鴆毒』是也。」時舉。
  
  問:「『三者損益相反』。『佚遊則傲惰而惡聞善』,如何與『樂道人之善』相反?」曰:「『樂道人之善』,則心常汲汲於好善。若是佚遊,則是放蕩閑過了日子,雖所損稍輕,亦非是小害。」又問:「『樂道人之害』,則有勉思企及之意。佚遊,則一嚮懶惰,無嚮善之心。此所以見其相反。」曰:「三者如驕樂,衹是放恣侈靡最害事。到得宴樂,便須狎近小人,疏遠君子。」賀孫。
  
  侍於君子有三愆章
  問:「『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莫是未見事實否?」曰:「『未見顔色』,是不能察言觀色。」曰:「如此,則顔色是指所與言者。」曰:「嚮時範某每奏事,未嘗看着聖容。時某人為宰相,雲:『此公必不久居此。』未幾,果以言不行而去。人或問之。雲:『若看聖容,安能自盡其言?』自是說得好。但某思之,不如此。對人主言,也須看他意思是如何,或有至誠傾聽之意,或不得已,貌為許可。自傢這裏也須察言觀色,因而盡誘掖之方。不可泛然言之,使泛然受之而已。固是有一般小人,伺侯人主顔色,迎合趨湊,此自是大不好。但君子之察言觀色,用心自不同耳。若論對人主要商量天下事,如何不看着顔色,衹恁地說將去便了!」賀孫。
  君子有三戒章
  或問君子三戒。曰:「血氣雖有盛衰,君子常當隨其偏處警戒,勿為血氣所役也。」因論血氣移人,曰:「疾病亦能移人。呂伯恭因病後讀『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忽有見,遂一意嚮這下來。」大雅。
  問註引范氏說血氣、志氣之辨。曰:「到老而不屈者,此是志氣。」時舉。
  
  問:「『君子有三戒』章,謝曰:『簞食豆羹,呼爾而與之,有所不就;蹴爾而與之,有所不屑。此非義心勝,血氣壯故也。』恐是義心之勝,非血氣之壯。謝又曰:『萬鍾與不得則死,遠矣。有不辨禮義而受之者,血氣衰故也。』恐是不辨禮義則受,奚必血氣之衰?」曰:「謝說衹是傷急,闕三數字。當雲:『此非特義心自勝,亦血氣之壯故也。』蓋血氣助得義心起來。人之血氣衰時,則義心亦從而衰。夫子三戒,正為血氣而言。」又問:「謝氏以血氣為氣質。」曰:「氣,衹是一個氣。便浩然之氣,也衹是這個氣,但衹是以道義充養起來。及養得浩然,卻又能配助義與道也。」必大。
  
  君子有三畏章
  「畏天命」三字好。是理會得道理,便謹去做,不敢違,便是畏之也。如非禮勿視聽言動,與夫戒慎恐懼,皆所以畏天命也。然亦須理會得天命是恁地,方得。燾。
  問:「『大人』,是指有位者言之否?」曰:「不止有位者,是指有位、有齒、有德者,皆謂之『大人』。」問:「此三句,要緊都在『畏天命』上。」曰:「然。纔畏天命,自是於大人、聖言皆畏之。」問:「固是當先畏天命,但要緊又須是知得天命。天命即是天理。若不先知這道理,自是懵然,何由知其可畏?此小人所以無忌憚。」曰:「要緊全在知上。纔知得,便自不容不畏。」問:「知有淺深。大抵纔知些道理,到得做事有少差錯,心也便惕然。這便見得不容於不畏。」曰:「知固有淺深。然就他淺深中,各自有天然不容已者。且如一件事是合如此,是不合如此,本自分曉。到臨事又卻不如此,道如此也不妨,如此也無害,又自做將去。這個是雖知之而不能行。然亦是知之未盡,知之未至,所以如此。聖人教人,於大學中劈初頭便說一個格物、緻知。『物格而後知至』,最是要知得至。人有知不善之不當為,及臨事又為之,衹是知之未至。人知烏喙之殺人不可食,斷然不食,是真知之也。知不善之不當為,而猶或為之,是特未能真知之也。所以未能真知者,緣於道理上衹就外面理會得許多,裏面卻未理會得十分瑩淨,所以有此一點黑。這不是外面理會不得,衹是裏面骨子有些見未破。所以大學之教,使人即事即物,就外面看許多一一教周遍;又須就自傢裏面理會體驗,教十分精切也。」賀孫。洛錄雲:「味道問:『「畏天命」是個總頭否?』曰:『固是。人若不畏這個道理,以下事無緣會做得。』又問:『若不知得這個道理,如何會畏?』曰:『須是先知得,方會畏。但知得有淺深,工夫便隨深淺做去。事事物物皆有個天命。若知得盡,自是無所不畏,惟恐走失了。』」
  
  君子有九思章
  問「九思」。曰:「不是雜然而思。當這一件上,思這一件。」。
  或問「君子有九思」。曰:「公且道,色與貌,可以要得他溫,要得他恭。若是視聽,如何要得他聰明?」曰:「這衹是意誠了,自會如此。」曰:「若如公說,都沒些事了,便是聖人教人意思不如此。有物必有則。衹一個物,自各傢有個道理。況耳目之聰明得之於天,本來自合如此,衹為私欲蔽惑而失其理。聖人教人,不是理會一件,其餘自會好。須是逐一做工夫,更反復就心上看,方知得外面許多費整頓,元來病根都在這裏。這見聖人教人,內外夾持起來,恁地積纍成熟,便會無些子滲漏。如公所說意誠,便都無事。今有人自道心正了,外面任其箕踞無禮,是得不得?亦有人心下已自近正,外面視聽舉止自大段有病痛,公道如何視會明,聽會聰?也衹是就視聽上理會。『視遠惟明,聽德惟聰』。如有一件可喜底物事在眼前,便要看他,這便被他蔽了。到這時節,須便知得有個義理,在所可喜,此物在所不當視。這便是見得道理,便是見得遠,不蔽於眼前近底,故曰『視遠惟明』。有無益之言,無稽之言,與夫諂諛甘美之言;有仁義忠信之言。仁義忠信之言,須是將耳常常聽着;那許多不好說話,須莫教他入耳,故曰『聽德惟聰』。」賀孫。
  
  問:「程子曰:『九者各專其一。』」曰:「專一者,非雜然而思也。」或曰:「是『主一』之義否?」曰:「然。」又云:「『忿思難。』如『一朝之忿,忘其身,及其親』,此不思難之故也。」燾。
  
  見善如不及章
  「行義以達其道」,所行之義,即所達之道也。未行,則藴諸中;行,則見諸事也。燾。
  問:「『行義以達其道』,莫是所行合宜否?」曰:「志,是守所達之道;道,是行所求之志。隱居以求之,使其道充足。行義,是得時得位,而行其所當為。臣之事君,行其所當為而已。行所當為,以達其所求之志。」又問:「如孔明,可以當此否?」曰:「也是。如『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是『隱君以求其志』。及幡然而起,『使是君為堯舜之君,使是民為堯舜之民』,是『行義以達其道』。」蜚卿曰:「如漆雕開之未能自信,莫是求其志否?」曰:「所以未能信者,但以『求其志』,未說『行義以達其道』。」又曰:「須是篤信。如讀聖人之書,自朝至暮,及行事無一些是,則曰:『聖人且如此說耳!』這卻是不能篤信。篤信者,見得是如此,便决然如此做。孔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學者須是篤信。」驤曰:「見若鹵莽,便不能篤信。」曰:「是如此,須是一下頭見得是。然篤信又須好學,若篤信而不好學,是非不辨,其害卻不小。既已好學,然後能守死以善其道。」又問:「如下文所言,莫是篤信之力否?」曰:「既是信得過,危邦便不入,亂邦便不居;天下有道便不隱,天下無道便不見,决然是恁地做。」驤。
  
  問:「『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上一截是進德之事,下一截是成德之事。兼出處有非人力所能為者,故曰『未見其人』。」曰:「公衹管要妝兩句恁地好,做甚麽?這段緊要卻不在『吾見其人』,『未見其人』上。若將『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與『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這幾句意思涵泳,是有多少意思!公看文字有個病,不衹就文字裏面看,卻要去別生閑意。大抵看文字,須是衹就他裏面看,盡有意思。公今未見得本意是如何,卻將一兩句好言語,裹了一重沒理會在裏面,此是讀書之大病。須是且就他本文逐字剔碎了,見這道理直透過,無些子窒礙,如此,兩段淺深自易見。」賀孫。
  
  問:「楊氏引『達可行於天下』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或問以為未穩,何也?」曰:「解經當取易曉底句語解難曉底句,不當反取難曉底解易曉者。『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此兩句本自易理會。今引『達可行於天下』解之,則所引之句反為難曉。『天民者,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橫渠所謂:『必德覆生民而後出,伊呂是也。』若衹是澤被一國,道行一鄉,此人亦不輕。出謂之天民者,蓋謂不是尋常之人,乃天之民耳。天民之雲,亦猶曰『天下之善士』雲爾,與『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者又不同。」必大。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七
  論語二十九
  陽貨篇
  陽貨欲見孔子章
  或問:「陽貨瞰亡以饋孔子,孔子瞰亡而往拜之。陽貨之瞰亡,此不足責。如孔子亦瞰亡而往,則不幾於不誠乎?」曰:「非不誠也,據道理合當如此。彼人瞰亡來,我亦矙亡往;一往一來,禮甚相稱。但孔子不幸遇諸塗耳。」去偽。
  亞夫問:「揚子云謂孔子於陽貨,『敬所不敬』,為『詘身以信道』,不知渠何以見聖人為詘身處?」曰:「陽貨是惡人,本不可見,孔子乃見之,亦近於詘身。卻不知聖人是理合去見他,不為詘矣。到與他說話時,衹把一兩字答他,辭氣溫厚而不自失,非聖人斷不能如此也。」時舉。
  
  性相近章
  「性相近」,以氣質言;「性善」,以理言。祖道。
  問:「『性相近』,是本然之性,是氣質之性?」曰:「是氣質之性。本然之性一般,無相近。程子曰:『性與聖,不可一概論。』」節。
  
  「性相近」,喚做「近」,便是兩個物事,這便是說氣質之性。若是「降衷」底,便是沒那相近了,個個都衹一般。佐。
  
  「性相近」,是通善惡智愚說;「上智、下愚」,是就中摘出懸絶者說。僩。
  
  問:「『性相近,習相遠。』『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書中謂『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剋念作聖』,又有移得者,如何?」曰:「上智、下愚不移。如狂作聖,則有之。既是聖人,决不到得作狂。此衹是言其人不可不學。」又問:「或言:『人自不移耳。』此說如何?」曰:「此亦未是。有一般下愚底人,直有不可移者。」問:「『雖愚必明』,又是如何?」曰:「那個是做甚次第工夫:『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去偽。
  
  問此章。曰:「此所謂性,亦指氣質之性而言。『性習遠近』與『上智下愚』本是一章。『子曰』二字,衍文也。蓋習與性成而至於相遠,則固有不移之理。然人性本善,雖至惡之人,一日而能從善,則為一日之善人,夫豈有終不可移之理!當從伊川之說,所謂『雖強戾如商辛之人,亦有可移之理』是也。」謨。
  
  先生問木之:「前日所說氣質之性,理會得未?」對曰:「雖知其說,終是胸中未見得通透。兼集註『上智下愚』章,先生與程子說,未理會得合處。」曰:「便是莫要衹管求其合,且看聖人所說之意。聖人所言,各有地頭。孔子說『相近』至『不移』,便定是不移了。人之氣質,實是有如此者,如何必說道變得!所以謂之下愚。而其所以至此下愚者,是怎生?這便是氣質之性。孔子說得都渾成;伊川那一段,卻衹說到七分,不說到底;孟子卻衹說得性善:其所言地頭各自不同。正如今吃茶相似,有吃得盡底,有吃得多底、少底。必要去牽合,便成穿鑿去。」木之。
  
  問:「集註謂『氣質相近之中,又有一定而不可易者』,復舉程子『無不可移』之說,似不合。」曰:「且看孔子說底。如今卻自有不移底人,如堯舜之不可為桀紂,桀紂之不可使為堯舜。夫子說底衹如此,伊川卻又推其說,須知其異而不害其為同。」因說:「氣化有不可曉之事。但終未理會得透,不能無疑。釋氏之學,衹是定靜,少間亦自有明識處。」或問:「他有靈怪處,是如何?」曰:「多是真偽相雜。人都貪財好色,都重死生。卻被他不貪財,不好色,不重死生,這般處也可以降服得鬼神。如六祖衣鉢,說移不動底,這衹是鬍說。果然如此,何不鳴鼓集衆,白晝發去?卻夜間發去做甚麽?」曰:「如今賢者都信他嚮上底說,下愚人都信他禍福之說。」曰:「最苦是世間所謂聰明之人,卻去推演其說,說到神妙處。如王介甫蘇東坡,一世所尊尚,且為之推波助瀾多矣。今若得士大夫間把得論定,猶可耳。」木之。
  
  子之武城章
  問「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曰「『君子學道』,是曉得那『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與『幹稱父,坤稱母』底道理,方能愛人。『小人學道』,不過曉得孝弟忠信而已,故易使也。」燾。
  公山弗擾章
  夫子曰:「吾其為東周乎!」興東周之治也。孔子之志在乎東周。然苟有用我者,亦是天命如何爾。聖人胸中自有處置,非可執定本以議之也。人傑。
  問:「『吾其為東周乎!』使聖人得行其志,衹是就齊魯東方做起否?」曰:「也衹得就這裏做。」又問:「其如周何?」曰:「這般處難說,衹看挨到臨時事勢如何。若使天命人心有個響合處,也自不由聖人了。使周傢修其禮物,作賓於王傢,豈不賢於赧王之自獻其邑而滅亡乎!」問:「孔子猶說着周,至孟子則都不說了。」曰:「然。衹是當時六國如此強盛,各自擡舉得個身己如此大了,勢均力敵,如何地做!不知孟子柰何得下,柰何不下?想得也須減一兩個,方做得。看來六國若不是秦始皇出來從頭打迭一番,做甚合殺!」問:「王者雖曰不『殺一不辜,行一不義』,事勢到不得已處,也衹得如此做。」曰:「然。湯東徵西怨,南徵北怨,武王滅國五十,便是如此。衹是也不喚做『殺不辜,行不義』。我這裏方行仁義之師,救民於水火之中,你卻抗拒不服,如何不伐得。聖人做處如此,到得後來,都不如此了。如劉先主不取劉琮而取劉璋,更不成舉措。當初劉琮孱弱,為曹操奪而取之。若乘此時,明劉琮之孱弱,將為曹操所圖,起而取之,豈不正當!到得臨了,卻淬淬地去取劉璋,全不光明了。當初孔明便是教他先取荊州,他卻不從。」或曰:「終是先主規模不大,索性或進或退,所以終做事不成。」曰:「然。」又曰:「唐太宗殺諸盜,如竇建德,猶自得而殺之。惟不殺王世充,後卻密使人殺之,便不成舉措。蓋當初王世充立越王於東都,高祖立代王於關中,皆是叛煬帝,立少主以輔之。事體一般,故高祖負愧而不敢明殺世充也。此最好笑!負些子麯了,更擡頭不起。」又曰:「漢高祖之起,與唐太宗之起不同,高祖是起自匹夫取秦,所以無愧;唐卻是為隋之官,因其資而取之,所以負愧也。要之,自秦漢而下,須用作兩節看。如太宗,都莫看他初起一節,衹取他濟世安民之志,他這意思又卻多。若要檢點他初起時事,更不通看。」或曰:「若以義理看太宗,更無三兩分人!」曰:「然。」僩。
  
  問:「諸傢皆言不為東周。集註卻言『興周道於東方』,何如?」曰:「這是古註如此說。『其』字,『乎』字,衹是閑字。衹是有用我者,我便也要做些小事,如釋氏言『竿木隨身,逢場作戲』相似。那處是有不為東周底意?這與『二十年之後,吳其為沼乎』辭語一般,亦何必要如此翻轉?文字須寬看,仔細玩味,方見得聖人語言。如『小人之中庸』,分明這一句是解上文。人見他偶然脫一個『反』字,便恁地硬說去,小人中庸做小人自為中庸,下面文勢且直解兩句。未有那自以為中庸底意,亦何必恁地翻轉。」宇。
  
  問:「公山弗擾果能用夫子,夫子果往從之,亦不過勸得他改過自新,捨逆從順而已,亦如何能興得周道?」曰:「便是理會不得。」良久,卻曰:「聖人自不可測。且是時名分亦未定,若謂公山弗擾既為季氏臣,不當畔季氏,所謂『改過』者,不過令其臣順季氏而已。此衹是常法,聖人須別有措置。」問:「如此,則必大有所更張否?」曰:「聖人做時,須驚天動地。然卒於不往者,亦料其做不得爾。夫子為魯司寇,齊人來歸女樂,夫子便行。以人情論之,夫子何不略說令分曉?卻衹默默而去,此亦不可曉處。且說齊人歸女樂,夫子所以便行者,何也?說論語者謂,受女樂則必怠於政事。然以史記觀之,又以夫子懼其讒毀而去,如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是以魯仲連論帝秦之害,亦曰:『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處梁之宮,梁君安得晏然而已乎!』想當時列國多此等事,夫子不得不星夜急走。」又曰:「夫子墮三都,亦是瞞着三傢了做。如季氏已墮術中,及圍成,公斂處父不肯,曰:『若無成,是無孟氏也!』遂連季氏喚醒,夫子亦便休。且說聖人處事,何故亦有做不成者?」必大以「夫子之得邦傢」為對。曰:「有土有民,便伸縮在我。若靠他人,則衹是羇旅之臣。若不見信用,便衹得縮手而退。」又曰:「陽虎雲:『吾欲張公室也。』人曰:『傢臣而欲張公室,罪莫大焉!』」「此是當時一種議論。」必大。人傑錄頗異,別出。
  
  伯豐問:「夫子欲從公山之召,而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如何?」曰:「理會不得,便是不可測度處。」人傑問:「墮三都事,費郈已墮,而成不可墮,是不用夫子至於此否?」曰:「既不用,卻何故圍成?當時夫子行事,季孫三月不違,則費郈之墮,出於不意。及公斂處父不肯墮成,次第喚醒了叔季二傢,便做這事不成。又齊人以女樂歸之,遂行。不然,當別有處置也。」問:「女樂既歸,三日不朝,夫子自可明言於君相之前,討個分曉然後去,亦未晚。何必匆遽如此?」曰:「此亦難曉。然據史記之說,卻是夫子恐其害己,故其去如此之速。魯仲連所謂『秦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則當時列國蓋有是事也。」又云:「夫子能墮費郈,而不能墮成,雖聖人亦有做不成底事。」伯豐謂:「如『夫子之得邦傢者,所謂「立之斯立」』雲雲。」曰:「固是。須是有土有民,方能做得。若羇旅之臣,靠着他人,便有所牽製,做事不成。」又問:「是時三傢衰微,陪臣執命,故陽虎奔齊,有『吾欲張公室』之語。或謂『傢臣而欲張公室,罪莫大焉』!」曰:「便是當時有此一種議論,視大夫專命,以為固然。」又問:「舊見人議論子産叔嚮輩之賢,其議論遠過先軫舅犯之徒,然事實全不及他。」曰:「如元佑諸臣愛說一般道理相似。」又云:「衛靈公最無道,夫子何故戀戀其國,有欲扶持之意?更不可曉。」人傑。
  
  子張問仁章
  問:「恭寬信惠,固是求仁之方,但『敏』字於求仁功夫似不甚親切。莫是人之為事纔悠悠,則此心便間斷之時多,亦易得走失。若能勤敏去做,便此心不至間斷,走失之時少,故敏亦為求仁之一,是如此否?」曰:「不止是悠悠。蓋不敏於事,則便有怠忽之意。纔怠忽,便心不存而間斷多,便是不仁也。」時舉。
  或問「信則人任焉」。曰:「任,是人靠得自傢。如謂任俠者,是能為人擔當事也。」燾。
  
  任,是堪倚靠。僩。
  
  佛肸召章
  「焉能係而不食」,古註是。。
  夫子於佛肸之召,但謂其不能浼我而已。於公山之召,卻真個要去做。必大。
  
  味道問:「佛肸與公山弗擾召孔子,孔子欲往,此意如何?」曰:「此是二子一時善意,聖人之心適與之契,所以欲往。然更思之,則不往矣。蓋二子暫時有尊賢嚮善之誠心,故感得聖人欲往之意。然違道叛逆,終不能改,故聖人亦終不往也。譬如重陰之時,忽略開霽,有些小光明,又被重陰遮閉了。」曰:「陽貨欲見孔子,卻終不許他,是如何?」曰:「陽貨全無善意,來時便已不好了,故亦不能略感聖人也。」時舉。賀孫錄詳,別出。
  
  「聖人見萬物不得其所,皆陷於塗炭,豈不為深憂,思欲出而救之。但時也要,出不得,亦衹得且住。聖人於斯世,固不是苟且枉道以徇人。然世俗一種說話,便謂聖人泊然不以入其心,這亦不然。如孔子云:『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這個是十分要做不得,亦有不能自已之意。如說聖人無憂世之心,固不可。謂聖人視一世未治,常恁戚戚憂愁無聊過日,亦非也。但要出做不得,又且放下。其憂世之心要出仕者,聖人愛物之仁。至於天命未至,亦無如之何。如雲:『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若說『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上看,恰似一嚮沒理會,明知不可以行道,且漫去做看,這便不得。須看『行其義也』,便自是去就。出處之大義,亦在這裏。」賀孫因舉公山佛肸之召,皆欲往而終不往者,度得是時終不可為,其人終不可與有為。如南軒雲:「守身之常法,體道之大權。」又云:「欲往者,愛物之仁;終不往者,知人之智。」這處說得分明。曰:「然。但聖人欲往之時,是當他召聖人之時,有這些好意來接聖人。聖人當時亦接他這些好意思,所以欲往。然他這個人終是不好底人,聖人待得重理會過一番,他許多不好又衹在,所以終於不可去。如陰雨蔽翳,重結不解,忽然有一處略略開霽,雲收霧斂,見得青天白日,這處自是好。」賀孫。
  
  子曰由也章
  問「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曰:「衹為不擇是,我要恁地便恁地,終是害事。」燾。
  楊問:「『好信不好學』,何故便到賊害於物處?」曰:「聖人此等語,多有相類,如『恭而無禮則勞』處一般。此皆是就子路失處正之。昔劉大諫從溫公學,溫公教之誠,謂『自不妄語始』。劉公篤守其說。及調洛州司法時,運使吳守禮至州,欲按一司戶贓,以問劉公。公對以不知,吳遂去。而公常心自不足,謂此人實有贓,而我不以誠告,其違溫公教乎!後因讀楊子『避礙通諸理』,始悟那處有礙,合避以通之。若衹『好信不好學』,固守『不妄語』之說,直說那人有贓,其人因此得罪,豈不是傷害於物?」李謂:「亦有自賊之理。」淳。道夫錄雲:「問:『「好信不好學」,如何便至於相賊害?』曰:『「其父攘羊而子證之」是也。昔劉忠定雲雲。』」
  
  「六言、六蔽、五美」等話,雖其意亦是,然皆不與聖人常時言語一樣。傢語此樣話亦多。大抵論語後數篇間不類以前諸篇。淳。
  
  問:「集註云:『剛者,勇之體;勇者,剛之發。』」曰:「春秋傳云:『使勇而無剛者嘗寇』,則勇者,發見於外者也。」人傑謂:「以五常揆之,則專言勇者,勇屬於義;言剛柔,則剛屬於仁。」曰:「便是這個物事,看他用處如何,不可以一定名之。揚子云說:『君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亦衹是一說。」人傑謂:「以仁為柔,以義為剛,止說得個情狀體段耳。」曰:「然。」人傑。
  
  小子何莫學夫詩章
  問:「詩如何可以興?」曰:「讀詩,見其不美者,令人羞惡;見其美者,令人興起。」節。
  子謂伯魚章
  問「為周南召南」。曰:「『為』字,如『固哉高叟之為詩』之『為』,衹是謂講論爾。橫渠所謂『近試令傢人為周南召南之事』,不知其如何地為。」必大。
  亞夫問「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曰:「不知所以修身齊傢,則不待出門,便已動不得了。所以謂之『正墻面』者,謂其至近之地亦行不得故也。」時舉。
  
  問「正墻面而立」。曰:「修身齊傢,自傢最近底事,不待出門,便有這事。去這個上理會不得,便似那當墻立時,眼既無所見,要動也行不去。」植。
  
  問:「先生解『正墻面而立』,曰:『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人若不知修身齊傢,則自然推不去,是『一步不可行』也。如何是『一物無所見』?」曰:「自傢一身一傢,已自都理會不得,又況其遠者乎!」問:「此可見知與行相須之義否?」曰:「然。」廣。
  
  明道謂:「二南,人倫之本,王化之基。苟不為之,『其猶正墻面而立』。」是纔出門,便不知,便錯了。士毅。
  
  色厲內荏章
  問:「『色厲而內荏』,何以比之『穿窬』?」曰:「為他意衹在要瞞人,故其心常怕人知,如做賊然。」大雅。
  「不直心而私意如此,便是穿窬之類。」又云:「裏面是如此,外面卻不如此;外面恁地,裏面卻不恁地。」燾。
  
  鄉原德之賊章
  李問「鄉原德之賊」。曰:「最是孟子說得數句好,曰:『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是鄉原本情。」雉。
  或問:「鄉原引荀子願愨之說,何也?」曰:「鄉原無甚見識。其所謂願,亦未必真願,乃卑陋而隨俗之人耳。」
  
  義剛雲:「去鼕請問鄉原比老子如何,蒙賜教謂:『老子害倫理,鄉原卻衹是個無見識底人。』今春又問『色取仁而行違』比鄉原如何,蒙賜教謂:『「色取仁而行違」底是大拍頭揮人,鄉原是不做聲,不做氣,做罪過底人。』深玩二說,微似不同。」先生笑雲:「便是世間有這一般半間不界底人,無見識,不顧理之是非,一味謾人。看時也似是個好人,然背地裏卻乖,卻做罪過。」義剛。
  
  敬之問「鄉原德之賊」。曰:「鄉原者,為他做得好,使人皆稱之,而不知其有無窮之禍。如五代馮道者,此真鄉原也。本朝範質,人謂其好宰相,衹是欠為世宗一死爾。如範質之徒,卻最敬馮道輩,雖蘇子由議論亦未免此。本朝忠義之風,卻是自範文正公作成起來也。」時舉。
  
  問「鄉原」一章。曰:「此章『賊』字、『棄』字,說得重而有力。蓋鄉原衹知偷合苟容,似是而非,而人皆稱之,故曰『德之賊』。道聽塗說者纔聽來便說了,更不能蓄。既不能有之於心,不能行之於身,是棄其德也,故曰『德之棄』。」必大。
  
  古者民有三疾章
  問「古之矜也廉」。曰:「廉,是側邊廉隅。這側是那分處。所謂廉者,為是分得那義利去處。譬如物之側棱,兩下分去。」植。
  惡紫之奪朱章
  問「紫之奪朱」。曰:「不但是易於惑人。蓋不正底物事,自常易得勝那正底物事。且如以朱染紫,一染了便退不得,失卻不能變得紫也。紫本亦不是易惑人底,衹為他力勢大了,便易得勝。又如孔子云:『惡莠之亂苗。』莠又安能惑人?但其力勢易盛,故苗不能勝之耳。且一邦一傢,力勢也甚大。然被利口之人說一兩句,便有傾覆之患,此豈不可畏哉!」時舉。
  紫近黑色,蓋過了那朱。既為紫了,便做朱不得,便是奪了。元衹是一個色做出來,紫是過則個。鄭、雅也衹是一個樂,雅較平淡,鄭便過而為淫哇。蓋過了那雅,便是「亂雅」。植。
  
  問:「范氏謂:『天下之理,正而勝者常少,不正而勝者常多。』」曰:「此當以時運言之。譬如一日與人一生,能有幾多好底時節!」廣。
  
  予欲無言章
  問:「『予欲無言』一章,恐是言有所不能盡,故欲無言否?」曰:「不是如此。衹是不消得說,蓋已都撒出來了。如『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又更說個甚底!若是言不能盡,便是有未盡處。聖人言處也盡,做處也盡,動容周旋無不盡。惟其無不盡,所以不消得說了。」壽。
  先生問林擇之:「『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此三句何句較好?」對曰:「『四時行,百物生』二句好。」先生因說:「擇之看得是。衹『四時行,百物生』,所謂『天何言哉』,已在其中矣。」德。
  
  問尹氏之說。曰:「尹氏自說得不緊要了。又辨其不緊要話,愈更不緊要矣。」必大。
  
  孺悲欲見孔子章
  先生雲:「南康一士人云:『聖賢亦有不誠處,如取瑟而歌,出吊東郭之類。說誠不如衹說中。」某應之曰:「誠而中,『君子而時中』;不誠而中,『小人之無忌憚』。」閎祖。
  宰我問三年之喪章
  問「鑽燧改火」。直卿曰:「若不理會細碎,便無以盡精微之義。若一嚮細碎去,又無以致廣大之理。」曰:「須是大細兼舉。」淳。
  問:「『宰我問三年之喪』,為自居喪時問,或為大綱問也?」曰:「必是他居喪時。」問「成布」。曰:「成布,是稍細成布,初來未成布也。」問「縓緣」。曰:「縓,今淺絳色。小祥以縓為緣。看古人小祥,縓緣者不入,謂縓禮有『四入』之說,亦是漸漸加深色耳。然古人亦不專把素色為兇。蓋古人常用皮弁,皮弁純白,自今言之,則為大兇矣。」劉問布升數。曰:「八十縷為一升。古尺一幅衹闊二尺二寸,算來斬衰三升,如今網一般。」又云:「如今漆布一般,所以未為成布也。如深衣十五升布,似如今極細絹一般,這處升數又曉未得。古尺大短於今尺,若盡一十二百縷,須是一幅闊不止二尺二寸,方得如此。所謂『布帛精粗不中數,不粥於市』,又如何自要闊得?這處亦不可曉。」宇。
  
  亞夫問宰我問短喪處。曰:「此處聖人責之至嚴。植錄雲:「聖人尋常未嘗輕許人以仁,亦未嘗絶人以不仁。」所謂『予之不仁』者,便謂他之良心已死了也。前輩多以他無隱於聖人而取之。蓋無隱於聖人,固是他好處,然卻不可以此而掩其不仁之罪也。」時舉。
  
  飽食終日章
  問:「『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心體本是運動不息。若頃刻間無所用之,則邪僻之念便生。聖人以為『難矣哉』!言其至危而難安也。」曰:「心若有用,則心有所主。衹看如今纔讀書,心便主於讀書,纔寫字,心便主於寫字。若是悠悠蕩蕩,未有不入於邪僻。」賀孫。
  君子尚勇乎章
  子路之勇,夫子屢箴誨之,是其勇多有未是處。若知勇於義,知大勇,則不如此矣。又其勇有見得到處,便行將去。如事孔悝一事,卻是見不到,蓋不以出公之立為非,觀其謂正名為迂,斯可見矣。人傑。錄:「若是勇於義,已不仕季氏。」
  君子亦有惡乎章
  問:「『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勇與果敢如何分?」曰:「勇是以氣加人,故易至於無禮。果敢,是率然敢為。蓋果敢而不窒,則所為之事必當於理。窒而不果敢,則於理雖不通,然亦未敢輕為。惟果敢而窒者,則不論是非而率然妄作,此聖人所以惡之也。」時舉。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八
  論語三十
  微子篇
  微子去之章
  問:「箕子當時,何必徉狂?」曰:「他已為囚奴,做人不成了,故衹得徉狂受辱。」又問:「若箕子地位尚可以諫,想亦未肯住在。必是既已為囚奴,則不復可諫矣。」曰:「既已為囚奴,如何更可以諫!」廣。
  問:「殷有『三仁』。」曰:「而今也難看。或是孔子當時見他事實。」
  
  問:「或去,或奴,或諫不同,如何同歸於仁?」曰:「三子皆詣其至理,故謂之仁。如箕子亦是諫,諫至於極有所不行,故若此也。」一之。
  
  「三仁」,且衹據他去就、死生論之。然以此一事推及其他,則其所為之當理無私,亦可知矣。閎祖。
  
  問:「『三仁』,不知易地而施,皆能遂其本心否?」曰:「都自各就他分上做。自今觀之,『微子去之』,尚在活地上;如箕子之囚,比幹之死,便是在死地上了,較之尤難!箕子雖不死,然便死卻又到了。唯是被囚不死不活,這地位如何處?直是難!看『三仁』惓惓憂國之心,直是念念不斷。若如避世之徒,一齊割斷,高舉遠引,這卻無難。故孔子曰:『果哉!末之難矣。』若果於忘世,是不難。」賀孫。
  
  問:「『三仁』之事,必不可偏廢否?」曰:「也不必如此看。衹是微子是商之元子,商亡在旦暮,必着去之以存宗祀。若箕子比幹則自當諫。其死與奴,特適然耳。」又問:「當時若衹有微子一人,當如何?」曰:「亦自着去。」吳仁甫問:「夷齊之事,如伯夷已逃去,叔齊以父命與宗社之重,亦自可立否?」曰:「叔齊卻難處。」子升問:「使當時無中子可立,國祀當如何?」曰:「亦須自有宗室等人。」子升問:「令尹子文陳文子之事,集註云:『未知其心果出於天理,而無人欲之私。』又其他行事多悖於道理,但許其忠清,而不許其仁。若其心果出於天理之公,而行事又不悖於道,則可以謂之仁否?」曰:「若果能如此,亦可以謂之仁。」子升又問:「令尹子文陳文子之事,則原其心而不與其仁;至管仲,則以其功而許其仁,若有可疑。」曰:「管仲之功自不可泯沒,聖人自許其有仁者之功。且聖人論人,功過自不相掩,功自還功,過自還過。所謂彼善於此,則有之矣。若以管仲比伊周,固不可同日語;若以當時大夫比之,則在所當取。當是之時,楚之勢駸駸可畏,治之少緩,則中國皆為夷狄,故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裧矣!』如本朝趙韓王,若論他自身,煞有不是處。衹輔佐太祖,區處天下,收許多藩鎮之權,立國傢二百年之安,豈不是仁者之功!使聖人當時說管仲無『剋、伐、怨、欲』,而一純於天理之仁,則不可。今亦不過稱其『九合諸侯,一正天下』之事耳。」因說:「看文字,不要般遞來說。方說這一事未了,又取那一事來比並說。般來愈多,愈理會不得。少間便撰出新奇說話來說將去,元不是真實道理,最不要如此。」木之。
  
  問:「『三仁』皆出於至誠惻怛之公。若箕子不死而為之奴,何以見惻怛之心?」曰:「箕子與比幹心衹一般。箕子也嘗諫紂,偶不逢紂大怒,不殺他。也不是要為奴,衹被紂囚係在此,因徉狂為奴。然亦不須必死於事。蓋比幹既死,若更死諫也無益,適足長紂殺諫臣之罪,故因得徉狂。然他處此最難,微子去卻易,比幹則索性死。他在半上半下處,最是難。所以易中特說『箕子之明夷』;『利艱貞,晦其明也。內難而能正其志。』外雖徉狂,而心卻守得定。」淳。寓錄雲:「宇問:『註言:「三子之行不同,而同出於至誠惻怛之意。」微子之去,欲存宗祀;比幹之死,欲紂改行;可見其至誠惻怛處。不知箕子至誠惻怛何以見?』曰:『箕子比幹都是一樣心。箕子偶然不衝着紂之怒,自不殺他。然他見比幹恁地死,若更死諫,無益於國,徒使人君有殺諫臣之名。就他處此最難,微子去卻易,比幹一嚮諫死,又卻索性。箕子在半上落下,最是難處。被他監係在那裏,不免徉狂。所以易中特說『箕子之明夷』,可見其難處。故曰:『利艱貞,晦其明也。內難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外雖狂,心則定也。」
  
  或問:「『比幹不止是一事之仁』,先生嘗有此語。莫是它分上大節目處有得,見做得徹頭徹尾,與一時一事之仁不同,但未可望聖人之全仁耳。」曰:「箕子微子夷齊之仁,亦是此類。各隨它分上,或去,或奴,或讓底,亦皆可見其終身大體處。」又曰:「諸子之仁雖如此,料得縝密工夫,純粹體段,未如顔子之仁是從實地上做來。」又曰:「曾子啓手足易簀時底心,見得時,便是曾子之仁。更以求仁、害仁處參之,便見『三仁』、夷齊所以全其心德者。而堯卿所問管仲之事,亦可見矣。」
  
  觀鳳一羽,則知五色之備。「三仁」。僩。
  
  柳下惠為士師章
  問「柳下惠為士師」。曰:「三黜非君子之所能免。但不去,便是他失於和處。」時舉。
  亞夫問柳下惠三黜。曰:「柳下惠瑩然處,皆與伯夷一般。伯夷如一顆寶珠,衹常要在水裏。柳下惠亦如一寶珠,在水裏也得,在泥裏也得。」時舉。
  
  問:「柳下惠『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雖可以見其『必以其道而不失焉者』,然亦便有個不恭底意思,故記者以孔子兩事序於其後。觀孔子之事,則知柳下惠之事亦未得為中道。」曰:「也是如此。惟是孟子說得好,曰:『聖人之行,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下惠之行,雖不比聖人合於中道,然『歸潔其身』則有餘矣。」問:「『或遠或近』,是相去之遠近否?」曰:「不然。謂其去人有遠近。若伯夷則直是去人遠矣!」廣。
  
  齊景公待孔子章
  ●問:「齊景公待孔子,雖欲『以季孟之閑』,乃以虛禮待之,非舉國以聽孔子。故曰:『吾老矣,不能用也。』遂行。如齊王欲以孟子為矜式,亦是虛禮,非舉國以聽孟子。」曰:「固是。」植。
  齊人歸女樂章
  問:「『齊人歸女樂』,季桓子纔受,孔子不安,便行。孔子嚮來相定公,做得許多事業,亦是季桓子聽孔子之所為,方且做得。」曰:「固是。」又曰:「當時若緻膰胙,孔子去得更從容。惟其不致,故孔子便行。」植。
  問:「史記載:『魯今且郊,如緻膰於大夫,則吾可以止。』設若緻膰,則夫子果止否?」曰:「也須去。衹是不若此之速,必別討一事故去。且如緻膰,亦不是大段失禮處,聖人但因此且求去爾。」宇。
  
  問:「今欲出來作事,亦須成敗有命,無必成之理。」曰:「固是。且如孔子所作,亦須見有必成處。但有小人沮之,則不可乃是天。孔子當時在魯,全屬季桓子。其墮三都,乃是乘其機而為之,亦是難。女樂事,論語所載與史記異。若如論語所載,似太匆遽。魯是父母之國,君、大夫,豈得不直告之?告之不從而行,亦未晚,今乃去得如此其急。此事未易輕議,當闕。」可學。
  
  楚狂接輿章
  問:「楚狂接輿等,伊川謂荷莜稍高。」曰:「以其尚可告語。若接輿,則全不可曉。」問:「當亂世,必如孔子之才可以救世而後可以出,其他亦何必出?」曰:「亦不必如此執定。『君子之仕,行其義也』,亦不可一嚮滅跡山林。然仕而道不行,則當去耳。」可學。
  子路從而後章
  問:「不仕無義。」曰:「仕則可以行其義,不仕則無以行其義,便無這君臣之義了。」又問:「下文所謂『君臣之義』,即是這義否?」曰:「然。」燾。
  「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義,便有進退去就在裏。如丈人,直是截斷,衹見一邊。閎祖。
  
  亞夫問:「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曰:「這時雖大綱做,行不行亦自有小小從違處,所謂義也。如孟子『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之意,不如長沮桀溺之徒,纔見大綱行不得,便去了。」植。
  
  問:「集註云:『仕所以行君臣之義,故雖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廢。』末雲:『亦非忘義徇祿也。』此『義』字,似有兩意。」曰:「如何是有兩意?衹是一意。纔說義,便是摠去、就都說。道合則從,不合則去,即此是義,非但衹說要出仕為義。然道合則從,不合則去,唯是出仕方見得。『不仕無義』,纔說不仕,便都無了這義。聖人憂世之心,固是急欲得君行道。到得靈公問陳,『明日遂行』;景公『「以季孟之間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季桓子受女樂,『孔子行』,無一而非義。」賀孫。
  
  亞夫問:「集註云:『謂之義,則事之可否,身之去就,誠有不苟然者。』」曰:「舊時人說此段,衹說道合出仕纔仕,便是義。殊不知所謂仕,不是埋頭一嚮衹要仕。如孟子說『所就三,所去三』,與『孔子有見行可之仕,有際可之仕,有公養之仕』,雖是未嘗不欲仕,亦未嘗不顧其義之如何。」賀孫。
  
  逸民章
  孔子論逸民,先伯夷。道夫。
  
  
  朱子語類捲第四十九
  論語三十一
  子張篇
  執德不弘章
  舜功問「執德不弘」。曰:「言其不廣也。纔狹隘,則容受不得。不特是不能容人,自傢亦自不能容。故纔有片善,必自矜;見人之善,必不喜;人告之以過,亦不受。從狹隘上生萬般病痛。」問:「子張以為『焉能為有,焉能為亡』,世間莫更有不好人?」曰:「渠德亦自執,道亦自信,衹是不弘不篤,不足倚靠耳。」通老雲:「亦有人將此二句於道德上說。」曰:「不然。先儒說『弘』字,多衹說一偏。」可學。
  執德須弘,不可道已得此道理,不信更有道理。須是既下工夫,又下工夫;已理會,又理會。若衹理會得三二分,便謂衹消恁地也得;如此者,非是無,衹是不弘。故子張雲:「焉能為有,焉能為亡?」弘,便知道理盡有,自傢心下盡有地步,寬闊着得在!。
  
  「執德不弘」,弘是深潛玩味之意,不弘是着不得。明道雲:「所貴者資。便儇皎厲兮,去道遠而!」此說甚好。可學。
  
  亞夫問:「如何是『執德不弘』底樣子?」曰:「子貢若衹執『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之德,而不聞夫子樂與好禮之說;子路若衹執不恥緼袍之德,而不聞夫子『何足以臧』之說,則其志皆未免止於此。蓋義理無窮,心體無限。」賀孫。
  
  信道篤。如何得他信得篤?須是你自去理會始得。而今人固有與他說,他信不篤者。須要你自信始得。僩。
  
  魏纔仲問「執德不弘,信道不篤」。曰:「此須着下兩句。此兩句似若相反。蓋弘是廣大之意,若『信道不篤』,則容受太廣後,隨人走作,反不能守正理。信道篤而不弘,則是確信其一說,而或至於不通,故須着下兩句。弘篤,猶言弘毅相似。」璘。
  
  問:「『執德不弘,信道不篤』一章,還合看得否?」曰:「各自是一個病。世固有自執其小善者,然不害其為信道之篤;亦有信道不篤,然卻有兼取衆善之意者,自不相害也。」時舉。
  
  問:「焉能為有,焉能為亡?」曰:「有此人亦不當去聲。得是有,無此人亦不當得是無,言皆不足為輕重。」淳。
  
  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章
  泛交而不擇,取禍之道。故子張之言泛交,亦未嘗不擇。蓋初無拒人之心,但其間自有親疏厚薄爾。和靖非以子張為不擇也。鎬。
  雖小道必有可觀章
  小道不是異端,小道亦是道理,衹是小。如農圃、醫卜、百工之類,卻有道理在。衹一嚮上面求道理,便不通了。若異端,則是邪道,雖至近亦行不得。淳。
  小道易行,易見效。漢文尚黃老。本朝李文靖便是以釋氏之學緻治。孔孟之道規模大,若有理會得者,其緻治又當如何!廣。
  
  日知其所亡章
  「知其所亡,無忘所能」,檢校之意。方。
  問:「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曰:「『知其所亡』,便是一日之間知得所未知;『月無忘其所能』,便是長遠後也記得在這裏。而今學者,今日知得,過幾日又忘了。若不真在此做工夫,如何會到一月後記得!」謙之。
  
  周問:「『月無忘其所能』,還是溫故否?」曰:「此章與『溫故知新』意卻不同。『溫故知新』是溫故之中而得新底道理,此卻是因新知而帶得溫故。」雉。
  
  問:「『月無忘其所能』,積纍多,則如何溫習?」曰:「也須漸漸溫習。如『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若是如此,則子路衹做得一件事,顔子衹着得一件事。」節問:「既恁地,卻如何?」曰:「且思量。」節。
  
  子夏學煞高,自曾子外說他。看他答問處,如「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如「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等處可見。泳。
  
  博學而篤志章
  問:「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曰:「此全未是說仁處,方是尋討個求仁門路。當從此去,漸見效在其中,謂有此理耳。」問:「明道言:『學者須先識仁。』識得仁,以敬養,不須防檢。」曰:「未要看此,不如且就『博學篤志,切問近思』做去。」宇。
  問:「『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曰:「此四事衹是為學功夫,未是為仁。必如夫子所以語顔冉者,乃正言為仁耳。然人能『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則心不放逸,天理可存,故曰『仁在其中』。」必大。節錄雲:「心存理得。」
  
  元昭問:「『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曰:「衹是為學工夫,反求之己。必如『剋己復禮』,乃正言為仁。論語言『在其中』,衹是言其可至耳,明道雲:『學要鞭闢近裏。』」可學。
  
  楊至之問「博學篤志」章。曰:「明道常說:『學衹要鞭闢近裏着己而已。』若能如此,便是心在,已有七八分仁了。」南升。
  
  問:「『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如何謂之仁?」曰:「非是便為仁。大抵聖人說『在其中矣』之辭,如『祿在其中』,『直在其中』意。言行寡尤悔,非所以幹祿,而祿在其中;父子相為隱,非所以為直,而直在其中。『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雖非所以為仁,然學者用力於此,仁亦在其中矣。」去偽。
  
  問:「如何『切問近思』,則仁便在其中?」曰:「這有四事:博學,篤志,切問,近思。四者俱至;本止是講學,未是如『剋己復禮』,然求仁而仁已在其中。凡論語言『在其中』,皆是反說。如『耕也』,則『餒在其中』;耕非能餒也,然有旱幹水溢,則餒在其中。『學也,祿在其中』;學非幹祿也,然學則祿在其中。『父為子隱,子為父隱』,本非直也,而直已在其中。若此類,皆是反說。」驤。
  
  問:「明道謂:『學者須當思而得之,了此便是徹上徹下底道理。』莫便是先生所謂『從事於此,則心不外馳,而所存自熟』之意?」曰:「然。於是四者中見得個仁底道理,便是徹上徹下道理也。」
  
  問:「『「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了此便是徹上徹下道理』。此是深說也恁地,淺說也恁地否?」先生首肯,曰:「是。徹上徹下,衹是這個道理,深說淺說都恁地。」淳。
  
  蜚卿問:「伊川謂:『近思,衹是以類推去。』」曰:「程子說得『推』字極好。」問:「比類,莫是比這一個意思推去否?」曰:「固是。如為子則當止於孝,為臣當止於忠,自此節節推去。然衹一『愛』字雖出於孝,畢竟千頭萬緒,皆當推去須得。」驤。
  
  有問伊川曰:「如何是近思?」曰:「以類而推。」今人不曾以類而推,蓋謂不曾先理會得一件,卻理會一件。若理會得一件,逐件件推將去,相次亦不難,須是劈初頭要理會教分曉透徹。且如煮物事,合下便用熳火養,便似煮肉,卻煮得頑了,越不能得軟。政如義理,衹理會得三二分,便道衹恁地得了,卻不知前面撞頭搕腦。人心裏若是思索得到時,遇事自不難。須是將心來一如鏖戰一番,見行陳,便自然嚮前得去,如何不教心經履這辛苦。若是經一番,便自知得許多路道,方透徹。。
  
  楊問:「程子曰:『近思,以類而推。』何謂類推?」曰:「此語道得好。不要跳越望遠,亦不是縱橫陡頓,衹是就這裏近傍那曉得處挨將去。如這一件事理會得透了,又因這件事推去做那一件事,知得亦是恁地。如識得這燈有許多光,便因這燈推將去,識得那燭亦恁地光。如升階,升第一級了,便因這一級進到第二級,又因第三級進到四級。衹管恁地挨將去,衹管見易,不見其難,前面遠處衹管會近。若第一級便要跳到第三級,舉步闊了便費力,衹管見難,衹管見遠。如要去建寧,須從第一鋪,便去到柳營江,柳營江便去到魚峬驛。衹管恁地去,這處進得一程,那處又減得一程。如此,雖長安亦可到矣。不然,衹要一日便到,如何得。如讀書,讀第一段了,便到第二段,第二段了,便到第三段。衹管挨將去,次第都能理會得。若開捲便要獵一過,如何得?」直卿問:「是理會得孝,便推去理會得弟否?」曰:「衹是傍易曉底挨將去。如理會得親親,便推類去仁民,仁民是親親之類。理會得仁民,便推類去愛物,愛物是仁民之類。如『刑於寡妻』,便推類去『至於兄弟』;『至於兄弟』,便推類去『禦於傢邦』。如修身,便推去齊傢;齊傢,便推去治國。衹是一步了,又一步。學記謂:『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此說甚好。且如中央一塊堅硬,四邊軟,不先就四邊攻其軟,便要去中央攻那硬處,宇錄雲:「其中堅硬,被那軟處抨在這裏。」如何攻得。枉費了氣力,那堅硬底又衹在。須是先就四邊旋旋抉了軟處,中央硬底自走不得。兵書所謂『攻瑕則堅者瑕,攻堅則瑕者堅』,亦是此意。」宇錄雲:「不會問底人,先去節目處理會。枉費了工夫,這個堅又衹在。」問:「博學與近思,亦不相妨否?」曰:「博學是都要理會過,近思是註心着力處。博學是個大規模,近思是漸進工夫。如『明明德於天下』是大規模,其中『格物、緻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傢』等便是次序。宇錄雲:「格物、正心、修身、齊傢等,循次序都着學。豈可道是理會得一件,其他皆不去理會!然亦須理會一件了,又去理會一件。博學亦豈是一旦硬要都學得了?」如博學,亦豈一日便都學得了?亦是漸漸學去。」問:「篤志,未說到行處否?」曰:「篤志,衹是至誠懇切以求之,不是理會不得又掉了。若衹管泛泛地外面去博學,更無懇切之志,反看這裏,便成放不知求底心,便成頑麻不仁底死漢了,那得仁!惟篤志,又切問近思,便有歸宿處,這心便不泛濫走作,衹在這坎窠裏不放了,仁便在其中。橫渠雲:『讀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淳。寓錄同。道夫錄略。
  
  問:「『以類而推』,是如何?」曰:「衹是就近推將去。」曰:「如何是『就近推去』?」曰:「且如十五志學,至四十不惑,學者尚可以意會。若自知命以上,則雖苦思力索,終摸索不着。縱然說得,亦衹是臆度。除是自近而推,漸漸看將去,則自然見得矣。」廣。
  
  百工居肆章
  問:「集註所引二說,雲:『二說相須,其義始備。』」曰:「前說蓋謂居肆,方能做得事成;不居肆,則做事不成。君子學,便可以致其道;不學,則不能緻其道。然而居肆亦有不能成其事,如閑坐打哄過日底。學亦有不能緻其道,如學小道,與夫『中道而廢』之類。故後說雲,居肆必須務成其事,學必須務緻其道。是皆各說得一邊,故必相須而其義始備也。」燾。
  問:「『百工居肆』,二說合如何看?」曰:「君子不學,固不足以致道,然亦有學而不知道者多矣。此二說要合為一,又不欲揜先輩之名,故姑載尹氏之本文。」雉。
  
  大德不逾閑章
  「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大節是當,小節無不可者。若大節未是,小節何緣都是!謨。
  「小德出入可也」,此自是「可與權」之事。謂之出入,則似有不得已之意,非德盛者不能。如「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嫂溺,是所當援也,更着「可也」字不得,所以吳氏謂此章有弊。道夫。
  
  問「大德、小德」。曰:「大德、小德,猶言『大節、小節』。大節既定,小節有差,亦所不免。然吳氏謂此章不能無弊,學者正不可以此自恕。一以小差為無害,則於大節必將有枉尋而直尺者矣!」謨。
  
  問:「伊川謂小德如援溺之事,更推廣之。吳氏謂此章不能無弊,如何?」曰:「恁地推廣,援溺事卻是大處。『嫂溺不援是豺狼』,這處是當做,更有甚麽出入!隨他們說,如湯武徵伐,『三分天下有其二』,都將做可以出入。恁地卻是大處,非聖人不能為,豈得謂之小德?乃是道之權也。子夏之意,衹為大節既是了,小小處雖未盡善,亦不妨。然小處放過,衹是力做不徹,不當道是『可也』。」宇。
  
  「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如橫渠之說「時中」,卻是一串說。如「小德出入」,亦把做好了。若是「時中」,卻是合當如此,如何卻衹雲「可也」?衹是且恁地也得之意。且如「嫂溺援之以手」,亦是合當如此,卻說道「可也」不得。大抵子夏之說自有病,衹是他力量有行不及處。然既是有力不及處,不免有些小事放過者,已是不是,豈可謂之「可也」!卻是垂訓於人,教人如此則甚不可耳。蓋子夏為人不及,其質亦弱,夫子亦每捉他,如「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無欲速,無見小利」之類。子夏亦自知之,故每亦要做夾細工夫。衹這子細,便是他病處。徐彥章以子夏為狷介,衹是把論交處說。子夏豈是狷介?衹是弱耳。。
  
  子夏之門人小子章
  孔門除曾子外,衹有子夏守得規矩定,故教門人皆先「灑掃應對進退」,所以孟子說:「孟施捨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文蔚。
  君子之道,孰以末為先而可傳?孰以本為後而倦教?蓋學者之質不同,如草木之區別耳。德明。
  
  問「子夏門人灑掃應對進退」一段。曰:「人衹是將上達意思壓在頭上,故不明子夏之意。但雲君子之道孰為當先而可傳?孰為可後而倦不傳?『譬諸草木,區以別矣』,衹是分別其小大耳。小子之學但當如此,非無本末之辨。」祖道。
  
  古人初學,衹是教他「灑掃應對進退」而已,未便說到天理處。子夏之教門人,專以此,子遊便要插一本在裏面。「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衹是要他行矣而着,習矣而察,自理會得。須是「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然後從而振德之」。今教小兒,若不匡,不直,不輔,不翼,便要振德,衹是撮那尖利底教人,非教人之法。淳。
  
  問:「『有始有卒』,乃竭兩端之教否?」曰:「此不是說聖人教人事,乃是聖人分上事。惟聖人道頭便知尾,下學便上達。若教學者,則須循其序也。」必大。
  
  「子夏門人小子」一章,明道說是。集註第一條。區是分限,自然有大小。自有分限,也不必言人去畦分之。方。集註。
  
  問:「子夏之門人小子灑掃應對進退」章。曰:「某少時都看不出,將謂無本末,無大小。雖如此看,又自疑文義不是如此。後來在同安作簿時,因睡不着,忽然思得,乃知卻是有本末小大。然不得明道說『君子教人有序』四五句,也無緣看得出。聖人『有始有卒』者,不是自始做到終,乃是合下便始終皆備。『灑掃應對』,『精義入神』便都在這裏了。若學者便須從始做去方得,聖人則不待如此做也。」時舉。
  
  問「灑掃應對」章程子四條。曰:「此最難看。少年衹管不理會得『理無大小』是如何。此句與上條教人有序,都相反了。多問之前輩,亦衹似謝氏說得高妙,更無捉摸處。因在同安時,一日差入山中檢視,夜間忽思量得不如此。其曰『理無小大』,無乎不在,本末精粗,皆要從頭做去,不可揀擇,此所以為教人有序也。非是謂『灑掃應對』便是『精義入神』,更不用做其他事也。」雉。
  
  亞夫問:「伊川雲:『「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理無大小故也。故君子衹在慎獨。』又曰:『聖人之道,更無精粗。從「灑掃應對」與「精義入神」,貫通衹一理。雖「灑掃應對」,衹看所以然如何。』」曰:「某嚮來費無限思量,理會此段不得。如伊川門人,都說差了。且是不敢把他底做不是,衹管就他底解說;解來解去,衹見與子夏之說相反,常以為疑。子夏正說有本有末,如何諸公都說成末即是本?後在同安,出往外邑定驗公事,路上衹管思量,方思量得透。當時說與同官某人,某人亦正思量此話起,頗同所疑。今看伊川許多說話時,復又說錯了。所謂『「灑掃應對」與「精義入神」,貫通衹一理。雖「灑掃應對」,衹看所以然如何』。此言『灑掃應對』與『精義入神』是一樣道理。『灑掃應對』必有所以然,『精義入神』亦必有所以然。其曰『通貫衹一理』,言二者之理衹一般,非謂『灑掃應對』便是『精義入神』。固是『精義入神』有形而上之理,即『灑掃應對』亦有形而上之理。」亞夫問:「集註云:『始終本末,一以貫之,惟聖人為然。』此解得已分明。但聖人事是甚麽樣子?」曰:「如雲『下學而上達』,當其下學時,便上達天理,是也。」賀孫。
  
  齊卿問:「程子云雲『故君子衹在慎獨』,何也?」曰:「事有小大,理卻無小大。合當理會處,便用與他理會,故君子衹在慎獨。不問大事小事,精粗巨細,盡用照管,盡用理會。不可說個是粗底事不理會,衹理會那精底。既是合用做底事,便用做去。又不可說『灑掃應對』便是『精義入神』。『灑掃應對』衹是粗底,『精義入神』自是精底。然道理都一般,須是從粗底小底理會起,方漸而至於精者大者。所以明道曰:『君子教人有序,先傳以近者小者,而後教以大者遠者。非先傳以近小,而後不教以遠大也。』」或云:「『灑掃應對』非道之全體,衹是道中之一節。」曰:「合起來便是道之全體,非大底是全體,小底不是全體也。」問:「伊川言:『凡物有本末,不可分作兩段。』」曰:「須是就事上理會道理,非事何以識理?『灑掃應對』,末也;『精義入神』,本也。不可說這個是末,不足理會,衹理會那本,這便不得。又不可說這末便是本,但學其末,則本便在此也。」僩。
  
  「灑掃應對」,「精義入神」,事有大小,而理無大小。池錄作「精粗」,下同。事有大小,故其教有等而不可躐;理無大小,故隨所處而皆不可不盡。池錄作:「故唯其所在,而皆不可不用其極。」謝氏所謂「不着此心如何做得」者,失之矣。道夫。
  
  問:「程子曰:『「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理無大小,故君子衹在慎獨。』此衹是獨處少有不慎,則形而上下便相間斷否?」曰:「亦是。蓋不能慎獨,衹管理會大處,小小底事便照管不到。理無小大,大處小處都是理。小處不到,理便不周匝。」淳。
  
  問:「『「灑掃應對」即是「精義入神」之理』,此句如何?」曰:「皆是此理,其為上下大小不同,而其理則一也。」問:「莫衹是盡此心而推之,自小以至大否?」曰:「謝顯道卻說要着心。此自是說理之大小不同,未可以心言也。『灑掃應對』是此理,而其『精義入神』亦是此理。『灑掃應對』是小學事,『精義入神』是大學事。精究其義以入神,正大學用功以至於極緻處也。若子夏之門人,止當為『灑掃應對』而已,以上又未暇也。」因問:「『「灑掃應對」是其然,必有所以然者』,如何?」曰:「所以然者,亦衹是理也。惟窮理,則自知其皆一致。此理惟延平之說在或問「格物」中。與伊川差合,雖不顯言其窮理,而皆體此意。」後先生一番說伊川「是其然」,為伊川衹舉得一邊在此,「是其然」。「灑掃應對」與「精義入神」,皆是「是其然,必有所以然」。「灑掃應對」與「精義入神」,皆有所以然之理。宇。
  
  問:「『「灑掃應對」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所以然者是如何?」曰:「若無誠意,如何『灑掃應對』!」節。
  
  「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治心修身是本,「灑掃應對」是末,皆其然之事也。至於所以然,則理也。理無精粗本末,皆是一貫。升卿。
  
  義剛呈問目雲:「子遊知有本,而欲棄其末。子夏則以本末有先後之序。程子則合本末以為一而言之。詳味先生之說,則所謂『灑掃應對』,固便是『精義入神』事。衹知於『灑掃應對』上做工夫,而不復深究『精義入神』底事,則亦不能通貫而至於渾融也。惟是下學之既至,而上達益加審焉,則本末透徹而無遺矣。」曰:「這是說灑掃應對,也是這道理;若要精義入神,須是從這裏理會將去。如公說,則似理會了『灑掃應對』了,又須是去理會『精義入神』,卻不得。程子說又便是子夏之說。」義剛。
  
  「先傳後倦」,明道說最好,伊川與上蔡說,須先理會得子夏意,方看得。閎祖。集義。
  
  伯豐問:「程子曰『「灑掃應對」與佛傢默然處合』,何也?」曰:「默然處衹是都無作用。非是取其說,但藉彼明此。『灑掃應對』即『無聲無臭』之理也。」。
  
  問:「『灑掃應對』與『盡性至命』,是一統底事,無有本末精粗。在理固無本末精粗,而事須有本末精粗否?」曰:「是。」淳。
  
  一日夜坐,聞子規聲。先生曰:「舊為同安簿時,下鄉宿僧寺中,衾薄不能寐。是時正思量『子夏之門人小子』章,聞子規聲甚切。文蔚錄雲:「思量此章,理會不得。橫解竪解,更解不行,又被杜鵑叫不住聲。」今纔聞子規啼,便記得是時。」當時亦不能問。泳續檢尋集註此章,乃是程子諸說,多是明精粗本末,分雖殊而理則一;似若無本末,無小大。獨明道說「君子教人有序」等句分曉。乃是有本末小大,在學者則須由下學乃能上達,惟聖人合下始終皆備耳。此是一大統會,當時必大有所省,所恨愚暗不足以發師誨耳。鬍泳。
  
  仕而優則學章
  問「仕而優則學」。曰:「某嘗見一親戚說得好,謂子夏此語,蓋為仕而不問學者設爾。『優』,當作『暇』字解。」去偽。
  問「仕而優則學」。曰:「此為世族子弟而設。有少年而仕者,元不曾大,故學,故職事之暇可以學。時舉錄雲:「到職事了辦後,也着去學。」『學而優則仕』,無可說者。」謙之。
  
  問「仕而優則學」。曰:「有一鄉人作縣尉,請教於太守瀋公雲:『某欲修學,先讀何書?』瀋答雲:『公且去做了縣尉,歸傢去款款讀書。』此說亂道!居官豈無閑暇時可讀書?且如轎中亦可看册子,但不可以讀書而廢居官之事耳。」雉。
  
  孟莊子之孝章
  「孟莊子之孝,其他可能」,言其他衹尋常。「是難能也」,這個則不可及。蓋莊子父獻子自賢,渠卻能用父之人,守父之政而不變,夫子所以稱之。端蒙。
  問:「孟莊子之孝,當然事,何以為難能?」曰:「為是人多不能,所以為難。然若用人立政未是,又不可以不改。」銖。
  
  問:「孟莊子,何以謂之『難能』?」曰:「這個便是難能處。人固有用父之臣者,然稍拂他私意,便自容不得。亦有行父之政者,於私欲稍有不便處,自行不得。古今似此者甚多:如唐太宗為高宗擇許多人,如長孫無忌、褚遂良之徒,高宗因立武昭儀事,便不能用。又,季文子相三君,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到季武子便不如此,便是不能行父之政。以此知孟莊子豈不為難能!」和之因問:「唐太宗當初若立魏王泰時如何?魏王泰當時也自英武。」曰:「他當初卻有心傾太子承幹,衹此心便不好,然亦未知果是賢與不賢。且看隋煬帝劈初如何?下梢又如何?」問:「『為天下得人謂之仁』,又有嫡長之說,此事不知如何處。」曰:「所謂『可與立,未可與權』,此事最要權輕重,若是聖賢便處得。須是見他嫡長真是不賢,庶真賢,方得。大賢以上,方了得此事,如太王立王季之事是也。如他人見不到,不如且守嫡長之說。如晉獻公溺於驪姬,要去申生,漢高祖溺於戚姬,要立趙王如意,豈是真見得他賢否!」倪錄雲:「倪曰:『若嫡長不賢,便衹得付之命。』先生曰:『是。』」先生又云:「兩漢而下,多有英武之資,為用事者所忌,如清河王是也。」時舉。倪同。
  
  衛公孫朝問於子貢章
  或問:「『文武之道未墜於地』,是掃地否?」曰:「未墜地,非掃地,掃地則無餘矣。此衹是說未墜落於地,而猶在人。且賢者則能記其道之大者,不賢者則能記其道之小者,皆有文武之道,夫子皆師之也。」大雅。
  「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大者如周禮所載,皆禮之大綱領是也。小者如國語所載,則衹是零碎條目是也。燾。
  
  叔孫武叔語大夫章
  「子貢賢於仲尼」。聖人固自難知。如子貢在當時,想是大段明辨果斷,通曉事務,歆動得人。孔子自言:「達不如賜,勇不如由。」賀孫。
  或問:「『夫子之墻數仞,不得其門而入』,夫子之道高遠,故不得其門而入也。」曰:「不然。顔子得入,故能『仰之彌高,鑽之彌堅』,至於『在前在後,如有所立,卓爾』。曾子得入,故能言『夫子之道忠恕』。子貢得入,故能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文章可得而聞』。他人自不能入耳,非高遠也。七十子之徒,幾人入得?譬如與兩人說話,一人理會得,一人理會不得;會得者便是入得,會不得者便是入不得。且孔子之教衆人,與教顔子何異?顔子自入得,衆人自入不得,多少分明!」大雅。
  
  陳子禽謂子貢章
  「『立之斯立』,如『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之類。蓋此有以立之,便自立得住也。『動之斯和』,如『又從而振德之』。振德,有鼓舞之意。宇錄雲:「使之歡喜踴躍,遷義遠罪而不自知。」如舜之從欲以治,『惟動丕應徯志』,便是動而和處。」問:「伊川雲:『「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是就聖人聰明上說;「立斯立,綏斯來」,是就德性上說。』如何?」曰:「聰明是言聖人見處高,常人所不能測識。德性是言其精粹純一,本領深厚。其間自如此。」道夫。寓錄雲:「『言性與天道』,是所見直恁地高,人自描摸他不着,差見得是聰明。言德性,是就本原處說。根基深厚,德盛仁熟,便能如此,便是『所過者化』。」
  
  
  朱子語類捲第五十
  論語三十二
  堯曰篇
  堯曰咨爾舜章
  林恭甫問:「論語記門人問答之辭,而堯曰一篇乃記堯舜湯武許多事,何也?」曰:「不消恁地理會文字。嘗見說,堯曰一篇是夫子誦述前聖之言,弟子類記於此。先儒亦衹是如此說。然道理緊要卻不在這裏。」義剛。
  楊問:「『簡在帝心』,何謂簡?」曰:「如天檢點數過一般。善與罪,天皆知之。爾之有善,也在帝心;我之有罪,也在帝心。」宇。
  
  問:「『雖有周親』,註:『紂之至親雖多。』他衆叛親離,那裏有至親?」曰:「紂之至親豈不多,唯其衆叛親離,所以不濟事。故書謂『紂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是也。」宇。
  
  子張問章
  問:「『欲仁得仁,又焉貪』?如何?」曰:「仁是我所固有,而我得之,何貪之有?若是外物,欲之則為貪。此正與『當仁不讓於師』同意。」曰:「於問政及之,何也?」曰:「治己治人,其理一也。」廣。
  問:「『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何以在四惡之數?」曰:「此一惡比上三惡似輕,然亦極害事。蓋此人乃是個多猜嫌疑慮之人,賞不賞,罰不罰,疑吝不决,正如唐德宗是也。」大雅。
  
  「『猶之』,猶均之也。均之,猶言一等是如此。史傢多有此般字。」問:「『出納之吝』是不好,所以謂之惡。」曰:「此『吝』字說得來又廣,衹是戒人遲疑不决底意思。當賞便用賞,當做便用做。若遲疑怠忽之間,澀縮靳惜,便誤事機。如李絳勸唐憲宗速賞魏博將士,曰:『若待其來請而後賞之,則恩不歸上矣!』正是此意。如唐傢藩鎮之患,新帥當立,朝廷不即命之,卻待軍中自請而後命之,故人不懷恩,反緻敗事。若是有司出納之間,吝惜而不敢自專,卻是本職當然。衹是人君為政大體,則凡事皆不可如此。當為處,便果决為之。」僩。
  
  「興滅國,繼絶世,舉逸民」,此聖人之大賞;「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此聖人之大罰。
  
  不知命章
  論語首雲:「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終雲:「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此深有意。蓋學者所以學為君子者,不知命則做君子不成。死生自有定命,若合死於水火,須在水火裏死;合死於刀兵,須在刀兵裏死,看如何逃不得。此說雖甚粗,然所謂知命者,不過如此。若這裏信不及,纔見利便趨,見害便避,如何得成君子!閎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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