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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文坛刀客”点评文化名人:谁红跟谁急 》
“抡圆了”写的风险
韩石山 Han Danshan
一个业已退出文坛的老兵,偶尔还能参与文坛的热门活动,世上若有这样的幸运者,我要算是一个。这自然是因为当下的文坛还没有执行“一刀切”的政策,还有几个怜老惜贫的君子人,知道山西的黄土高坡上有一个为文学竭尽了忠诚,虽年迈力衰而依然辛勤地耕作着的老农。自从当了一家刊物的编辑,我就把自己定位为退出了文坛。退役了的运动员最好的安置是当教练或陪练,退役了的作家当编辑也不能说是丢人。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我只是想说,本年春天承朋友的美意,参加了在济南的一个小说排行榜的评定会。
几十个与会人员中,只有我老实声言已有十年不读小说了。自知身世的卑贱与学识的浅陋,除了酒宴上尽情地喝酒之外,就是一头呆鹅似的听与会者滔滔的发言。大多是听不甚懂的。毕竟曾在文坛厮混多年,也有几句还能听个大致明白。有一天谈到去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某公赞美王蒙的长篇小说《青狐》,说是如何的好,如何的妙,且引用王先生的话说,书中有许多情爱场面,是王先生“抡圆了写的”。又有人说,书中的人物大都有所指,谁是指谁,谁是指谁,这些我就听不大明白。还有人说,他的那些性描写和时下年轻人的一比就小儿科了。
在我过去的印象里,王蒙的作品从不是对他的才华的整体的显现,总是用一类作品显示他一个方面的才华,有时是一个主题的系列,有时是集束手榴弹式的轰炸。不光是题材还有体裁,小说、散文、杂文、诗(新诗和旧诗),加上翻译,没有他不会玩且玩得溜的。看来这次是要显示他在性描写上的才华了。这在他过去的作品里是个缺憾,“抡圆了”就是拼足了劲也写足了的意思。
听着朋友们的发言可以想象得出,假定此刻王蒙先生听到了与会者的发言,站在京城部长公寓楼的阳台上,平挺着他那张长脸,遥望东南大地,突起的嘴唇上该浮现出怎样轻蔑而又得意的微笑啊。宇中之大,历史之久,文章高手快手全面手,舍我王先生其谁哉!
王蒙的聪明是举世公认的,至少是文学界公认的。官做到部长而能保持自身的高洁,绝对是大聪明。只是他忘了一点,同样的聪明用在文学创作上而不知收敛,就不能说是大聪明了。写作需要聪明也需要愚执,需要放纵也需要收敛,需要狂傲也需要自省。需要知道自己的长处,也需要知道自己的短处,如其不是更为需要的话。一个年近七十的老翁,可以和年轻人比谁经的世事多,比谁的学问积累厚,绝不能比谁的“力比多(Libido)”多。缩小了说,也只可比谁经的云雨多,绝不可比谁个风急雨猛。老了就老了,在这上头上苍断不会独怜你这棵老草。我只能说,王先生的这次显示,就像一个坚守了几十年的节妇,忽然一时糊涂,想试试自己是不是还有别一方面的本事。这样一来人们会要说,或许前几十年她原本就是这样,只是地位的限定或是道德的约束,无法施展其“雌才大略”而已。眼见得到了这把年纪,再不放荡一次就为时已晚,于是便浓施粉黛招摇上市了。
这样说近似诬陷。我先认下我的罪愆。若只是这样说也就不是我了。我要说的是,在王蒙先生过去的写作中,已然有了这样一种荡妇意识而他从未觉察。那种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写,什么都能写得很好,目极八荒顾盼自雄的表现,潜意识中也就如同一个荡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没有我不能对答如流应付裕如的。
这也不全是坏事,只是承担的风险太大。百年后若王先生文学声名仍如日中天我自然无话可说,虽说彼时我早已化为尘埃,冥冥中也要朝着北边长揖作拜,让他原谅我晋人也会无事忧天倾塌,只是那一天未到来之前,我不能不说出我的一个小小的担忧:文学既然是名山事业,也必然和其他冠以“名”字的事业有异曲同工之妙,即如名女人就可以分为名媛与名妓。不论尊卑只说声名,其声名的获得虽说因素种种,最重要的一个因素乃是坚执则毋庸多议。若有人一会儿想做名媛一会儿耐不住寂寞又想做名妓,到人老色衰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也就不难揣测,何况是这把年纪才弃良为娼重新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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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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