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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类 》 朱子语类 》
四一至五十
朱熹 Zhu Xi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一
论语二十三
颜渊篇上
颜渊问仁章
颜子生平,只是受用「克己复礼」四个字。不迁,不贰。三月不违。不改其乐。道夫。
颜子克己,如红炉上一点雪!道夫。
「克己复礼」,间不容发。无私便是仁。道夫。
「克己复礼」,如通沟渠壅塞;仁乃水流也。可学。
「克己复礼」,「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若海。
克己亦别无巧法,譬如孤军猝遇强敌,只得尽力舍死向前而已,尚何问哉!谟。
龚郯伯说:「克去己私后,却方复礼。」曰:「『克己复礼』,一如将水去救火相似。又似一件事,又似两件事。」时举。植同。
克己,则礼自复;闲邪,则诚自存。非克己外别有复礼,闲邪外别有存诚。贺孙。此非定说。
「克己复礼」。所以言礼者,谓有规矩则防范自严,更不透漏。必大。
「克己复礼为仁」,与「可以为仁矣」之「为」,如「谓之」相似;与「孝弟为仁之本」,「为仁由己」之「为」不同。节。
一于礼之谓仁。只是仁在内,为人欲所蔽,如一重膜遮了。克去己私,复礼乃见仁。仁、礼非是二物。可学。
问:「『克己复礼』,『如见大宾』之时,指何者为仁?」曰:「存得心之本体。」节。
因说克己,或曰:「若是人欲则易见。但恐自说是天理处,却是人欲,所以为难。」曰:「固是如此。且从易见底克去,又却理会难见底。如剥百合,须去了一重,方始去那第二重。今且将『义利』两字分个界限,紧紧走从这边来。其间细碎工夫,又一面理会。如做屋柱一般,且去了一重粗皮,又慢慢出细。今人不曾做得第一重,便要做第二重工夫去。如中庸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此是寻常工夫都做了,故又说出向上一层工夫,以见义理之无穷耳。不成『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处不慎,便只去慎独!无此理也。」雉。
元翰问:「克去己私,最是难事。如今且于日用间每事寻个是处。只就心上验之,觉得是时,此心便安。此莫是仁否?」曰:「此又似说义,却未见得仁。又况做事只要靠着心。但恐己私未克时,此心亦有时解错认了。不若日用间只就事上子细思量体认,那个是天理,那个是人欲。着力除去了私底,不要做,一味就理上去做,次第渐渐见得,道理自然纯熟,仁亦可见。且如圣贤千言万语虽不同,都只是说这道理。且将圣贤说底看,一句如此说,一句如彼说,逐句把来凑看,次第合得,都是这道理。」或说:「如今一等非理事,固不敢做。只在书院中时,亦自有一般私意难识。所谓『孜孜为善,孜孜为利』,于善利之中,却解错认。」曰:「且做得一重,又做一重,大概且要得界限分明。」遂以手画扇中间云:「这一边是善,这一边是利。认得善利底界限了,又却就这一边体认纤悉不是处克将去。圣人所以下个『克』字,譬如相杀相似,定要克胜得他!大率克己工夫,是自着力做底事,与他人殊不相干。紧紧闭门,自就身上子细体认,觉得才有私意,便克去,故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子说得大段分晓。吕与叔克己铭却有病。他说须于与物相对时克。若此,则是并物亦克也。己私可克,物如何克得去!己私是自家身上事,与物未相干在。」明作。
林安卿问:「克复工夫,全在『克』字上。盖是就发动处克将去,必因有动,而后天理、人欲之几始分,方知所决择而用力也。」曰:「如此,则未动以前不消得用力,只消动处用力便得。如此得否?且更子细。」次早问:「看得如何?」林举注中程子所言「『克己复礼』干道,主敬行恕坤道」为对。曰:「这个也只是微有些如此分。若论敬,则自是彻头彻尾要底。如公昨夜之说,只是发动方用克,则未发时,不成只在这里打瞌睡蒙憧,等有私欲来时,旋捉来克!如此得否?」又曰:「若待发见而后克,不亦晚乎!发时固是用克,未发时也须致其精明,如烈火之不可犯,始得。」僩。
或问:「克己之私有三:气禀,耳目鼻口之欲,及人我是也。不知那个是夫子所指者?」:曰「三者皆在里。然非礼勿视听言动,则耳目口鼻之欲较多。」又问:「『克者,胜也』,不如以克训治较稳。」曰:「治字缓了。且如捱得一分,也是治;捱得二分,也是治。胜,便是打迭杀了他。」学蒙。
或曰:「克己,是胜己之私之谓克否?」曰:「然。」曰:「如何知得是私后克将去?」曰:「随其所知者,渐渐克去。」或曰:「南轩作克己斋铭,不取子云之说,如何?」曰:「不知南轩何故如此说。恐只是一时信笔写将去,殊欠商量。」曰:「闻学中今已开石。」曰:「悔不及矣!」去伪。
「『克己复礼』,不可将『理』字来训『礼』字。克去己私,固即能复天理。不成克己后,便都没事。惟是克去己私了,到这里恰好着精细底工夫,故必又复礼,方是仁。圣人却不只说克己为仁,须说『克己复礼为仁』。见得礼,便事事有个自然底规矩准则。」
「克己,须着复于礼」。贺孙问:「非天理,便是人欲。克尽人欲,便是天理。如何却说克己了,又须着复于礼?」曰:「固是克了己便是理。然亦有但知克己而不能复于礼,故圣人对说在这里。却不只道『克己为仁』,须着个『复礼』,庶几不失其则。下文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缘本来只有此礼,所以克己是要得复此礼。若是佛家,尽有能克己者,虽谓之无己私可也,然却不曾复得礼也。圣人之教,所以以复礼为主。若但知克己,则下梢必堕于空寂,如释氏之为矣。」亚夫又问。曰:「如『坐如尸,立如齐』,此是理;如箕踞跛倚,此是非理。去其箕踞跛倚,宜若便是理。然未能『如尸如齐』,尚是己私。」贺孙。此下三条,疑闻同录异,而植录尤详。
亚夫问「克己复礼」章。曰:「今人但说克己,更不说复礼。夫子言非礼勿视听言动,即是『克己复礼』之目也。颜子会问,夫子会答,答得来包括得尽。『己』字与『礼』字正相对说。礼,便有规矩准绳。且以坐立言之;己便是箕踞,礼便是『坐如尸』;己便是跛倚,礼便是『立如齐』。但如此看便见。」又曰:「克己是大做工夫,复礼是事事皆落腔窠。克己便能复礼,步步皆合规矩准绳;非是克己之外,别有复礼工夫也。释氏之学,只是克己,更无复礼工夫,所以不中节文,便至以君臣为父子,父子为君臣,一齐乱了。吾儒克己便复礼,见得工夫精细。圣人说得来本末精粗具举。下面四个『勿』字,便是克与复工夫皆以礼为准也。『克己复礼』,便是捉得病根,对证下药。仲弓主敬行恕,是且涵养将去,是非犹未定。涵养得到,一步又进一步,方添得许多见识。『克己复礼』,便刚决克除将去。」南升。
亚夫问:「『克己复礼』,疑若克己后便已是仁,不知复礼还又是一重工夫否?」曰:「己与礼对立。克去己后,必复于礼,然后为仁。若克去己私便无一事,则克之后,须落空去了。且如坐当如尸,立当如齐,此礼也。坐而倨傲,立而跛倚,此己私也。克去己私,则不容倨傲而跛倚;然必使之如尸如齐,方合礼也。故克己者必须复此身于规矩准绳之中,乃所以为仁也。」又问:「若以礼与己对看,当从礼说去。礼者,天理之节文,起居动作,莫非天理。起居动作之间,莫不浑全是礼,则是仁。若皆不合节文,便都是私意,不可谓仁。」曰:「不必皆不合节文。但才有一处不合节文,便是欠阙。若克去己私,而安顿不着,便是不入他腔窠。且如父子自是父子之礼,君臣自是君臣之礼。若把君臣做父子,父子做君臣,便不是礼。」又问「克己复礼」与「主敬行恕」之别。曰:「仲弓方始是养在这里,中间未见得如何。颜子『克己复礼』,便规模大,精粗本末,一齐该贯在这里。」又问:「『克己复礼』如何分精粗?」曰:「若以克去己私言之,便克己是精底工夫,到礼之节文有所欠阙,便是粗者未尽。然克己又只是克去私意,若未能有细密工夫,一一入他规矩准绳之中,便未是复礼。如此,则复礼却乃是精处。」时举因问:「夜来先生谓『坐如尸,立如齐』是礼,倨傲跛倚是己。有知倨傲跛倚为非礼而克之,然乃未能『如尸如齐』者,便是虽已克己而未能复礼也。」曰:「跛倚倨傲,亦未必尽是私意,亦有性自坦率者。伊川所谓『人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乃邪心也』。佛氏之学,超出世故,无足以累其心,不可谓之有私意。然只见他空底,不见实理,所以都无规矩准绳。」曰:「佛氏虽无私意,然源头是自私其身,便是有个大私意了。」曰:「他初间也未便尽是私意,但只是见得偏了。」时举曰:「先生向所作克斋记云:『克己者,所以复礼;非克己之外,别有所谓复礼之功。』是如何?」曰:「便是当时也说得忒快了。明道谓:『克己则私心去,自能复礼;虽不学礼文,而礼意已得。』如此等语,也说忒高了。孔子说『克己复礼』,便都是实。」曰:「如此,则『克己复礼』,分明是两节工夫。」曰:「也不用做两节看。但不会做工夫底,克己了,犹未能复礼;会做工夫底,才克己,便复礼也。」先生因言:「学者读书,须要体认。静时要体认得亲切;动时要别白得分明。如此读书,方为有益。」时举。
●渊问「克己复礼」。曰:「人只有天理、人欲两途,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即无不属天理,又不属人欲底一节。且如『坐如尸』是天理,跛倚是人欲。克去跛倚而未能如尸,即是克得未尽;却不是未能如尸之时,不系人欲也。须是立个界限,将那未能复礼时底都把做人欲断定。」先生又曰:「礼是自家本有底,所以说个『复』,不是待克了己,方去复礼。克得那一分人欲去,便复得这一分天理来;克得那二分己去,便复得这二分礼来。且如箕踞非礼,自家克去箕踞,稍稍端坐,虽未能如尸,便复得这些个来。」又问:「如磨昏镜相似,磨得一分尘埃去,复得一分明。」曰:「便是如此。然而世间却有能克己而不能复礼者,佛老是也。佛老不可谓之有私欲。只是他元无这礼,克己私了,却空荡荡地。他是见得这理元不是当。克己了,无归着处。」又问:「所以唤做礼,而不谓之理者,莫是礼便是实了,有准则,有着实处?」曰:「只说理,却空去了。这个礼,是那天理节文,教人有准则处。佛老只为元无这礼,克来克去,空了。只如曾点见处,便见这意思。」又问:「曾点见得了,若能如颜子实做工夫去,如何?」曰:「曾点与颜子见处不同:曾点只是见他精英底,却不见那粗底。颜子天资高,精粗本末一时见得透了,便知得道合恁地下学上达去。只是被他一时见透,所以恁做将去。曾点但只见得这向上底道理,所以胸中自在受用处从容。」因问:「曾点资质,莫是与颜子相反?」曰:「不是与颜子相反,却与曾参相反。他父子间为学大不同。曾参是逐些子推将去,曾点是只见他向上底了,便不肯做。」又问:「子路若达『为国以礼』道理,如何便是这气象?」曰「若达时,事事都见得是自然底天理。既是天理,无许多费力生受。」又问:「子路就使达得,却只是事为之末,如何比得这个?」曰「理会得这道理,虽事为之末,亦是道理。『暮春者,春服既成』,何尝不是事为来。」又问:「三子皆事为之末,何故子路达得便是这气象?」曰:「子路才气去得,他虽粗暴些,纔理会这道理,便就这个『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上面,却是这个气象。求赤二子虽似谨细,却只是安排来底,又更是他才气小了。子路是甚么样才气!」先生又曰:「曾点之学,无圣人为之依归,便是佛老去。如琴张曾晰,已做出这般事来。」又曰:「其克己,往往吾儒之所不及,但只他无那礼可复。」●再举「未能至于复礼以前,皆是己私未尽克去」。曰:「这是旋克将去。」●因说:「夜来说『浴乎沂』等数句,意在言外。本为见得此数句,只是见得曾点受用自在处,却不曾见得曾点见那道理处。须当分明先从这数句上体究出曾点所以如此洒落,因个甚么。」曰:「这数句,只是见得曾点从容自在处,见得道理处却不在此,然而却当就这看出来。」又曰:「只为三子见得低了,曾点恁地说出来,夫子所以与之。然而终不似说颜子时。说他只说是狂者,正为只见得如此,做来却不恁地。」又曰:「『为国以礼』之『礼』,却不只是繁文末节。」●问:「莫便是那『克己复礼』之『礼』?」曰:「礼是那天地自然之理。理会得时,繁文末节皆在其中。『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却只是这个道理。千条万绪,贯通来只是一个道理。夫子所以说『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忠恕而已矣』,是也。盖为道理出来处,只是一源。散见事物,都是一个物事做出底。一草一木,与他夏葛冬裘,渴饮饥食,君臣父子,礼乐器数,都是天理流行,活泼泼地。那一件不是天理中出来!见得透彻后,都是天理。理会不得,则一事各自是一事,一物各自是一物,草木各自是草木,不干自己事。倒是庄老有这般说话。庄子云:『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因问:「这『礼』字恁地重看?」曰:「只是这个道理,有说得开朗底,有说得细密底。『复礼』之『礼』,说得较细密。『博文、约礼』,『知崇、礼卑』,『礼』字都说得细密。知崇是见得开朗,礼卑是要确守得底。」又曰:「早间与亚夫说得那『克己复礼』,是克己便是复礼,不是克己了,方待复礼,不是做两截工夫。就这里克将去,这上面便复得来。明道说那『克己则私心去,自能复礼;虽不学礼文,而礼意已得』。这个说得不相似。」又曰:「『克己复礼』,是合掌说底。」植。
孔子告颜渊,只说「克己复礼」,若是克得己,复得礼,便自见仁分晓。如往长安,元不曾说与长安有甚物事如何。但向说向西去,少间他到长安,自见得。」夔孙。
因论「克己复礼」,洽叹曰:「为学之艰,未有如私欲之难克也!」先生曰:「有奈他不何时,有与他做一片时。」洽。谦之录云:「有言私欲难去。曰:『难。有时忘了他,有时便与他为一片了!』」
非礼即己,克己便复礼。「克己复礼」,便是仁。「天下归仁」,天下以仁归之。闳祖。
问:「『克己复礼』即仁乎?」曰:「『克己复礼』当下便是仁,非复礼之外别有仁也。此间不容发。无私便是仁,所以谓『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若真个一日打并得净洁,便是仁。如昨日病,今日愈,便不是病。」伯羽。
一日「克己复礼」,则一日「天下归仁」;二日「克己复礼」,则二日「天下归仁」。夔孙。
或问「天下归仁」。曰:「『一日克己复礼』,使天下于此皆称其仁。」又问:「一日之间,安能如此?」曰:「非是一日便能如此,只是有此理。」节。
或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何故以仁与之?」曰:「今一日克己复礼,天下人来点检他,一日内都是仁底事,则天下都以仁与之;一月能克己复礼,天下人来点检他,一月内都无不仁底事,则一月以仁与之。若今日如此,明日不如此,便不会以仁与之也。」铢。
问:「『一日克己,天下归仁。』若是圣人,固无可克;其余则虽是大贤,亦须着工夫。如何一日之间便能如此?虽颜子亦须从事于『四勿』。」曰:「若是果能『克己复礼』了,自然能如此。吕氏曰:『一日有是心,则一日有是德。』」广。
因问「一日克己复礼」,曰:「吕氏说得两句最好云:『一日有是心,则一日有是德。』盖一日真个能克己复礼,则天下之人须道我这个是仁,始得。若一日之内事事皆仁,安得天下不以仁归之!」雉。祖道录云:「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
「一日存此心,则一日有此德」。「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不是恁地略用工夫,便一日自能如此,须是积工夫到这里。若道是「一日克己复礼」,天下便一向归其仁,也不得。若「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归其仁;明日若不「克己复礼」,天下又不归仁。贺孙。
问:「『天下归仁』,先生言一日能『克己复礼』,天下皆以仁之名归之,与前说不同,何也?」曰:「所以『克己复礼』者,是先有为仁之实,而后人以仁之名归之也。」卓。
问:「『一日克己复礼』,如何使天下便能归仁?」曰:「若真能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有归仁之理。这处亦如『在家无怨,在邦无怨』意思。『在家无怨』,一家归其仁;『在邦无怨』,一邦归其仁。就仲弓告,止于邦家。颜子体段如此,便以其极处告之。」又曰:「归,犹归重之意。」宇。
问「克己复礼为仁」。曰:「克去己私,复此天理,便是仁。只『克己复礼』,如以刀割物。刀是自己刀,就此便割物,不须更借别人刀也。『天下归仁』,天下之人以仁称之也。解释经义,须是实历其事,方见着实。如说『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所谓诚者,必须实能尽得此理。仁义礼智,无一些欠阙他底,如何不乐!既无实得,乐自何而生?天下归仁之义,亦类此。既能『克己复礼』,岂更有人以不仁见称之理?」谟。
或问「『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曰:「人能克己,则日间所行,事事皆无私意而合天理耳。」
问:「颜渊问仁,孔子对以『克己复礼』。颜渊请问其目,则对以『非礼勿视听言动』。看得用力只在『勿』字上。」曰:「亦须是要睹当得是礼与非礼。」文蔚。
「『非礼勿视』,说文谓『勿』字似旗脚。此旗一麾,三军尽退,工夫只在『勿』字上。纔见非礼来,则以『勿』字禁止之;纔禁止,便克己;纔克去,便能复礼。」又云:「颜子力量大,圣人便就他一刀截断。若仲弓,则是闭门自守,不放贼入来底,然敬恕上更好做工夫。」明作。
或问「非礼勿视听言动」。曰:「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如此类工夫却易。『视远惟明』,才不远,便是不明;『听德惟聪』,才非德,便是不聪,如此类工夫却难。视听言动,但有些个不循道理处,便是非礼。」
「非礼勿视,勿听」,「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非是耳无所闻,目无所视。宇。
元翰问:「非礼勿视听言动,看来都在视上。」曰:「不专在视上,然听亦自不好。只缘先有视听,便引惹得言动,所以先说视听,后说言动。佛家所谓视听,甚无道理。且谓物虽视前,我元不曾视,与我自不相干。如此,却是将眼光逐流入闹可也。听亦然,天下岂有此理!」坐间举佛书亦有克己底说话。先生曰:「所以不可行者,却无『复礼』一段事。既克己,若不复礼,如何得?东坡说『思无邪』,有数语极好,他说:『纔有思,便有邪;无思时,又只如死灰。却要得无思时不如死灰,有思时却不邪。』」明作。
敬之问:「上面『克己复礼』,是要克尽己私;下面『四勿』,是严立禁制,使之用力。」曰:「此一章,圣人说只是要他『克己复礼』。『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归仁』,是言『克己复礼』之效。『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是言『克己复礼』工夫处,在我而不在人。下面『请问其目』,则是颜子更欲圣人详言之耳。盖『非礼勿视』,便是要在视上『克己复礼』;『非礼勿听』,是要在听上『克己复礼』;『非礼勿言』,是要在言上克己复礼;『非礼勿动』,是要在动上克己复礼。前后反复,只说这四个字。若如公说,却是把做两截意思看了!」时举。
问:「颜渊问仁,子曰非礼勿视听言动。尝见南轩云:『「勿」字虽是禁止之辞,然中须要有主宰,始得。不然,则将见禁止于西,而生于东;禁止于此,而发于彼,盖有力不暇给者矣。主宰云何?敬而已矣。』」先生曰:「不须更添字,又是两沓了。」先生问祖道曰:「公见南轩如何?」曰:「初学小生,何足以窥大贤君子!」曰:「试一言之。」曰:「南轩大本完具,资禀粹然,却恐玩索处更欠精密。」曰:「未可如此议之。某尝论『未发之谓「中」』字,以为在中之义,南轩深以为不然。及某再书论之,书未至,而南轩遣书来,以为是。南轩见识纯粹,践行诚实,使人望而敬畏之,某不及也。」祖道。
问:「颜渊,孔子未告以『克己复礼』,当如何用工夫?」曰:「如『博我以文,约我以礼』等,可见。」又问云云。曰:「只消就『克己复礼』上理会便了,只管如此说甚么!」贺孙。
问:「论语颜渊问仁,与问为邦,毕竟先是问仁,先是问为邦?」曰:「看他自是有这『克己复礼』底工夫后,方做得那四代礼乐底事业。」卓。
「颜子闻『克己复礼』,又问其目,直是详审。曾子一唯悟道,直是直截。如何?」曰:「颜子资质固高于曾子。颜子问目却是初学时;曾子一唯,年老成熟时也。」谟。
人须会问始得。砥录作「学须善」。圣门颜子也是会问。他问仁,曰:「克己复礼为仁。」圣人恁地答他。若今人到这里,须问如何谓之克己,如何谓之复礼。颜子但言请问其目。到圣人答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他更不再问非礼是如何,勿视是如何,勿听是如何,勿言、勿动又是如何,但言「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这是个答问底样子。到司马牛问得便乖。圣人答他问仁处,他说:「『其言也讱』,斯谓之仁矣乎?」他心都向外去,未必将来做切己工夫,所以问得如此。又谓「『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恰似要与圣人相拗底说话。砥录云:「却不向里思量,只管问出外来。正明道所谓『塔前说塔』也。」这处亦是个不会问样子。宇。
孔门弟子如「仁」字「义」字之说,已各各自晓得文义。但看答问中不曾问道如何是仁,只问如何行仁;夫子答之,亦不曾说如何是仁,只说道如何可以至仁。如颜子之问,孔子答以「克己复礼」;仲弓之问,孔子答以「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司马牛之问,孔子答以「仁者其言也讱」;樊迟之问,孔子答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想是「仁」字都自解理会得,但要如何做。贺孙。
国秀问:「圣人言仁处,如『克己复礼』一句,最是言得仁之全体否?」曰:「圣人告人,如『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之类,无非言仁。若见得时,则何处不是全体?何尝见有半体底仁!但『克己复礼』一句,却尤亲切。」时举。
曹问:「『一日克己复礼』,便是仁否?」曰:「今日『克己复礼』,是今日事;明日『克己复礼』,是明日事。『克己复礼』有几多工夫在,须日日用工。圣人告颜渊如此,告仲弓如此,告樊迟,又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各随人说出来,须着究竟。然大概则一圣人之意,千头万绪,终归一理。」
林正卿问:「夫子答颜渊『克己复礼为仁』之问,说得细密。若其他弟子问,多是大纲说,如语仲弓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类。」先生大不然之,曰:「以某观之,夫子答群弟子却是细密,答颜子者却是大纲。盖颜子纯粹,无许多病痛,所以大纲告之。至于『请问其目』答以『四勿』,亦是大纲说。使答其他弟子者如此,必无入头处。如答司马牛以『其言也讱』,是随其病处使之做工夫。若能讱言,即牛之『克己复礼』也。至于答樊迟,答仲弓之类,由其言以行之,皆『克己复礼』之功也。」人杰。
或问:「仁之全体,在克己上?」曰:「若论全体,是处可见。且如『其言也讱』,若于此理会得透彻,亦见得全体。须是知得那亲切处。如『求生以害仁,杀身以成仁』,须理会得害个甚么,成个甚么。」赵师夏云:「莫只要不失这道理,而满足此心?」先生曰:「如『求生以害仁』,言身虽生,已是伤坏了这个心;『杀身以成仁』,身虽死,这个心却自完全得在。」
孔子告颜子以「克己复礼」,语虽切,看见不似告樊迟「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更详细。盖为樊迟未会见得个己是甚,礼是甚,只分晓说教恁地做去。颜子便理会得,只未敢便领略,却问其目。待说得上下周匝了,方承当去。贺孙。
子寿言:「孔子答群弟子所问,随其材答之,不使闻其不能行之说,故所成就多。如『克己复礼为仁』,唯以分付与颜子,其余弟子不得与闻也。今教学者,说着便令『克己复礼』,几乎以颜子望之矣!今释子接人,犹能分上中下三根,云:『我则随其根器接之。』吾辈却无这个。」先生曰:「此说固是。如克己之说,却缘众人皆有此病,须克之乃可进;使肯相从,却不误他错行了路。今若教他释子辈来相问,吾人使之『克己复礼』,他还相从否?」子寿云:「他不从矣。」曰:「然则彼所谓根器接人者,又如何见得是与不是?解后却错了,不可知。」大雅。
或问颜子「克己复礼」。曰:「公且未要理会颜子如何『克己复礼』,且要理会自家身己如何须着『克己复礼』。这也有时须曾思量到这里,颜子如何若死要『克己复礼』?自家如何不要『克己复礼』?如今说时,也自说得尽通,只是不曾关自家事。也有被别人只管说,说来说去,无奈何去克己,少间又忘了。这里须思量颜子如何心肯意肯要『克己复礼』?自家因何不心肯意肯去『克己复礼』。这处须有病根,先要理会这路头,方好理会所以克之之方。须是识得这病处,须是见得些小功名利达真个是轻,『克己复礼』事真个是重!真个是不恁地不得!」
梁谦问「克己复礼」。曰:「莫问颜子『克己复礼』,且就自家己身上说。颜子当时却不解做别事,只恁地『克己复礼』作甚?颜子闻一知十,又不是个不聪明底人。而今须是独自做工夫,说要自家己身见得。便如上蔡闻程先生之言,自然面赤汗流。却是见得他从前不是处,而今却能迁善改过,这个便是透处。」卓。
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向来徐诚叟说,此是克己工夫积习有素,到得一日果能『克己复礼』,然后『天下归仁』。如何?」曰:「不必如此说,只是一日用其力之意。」问:「有人一日之中『克己复礼』,安得天下便归仁?」曰:「只为不曾『克己复礼』。『一日克己复礼』,即便有一日之仁。颜子『三月不违仁』,只是『拳拳服膺而弗失』。『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今日克念,即可作圣;明日罔念,即为狂矣。」曰:「到颜子地位,其德已成,恐不如此。」曰:「颜子亦只是『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除是夫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方可说此。」德明。
问:「颜子已是知非礼人,如何圣人更恁地向他说?」曰:「也只得恁地做。」干。
黄达才问:「颜子如何尚要克己?」先生厉声曰:「公而今去何处勘验他不用克己!既是夫子与他说时,便是他要这个工夫,却如何硬道他不用克己!这只是公那象山先生好恁地说道,『颜子不似他人样有偏处;要克,只是心有所思』,便不是了。尝见他与某人一书说道:『才是要克己时,便不是了。』这正是禅家之说,如杲老说『不可说,不可思』之类。他说到那险处时,又却不说破,却又将那虚处说起来。如某所说克己,便是说外障;如他说,是说里障。他所以嫌某时,只缘是某捉着他紧处。别人不晓禅,便被他谩;某却晓得禅,所以被某看破了。夫子分明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子分明是『请事斯语』,却如何恁地说得?」又问:「上蔡『先从偏处克将去』,其说如何?」曰:「也不特恁地。夫子说非礼勿视听言动,便尽包得了。如偏底固是要克,也有不偏而事为有不稳当底,也当克。且如偏于严,克而就宽,那宽中又有多少不好处要克。今看颜子说:『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便是也要博文。博文又是前一段事。博文须是穷究得个事理都明,方解去『克己复礼』。若不博文,则自家行得是与不是,皆不知。所以大学先要致知、格物,方去正心、诚意。『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前面四项,只是理会这物事;理会得后,方去行。今若不博文,只要撮个尖底,也不解说得亲切,也只是大概绰得,终不的当。」又问「天下归仁」。曰:「只是天下称其仁。而今若能『克己复礼』,天下自是称他是仁人,这也不须理会,只去理会那头一件。如吃饭相似,只管吃,自解饱;若不去吃,只想个饱,也无益。」义刚。
问:「『天下归仁』,集注云:『归,犹与也。』谓天下皆与其仁。后面却载伊川语『天下归仁』,谓『事事皆仁』,恰似两般,如何?」曰:「为其『事事皆仁』,所以『天下归仁』。」文蔚。集注。
问:「『克己复礼为仁』,这『为』字,便与子路『为仁』之『为』字同否?」曰:「然。」又问:「程先生云:『须是克尽己私,皆归于礼,方始是仁。』恐『是仁』字与『为仁』字意不相似。」曰:「克去那个,便是这个。盖克去己私,便是天理,『克己复礼』所以为仁也。仁是地头,『克己复礼』是工夫,所以到那地头底。」又问「天下归仁」。曰:「自家既事事是仁,则天下之人见自家事事合仁,亦皆曰是仁。若自家设有一事未是仁,有一个人来说不是仁时,便是天下不曾皆与以仁在。」又问:「孔子答问仁之说甚多,惟此说『克己复礼』,恐是僩录作「说得」。仁之全体。」曰:「只见得破,做得彻,都是全体。若见不破,做不彻时,便是『克己复礼』,也是闲说。」僩录云:「若真见得,则孔子所答无非是全体;若见不得,虽是『克己复礼』,也只没理会。」焘。
问:「程先生云:『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如何?」曰:「不若他更有一说云,『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称其仁』为是。」大雅。
问:「程子曰:『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一日之间,如何得事事皆仁?」曰:「『一日克己复礼』了,虽无一事,亦不害其为『事事皆仁』;虽不见一人,亦不害其为天下归仁。」植。
圣人说话甚实,不作今人谈空。故伊川说「天下归仁」,只作天下之人以仁与之。此是微言,惟颜子足以当之。浩。
问:「谢氏说:『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此性是气质之性否?」曰:「然。然亦无难易。凡气质之偏处,皆须从头克去。谢氏恐人只克得里面小小不好底气质,而忘其难者,故云然。」僩。
问「勿者,胜私复礼之机」。曰:「主在『勿』字上。纔觉非礼意思萌作,便提却这『勿』字,一刀两段,己私便可去。私去,则能复礼而仁矣。都是自用着力,使他人不着,故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或问:「颜子地位,有甚非礼处?何待下此『四勿』工夫?」曰:「只心术间微有些子非礼处,也须用净尽截断了。他力量大,圣人便教他索性克去。譬如贼来,贼子是进步与之冢杀。教仲弓以敬恕,是教他坚壁清野,截断路头,不教贼来。」铢因问:「『克己复礼』,干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干道是健决意,坤道是确守意?」曰:「颜子是近前与他一刀两断;仲弓是一面自守,久而贼自遁去。此亦只是一个道理。圣人教人,因其资之高下,故不同。要之,用功成德则一耳。」先生因曰:「今人只争个『勿』字。常记胡侍郎云:『我与颜子,只争一个「勿」字。颜子非礼便勿视,我非礼亦视,所以不及颜子。』因举说文云,『勿』字势似旗。旗是挥止禁止之物。勿者,欲人挥止禁约其私欲也。」铢。
问伊川四箴。曰:「这个须着子细去玩味。」因言:「工夫也只恁地做将去,也别无道理拘迫得他。譬如做酒,只是用许多?,时日到时,便自迸酒出来。凡看文字,只要『温故知新』。只温个故底,便新意自出。若舍了故底,别要讨个新意,便不得也。」时举。
「由乎中而应乎外」,这是势之自然;「制于外所以养其中」,这是自家做工夫处。道夫。
「『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上句是说视听言动皆由中出,录作:「自此心形见。」下句是用功处。」录作:「即是克己工夫。」问:「须是识别得如何是礼,如何是非礼?」曰:「固是用分别得。然紧要在『勿』字上,不可放过。」闳祖。略。
读伯丰克己复礼为仁说,曰:「只克己,便是复礼。『克己复礼』,便似『着诚去伪』之类。盖己私既克,无非天理,便是礼。大凡才有些私意,便非礼。若截为两段,中间便有空阙处。必大录此云:「『着诚去伪』,不彼即此。非克己之后,中间又空一节,须用复礼也。」伊川说『由乎中而应乎外』,是说视听言动四者皆由此心;『制乎外所以养其中』,却是就视听言动上克去己私做工夫。必大录此云:「上句言其理,下句是工夫。」如尹彦明书四箴,却云:『由乎中所以应乎外。』某向见传本,上句初无『所以』字。」。
先生顾炎曰:「程子曰『制于外所以养其中』,这一句好看。」炎。
直卿问:「『制于外所以养其中』,此是说仁之体而不及用?」曰:「『制于外』,便是用?」又曰:「视听自外入,言动自内出,圣人言语紧密如此。圣人于颜子仲弓都是就纲领处说,其他则是就各人身上说。」道夫。
问:「『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克己工夫从内面做去,反说『制于外』,如何?」曰:「制却在内。」又问:「视箴何以特说心?听箴何以特说性?」曰:「互换说,也得。然谚云:『开眼便错。』视所以就心上说。『人有秉彝,本乎天性。』道理本自好在这里,却因杂得外面言语来诱化,听所以就理上说。」植。
「操之有要,视为之则」,只是人之视听言动,视最在先,为操心之准则。此两句未是不好。至「蔽交于前」,方有非礼而视;故「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则克己而复礼也。如是工夫无间断,则久而自从容不勉矣,故曰「久而诚矣」。端蒙。
或问:「非礼勿视听言动,程子以为『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却是与『克伐怨欲不行』底相似。」曰:「克己工夫,其初如何便得会自然!也须着禁制始得。到养得熟后,便私意自渐渐消磨去矣。今人须要拣易底做,却不知若不自难处入,如何得到易处。所谓『非礼勿』者,只要勿为耳。眼前道理,善恶是非,阿谁不知,只是自冒然去做。若于眼前底识得分明,既不肯去做,便却旋旋见得细密底道理。盖天下事有似是而实非者,亦有似非而实是者,这处要得讲究。若不从眼前明白底做将来,这个道理又如何得会自见。」时举。
李问:「伊川云:『制乎外以安其内。』颜子心斋坐忘,都无私意,似更不必制于外。」曰:「颜子若便恁地,圣人又何必向他说『克己复礼』!便是他也更有些私意。莫把圣人另做一个人看,便只是这样人。『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若骄吝,便不是周公。『惟圣妄念作狂』。若使尧舜为桀纣之行,便狂去,便是桀纣!」贺孙。
问四箴。曰:「视是将这里底引出去,所以云『以安其内』;听是听得外面底来,所以云『闲邪存诚』。」又问:「四者还有次第否?」曰:「视为先,听次之。」又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此是动之于心;『志士励行,守之于为』,此是动之于身。」雉。
问:「听箴『人有秉彝』云云,前面亦大概说。至后两句言『闲邪存诚,非礼勿听』,不知可以改『听』字作视箴用得否?」曰:「看他视箴说又较力。视最在先,开眼便是,所以说得力。至于听处,却又较轻也。」宇。
问:「『知诱物化,遂忘其正』,这个知是如何?」曰:「乐记云:『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人莫不有知,知者,所当有也。物至,则知足以知之而有好恶,这是自然如此。到得『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方始不好去。」贺孙。
贺孙说「颜渊问仁」章集注之意。曰:「如此只就上面说,又须自家肚里实理会得,始得。固是说道不依此说,去外面生意不可。若只诵其文,而自不实晓认得其意,亦不可。」又曰:「且依许多说话,常常讽咏,下梢自有得。」又曰:「四箴意思都该括得尽。四个箴,有说多底,有说少底,多底减不得,少底添不得。如言箴说许多,也是人口上有许多病痛。从头起,至『吉凶荣辱,惟其所召』,是就身上谨;『伤易则诞』,至『出悖来违』,是当谨于接物间,都说得周备。『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这说两般人:哲人只于思量问,便见得合做与不合做;志士便于做出了,方见得。虽则是有两样,大抵都是顺理便安裕,从欲便危险。集注所录,都说得意思尽了,此外亦无可说。只是须要自实下工夫,实见是如何。看这意思,都说去己私。无非礼之视,无非礼之听,无非礼之言,无非礼之动,这是甚么气象!这便是浑然天理,这便是仁,须识认得这意思。」贺孙问:「视听之间,或明知其不当视,而自接乎目;明知其不当听,而自接乎耳,这将如何?」曰:「视与看见不同,听与闻不同。如非礼之色,若过目便过了,只自家不可有要视之之心;非礼之声,若入耳也过了,只自家不可有要听之之心。然这般所在也难。古人于这处,亦有以御之。如云:『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贺孙。
问:「承诲,言箴自『人心之动,因言以宣』至『吉凶荣辱,惟其所召』,是谨诸己;以下是说接物许多病痛。」曰:「上四句是就身上最紧要处须是不躁妄,方始静专。纔不静专,自家这心自做主不成,如何去接物!下云『矧是枢机,兴戎出好』四句,都是说谨言底道理。下四句却说四项病:『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己肆则物忤,出悖则来违。」贺孙问:「如今所以难克,也是习于私欲之深。今虽知义理,而旧所好乐,未免沉伏于方寸之间,所以外物纔诱,里面便为之动,所以要紧只在『克』字上。克者,胜也。日用之间,只要胜得他。天理纔胜,私欲便消;私欲纔长,天理便被遮了。要紧最是胜得去。始得。」曰:「固是如此。如权衡之设,若不低便昂,不昂便低。凡天地阴阳之消长,日月之盈缩,莫不皆然。」又云:「这『克己复礼』,事体极大。非颜子之聪明刚健,不足以担当,故独以告颜子。若其他所言,如『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如『仁者其言也讱』,又如『居处恭,执事敬』,都是克己事,都是为仁事。但且就一事说。然做得工夫到,也一般。」问「仲弓问仁」一章。曰:「看圣人言,只三四句,便说得极谨密。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下面便又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无些阙处。寻常人说话,多是只说得半截。」问:「看此意思,则体、用兼备。」曰:「是如此。自家身己上常是持守,到接物又如此,则日用之间无有间隙,私意直是何所容!可见圣人说得如此极密。」问:「集注云:『事斯语而有得,则固无己之可克矣。』此固分明。下云:『学者审己而自择焉,可也。』未审此意如何?」曰:「看自家资质如何。夫子告颜渊之言,非大段刚明者不足以当之。苟为不然,只且就告仲弓处着力。告仲弓之言,只是淳和底人皆可守。这两节一似易之干,一似易之坤。圣人于干说『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说得煞广阔。于坤,只说『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只缘干是纯刚健之德,坤是纯和柔之德。」又云:「看集义聚许多说话,除程先生外,更要拣几句在集注里,都拈不起。看诸公说,除是上蔡说得犹似。如游杨说,直看不得!」贺孙。
问:「『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此是两般人否?」曰:「非也。只是『诚之于思』底,却觉得速;『守之于为』者,及其形于事为,早是见得迟了。此却是觉得有迟速,不可道有两般,却两脚做工夫去。」端蒙。
尹叔问:「『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四句莫有优劣否?」曰:宇录云:「只是两项。」「思是动之微,为是动之着。这个是该动之精粗。为处动,思处亦动;思是动于内,为是动于外。盖思于内,不可不诚;为于外,不可不守。然专诚于思,而不守于为,不可;专守于为,而不诚于思,亦不可。」又曰:「看文字须是得个骨子。诸公且道这动箴那句是紧要?」道夫云:「『顺理则裕』,莫是紧要否?」曰:「更连『从欲则危』,两句都是。这是生死路头!」又曰:「四者惟视为切,所以先言视;而视箴之说,尤重于听也。」道夫。
「程子曰:『人能克己,则仰不愧,俯不怍,心广体胖,其乐可知。有息,则馁矣。』如今见得直如此说得好!」儒用。闳祖录云:「此说极有味。」集义。
问:「『克己复礼』章,外书有曰:『不能克己,是为杨氏之为我;不能复礼,是为墨氏之兼爱。故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曰:「『克己复礼』,只是一事。外书所载,殊觉支离,此必记录之误。向来所以别为一编,而目之曰『外书』者,盖多类此故也。伊川尝曰:『非礼处,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须是克尽己私,皆归于礼,方始是仁。』此说最为的确。」谟。
正淳问:「程子曰:『礼,即理也。不是天理,便是人欲。』尹氏曰:『礼者,理也。去人欲,则复天理。』或问不取尹说,以为失程子之意,何也?」曰:「某之意,不欲其只说复理而不说『礼』字。盖说复礼,即说得着实;若说作理,则悬空,是个甚物事?如谢氏曰:『以我视,以我听,以我言,以我动。』夫子分明说是『非礼勿视听言动』,谢氏却以『以我』言之,此则自是谢氏之意,非夫子所以告颜渊者矣。又如游氏曰:『颜渊事斯语,至于「非礼勿动」,则不离于中,其诚不息而可久。』将几个好字总聚在此,虽无甚病,终不是本地头话。」问:「游氏专说『非礼勿动』,遗却视、听、言三事。」曰:「此却只是提此一语,以概其余。」又问:「谢氏前篇谓『曾点胸中无一事』,此章乃云:『仁者心与事一,无一忘一助之失。』」曰:「『心与事一』,只是做此一事,则主在此一事,如此说亦无碍。惟其『心与事一』,故能『胸中无一事』也。」必大。
圣人只说做仁,如「克己复礼为仁」,是做得这个模样,便是仁。上蔡却说「知仁」,「识仁」,煞有病。节。
问「天下归仁」。曰:「只是天下以仁称之。」又问:「谢说如何?」曰:「只是他见得如此。大抵谢与范,只管就见处,却不若行上做工夫。只管扛,扛得大,下梢直是没着处。如夫子告颜子『非礼勿视听言动』,只是行上做工夫。」去伪。
「天下归仁」,言天下皆与其仁。伊川云「称其仁」,是也。此却说得实。至杨氏以为「天下皆在吾之度内」,则是谓见得吾仁之大如此,而天下皆囿于其中,则说得无形影。吕氏克己铭,如『洞然八荒,皆在我闼』之类同意。」端蒙。
问:「『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南轩谓:『克尽己私,天理浑然,斯为仁矣。天下归仁者,无一物之不体也。故克己铭谓「洞然八荒,皆在我闼」。』近得先生集注却云:『「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之人皆与其仁。』似与诸公之意全不相似。程子曰:『「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此意又是如何?」曰:「某向日也只同钦夫之说,看得来文义不然,今解却是从伊川说。孔子直是以二帝三王之事许颜子。此是微言,自可意会。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当其问仁,亦以『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告之。」浩。
某解「颜渊问仁」章毕,先生曰:「克,是克去己私。己私既克,天理自复。譬如尘垢既去,则镜自明;瓦砾既扫,则室自清。如吕与叔克己铭,则初未尝说克去己私。大意只说物我对立,须用克之。如此,则只是克物,非克己也。」枅。
克己铭不合以己与物对说。谟。
「吕与叔说克己,从那己、物对处克。此说虽好,然不是夫子与颜子说底意。夫子说底,是说未与物对时。若与物对时方克他,却是自家己倒了几多。所谓己,只是自家心上不合理底便是,不待与物对方是。」又曰:「吕与叔克己铭只说得一边。」佐。
包详道言:「克去胜心、忌心。」先生曰:「克己有两义:物我亦是己,私欲亦是己。吕与叔作克己铭,只说得一边。」方子。
问:「公便是仁否?」曰:「非公便是仁,尽得公道所以为仁耳。求仁处,圣人说了:『克己复礼为仁。』须是克尽己私,以复乎礼,方是公;公,所以能仁。」问:「克己铭:『痒疴疾痛,举切吾身。』不知是这道理否?」曰:「某见前辈一项论议说忒高了,不只就身上理会,便说要与天地同其体,同其大,安有此理!如『初无吝骄,作我蟊贼』云云,只说得克己一边,却不说到复礼处。须先克己私,以复于礼,则为仁。且仁譬之水,公则譬之沟渠,要流通此水,须开浚沟渠,然后水方流行也。」宇。
问:「或问深论克己铭之非,何也?」曰:「『克己』之『己』,未是对人物言,只是对『公』字说,犹曰私耳。吕与叔极口称扬,遂以『己既不立,物我并观』,则虽天下之大,莫不皆在于吾仁之中,说得来恁大,故人皆喜其快。纔不恁说,便不满意,殊不知未是如此。」道夫云:「如此,则与叔之意与下文克己之目全不干涉。此自是自修之事,未是道着外面在。」曰:「须是恁地思之。公且道,视听言动干人甚事!」又问「天下归仁」。曰:「『克己复礼』,则事事皆是,天下之人闻之见之,莫不皆与其为仁也。」又曰:「有几处被前辈说得来大,今收拾不得。谓如『君子所过者化』,本只言君子所居而人自化;『所存者神』,本只言所存主处便神妙。横渠却云:『性性为能存神,物物为能过化。』至上蔡便道:『唯能「所存者神」,是以「所过者化」。』此等言语,人皆烂熟,以为必须如此说。纔不如此说,便不快意矣。」道夫。
林正卿问「天下归仁」。曰:「『痒疴疾痛,举切吾身』,只是存想『天下归仁』。恁地,则不须克己,只坐定存想月十日,便自『天下归仁』,岂有此理!」时举问程先生曰:「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是如何?」曰:「『事事皆仁』,所以『天下归仁』。于这事做得恁地,于那事亦做得恁地,所以天下皆称其仁。若有一处做得不是,必被人看破了。」时举。
林正卿问:「吕与叔云:『痒疴疾痛,举切吾身。』不知此语说『天下归仁』如何?」曰:「圣人寻常不曾有这般说话。近来人被佛家说一般大话,他便做这般底话去敌他。此『天下归仁』,与『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一般,此两句便是归仁样子。」又问:「怨,是人怨己怨?」曰:「人怨。」恪。
问:「克己铭只说得公底意思?」曰:「克己铭不曾说着本意。扬子云曰:『胜己之私之谓克。』『克』字本虚,如何专以『胜己之私』为训?『郑伯克段于鄢』,岂亦胜己之私耶!」闳祖。
上蔡说「先难」,便生受。如伊川,便说「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其说平。方。
「以我视,以我听。」若以为心先有主,则视听不好事亦得,大不便也。方。
「以我视,以我听」,恐怕我也没理会。方。
游定夫有论语要旨。「天下归仁」,引庞居士云云。黄简肃亲见其手笔。闳祖。
曾天游见陈几叟,曰:「『克己复礼』,旧晓不得。因在京师委巷中下轿涉泥看谒,方悟有个快活处。后举以问薛丈。薛昂,曾之外甥。薛云:『情尽性复,正是如此。』」陈曰:「又问薛丈做甚?」曾又曰:「又尝以问游丈,亦以为然。」陈复曰:「又更问那游丈。」盖定夫以「克己复礼」与释氏一般,只存想此道理而已。旧南本游氏语解中全用佛语解此一段,某已削之。若只以想象言克复,则与下截「非礼勿视」四句有何干涉!。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二
论语二十四
颜渊篇下
仲弓问仁章
文振说「仲弓问仁」,谓:「上四句是主敬行恕,下两句是以效言。」曰:「此六句,又须作一片看始得。若只以下两句作效验说,却几乎闲了这两句。盖内外无怨,是个应处,到这里方是充足饱满。如上章说『天下归仁』,亦是如此。盖天下或有一人不许以仁,便是我为仁工夫有所未至。如此看,方见『出门、使民』两句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两句,这两句,又便缀着个『无怨』两句,上下贯通,都无亏欠,方始见得告颜渊仲弓问仁规模。只依此做工夫,更不容别闲用心矣。」时举。植同。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紧接着那「出门、使民」;「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紧接着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直到这里,道理方透彻。似一片水流注出来,到这里方住,中间也间断不得。效验到这处,方是做得透彻,充足饱满,极道体之全而无亏欠。外内间纔有一人怨它,便是未彻。便如「天下归仁」底,纔有一个不归仁,便是有未到处。又云:「内外无怨,便是应处。如关雎之仁,则有麟趾之应;鹊巢之仁,则有驺虞之应。问仁者甚多,只答颜子仲弓底,说得来大。」又曰:「颜子天资明,便能于几微之间,断制得天理人欲了。」植。
或问「推己及物之谓恕」。曰:「『推己及物』,便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然工夫却在前面。『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须是先主于敬,然后能行其恕。」或问:「未出门、使民之前,更有工夫否?」曰:「未出门、使民之时,只是如此。惟是到出门、使民时易得走失,故愈着用力也。」时举。
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己欲为君子,则欲人皆为君子;己不欲为小人,则亦不欲人为小人。」曰:「此两句亦是大纲说。如富寿康宁,人之所欲;死亡贫苦,人之所恶。所欲者必以同于人,所恶者不以加于人。」必大。
先生自唐石归,曰:「路上有人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恕。如以刑罚加人,岂其人之所欲!便是不恕,始得。』且说如何。」众人各以意对。先生曰:「皆未分明。伊川云:『「恕」字,须兼「忠」字说。』此说方是尽。忠是尽己也,尽己而后为恕。以刑罚加人,其人实有罪,其心亦自以为当然,故以刑加之,而非强之以所不欲也。其不欲被刑者,乃其外面之私心。若其真心,既已犯罪,亦自知其当刑矣。今人只为不理会忠,而徒为恕,其弊只是姑息。张子韶中庸有云:『圣人因己之难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即此论也。今人只为不能尽己,故谓人亦只消如此,所以泛然亦不责人,遂至于彼此皆自恕而已。」璘。可学录云:「『如刑人杀人之事,己亦不欲,到其时为之则伤恕,如何?』可学云:『但观其事之当理,则不欲变为欲。』曰:『设如人自犯罪,至于死。到刑时,其心欲否?』诸友皆无以答。曰:『此当合忠字看。忠者,尽己之谓。若看得己实有是罪,则外虽不欲,而亦知其当罪。到此,则不欲字使不着。若不看忠字,只用一恕字,则似此等事放不过,必流而为姑息。张子韶解中庸云:「以己之难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因我不会做,皆使天下之人不做,如此则相为懈怠而已。此言最害理!』」
问:「在家、在邦之怨,是属己?属人?」曰:「如何说得做在己之怨!圣人言语,只要平看。儒者缘要切己,故在外者,多拽入来做内说;在身上者,又拽来就心上说。」必大。
问「在家无怨,在邦无怨」。曰:「此以效验言。若是主敬行恕,而在家在邦皆不能无怨,则所谓『敬恕』者未是敬恕。」问:「怨有是有非,如何都得他无怨?」曰:「此且说怨得是底,未说到不是底。」雉。
问:「『在邦无怨,在家无怨』,或以为其怨在己,或以为其怨在人。」曰:「若以为己自无怨,却有甚义理?此言能以敬为主而行之恕,则人自不恕也。人不我怨,此仁之效。如孔子告颜渊克己,则言『天下归仁』;告仲弓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则言『在邦无怨,在家无怨』。此皆以效言,特其效有小大之异耳。」去伪。
希逊问夫子答颜子仲弓问仁之异。曰:「此是各就它资质上说。然持敬行恕,便自能克己;克己,便自能持敬行恕,亦不必大段分别。」时举。以下通论二章。
曰:「『克己复礼』,是刚健勇决,一上便做了。若所以告仲弓者,是教他平稳做去,慢慢地消磨了。譬如服药,克己者,要一服便见效;敬恕者,渐渐服药,磨去其病也。」人杰。
持敬行恕,虽不曾着力去「克己复礼」,然却与「克己复礼」只一般。盖若是把这个养来养去,那私意自是着不得。「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时,也着那私意不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时,也着那私意不得。义刚。
问:「克己工夫与主敬行恕如何?」曰:「『克己复礼』,是截然分别个天理人欲,是则行之,非则去之。敬恕,则犹是保养在这里,未能保它无人欲在。若将来保养得至,亦全是天理矣。『克己复礼』,如拨乱反正;主敬行恕,如持盈守成,二者自有优劣。」雉。
「『克己复礼』,如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出门、使民』,如上策莫如自治。」问:「程先生说:『学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其次惟庄敬持养。及其成功,一也。』此可以分颜子仲弓否?」曰:「不必如此说。」贺孙。
仲弓「出门如见大宾」为仁,如把截江淮;颜子「克己为仁」,便如欲复中原!焘。
「读书,须要将圣贤言语体之于身。如『克己复礼』与『出门如见大宾』,须就自家身上体看我实能克己与主敬行恕否?件件如此,方始有益。」又因晞逊问「克己复礼」,曰:「人之私意,有知得便克去者,有忘记去克他者,有不独是忘记去克他,却反与他为朋者!」时举。
问朱蜚卿:「读书何所疑?」曰:「论语切要处在言仁。言仁处多,某未识门路。日用至亲切处,觉在告颜子一章。答仲弓又却别。集注云:『仲弓未及颜子,故特告以操存之要。』不知告颜子者亦只是操存否?」曰:「这须子细玩味。所告二人气象自不同。」顾问贺孙:「前夜曾如何说?」贺孙举先生云:「告仲弓底是防贼工夫,告颜渊底是杀贼工夫。」蜚卿问:「如何?」曰:「且子细看,大意是如此。告颜子底意思,是本领已自坚固了,未免有些私意,须一向克除教尽。告仲弓底意思,是本领未甚周备,只是教他防捍疆土,为自守计。」贺孙。
问:「孔子答颜渊仲弓问仁处,旨同否?」曰:「不争多,大概也相似。只答颜子处是就心上说,工夫较深密为难。」问:「二条在学者则当并行不悖否?」曰:「皆当如此做。当『克己』,则须『克己』;当『出门如见大宾』,则须『出门如见大宾』。『克己复礼』,不是克己了,又复礼。只克去己私,便是礼。有是有非,只去了非,便是是。所以孔子只说非礼勿视听言动。只克去那非,便是礼。」曰:「吕铭『痒疴疾痛,皆切吾身』句,是否?」曰:「也说得。只是不合将己对物说,一篇意都要大同于物。克,只是克这个。孔子当初本意,只是说克自己私欲。」淳。
伯羽问:「持敬、克己,工夫相资相成否乎?」曰:「做处则一。但孔子告颜子仲弓,随他气质地位而告之耳。若不敬,则此心散漫,何以能克己。若不克己,非礼而视听言动,安能为敬。」仲思问:「『敬则无己可克』,如何?」曰:「郑子上以书问此。」因示郑书,曰:「说得也好。」郑书云:「孔子惟颜子仲弓,实告之以为仁之事,余皆因其人而进之。颜子地位高,担当得克己矣,故以此告之。仲弓未至此,姑告以操存之方,涵养之要。克己之功难为,而至仁也易;敬恕之功易操,而至仁也难。其成功则一。故程子云『敬则无己可克』,是也。但学者为仁,如谢氏云『须于性偏处胜之』,亦不可缓。特不能如颜子深于天理人欲之际,便可至仁耳。非只敬恕他不克己也。」又曰:「郑言学者克己处,亦好。大底告颜子底便体、用全似仲弓底。若后人看不透,便只到归里去,做仲弓底了,依旧用做颜子底。克己,干道也;敬恕,坤道也。『忠信进德』,『修辞立诚』,表里通彻,无一毫之不实,何更用直内。坤卦且恁地守。颜子如将百万之兵,操纵在我,拱揖指挥如意。仲弓且守本分。敬之至,固无己可克;克己之至,亦不消言敬。『敬则无己可克』者,是无所不敬,故不用克己。此是大敬,如『圣敬日跻』,『于缉熙敬止』之『敬』也。」伯羽。道夫略。
李时可问:「仲弓问仁,孔子告之以『出门如见大宾』云云。伊川只说作敬,先生便说『敬以持己,恕以及物』。看来须如此说,方全。」曰:「程子不是就经上说,是偶然摘此两句,所以只说做敬。」又问:「伊川曰:『孔子言仁,只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观其气象,便须「心广体胖」,「动容周旋中礼」自然。』看来孔子方是教仲弓就敬上下工夫。若是言仁,亦未到得这处。」曰:「程子也不是就经上说,公今不消得恁地看。但且就他这二句上,看其气象是如何。」又问:「孔子告颜渊以『克己复礼为仁』。若不是敬,也如何克得己,复得礼?」曰:「不必如此说。圣人说话,随人浅深。克己工夫较难,出门、使民较易。然工夫到后,只一般,所谓『敬则无己可克』也。」贺孙。集注。
程子言仁,只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气象,便须『心广体胖』,『动容周旋中礼』。」问:「孔子告仲弓,方是持敬底事。程子如此说,岂不有自然勉强之异乎?」曰:「程子之言,举敬之极致而言也。」又,程子云:「『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问:「言敬义内外,方做工夫,而程子又何以遽言仁也?」曰:「此亦言『敬以直内』,则无一毫私意,仁自在其中尔。大抵这般处要宽看,识得他意,不可迫切求之。」端蒙。
或问:「伊川云:『孔子言仁,只说「出门」云云,至「中礼」,惟慎独便是守之之法。』」曰:「亦须先见得个意思,方慎独以守之。」又曰:「此前面说敬而不见得。此便是见得底意思,便是见得敬之气象功效恁地。若不见得,即黑淬淬地守一个敬,也不济事。」贺孙。
问:「程先生说云云,『看其气象,便须「心广体胖」,「动容周旋中礼。」』看来也是平日用功,方能如此。非一旦『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便能如此。」曰:「自这里做去,方能如此。只是常能存得此心,便能如此。」又问:「『克己复礼』干道;『主敬行恕』坤道。」曰:「干道者是见得善恶精粗分明,便一刀两段斩截了。坤道便顺这一边做将去,更不犯着那一边。」又云:「干道是创业之君,坤道是继体守成之君。」焘。
「或问伊川:『未出门,未使民时如何?』曰:『此「俨若思」时也。』圣人之言,得他恁地说,也好。但使某答那人,则但云:『公且去「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因曰:「那未出门、使民时,自是当敬。不成未出门、使民时不敬,却待出门时,旋旋如见大宾;使民时,旋旋如承大祭,却成甚举止!圣人所以只直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更不说那未出门、使民时如何。如今恁地说,却较淡了。」义刚。夔孙录云:「伊川答此问固好,足以明圣人之说,见得前面有一段工夫。但当初正不消恁地答他,却好与他说:『今日就出门、使民时做去。若是出门使民时果能如见大宾,承大祭,则未出门、使民以前,自住不得了。』」
子升问:「『「克己复礼」,干道也。』此莫是知至已后工夫否?」曰:「也不必如此说。只见得一事,且就一事上克去,便是克己。终不成说道我知未至,便未下工夫!若以大学之序言之,诚意固在知至之后,然亦须随事修为,终不成说知未至,便不用诚意、正心!但知至已后,自不待勉强耳。」木之。
袁子节问:「『克己复礼』,何以谓之干道?『主敬行恕』,何以谓之坤道?」曰:「干道奋发而有为,坤道静重而持守。」一作「有守」。时举。
或问:「『克己复礼』者干道,庄敬持守者坤道,如何分别?」曰:「干道奋发而有为,如『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之类是也。『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坤道静重而持守,如『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类是也。观夫子告二子气象,各有所类。」洽。
或问:「颜冉之学,何以有干道、坤道之别?」曰:「颜子是奋发而有为,冉子是谦退而持守。颜子高明强毅,夫子故就其资质而教以『克己复礼』之学。冉子温厚静重,故以持敬行恕教之。」必大。
问:「『「克己复礼」,干道;主教行恕,坤道』,如何?」曰:「仲弓资质温粹,颜子资质刚明。『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子之于仁,刚健果决,如天旋地转,雷动风行做将去!仲弓则敛藏严谨做将去。颜子如创业之君,仲弓如守成之君。颜子如汉高祖,仲弓如汉文帝。伊川曰:『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以持养。』颜子则是明得尽者也,仲弓则是庄敬以持养之者也,及其成功一也。」潜夫曰:「旧曾闻先生说:『颜冉二子之于仁,譬如捉贼,颜子便赤手擒那贼出!仲弓则先去外面关防,然后方敢下手去捉他。』」广。
周贵卿问「『克己复礼』干道,『持敬行恕』坤道」。曰:「干道是『见群龙无首吉』。既变则成坤,故『先迷失道,后顺得常,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坤则都无头,但『利牝马之贞』而已。所以干卦自『君子进德修业』,以至于『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从知处说来。如坤,则但说『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只就持守处说,只说得一截。如颜子『克己复礼』工夫,却是从头做起来,是先要见得后却做去,大要着手脚。仲弓却只是据见成本子做,只是依本画葫芦,都不问着那前一截了。仲弓也是和粹,但精神有所不及。颜子是大故通晓。向时陆子静尝说,颜子不如仲弓。而今看着,似乎是『克己复礼』底较不如那『持敬行恕』底较无事,但『克己复礼』工夫较大。颜子似创业之君,仲弓似守成之君。仲弓不解做得那前一截,只据见在底道理持守将去。」又一条云:「『克己复礼』,是要见得天理后,方做将去。仲弓却只是据见在持将去。」又问:「『仲弓宽洪简重』,如何见得?」曰:「也只想得是恁地。夫子许他南面,非如此不可。如『不佞』等处,也见得他简重。而今观他说『居敬行简』之类,见得仁工夫也大故细密。」义刚。夔孙录云:「坤是个无头底。其繇辞曰:『利牝马之贞,先迷后得。』干爻皆变而之坤,其辞曰:『见群龙无首吉。』干便从知处说起,故云:『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坤只是从持守处说,故云:『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克己复礼』,也是有知底工夫在前。主敬行恕,只是据见定依本分做将去。或说仲弓胜似颜渊,谓『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胜如克己底费脚手。然而颜子譬如创业底,仲弓是守成底。颜子极聪明警悟,仲弓尽和粹。」
问:「颜子问仁与仲弓问仁处,看来仲弓才质胜似颜子。」曰:「陆子静向来也道仲弓胜似颜子,然却不是。盖『克己复礼』,干道也,是吃一服药便效。主敬行恕,坤道也,是服药调护,渐渐消磨去。公看颜子多少大力量,一『克己复礼』便了!仲弓只是循循做将去底,如何有颜子之勇!」祖道曰:「虽是如此,然仲弓好做中人一个准绳。至如颜子,学者力量打不到,不如且学仲弓。」曰:「不可如此立志,推第一等与别人做。颜子虽是勇,然其着力下手处也可做。」因举释氏云,有一屠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底事。或曰:「如『不迁、不贰』,却是学者难做底。」曰:「重处不在怒与过,只在『迁』与『贰』字上看。今不必论怒与过之大小,只看『不迁、不贰』是甚模样。」又云:「贰,不是一二之『二』,是长贰之『贰』。盖一个边又添一个,此谓之贰。」又问:「『守之也,非化之也』,如何?」曰:「圣人则却无这个。颜子则疑于迁贰与不迁贰之间。」又问:「先生适说:『「克己复礼」,是吃一服药便效。』可以着力下手处,更望力为开发。」曰:「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处,便是克己。盖人只有天理人欲。日间行住坐卧,无不有此二者,但须自当省察。譬如『坐如尸,立如斋』,此是天理当如此。若坐欲纵肆,立欲跛倚,此是人欲了。至如一语一默,一饮一食,尽是也。其去复礼,只争这些子。所以礼谓之『天理之节文』者,盖天下皆有当然之理。今复礼,便是天理。但此理无形无影,故作此礼文,画出一个天理与人看,教有规矩可以凭据,故谓之『天理之节文』。有君臣,便有事君底节文;有父子,便有事父底节文;夫妇长幼朋友,莫不皆然,其实皆天理也。天理人欲,其间甚微。于其发处,子细认取那个是天理,那个是人欲。知其为天理,便知其为人欲。既知其为人欲,则人欲便不行。譬如路然,一条上去,一条下去,一条上下之间。知上底是路,便行;下底差了,便不行。此其所操岂不甚约,言之岂不甚易!却是行之甚难。学者且恁地做将去,久久自然安泰。人既不随私意,则此理是本来自有底物,但为后来添得人欲一段。如『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长,无不知敬其兄』,岂不是本来底。却是后来人欲肆时,孝敬之心便失了。然而岂真失了?于静处一思念道,我今日于父兄面上孝敬之心颇亏,则此本来底心便复了也。只于此处牢把定其功,积久便不可及。」祖道。
问:「『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伊川谓:『大宾、大祭,只是敬也。』今若专主于大宾、大祭之心,而不容其私欲之害,亦可为仁否?」曰:「下一节所谓『不欲、勿施』与『无怨』,此乃以接物而言。敬是此心,接物亦以此心。」佐。集义。
问「仲弓问仁」。曰:「能敬能恕,则仁在其中。」问:「吕氏之说却是仁在外?」曰:「说得未是。」又问:「只用敬否?」曰:「世有敬而不能恕底人,便只理会自守,却无温厚爱人气象。若恕而无敬,则无以行其恕。」问:「『在家、在邦无怨』,诸说不同。」曰:「觉得语脉不是。」又问:「伊川谓怨在己。却是自家心中之怨?」曰:「只是处己既能敬,而接人又能恕,自然是在邦、在家人皆无得而怨之。此是为仁之验,便如『天下归仁』处一般。」。
司马牛问仁章
或问「仁者其言也讱」。曰:「仁者常存此心,所以难其出。不仁者已不识痛痒,得说便说,如人梦寐中●语,岂复知是非善恶!仁者只知『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宇。
宜久问「仁者其言也讱」。曰:「仁者心常醒在,见个事来,便知道须要做得合个道理,不可轻易;便是知得道『为之难』,故自不敢轻言。若不仁底人,心常如睡底相似,都不曾见个事理,便天来大事,也敢轻轻做一两句说了。」时举。
仲蔚问:「『仁者其言也讱』,只是『讷于言』意思否?」曰:「『讷于言而敏于行』。是怕人说得多后,行不逮其言也。讱,是说持守得那心定后,说出来自是有斟酌,恰似肚里先商量了方说底模样。而今人只是信口说,方说时,它心里也自不知得。」义刚。
仁者之人,言自然讱。在学仁者,则当自谨言语中,以操持此心。且如而今人爱胡乱说话,轻易言语者,是他此心不在,奔驰四出,如何有仁!明作。
「仁者其言也讱」。这是司马牛身上一病。去得此病,方好将息充养耳。道夫。
「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心存,则自是不敢胡乱说话。大率说得容易底,便是他心放了,是实未尝为之也。若不敢胡乱做者,必不敢容易说,然亦是存得这心在。」或曰:「言行常相表里。」又曰:「人到得少说话时,也自是心细了。」焘。僩录略。
问:「圣人答司马牛『其言也讱』,此句通上下言否?」曰:「就他身上说,又较亲切。人谨得言语不妄发,即求仁之端。此心不放,便存得道理在这里。」
学者千章万句,只是理会一个心。且如「仁者其言也讱」,察其言,便可知其本心之存与不存,天理人欲之胜负。端蒙。
或问:「颜子仲弓司马牛问仁,虽若各不同,然克己工夫,也是主敬;『其言也讱』,也是主敬。」曰:「司马牛如何做得颜子仲弓底工夫。须是逐人自理会。仁譬之屋,克己是大门,打透便入来;主敬行恕是第二门;言讱是个小门。虽皆可通,然小门便迂回得些,是它病在这里。如『先难后获』,亦是随它病处说。」铢。
司马牛问君子章
「不忧不惧」,司马牛将谓是块然顽然,不必忧惧。不知夫子自说是「内省不疚」,自然忧惧不来。明作。
为学须先寻得一个路径,然后可以进步,可以观书。不然,则书自书,人自人。且如孔子说「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须观所以「不忧不惧」,由「内省不疚」。学者又须观所以「内省不疚」如何得来。可学。
司马牛忧曰章
「死生有命」,是合下禀得已定,而今着力不得。「富贵在天」,是你着力不得。僩。
「富贵在天」,非我所与,如有一人为之主宰然。升卿。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子夏之意,只说是死生是禀于有生之初,不可得而移;富贵是眼下有时适然遇着,非我所能必。若推其极,固是都禀于有生之初。」因问伊川横渠命、遇之说。曰:「所谓命者,如天子命我作甚官,其官之闲易繁难,甚处做得,甚处做不得,便都是一时命了,自家只得去做。故孟子只说『莫非命也』,却有个正与不正。所谓正命者,盖天之始初命我,如事君忠,事父孝,便有许多条贯在里。至于有厚薄浅深,这却是气禀了;然不谓之命不得,只不是正命。如『桎梏而死』,唤做非命不得。盖缘它当时禀得个乖戾之气,便有此,然谓之『正命』不得。故君子战兢,如临深履薄,盖欲『顺受其正』者,而不受其不正者。且如说当死于水火,不成便自赴水火而死!而今只恁地看,不必去生枝节,说命说遇,说同说异也。」夔孙。
问「敬而无失」。曰:「把捉不定,便是失。」雉。
或言:「司马牛所忧,人当兄弟如此,也是处不得。」曰:「只是如子夏说『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若大段着力不得,也不奈何。若未然底可谏,尚可着力;做了时,也不奈何得。」明作。
问:「『四海皆兄弟』,胡氏谓『意圆语滞』,以其近于二本否?」曰:「子夏当初之意,只谓在我者『敬而无失』,与人又『恭而有礼』,如此则四海之内皆亲爱之,何患乎无兄弟!要去开广司马牛之意。只不合下个『皆兄弟』字,便成无差等了。」淳。
子张问明章
问「浸润之谮,肤受之訴」。曰:「谮,是谮人,是不干己底事。才说得骤,便不能入他,须是闲言冷语,掉放那里,说教来不觉。愬,是逆,是切己底事。方说得缓慢,人便不将做事,须是说得紧切,要忽然间触动他,如被人骂,便说被人打;被人打,便说人要杀。盖不如此,不足以触动他也。」又问:「明而远,是见得到否?」曰:「是。『明』字说不足,又添个『远』字赞之。」焘。
或问:「『肤受之訴』,『切近梨也』。若他父兄有急难,其事不可缓,来愬时,便用周他。若待我审究得实,已失事了,此当如何?」曰:「不然。所以说明,又说远,须是眼里识个真伪始得。若不识个真伪,安得谓之明远!这里自有道理,见得过他真伪,却来瞒我不得。譬识药材,或将假药来卖,我识得过;任他说千言万语,我既见破伪了,看如何说也不买。此所以谓之明远。只是这些子。」明作。
问:「浸润、肤受之说,想得子张是个过高底资质,于此等处有不察,故夫子语之否?」曰:「然。」广。
子贡问政章
文振问「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曰:「看来此只是因足食、足兵而后民信,本是两项事,子贡却做三项事认了。『信』字便是在人心不容变底事也。」时举。
问:「『民无信不立』,是民自不立,是国不可立?」曰:「是民自不立。民不立,则国亦不能以立矣。」问:「民如何是不立?」曰:「有信则相守而死。无信,则相欺相诈,臣弃其君,子弃其父,各自求生路去。」淳。
棘子成曰章
问「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曰:「此说君子,与说『其争也君子』同,盖说得话来也君子。」熹。
问:「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古注只作一句说,先生作两句说,如何?」曰:「若作一句说,则『惜乎』二字无着落。」广。
问:「『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犹犬羊之?。』如何以文观人?」曰:「无世间许多礼法,如何辨得君子小人?如老庄之徒,绝灭礼法,则都打个没理会去。但子贡之言似少差别耳,如孔子说『礼与其奢也宁俭』,『与其不逊也宁固』,便说得好。」雉。
棘子成全说质,固未尽善;子贡全说文以矫子成,又错。若虎皮、羊皮,虽除了毛,毕竟自别,事体不同。使一个君子与一个屠贩之人相对坐,并不以文见,毕竟两人好恶自别。大率固不可无文,亦当以质为本,如「宁俭、宁戚」之意。明作。
哀公问于有若章
问「盍彻乎」。曰:「彻,是八家皆通出力合作九百亩田,收则计亩均收,公取其一;如助,则八家各耕百亩,同出力共耕公田,此助、彻之别也。」焘。
问「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曰:「『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百姓既足,不成坐视其君不足,亦无此理。盖『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财』。若百姓不足,君虽厚敛,亦不济事。」雉。
或问有若对哀公「盍彻乎」之说云云。曰:「今之州郡,尽是于正法之外,非泛诛取。且如州郡倍契一项钱,此是何名色 !然而州县无这个,便做不行。当初经、总制钱,本是朝廷去赖取百姓底,州郡又去瞒经、总制钱,都不成模样!然不如此,又便做不行。」或曰:「今州郡有三项请受,最可畏:宗室、归正、添差使臣也。」曰:「然。归正人今却渐少,宗室则日盛,可畏。小使臣犹不见得,更有那班里换受底大使臣,这个最可畏,每人一月自用四五百千结裹它!」僩。
子张问崇德辨惑章
问「主忠信,徙义」。曰:「『主忠信』者,每事须要得忠信。且如一句话不忠信,便是当得没这事了。『主』字须重看。唤做『主』,是要将这个做主。『徙义』,是自家一事未合义,迁徙去那义上;见得又未甚合义,须更徙去,令都合义。『主忠信』,且先有本领了,方『徙义』,恁他便德会崇。若不先『主忠信』,即空了,徙去甚处?如何会崇!『主忠信』而不『徙义』,却又固执。」植。
「主忠信」是札脚处,「徙义」是进步处。渐渐进去,则德自崇矣。方子。
问:「易只言『忠信所以进德』,而孔子答子张崇德之问,又及于『徙义』者,是使学者于所存、所行处两下都做工夫否?」曰:「忠信是个基本,『徙义』又是进处。无基本,徙进不得;有基本矣,不『徙义』,亦无缘得进。」广。
问:「子张问『崇德、辨惑』,孔子既答之矣,末又引『我行其野』之诗以结之。『诚不以富,亦祗以异。』伊川言:『此二句当冠之「齐景公有马千驷」之上,后之传者因齐景公问政而误之耳。』至范氏则以为人之成德不以富,亦祗以行异于野人而已。此二说如何?」曰:「如范氏说,则是牵合。如伊川说,则是以『富』言『千驷』,『异』言夷齐也。今只得如此说。」谟。
齐景公问政章
问:「齐景公问政,孔子告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然当时陈氏厚施于国,根株盘据如此。政使孔子为政,而欲正其君臣父子,当于何处下手?」曰:「此便是难。据晏子之说,则曰:『惟礼可以已其乱。』然当时举国之人皆欲得陈氏之所谋成,岂晏子之所谓礼者可得而已之!然此岂一朝一夕之故?盖其失在初,履霜而至坚?,亦末如之何也已。如孔子相鲁,欲堕三家,至成则为孟氏所觉,遂不可堕。要之,三家孟氏最弱,季叔为强。强者堕之,而弱者反不可堕者,强者不觉,而弱者觉之故也。」问:「成既不可堕,夫子如何别无处置了便休?」曰:「不久夫子亦去鲁矣。若使圣人久为之,亦须别有个道理。」广。
问:「『齐景公问政』与『待孔子』二章,想是一时说话。观此两段,见得景公是个年老志衰,苟且度日,不复有远虑底人。」曰:「景公平日自是个无能为底人,不待老也。」广。
子路无宿诺章
问「子路无宿诺」。曰:「子路许了人,便与人去做这事。不似今人许了人,却掉放一壁不管。」雉。
子张问政章
亚夫问「居之无倦,行之以忠」。曰:「『居之无倦』,在心上说;『行之以忠』,在事上说。『居之无倦』者,便是要此心长在做主,不可放倒,便事事都应得去。『行之以忠』者,是事事要着实。故某集注云:『以忠则表里如一。』谓里要如此,便外面也如此,事事靠实去做也。」时举。
问「居之无倦,行之以忠」。曰:「若是有头无尾底人,便是忠也不久,所以孔子先将个无倦逼截它。」贺孙。
问「居之无倦,行之以忠」。曰:「所居,是自己事,要终始如一。『行之以忠』,是对人言之,谓应接时恐有不诚处。」必大。
子张是个有锐气底人。它作事初头乘些锐气去做,少间做到下梢,多无杀合,故告以「居之无倦」。又且不朴实,故告之以「行之以忠」,欲其尽心力也。焘。
亚夫问:「『居,谓存诸心;无倦,谓始终如一。行,谓施诸事;以忠,谓表里如一。』此固分明。然行固是行其所居,但不知居是居个甚物事?」曰:「常常恁地提省在这里,若有顷刻放倒,便不得。」贺孙。
君子成人之美章
问:「『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成』字如何?」曰:「『成』字只是『欲』字。」。
季康子患盗章
问:「杨氏谓:『欲民之不为盗,在不欲而已。』横渠谓:『欲生于不足,则民盗。能使无欲,则民自不为盗。假设以子不欲之物,赏子使窃,子必不窃。故为政在乎足民,使无所欲而已。』如横渠之说,则是孔子当面以季康子比盗矣。孔子于季康子虽不纯于为臣,要之孔子必不面斥之如此。圣人气象,恐不若是。如杨氏所说,只是责季康子之贪,然气象和平,不如此之峻厉。今欲且从杨说,如何?」曰:「善。」谟。
季康子问政章
或问「子为政,焉用杀」。曰:「尹氏谓:『杀之为言,岂为人上之语哉!』此语固好。然圣人只说『焉用杀』三字,自是不用解了。盖上之人为政欲善,则民皆善,自是何用杀。圣人之言浑成如此。」时举。
子张问士章
问「何如斯可谓之达」。曰:「行得无窒碍谓之『达』。『在家必达,在邦必达』,事君则得乎君,治民则得乎民,事亲则孝,事长则弟,无所不达。」植录云:「如事亲则得乎亲,事君则得乎君之类。」又曰:「『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正是指子张病痛处。」谦之。
周问闻、达之别。曰:「达,是退一步底;闻,是近前一步做底。退一步底卑逊笃实,不求人知,一旦工夫至到,却自然会达。闻是近前一步做,惟恐人不知,故矜张夸大,一时若可喜,其实无足取者。」雉。
问「达」字之义。曰:「此是闻达之『达』,非明达之『达』。但闻只是求闻于人,达却有实,实方能达。」。
达者,实有而不居;闻者,却是要做这模样。端蒙。
「质直而好义」,便有个触突人底意思。到得「察言观色,虑以下人」,便又和顺底细,不至触突人矣。虑,谓思之详审,常常如此思虑,恐有所不觉知也。圣人言语,都如此周遍详密。僩。
问「察言而观色」。曰:「此是实要做工夫。盖察人之言,观人之色,乃是要验吾之言是与不是。今有人自任己意说将去,更不看人之意是信受它,还不信受它?如此,则只是自高,更不能谦下于人,实去做工夫也。大抵人之为学,须是自低下做将去;才自高了,便不济事。」时举。
问:「『察言观色』,想是子张躐等,为大贤『于人何所不容』之事,于人不辨别邪正与贤不肖,故夫子言此以箴之。」曰:「子张是做个大底意思包他人。」至之问:「『堂堂乎张也』,它是有个忽略底意思否?」曰:「他做个大底意思包人,便是忽略。」时举。
「色取仁而行违」,这是占外面地位阔了,里面填不足。植。
问子张问达与闻一章。曰:「达者,是自家实去做,而收敛近里底。如『质直好义』,便是自去做。『察言观色』,便是察人辞色而与之言。又『虑以下人』,惟恐其不收敛也。若是只据自家意只管说去,更不问人听与不听,便是不『察言观色』。然而能如此,则德修于己,而自孚于人,所行自无窒碍矣,故曰达。闻者,是个做作底,专务放出,外求人知而已。如『色取仁而行违』,便是不务实而专务外。『居之不疑』,便是放出外而收敛不得,只得自担当不放退。盖才放退,则连前面都坏,只得大拍头居之不疑,此其所以驾虚而无实行也。某向来未晓『闻达』二字。因见乡中有人,其传扬说好者甚众,以至传扬于外,莫不皆然。及细观其所为,皆不诚实。以此方见得圣人分达与闻之别意思,如此段形容得达与闻极精。」又云:「『色取仁而行违』,不惟是虚有爱怜之态,如『正颜色』而不『近信』,『色厉而内荏』,皆『色取仁而行违』也。」焘。
问:「子张问闻与达一章,达是躬行实践做出来底,闻是沽名要誉底。」曰:「然。达是常自贬损,不求名而名自达者。闻是向前求名底。」又云:「『虑以下人』,虑是子细思量,谓如做一事,便思量惟恐有触突人处。」又云:「『质直好义』,是质直好底。有那质直粗底,又不好义。」焘。
质,是质实。直又自是一字。质,就性资上说;直,渐就事上说。到得好义,又多在事上。直,固是一直做去,然至于好义,则事事区处要得其宜。这一项都是详细收敛工夫。如「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这只是粗谩将去。世上有此等人,专以大意气加人。子张平日是这般人,故孔子正救其病。此章大意,不出一个是名,一个是实。贺孙。
问:「『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与乡原如何?」曰:「却不同。那『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底,是大拍头做,要压倒人。乡原却是不做声,不做气,阴沈做罪过底人。」义刚言:「二者皆是要誉,而天理都不存了。」曰:「固是如此。但一个是向前去做,一个是退来做。」义刚。
问:「子张以闻为达,伊川以为明达之『达』,上蔡以为令闻四达之『达』,尹氏以为『充于内而发于外为达』。三说如何?」曰:「此所谓达者,只是言所行要无窒碍。如事君必得乎上,治民必得乎下,而无所不行,无所不通,与子张问行大抵相似。吕氏谓『德孚于人者必达,矫行求名者必闻』,此说却是好。」去伪。集注。
杨问:「『质直而好义』,质直是质性之直,或作两件说。」曰:「质与直是两件。」「『察言观色』,龟山说:『察言故不失口于人,观色故不失色于人。』如何?」曰:「自家色如何观得?只是察人言,观人色。若照管不及,未必不以辞气加人。此只做自家工夫,不要人知。既有工夫,以之事亲则得乎亲,以之事君则得乎君,以之交朋友而朋友信,『虽蛮貊之邦行矣』。此是在邦、在家必达之理。子张只去闻处着力,圣人此语正中其膏肓。『质直好义』等处,专是就实;『色取仁而行违』,专是从虚。」宇。
问:「『质直而好义』,和靖谓『立志质直』,如何?」曰:「这个莫不须说立志质直,但只是无华伪。质是朴实,直是无遍由,而所行又合宜。观人之言而察人之色,审于接物,虑以下人,只是一个谦。如此便做得去。达是做得去。」又问:「仁如何以颜色取?」曰:「此处与前说相反,只是颜色虽做仁者举止,而所行又却不如此。此恐是就子张身上说。」骧。
樊迟从游舞雩之下章
问:「如何『先事后得』,便可以崇德?」曰:「人只有这一个心,不通着两个物事。若一心做事,又有一个求得之心,便于这上不专,如何有积累之功!这一条心路只是一直去,更无它歧;纔分成两边,便不得。且如今做一事,一心在此做,一心又去计较功劳,这一件事定是不到头,不十分精致。若是做一事,只是做一事。要做这个,又要做那个,便自不得。虽二者皆出于善也不得,况于不善者乎!」贺孙。
陈希真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曰:「今人做事,未论此事当做不当做,且先计较此事有甚功效。既有计较之心,便是专为利而做,不复知事之当为矣。德者,理之得于吾心者也。凡人若能知所当为,而无为利之心,这意思便自高远。才为些小利害,讨些小便宜,这意思便卑下了。所谓崇者,谓德自此而愈高起也。」时举。
问「先事后得」。曰:「但做自家合做底事,不必望他功效。今做一件好事,便望他功效,则心便两歧了。非惟是功效不见,连那所做底事都坏了。而今一向做将去,不望他功效,则德何缘不崇!」时举。
论「先事后得」,曰:「正如韩信背水阵,都忘了反顾之心,战必胜矣。」又云:「当思『先事后得』,如何可以崇德。」盖不可有二心。一心在事,则德自崇矣。」方子。
亚夫问:「『先难而后获』,『先事后得』,莫是因樊迟有计较功利之心,故如此告之?」曰:「此是后面道理。而今且要知『先事后得』如何可以崇德。盖做合做底事,便纯是天理。才有一毫计较之心,便是人欲。若只循个天理做将去,德便自崇。才有人欲,便这里做得一两分,却那里缺了一两分,这德便消削了,如何得会崇。圣人千言万语,正要人来这里看得破。」时举。
「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须是截断了外面它人过恶,只自检点,方能自攻其恶。若才去检点它人,自家这里便疏,心便粗了。僩。
问:「子张樊迟『崇德、辨惑』之问,何故答之不同?」曰:「子张是矜张不实底人,故夫子于崇德,则告之以『主忠信,徙义』,欲收敛着实做工夫。常人之情,好人恶人,只是好之恶之而已,未至于必欲其生,必欲其死处。必是子张平日于喜怒之间用心过当,故又告之以此。樊迟为人虽无所考,以学稼、学圃及夫子答问观之,必是个鄙俗粗暴底人,故夫子告之以『先难后获』,此又以『先事后得』告之。盖鄙俗则有近利之意,粗暴则有因忿忘身之患,皆因其失而救之也。」雉。
樊迟问仁章
樊迟未达者,盖爱人且是泛爱,知人则有所择,二者相反,故疑之。夫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能使枉者直」,便是仁。樊迟误认二句只是知,故见子夏而问之,子夏遂言之。至于「不仁者远」,然后仁、知之义皆备。德明。
樊迟问仁,孔子答以「爱人」;问知,答以「知人」。有甚难晓处?樊迟因甚未达?盖爱人则无所不爱,知人则便有分别,两个意思自相反,故疑之,只有曾吉甫说得好:「『举直错诸枉』,便是知人;『能使枉者直』,便是爱人。」曾解一部论语,只晓得这一段。
每常说:「仁知,一个是慈爱,一个是辨别,各自向一路。惟是『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方见得仁知合一处,仁里面有知,知里面有仁。」僩。
「爱人、知人」,自相为用。若不论直与枉,一例爱他,也不得。大抵惟先知了,方能顿放得个仁也。圣人只此两句,自包上下。后来再与子夏所言,皆不出此两句意,所以为圣人之言。时举。
文振说「樊迟问仁,曰:『爱人』」一节。先生曰:「爱人、知人,是仁、知之用。圣人何故但以仁、知之用告樊迟,却不告之以仁、知之体?」文振云:「圣人说用,则体在其中。」曰:「固是。盖寻这用,便可以知其体,盖用即是体中流出也。」时举。
或问:「爱人者,仁之用;知人者,知之用。孔子何故不以仁知之体告之?乃独举其用以为说。莫是仁知之体难言,而樊迟未足以当之,姑举其用,使自思其体?」曰:「『体』与『用』虽是二字,本未尝相离,用即体之所以流行。」贺孙。
问:「『不仁者远矣』,谓不仁者皆为仁,则不仁之事无矣。」曰:「是。」雉。
问:「『樊迟问仁、知』一章,焘看来,不惟治天下国家如此。而今学者若在一家一乡而处置得合义时,如此。」如「不仁者远矣」之类。曰:「这『仁、知』两字相须。但辨别得分晓,举错得是当,便是仁之事。且如人在乡曲处置得事是当,教一乡之人不至于争斗,即所以仁之也。」焘。
子贡问友章
问「忠告善道」。曰:「告之之意固是忠了,须又教道得善,始得。」雉。
问「忠告善道」。曰:「『善道』,是以善道之。如有人虽敢忠言,未必皆合道理者,则是未善也。」时举。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三
论语二十五
子路篇
子路问政章
问:「『先之,劳之』,『劳』字既有两音,有两说否?」曰:「劳之以身,勤之以事,亦须是自家吃些辛苦,方能令得他。诗所谓『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必是自耐劳苦,方能说得人。欲民之亲其亲,我必先之以孝;欲民之事其长,我必先之以弟。子路请益,圣人告之『无倦』。盖劳苦亦人之难事,故以『无倦』勉之。」宇。
问:「『劳之』恐是以言语劝勉他?」曰:「如此说,不尽得为政之理。若以言语劝勉它,亦不甚要紧,亦是浅近事。圣人自不用说,亦不见得无倦底意。劳是勤于事,勤于事时,便有倦底意,所以教它劳。东坡下『行』字与『事』字,最好。」或问:「『爱之能勿劳乎』,有两个劳字?」曰:「这个『劳』,是使它劳。」谦之。
文振问:「注云:『凡民之事,以身先之,则虽劳不怨。』如何?」曰:「凡是以劳苦之事役使人,自家须一面与它做,方可率得它。如劝课农桑等事,也须是自家不惮勤劳,亲履畎亩,广录作「循行阡陌」。与他勾当,方得。」贺孙。集注。
问:「苏说『劳』字未甚明。」曰:「先,是率他;劳,是为他勤劳。」铢。
问:「『先之,劳之』,诸说孰长?」曰:「横渠云。『必身为之倡,且不爱其劳,而又益之以不倦。』此说好。」又问:「以身为之倡者果劳乎?」曰:「非是之谓也。既以身为之倡,又更不爱其劳,而终之以无倦,此是三节事。」去伪。集义。
仲弓为季氏宰章
潘立之问「先有司」。曰:「凡为政,随其大小,各自有有司。须先责他理会,自家方可要其成。且如钱谷之事,其出入盈缩之数,须是教它自逐一具来,自家方可考其虚实之成。且如今做太守,人皆以为不可使吏人批朱。某看来,不批不得。如词诉反复,或经已断,或彼处未结绝,或见在催追,他埋头又来下状;这若不批出,自家如何与它判得?只是要防其弊。若既如此后,或有人词诉,或自点检一两项,有批得不实,即须痛治,以防其弊。」贺孙。
问:「程子曰:『便见仲弓与圣人用心之大小。推此义,一心可以兴邦,一心可以丧邦,只在公私之间。』所谓公私者,岂非仲弓必欲人材皆由己举,圣人则使人各得而举之否?」曰:「仲弓只是见不到。纔见不到,便陷于私。学者见程子说『兴邦、丧邦』,说得甚险,故多疑于此,然程子亦曰推其义尔。」必大。集注。
问:「程子谓:『观仲弓与圣人,便见其用心之小大。』以此知『乐取诸人以为善』,所以为舜之圣,而凡事必欲出乎己者,真成小人之私矣。」曰:「于此可见圣贤用心之大小。仲弓只缘见识未极其开阔,故如此。人之心量本自大,缘私故小。蔽固之极,则可以丧邦矣。」广。
问:「『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各是一事。苏氏杨氏乃相须而言之。」曰:「论语中有一二处,如『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虽各是一事,然有相须之理。」必大。集义。
子路曰卫君待子章
亚夫问「卫君待子为政」章。曰:「其初只是一个『名不正』,便事事都做不得。『礼乐不兴,刑罚不中』,便是个大底『事不成』。」问:「『礼乐不兴』,疑在『刑罚不中』之后,今何故却云礼乐不兴而后刑罚不中?」曰:「礼之所去,刑之所取。礼乐既不兴,则刑罚宜其不中。」又曰:「礼是有序,乐是和乐。既事不成,如何得有礼乐耶?
」时举。
文振问:「何以谓之『事不成则礼乐不兴』?」曰:「『事不成』,以事言;『礼乐不兴』,以理言。盖事不成,则事上都无道理了,说甚礼乐!」亚夫问:「此是礼乐之实,还是礼乐之文?」曰:「实与文原相离不得。譬如影便有形,要离那形说影不得。」时举。
「事不成」,是粗说那事做不成。「礼乐不兴」,是和这理也没了。事,只是说他做出底;礼乐,却是那事底理。礼乐只是一件物事。安顿得齐齐整整,有次序,便是礼;无那乖争底意思,便是乐。植。
或问:「如何是事不成后礼乐便不兴?礼乐不兴后却如何便刑罚不中?」曰:「大凡事须要节之以礼,和之以乐。事若不成,则礼乐无安顿处。礼乐不兴,则无序不和。如此,则用刑罚者安得不颠倒错乱?诸家说各有所长,可会而观之。」去伪。
杨问:「注谓:『言不顺,则无以考实而事不成。』此句未晓。」曰:「实,即事也。」又问:「言与事,似乎不相涉。」曰:「如何是不相涉?如一人被火,急讨水来救始得,却教它讨火来,此便是『言不顺』,如何济得事。又如人捉贼,走东去,合从东去捉,却教它走从西去,如何捉得。皆言不顺做事不成。若就卫论之,辄,子也,蒯聩是父。今也,以兵拒父,是以父为贼,多少不顺!其何以为国,何以临民?事既不成,则颠沛乖乱,礼乐如何会兴,刑罚如何会中?明道所谓『一事苟,其余皆苟』,正谓此也。」又问:「子路之死于卫,其义如何?」曰:「子路只见得下一截道理,不见上一截道理。孔悝之事,它知道是『食焉不避其难』,却不知食出公之食为不义。东坡尝论及此。」问:「如此,是它当初仕卫便不是?」曰:「然。」宇。集注。总论。
问:「卫君欲召孔子为政,而孔子欲先正名。孔子既为之臣,复欲去出公,亦岂人情?」曰:「惟孔子而后可。」问:「灵公既逐蒯聩,公子郢辞不立,卫人立辄以拒蒯聩。论理,辄合下便不当立,不待拒蒯聩而后为不当立也。」曰:「固是。辄既立,蒯聩来争必矣。」僩。
「『必也正名乎』!孔子若仕卫,必先正其君臣父子之名。如蒯聩不当立,辄亦不当立,当去辄而别立君以拒蒯聩。晋赵鞅欲立蒯聩。圣人出时,必须大与他剖判一番,教它知个是与不是。」亚夫问:「论道理,固是去辄,使国人自拒蒯聩。以事情论之,晋人正主蒯聩,势足以压卫,圣人如何请于天子,请于方伯?天子既自不奈何,方伯又是晋自做,如何得?」曰:「道理自是合如此了。圣人出来,须自能使晋不为蒯聩。」贺孙因问:「如请讨陈常之事,也只是据道理,不论事情。」曰:「如这一两件大事,可惜圣人做不透。若做得透,使三纲五常既坏而复兴,千条万目自此而更新。圣人年七八十岁,拳拳之心,终做不成。」贺孙。
吴伯英问:「若使夫子为卫政,不知果能使出公出从蒯聩否?」曰:「圣人行事,只问义之合与不合,不问其能与不能也。若使每事只管计较其能与不能,则岂不惑于常情利害之私乎?此在学者尤宜用力,而况圣人乎!」壮祖。
问:「夫子得政于卫,须有所废立否?」曰:「亦只是说与他,令自为去就,亦难为迫逐之。」必大。
胡文定说辄事,极看得好。可学。
问:「胡氏之说,只是论孔子为政正名,事理合如此。设若卫君用孔子,孔子既为之臣而为政,则此说亦可通否?」曰:「圣人必不肯北面无父之人。若辄有意改过迁善,则孔子须先与断约,如此方与他做。以姚崇犹先以十事与明皇约,然后为之相,而况孔子乎!若辄不能然,则孔子决不为之臣矣。」淳。
问:「胡氏云云。使孔子得政,则是出公用之也,如何做得此等事?」曰:「据事理言之,合当如此做耳。使孔子仕卫,亦必以此事告之出公。若其不听,则去之耳。」广。
「蒯聩与辄,若有一人识道理,各相避就去了。今蒯聩欲入卫,辄不动,则所以处其事者当如何?后世议者皆以为当立郢,不知郢不肯做。郢之不立,盖知其必有纷争也。若使夫子为政,则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拔郢而立之,斯为得正。然夫子固不欲与其事也。」或谓:「春秋书『晋赵鞅纳世子蒯聩于戚』。称『世子』者,谓其当立。」曰:「若不如此书,当如何书之?说春秋者多穿凿,往往类此。」人杰。
叔器问:「子郢不肯立,也似不是。」曰:「只立辄时,只是蒯聩一个来争。若立它时,则又添一个来争,愈见事多。人以千乘之国让之而不肯受,它毕竟是看得来惹手难做后,不敢做。」义刚。
樊迟请学稼章
樊迟学稼,当时须自有一种说话,如有为神农之言许行『君民并耕』之说之类。炎。
诵诗三百章
亚夫问:「『诵诗三百』,何以见其必达于政?」曰:「其中所载可见。如小夫贱隶闾党之间,至鄙俚之事,君子平日耳目所不曾闻见者,其情状皆可因此而知之。而圣人所以修德于己,施于事业者,莫不悉备。于其间所载之美恶,读诵而讽咏之,如是而为善,如是而为恶;吾之所以自修于身者,如是是合做底事,如是是不合做底事。待得施以治人,如是而当赏,如是而当罚,莫不备见,如何于政不达。若读诗而不达于政,则是不曾读也。」又问:「如何使于四方必能专对?」曰:「于诗有得,必是于应对言语之间,委曲和平。」贺孙。
子谓卫公子荆章
问:「『公子荆善居室』,也无甚高处,圣人称善,何也?」曰:「公子荆所为正合道理恰好处。常人为屋室,不是极其华丽,则墙崩壁倒,全不理会。子荆自合而完,完而美,循循有序,而又皆曰苟而已,初不以此累其心。在圣人德盛,此等事皆能化了,不足言。在公子荆能如此,故圣人称之。」谦之。时举录小异。
问:「卫公子荆,夫子止称其居室之善,如何?」曰:「此亦姑举其一事之善而称之,又安知其他无所长乎?」必大。
子适卫章
宜久说『子适卫』一章。先生因言:「古者教人有礼乐,动容周旋,皆要合他节奏,使性急底要快也不得,性宽底要慢也不得,所以养得人情性。如今教人既无礼乐,只得把两册文字教他读。然而今未论人会学,吃紧自无人会教。所以明道欲得招致天下名儒,使讲明教人之方,选其德行最高者,留以为大学师,却以次分布天下,令教学者。须是如此,然后学校方成次第也。」时举。
衣食不足,则不暇治礼义;而饱暖无教,则又近于禽兽,故既富而教之。焘。
苟有用我章
立之说『苟有用我者』一章。曰:「圣人为政,一年之间,想见以前不好底事都革得尽。到三年,便财足兵强,教行民服。」时举。
「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圣人做时,须一切将许多不好底撤换了,方做自家底。所以伊川云,纪纲布置,必三年方可有成也。贺孙。
善人为邦章
安卿问:「集注云:『民化于善,可以不用刑杀。』恐善人只是使风俗醇朴。若化于善,恐是圣君之事?」曰:「大概论功效是如此。其深浅在人,不必恁地粘皮着骨去说。不成说圣人便得如此,善人便不得如此!不必恁地分别。善人是他做百年工夫,积累到此,自是能使人兴善,人自是不陷于刑辟。如文景恁地,后来海内富庶,岂不是『胜残去杀』。如汉循吏,许多人才循良,也便有效。如陈太丘卓茂鲁恭只是县令,也能如此。不成说你便不是圣人,如何做得这个!只看他功效处,又何必较量道圣人之效是如此,善人之效是如彼?圣人比善人自是不同。且如『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善人定是未能到这田地。但是有这般见识,有这般心胸,积累做将去,亦须有效。且如而今宽刑薄赋,民亦自能兴起而不陷于刑。圣人论功效亦是大概如此。只思量他所以致此效处如何便了,何必较他优劣。便理会得,也无甚切己处。」义刚。
问:「『善人为邦百年』,又『教民七年』,又『必世后仁』,与『可也,三年有成』之义,如何?」曰:「此须有圣人作用,方得如此。今大概亦自可见。惟明道文集中一策答得甚详,与今人答策专是谩策题者甚别。试读之,可见。」去伪。
如有王者章
或问:「『三年有成』,『必世后仁』,迟速不同,何也?」曰:「伊川曰:『三年,谓法度纪纲有成而化行也。』渐民以仁,摩民以义,使之浃于肌肤,沦于骨髓,天下变化,风移俗易,民归于仁,而礼乐可兴,所谓仁也。此非积久,何以能致?」又曰:「自一身之仁而言之,这个道理浸灌透彻;自天下言之,举一世之仁,皆是这个道理浸灌透彻。」植。
苟正其身章
问:「范氏以先正其身,为王者以德行仁之事;不能正其身而正人,为以力假仁之事。」曰:「王者霸者,只是指王霸之道。范氏之说,缓而不切。」必大。
定公问一言兴邦章
圣人说话,无不子细,磨棱合缝,盛水不漏。如说「以德报怨」,如说「一言兴邦」。其他人便只说「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便可以丧邦,只此一句便了。圣人则须是恁地子细说,方休。如孟子说得便粗,如「今之乐犹古之乐」,大王公刘好色好货之类。故横渠说:「孟子比圣人自是粗。颜子所以未到圣人,亦只是心尚粗。」义刚。
叶公问政章
曾问:「『近者悦,远者来。』夫子答叶公之问政者,专言其效,与答季康子子夏等不同,如何?」曰:「此须有施为之次第。叶公老成,必能晓解也。」人杰。
近者悦而远者来,则大小强弱,非所论矣。焘。
樊迟问仁章
孔门教人,多以数语能使人自存其心。如「居处恭」,纔恭,则心不放也。如此之类。
问「虽之夷狄不可弃」。曰:「上三句散着,下一句方闩得紧。」谦之。
亚夫问:「如何『虽之夷狄不可弃』?」曰:「『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须是无间断方得。若有间断,此心便死了。在中国是这个道理,在夷狄也只是这个道理。」子善云:「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时,私心更无着处。」曰:「若无私心,当体便是道理。」南升。
或问:「『樊迟问仁』一段,圣人以是告之,不知樊迟果能尽此否?」曰:「此段须反求诸己,方有工夫。若去樊迟身上讨,则与我不相干矣。必当思之曰,居处恭乎?执事敬乎?与人忠乎?不必求诸樊迟能尽此与否也。又须思『居处恭』时如何,不恭时如何;『执事敬』时如何,不敬时如何;『与人忠』时如何,不忠时如何,方知须用恭敬与忠也。今人处于中国,饱食暖衣,未至于夷狄,犹且与之相忘,而不知其不可弃,而况之夷狄,临之以白刃,而能不自弃者乎!」履孙。
大凡读书,须是要自家日用躬行处着力,方可。且如「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与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此二事须是日日粘放心头,不可有些亏欠处。此最是为人日下急切处,切宜体之!椿。
亚夫问「居处恭,执事敬」一章。曰:「这个道理,须要到处皆在,使生意无少间断,方好。譬之木然,一枝一叶,无非生意。才有一毫间断,便枝叶有不茂处。」时举云:「看来此三句,动静出处,待人接物,无所不该,便私意自无容处。」因兼「仲弓问仁」一章说曰:「大抵学问只要得个门户子入。若入得门了,便只要理会个仁。其初入底门户,不必只说道如何如何。若纔得个门户子入,须便要入去。若只在外面说道如何,也不济事。」时举。
或问:「胡氏谓:『樊迟问仁者三:此最先,「先难」次之,「爱人」其最后乎!』何以知其然?」曰:「虽无明证,看得来是如此。若未尝告之以恭敬忠之说,则所谓『先难』者,将从何下手?至于『爱人』,则又以发于外者言之矣。」广。
子贡问士章
问:「『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两句似不连缀。恐是『行己有耻』,则足以成其身;推是心以及职分,则『不辱君命』,又可以成其职分之所当为。」曰:「『行己有耻』,则不辱其身;『使于四方』,能尽其职,则『不辱君命』。」广。
「宗族称孝,乡党称弟」,是能守一夫之私行,而不能广其固有之良心。贺孙。
文振举程子曰:「子贡欲为皎皎之行闻于人者,夫子告之皆笃实自得之事。」谓子贡发问节次正如此。曰:「子贡平日虽有此意思,然这一章却是他大段平实了。盖渠见『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是些小事,故又问其次。至『宗族称孝,乡党称弟』,他亦未敢自信,故又问其次。凡此节次,皆是他要放平实去做工夫,故每问皆下。到下面问『今之从政者何如』,却是问错了。圣人便云『何足算也』,乃是为他截断了也。此处更宜细看。」时举。
子贡问士,都是退后说。子贡看见都不是易事,又问其次。子贡是着实见得那说底也难,故所以再问其次。这便是伊川所谓「子贡欲为皎皎之行,夫子告之皆笃实自得之事」底意。植。
或说某人可奉使。云:「子贡问士,孔子告之云云。伊川云『笃实自得之事』。谓如有耻不辱,其次常行,又其次虽小人亦可,只是退步意思。如『使乎使乎』意,则是深厚足有为者。又如行三军,『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此八字极有意。然言之谦谦气象,正如出军之『忧心悄悄』也。若轩然自表于众人之上,安可为将!如孔明用兵如此,然未尝谓精。又如曹公赏谏乌桓者。至如徐禧云『左萦右拂,直前刺之,一步三人』,则其死可见矣。狄青杀伐,败之而已。『至于太原』,出境而止。段颖则不然。」方。
不得中行而与之章
狂者,知之过;狷者,行之过。僩。
问「不得中行而与之」一段。曰:「谨厚者虽是好人,无益于事,故有取于狂狷。然狂狷者又各堕于一偏。中道之人,有狂者之志,而所为精密;有狷者之节,又不至于过激;此极难得。」时举。
人须是气魄大,刚健有立底人,方做得事成。而今见面前人都恁地衰,做善都做不力;便做恶,也做不得那大恶,所以事事不成。故孔子叹「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人须有些狂狷,方可望。僩。
圣人不得中行而与之,必求狂狷者,以狂狷者尚可为。若乡原,则无说矣。今之人,纔说这人不识时之类,便须有些好处;纔说这人圆熟识体之类,便无可观矣。杨。
问「狂狷」集注,云:「善人胡为亦不及狷者?」曰:「善人只循循自守,据见定,不会勇猛精进;循规蹈矩则有余,责之以任道则不足。淳录下云:「故无可望。」狷者虽非中道,然这般人终是有筋骨。淳录作「骨肋」。其志孤介,知善之可为而为之,知不善之不可为而不为,直是有节操。狂者志气激昂。圣人本欲得中道而与之,晚年磨来磨去,难得这般恰好底人,如狂狷,尚可因其有为之资,裁而归之中道。道夫录云:「得圣人裁抑之,则狂者不狂,狷者不狷矣。」淳录云:「末年无柰何,方思得此等人,可见道之穷矣。问:『何谓狷?』曰:『介然有守也。』」且如孔门只一个颜子如此纯粹。道夫录作:「合下天资纯粹。」到曾子,道夫录有「气质」字。便过于刚,与孟子相似。世衰道微,人欲横流,若不是刚介有脚跟底人,定立不住。汉文帝谓之善人,武帝却有狂气象。陆子静省试策:『世谓文帝过武帝,愚谓武帝胜文帝。』其论虽偏,容有此理。文帝天资虽美,然止此而已。道夫录云:「若责之以行圣人之道,则必不能,盖他自安于此。观其言曰:『卑之,无甚高论,令今可行也。』」武帝多有病痛,然天资高,足以有为。使合下得真儒辅佐它,岂不大可观!惜乎辅非其人,不能胜其多欲之私,做从那边去了。末年天下虚耗,其去亡秦无几。然它自追悔,亦其天资高也。如与卫青言:『若后世又为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太子厚重好静,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见得它知过处。胡氏谓:『武帝能以仲舒为相,汲黯为御史大夫,岂不善乎?』」宇。道夫录、淳录同。
南人有言章
问「不占而已矣」。曰:「如只是不读书之意。」。
或问「或承之羞」。曰:「承,如奉承之『承』,如人送羞辱与之也。」焘。
君子和而不同章
问:「诸说皆以『和』如『和羹』为义,如何?」曰:「不必专指对人说。只君子平常自处亦自和,自然不同。大抵君子小人只在公私之间。淳录云:「君子小人只是这一个事,而心有公私不同。孔子论君子小人,皆然。」和是公底同,同是私底和。如『周而不比』,亦然。周是公底比,比是私底周,同一事而有公私。五峰云:『天理人欲,同体异用,同行异情。』以『同行异情』,却是。所谓同体者,却只是言同一事。但既犯了『体用』字,却成是体中亦有人欲。五峰只缘错认了性无善恶,便做出无限病痛。知言中节节如此。」。
立之问:「『君子和而不同』,如温公与范蜀公议论不相下之类。不知『小人同而不和』,却如谁之类?」曰:「如吕吉甫王荆公是也。盖君子之心,是大家只理会这一个公当底道理,故常和而不可以苟同。小人是做个私意,故虽相与阿比,然两人相聚也便分个彼己了;故有些小利害,便至纷争而不和也。」时举。
君子易事而难说章
问「君子易事而难说」。曰:「君子无许多劳攘,故易事。小人便爱些便宜,人便从那罅缝去取奉他,故易说。」焘。
君子泰而不骄章
问「君子泰而不骄」。曰:「泰是从容自在底意思,骄便有私意。欺负他无,欺负他理会不得,是靠我这些子,皆骄之谓也。如汉高祖有个粗底泰而不骄。他虽如此胡乱骂人之属,却无许多私意。唐太宗好作聪明与人辩,便有骄底意思。」焘。
刚毅木讷近仁章
问:「『刚毅木讷近仁』,刚与毅如何分别?」曰:「刚是体质坚强,如一个硬物一般,不软不屈;毅却是有奋发作兴底气象。」宇。
仁之为物难说,只是个恻隐、羞恶未发处。这个物事,能为恻隐、羞恶,能为恭敬、是非。刚毅木讷,只是质朴厚重,守得此物,故曰「近仁」。震。
子路问士章
问「何如斯可谓之士」一段。曰:「圣人见子路有粗暴底气象,故告之以『切偲怡怡』。又恐子路一向和说去了,又告之以『朋友切切偲偲,兄弟则怡怡』。圣人之言是恁地密。」谦之。
问:「胡氏说:『切切,恳到也;偲偲,详勉也。』如何是恳到详勉意思?」曰:「古人多下联字去形容那事,亦难大段解说,想当时人必是晓得这般字。今人只是想象其声音,度其意是如此耳。『切切偲偲』,胡氏说为当。恳到,有苦切之意。然一向如此苦切,而无浸灌意思,亦不可。又须着详细相勉,方有相亲之意。」宇。
善人教民七年章
问:「『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如何恰限七年?」曰:「如此等,他须有个分明界限。如古人谓『三十年制国用,则有九年之食』,至班固,则推得出那三十年果可以有九年食处。料得七年之类亦如此。」广。
问:「孔子云:『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晋文公自始入国至僖公二十七年,教民以信,以义,以礼,仅得四年,遂能一战而霸。此岂文公加善人一等也耶?」曰:「大抵霸者尚权谲,要功利,此与圣人教民不同。若圣人教民,则须是七年。」谟。
问:「集注先只云:『教民者,教之孝悌忠信。』后又添入『务农讲武之法』。」曰:「古人政事,大率本末兼具。」因说,向来此间有盗贼之害,尝与储宰议起保伍,彼时也商量做一个计画。后来贼散,亦不成行。后来思之,若成行,亦有害。盖纔行此,便着教他习武事。然这里人已是杀人底,莫更教得他会越要杀人。如司马温公尝行保伍之法,春秋教习,以民为兵。后来所教之人归,更不去理会农务生事之属,只管在家作闹,要酒物吃,其害亦不浅。古人兵出于民,却是先教之以孝悌忠信,而后驱之于此,所以无后来之害。焘。
以不教民战章
或疑:「『不教民战。』善人教民也七年,固是教之以孝悌忠信,不须兼战法而教之否?」曰:「然,战法自不用了。孔子却是为见春秋时忒会战,故特说用教之以孝悌忠信之意。」伯羽。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四
论语二十六
宪问篇
宪问耻章
问:「集注云:『宪之狷介,其于「邦无道谷」之可耻,固知之;至于「邦有道谷」之可耻,恐未必知。』何也?」曰:「邦有道之时,不能有为,只小廉曲谨,济得甚事。且如旧日秦丞相当国,有人壁立万仞,和宫观也不请,此莫是世间第一等人!及秦既死,用之为台谏,则不过能论贪污而已,治录云:「为侍从,不过做得寻常事,此不免圣人所谓耻也。」于国家大计,亦无所建立。且如『子贡问士』一段,『宗族称孝,乡党称弟』之人,莫是至好;而圣人必先之以『行己有耻,不辱君命』为上。盖孝弟之人,亦只是守得那一夫之私行,不能充其固有之良心。然须是以孝弟为本,无那孝弟,也做不得人,有时方得恰好。须是充那固有之良心,到有耻、不辱君命处,方是。」谦之。治录云:「子贡问士,必先答以『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自今观之,宗族乡党皆称孝弟,岂不是第一等人?然圣人未以为士之至行者,仅能行其身无过,而无益于人之国,不足深贵也。」
问:「『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诸家只解下一脚尔,上一句却不曾说着。此言『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而继之以耻也者,岂非为世之知进不知退者设耶?」曰:「『谷』之一字,要人玩味。谷有食禄之义。言有道无道,只会食禄,略无建明,岂不可深耻!」谟。
克伐怨欲不行章
「克伐怨欲」,须从根上除治。闳祖。
「克伐怨欲不行」,只是遏杀得住。此心不问存亡,须是克己。祖道。
「克伐怨欲不行」,所以未得为仁者,如面前有一事相触,虽能遏其怒,毕竟胸中有怒在,所以未得为仁。盖卿。
晞逊问:「『克伐怨欲不行』,如何?」曰:「此譬如停贼在家,岂不为害。若便赶将出去,则祸根绝矣。今人非是不能克去此害,却有与它打做一片者。」人杰。
问:「『克代怨欲不行』,孔子不大段与原宪。学者用工夫,且于此不行焉亦可。」曰:「须是克己,涵养以敬,于其方萌即绝之。若但欲不行,只是遏得住,一旦决裂,大可忧!」可学。
问「可以为难矣」。曰:「这个也是他去做功夫,只是用功浅在。」焘。
问「克伐怨欲不行」。曰:「不行,只是遏在胸中不行耳,毕竟是有这物在里。才说无,便是合下埽去,不容它在里。譬如一株草,?去而留其根,与连其根?去,此个意思如何?而今人于身上有不好处,须是合下便?去。若只是在人面前不行,而此个根苗常留在里,便不得。」又问:「而今觉得身上病痛,闲时自谓都无之,才感物时便自发出,如何除得?」曰:「闲时如何会发?只是感物便发。当其发时,便?除去,莫令发便了。」又问:「而今欲到无欲田地,莫只是?除熟后,自会如此否?」曰:「也只是?除熟。而今人于身上不好处,只是常?去之。才发便?,自到熟处。」夔孙。
问:「『克伐怨欲不行』,此是禁制之,未能绝去根苗也。」曰:「说也只是恁地说。但要见得那绝去根苗底是如何用功,这禁制底是如何用功,分别这两般功夫是如何。」又问:「恐绝去根苗底,如颜子克己否?」曰:「如『勿』字,也是禁止之。公更去子细思量。只恁地如做时文样底说,不济事。」焘。
问:「『克伐怨欲』须要无。先生前日令只看大底道理,这许多病自无。今看来莫是见得人己一体,则求胜之心自无;见得事事皆己当为,则矜伐之心自无;见得『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则忿怨贪欲之心自无否?」曰:「固是如此,这已是第二着了。」问:「莫是见得天地同然公共底道理否?」曰:「这亦是如此,亦是第二着。若见得本来道理,亦不待说与人公共、不公共。见得本来道理只自家身己上,不是个甚么?是伐个甚么?是怨、欲个甚么?所以夫子告颜子,只是教他『克己复礼』。能恁地,则许多病痛一齐退听。『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这是防贼工夫。『克己复礼』,这是杀贼工夫。」贺孙。
「克己」底是一刀两段,而无『克伐怨欲』了。『克伐怨欲不行』底,则是忍着在内,但不放出耳。焘。
「克伐怨欲不行」,只是禁止不使之行;其要行之心,未尝忘也。「克己复礼」,便和那要行之心都除却。此「克己」与「克伐怨欲不行」,所以气象迥别也。枅。
问:「『克伐怨欲不行』,何以未足为仁?必『克己复礼』乃得为仁?」曰:「『克己』者,一似家中捉出个贼,打杀了便没事。若有『克伐怨欲』而但禁制之,使不发出来,犹关闭所谓贼者在家中;只是不放出去外头作过,毕竟窝藏。」必大。
问「克己」与「克伐怨欲不行」。曰:「『克己』是拔去病根,『不行』是捺在这里,且教莫出,然这病根在这里。譬如捉贼,『克己』便是开门赶出去,索性与他打杀了,便是一头事了。『不行』是闭了门,藏在里面,教它且不得出来作过。」谦之。
「克己」,如誓不与贼俱生;「克伐怨欲不行」,如「薄伐玁狁,至于太原」,但逐出境而已。僩。
安卿说「克伐怨欲不行」。先生问曰:「这个禁止不行,与那非礼勿视听言动底『勿』字,也只一般。何故那个便是为仁?这个禁止却不得为仁?必有些子异处,试说看。」安卿对曰:「非礼勿视听言动底是于天理人欲之几,既晓然判别得了,便行从天理上去。『克伐怨欲不行』底,只是禁止不行这个人欲,却不知于天理上用功,所以不同。」曰:「它本文不曾有此意。公何据辄如此说?」久之,曰:「有一譬喻:如一个人要打人,一人止之曰:『你不得打!才打他一拳,我便解你去官里治你。』又一人曰:『你未要打它。』此二者便是『克己』与『不行』之分。『克己』是教它不得打底,便是从根源上与它说定不得打。未要打底是这里未要打,及出门去,则有时而打之矣。观此,可见『克己』者是从根源上一刀两断,便斩绝了,更不复萌;『不行』底只是禁制它不要出来,它那欲为之心未尝忘也。且如怨个人,却只禁止说,莫要怨它,及至此心欲动,又如此禁止。虽禁止得住,其怨之之心则未尝忘也。如自家饥,见刍豢在前,心中要吃,却忍得不吃。虽强忍住,然其欲吃之心未尝忘。『克己』底,则和那欲吃之心也打迭杀了。」僩。
李闳祖问目中有「『克伐怨欲不行』及『非礼勿视听言动』一段。先生问德明云:「谓之『勿』,则与『不行』者亦未有异,何以得仁?」德明对曰:「『勿』者,禁止之词。颜子工夫只是积渐克将去,人欲渐少,天理渐多;久之则私意剥尽,天理复全,方是仁。」曰:「虽如是,终是『勿』底意犹在,安得谓之仁?」再三请益。曰:「到此说不得。只合实下工夫,自然私意留不住。」德明。
问:「『克伐』与『克复』,只是一个『克』字,用各不同。窃谓『克己』是以公胜私,『克伐』是有意去胜人。」曰:「只是个出入意。『克己』是入来胜己,『克伐』是出去胜人。」问:「杨敬仲说:『「克」字训能。此己,元不是不好底。「为仁由己」,何尝不好。「克己复礼」,是能以此己去复礼也』。」曰:「艾轩亦训是作能,谓能自主宰。此说虽未善,然犹是着工夫。若敬仲之言,是谓无己可克也。」德明。
问:「『克伐怨欲』章,不知原宪是合下见得如此,还是他气昏力弱,没柰何如此?」曰:「是他从来只把这个做好了,只要得不行便了,此所以学者须要穷理。只缘他见得道理未尽,只把这个做仁。然较之世之沉迷私欲者,他一切不行,已是多少好。惟圣道广大,只恁地不济事,须着进向上去。『克伐怨欲』,须要无始得。若藏蓄在这里,只是做病。」问:「原宪本也不是要藏蓄在这里。」曰:「这也未见他要藏蓄在。只是据他说,便不是了。公不消如此看。只那个是是,那个是不是。圣人分明说这个不是仁,公今只看合要无,合要有了不行。若必定要无,下梢犹恐未能尽去。若合下只要不行便了,道如何?」问:「孔子既云『不知其仁』,原宪却不问仁,何也?」曰:「这便是他失问。这也是他从来把自见做好了如此。明道亦说:『原宪承当不得,所以不复问。』他非独是这句失问,如『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也失问。邦无道,固不当受禄;若有道,如何也不可受禄?当时未见得意思,也须着较量。盖邦无道而受禄,固不可;有道而苟禄,亦不可。」问:「原宪也不是个气昏力弱底人,何故如此?」曰:「他直是有力。看他孤洁节介,卒未易及,只是见识自如此。若子路见识较高,他问时须问到底。然教原宪去为宰从政,未必如子路冉求之徒。若教子路冉求做原宪许多孤介处,也做不得。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原宪却似只要不为,却不理会有为一节。如今看道理,也恁地渐渐看将去。不可说道无所见,无所得,便放倒休了;也不可道有些小所见,有些小所得,便自喜道:『只消如此。』这道理直是无穷!」贺孙。
问:「原宪强制『克伐怨欲』,使之不行,是去半路上做工夫,意思与告子相似。观其辞所合得之粟,亦是此意。」曰:「宪是个狷者。传中说宪介狷处亦多。」广。
或说:「宪问仁,是原宪有所感。」曰:「不必如此说。凡观书,且论此一处文义如何,不必它说。」可学。
有德者必有言章
问范氏之说。曰:「以心譬仁,以四肢譬勇,此说亦无甚病。若欲以勇为义之属,则是夫子亦不合说『仁者必有勇』也。范氏之失却在首句所谓『仁之为力,举者莫能胜』上。盖欲以此形容『勇』字,却不知其不类也。」必大。
南宫适问于孔子章
南宫适大意是说德之可贵,而力之不足恃。说得也好,然说不透,相似说尧舜贤于桀纣一般。故圣人不答,也是无可说。盖他把做不好,又说得是;把做好,又无可说,只得不答而已。亦见孔子不恁地作闹,得过便过。淳。
问:「如何见得以禹稷比夫子?」曰:「旧说如此。观夫子不答,恐有此意,但问得鹘突。盖适意善而言拙,拟人非其伦尔。太史公亦以盗跖与伯夷并说。伯夷传乃史迁自道之意。」必大。
问:「明道谓适以禹稷比夫子,故夫子不答。上蔡以为首肯之意,非直不答也。龟山以为禹稷有天下不止躬稼,夫子未尽然其言,故不答。三说孰是?」曰:「适之言亦不为不是,问得也疏。禹稷是好人,羿奡自是不好底人,何消恁地比并说。夫子也只是不答,缘问得騃。正如仲尼贤如盗跖,这般说话,岂不是騃!然它意思却好,所以出而圣人称美之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如孟子所谓『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云云;『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云云,这般言语多少精密!适之问如何似得这般话。」举似某人诗云云:「何似仲尼道最良。张僧范寇知何物?却与宣尼较短长!」宇。
问:「夫子不答南宫适之问,似有深意。」曰:「如何?」过谓:「禹稷之有天下,羿奡不得其死,固是如此,亦有德如禹稷而不有天下者,孔子终身为旅人是也;亦有恶如羿奡而得其终者,盗跖老死于牖下是也。凡事应之必然,有时而或不然。惟夫子之圣,所以能不答。君子之心,亦为其所当为,而不计其效之在彼。」蜀录云:「必然之中,或有不然者存。学者之心,惟知为善而已,他不计也。夫子不答,固有深意,非圣人不能如是。」曰:「此意思较好。」过。
君子而不仁者章
问:「此君子莫只是轻说,不是指那成德者而言否?」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他只是用这般现成句。」义刚。
问此章。曰:「君子譬如纯白底物事,虽有一点黑,是照管不到处。小人譬如纯黑底物事,虽有一点白处,却当不得白也。」焘。
爱之能勿劳乎章
至之问「爱之能勿劳乎」。曰:「爱之而弗劳,是姑息之爱也。凡人之爱,多失于姑息。如近有学者持服而来,便自合令他归去。却念他涉千里之远,难为使他徒来而徒去,遂不欲却他。此便是某姑息处,乃非所以为爱也。」时举。
为命章
问「为命,裨谌草创之」。曰:「春秋之辞命,犹是说道理。及战国之谈说,只是说利害,说到利害的当处便转。」谦之。
或问子产章
子产心主于宽,虽说道「政尚严猛」,其实乃是要用以济宽耳,所以为惠人。贺孙。
「『问管仲,曰:「人也。」』范杨皆以为尽人道,集注以为『犹云,此人也』,如何?」曰:「古本如此说,犹诗所谓『伊人』,庄子所谓『之人也』。若作尽人道说,除管仲是个人,他人便都不是人!更管仲也未尽得人道在,『夺伯氏骈邑』,正谓夺为己有。」问:「集注言管仲子产之才德。使二人从事于圣人之学,则才德可以兼全否?」曰:「若工夫做到极处,也会兼全。」宇。
问:「孔子所称管仲夺伯氏邑,『没齿无怨言』,此最难,恐不但是威力做得。」曰:「固是。虽然,亦只是霸者事。」问:「武侯于廖立李平是如何?」曰:「看武侯事迹,尽有驳杂去处;然事虽未纯,却是王者之心。管仲连那心都不好。程先生称武侯『有王佐之才』,亦即其心而言之,事迹间有不纯也。然其要分兵攻魏,先主将一军入斜谷,关羽将荆州之众北向,则魏首尾必不相应,事必集矣。蜀人材难得,都是武侯逐旋招致许多人,不似高祖光武时云合响应也。」贺孙。
问:「集注云:『管仲之德,不胜其才;子产之才,不胜其德,其于圣人之道,概乎其未有闻也。』若据二子所成之事迹,则诚未知圣人之学。然观管仲『非鬼神通之,精神之极也』之语,与子产论伯有事,其精思察理如此,恐亦未可谓全不知圣人之学。」曰:「大处他不知,如此等事,他自知之。且使子路为郑国,必须强似子产。观其自谓三年为国,『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则必不为强国所服属矣。」广。
贫而无怨章
问「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曰:「贫则无衣可着,无饭可吃,存活不得,所以无怨难。富则自有衣着,自有饭吃,但略知义理,稍能守本分,便是无骄,所以易。二者其势如此。」焘。
「贫而无怨」,不及于「贫而乐」者,又胜似「无谄」者。
子路问成人章
至之问:「『子路问成人』一章,曰『知』,曰『不欲』,曰『勇』,曰『艺』。有是四德,而『文之以礼乐』,固『可以为成人』。然圣人却只举臧武仲公绰卞庄子冉求,恐是就子路之所及而言。」曰:「也不是拣低底说,是举这四人,要见得四项。今有人知足以致知,又无贪欲,又勇足以决,又有才能,这个亦自是甚么样人了!何况又『文之以礼乐』,岂不足为成人。」又问:「集注谓『才全德备,浑然不见一善成名之迹,粹然无复偏倚驳杂之弊』,虽圣人亦不过如此。后面又说:『若论其至,则非圣人尽人道不足以语此。』然则圣人之尽人道,事体似又别?」曰:「若圣人,则不用件件恁地说。」又问:「下面说:『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觉见子路也尽得此三句,不知此数语是夫子说,是子路说?」曰:「这一节难说。程先生说『有忠信而不及于礼乐』,也偏。」至之云:「先生又存胡氏之说在后,便也怕是胡氏之说是,所以存在后。」倪。时举录略,别出。
至之问「子路问成人」一章。曰:「有知而不能不欲,则无以守其知;能不欲而不能勇,则无以决其为知。不欲且勇矣,而于艺不足,则于天下之事有不能者矣。然有是四者,而又『文之以礼乐』,兹其所以为成人也。」又问:「若圣人之尽人道,则何以加此?」曰:「圣人天理浑全,不待如此逐项说矣。」时举。
或问「文之以礼乐」。曰:「此一句最重。上面四人所长,且把做个朴素子,唯『文之以礼乐』,始能取四子之所长,而去四子之所短。然此圣人方以为『亦可以为成人』,则犹未至于践形之域也。」时举。
亚夫问「子路成人」章。曰:「这一章,最重在『文之以礼乐』一句上。『今之成人者』以下,胡氏以为是子路之言,恐此说却是,盖圣人不应只说向下去。且『见利思义』至『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三句,自是子路已了得底事,亦不应只恁地说。盖子路以其所能而自言,故胡氏以为『有「终身诵之」之固』也。」亚夫云:「若如此,夫子安得无言以继之?」曰:「恐是他退后说,也未可知。」时举。
杨尹叔问:「『今之成人』以下,是孔子言,抑子路言?」曰:「做子路说方顺。此言亦似子路模样。然子路因甚如此说?毕竟亦未见得。」又问:「公绰不欲等,可以事证否?」曰:「亦不必证。此只是集众善而为之,兼体用、本末而言。」淳。
子问公叔文子章
「时然后言」者,合说底不差过它时节。植。
问「子问公叔文子」章。曰:「且说这三个『不厌』字意思看。」或云:「缘它『时然后言』,『时然后笑』,『时然后取』,所以人不厌之。」曰:「惟其人不厌之,所以有『不言、不笑、不取』之称也。盖其言合节拍,所以虽言而人不厌之,虽言而实若不言也。这『不厌』字意,正如孟子所谓『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民犹以为小』相似。」僩。
魏才仲问:「『子问公叔文子』一段,当时亦未必是夸。」曰:「若不是夸,便是错说了。只当时人称之已过当,及夫子问之,而贾所言又愈甚,故夫子不信。」可学。
「如『不言,不笑,不取』,似乎难,却小。若真能如此,只是一偏之行。然公明贾却说『以告者过也』。『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似乎易,却说得大了。盖能如此,则是『时中』之行也。」焘。
晋文公谲而不正章
因论桓文谲正,曰:「桓公是较本分得些子。文公所为事,却多有曲折处,左传所载可见,盖不特天王狩河阳一事而已。」义刚。
问:「晋文『谲而不正』,诸家多把召王为晋文之谲。集注谓『伐卫以致楚师,而阴谋以取胜』,这说为通。」曰:「晋文举事,多是恁地,不肯就正做去。吕伯恭博议论此一段甚好,然其说忒巧。逐节看来,却都是如此。晋文用兵,便是战国孙吴气习。」宇。
东莱博议中论桓文正谲甚详,然说亦有过处。又曰:「桓公虽谲,却是直拔行将去,其谲易知。如晋文,都是藏头没尾,也是跷踦。」骧。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章
周衰,王道不振,管仲乃能「九合诸侯,不以兵车」,功被当时,泽流后世,谁得如他之仁!「如其仁」,夫子许其有仁之事功也。砥。
江彝叟问:「管仲,『如其仁』,颜漕说作管仲之仁如召忽,是否?」曰:「圣人于上面,岂曾许召忽仁来。圣人分明直许管仲云:『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者,谁得似他这仁!」又云:「公且仔细看他是许管仲,不是许管仲?圣人上面既说得管仲如此大了,后面却如何只恁地小结杀得?且如公做文字,上面说几句重了,下面如何恁地轻去得?」江兄又问:「颜漕之意,以召忽之死为仁,而管仲似之。」曰:「圣人于上面已自说『自经于沟渎』一项,已结之矣,岂得更如此?」先生因说:「扬雄言:『爰变丹青,如其智!』这句便是不许他底说话。且如易中所谓『又谁咎也』,自有三个,而其义则有两样:如『不节之嗟』与『自我致寇』言之,则谓咎皆由己,不可咎诸人。如『出门同人』言之,则谓人谁有咎之者矣。以此见古人立言,有用字虽同而其义则不同。」卓。贺孙疑同闻别出。
江问:「『如其仁』,或说如召忽之仁。」曰:「公且道此是许管仲,是不许管仲?看上面如此说,如何唤做不许他。上面说得如此大了,下面岂是轻轻说过。旧见人做时文,多做似仁说,看上文是不如此。公且道自做数句文字,上面意如此,下面意合如何?圣人当时举他许多功,故云谁如得他底仁!终不成便与许颜子底意相似。管仲莫说要他『三月不违仁』,若要他三日,也不会如此。若子贡冉求诸人,岂不强得管仲!」贺孙。
亚夫问:「管仲之心既已不仁,何以有仁者之功?」曰:「如汉高祖唐太宗,未可谓之仁人。然自周室之衰,更春秋战国以至暴秦,其祸极矣!高祖一旦出来平定天下,至文景时几致刑措。自东汉以下,更六朝五胡以至于隋,虽曰统一,然炀帝继之,残虐尤甚,太宗一旦埽除以致贞观之治。此二君者,岂非是仁者之功耶!若以其心言之,本自做不得这个功业。然谓之非仁者之功,可乎?管仲之功,亦犹是也。」时举。
才仲问:「南轩解子路子贡问管仲,疑其『未仁』,『非仁』,故举其功以告之。若二子问『管仲仁乎』,则所以告之者异。此说如何?」先生良久曰:「此说却当。」可学。
问:「集注说:『子路疑管仲忘君事雠,忍心害理,不得为仁。』此忍心之『忍』,是残忍之『忍』否?方天理流行时,遽遏绝之使不得行,便是忍心害理矣。」曰:「伤其恻隐之心,便是忍心,如所谓『无求生以害仁』,害仁便是忍心也。故谢子说『三仁』云:『三子之行,同出于至诚恻怛之意。』此说甚好。」广。
子贡曰管仲非仁章
安卿问:「伊川言:『仲始与之同谋,遂与之同死,可也。知辅之争为不义,将自免以图后功,亦可也。』窃谓天下无两可之理,一是则一非,如两可之说,恐亦失之宽否?」曰:「虽无两可,然前说亦是可。但自免以图后功,则可之大者。」淳曰:「孟子『可以死,可以无死』,是始者见其可以死,后细思之,又见其可以无死,则前之可者为不可矣。」曰:「即是此意。」安卿又问:「集注谓:『王魏先有罪而后有功,不可以相揜。』只是论其罪则不须论其功,论其功则不须论其罪否?」曰:「是。」尧卿问:「管仲功可揜过否?」曰:「他义不当死。」久之,又曰:「这般处也说得不分晓。大抵后十篇不似前十篇。如『子路问成人』处,说得也粗。」安卿云:「只是臧武仲之知等,皆不是十分底事。」曰:「是。」义刚。淳录同。
问:「集解云:『管仲有功而无罪,故圣人独称其功。王魏先有罪而后有功,则不以相掩可也。』其视程子说,固平实矣。然人之大节已失,其余莫不足观否?」曰:「虽是大节已失,毕竟他若有功时,只得道他是有功,始得。」广。
管仲不死子纠,圣人无说,见得不当死。后又有功可称,不是后功可以偿前不死之罪也。伊川有此意,亦恐看得不曾仔细。魏郑公则是前仕建成矣,不当更仕太宗,后却有功。温公论嵇绍王裒,谓绍后有死节之功,须还前不是。后既策名委质,只得死也,不可以后功掩前过。王魏二公谓功可以补过,犹可。管仲则前无过而后有功也。杨。
「管仲,孔子自有说他过处,自有说他功处,过不能以揜功。如唐之王魏亦然。」或问:「设有弒父弒君不可赎之罪,虽有功,亦在所不说矣。」曰:「如此,则无可言者。」文蔚。
问:「圣人分明是大管仲之功,而孟子硬以为卑,如何?」曰:「孟子是不肯做他底,是见他做得那规模来低。」因云:「若仲辅其君,使佐周室以令天下,俾诸侯朝聘贡赋皆归于王室,而尽正名分,致周之命令复行于天下,己乃退就藩臣之列,如此乃是。今仲纠合诸侯,虽也是尊王室,然朝聘贡赋皆是归己,而命令皆由己出。我要如此便如此,初不禀命于天子。不过只是要自成霸业而已,便是不是。」义刚。
陈成子弒简公章
问「陈成子弒简公」一章。曰:「哀公若委之孔子,孔子须有计画以处之,必不空言而但已也。谓须有后手。意孔子,若哀公委之以权,必有道理以制三子,但有些罅缝,事便可成。」谓举国不从,而三子内一个动,便得。又问:「程子云:『左氏记孔子之言曰:「陈恒弒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此非孔子之言。诚若此言,是以力不以义也。』」曰:「圣人举事,也不会只理会义理,都不问些利害,事也须是可行方得。但云『以鲁之众,加齐之半』,须是先得鲁之众,方可用齐之半。盖齐之半虽未必难动,而鲁之众却未便得他从。然此事圣人亦必曾入思虑,但却不专主此也。」焘。
问:「『陈成子弒简公』章云:『三子有无君之心,夫子所以警之。』」曰:「须先看得圣人本意。夫子初告时,真个是欲讨成子,未有此意。后人自流溯源,知圣人之言可以警三子无君之心,非是圣人托讨成子以警三子。圣人心术,不如此枉曲。」雉。
子路问事君章
亚夫问「勿欺也,而犯之」。曰:「犯,只是『有犯无隐』之『犯』。如『三谏不听』之类,谏便是犯也。」时举。
徐问:「『勿欺也,而犯之。』子路岂欺君者?莫只是他勇,便解恁地否?」曰:「是恁地。子路性勇,凡言于人君,要他听,或至于说得太过,则近乎欺。如唐人谏敬宗游骊山,谓骊山不可行,若行必有大祸。夫骊山固是不可行,然以为有大祸,则近于欺矣。要之,其实虽不失为爱君,而其言则欺矣。」
问:「如何是欺?」曰:「有意瞒人,便是欺。」曰:「看得子路不是瞒人底人。」曰:「『无臣而为有臣』,乃欺也。」广。
君子上达章
「君子上达」,一日长进似一日;「小人下达」,一日沈沦似一日。贺孙。
问:「注云:『君子循天理,故日进乎高明;小人徇人欲,故日究乎污下。』『究』字之义如何?」曰:「究者,究竟之义,言究竟至于极也。此段本横渠吕与叔之言,将来凑说,语意方备。小人徇人欲,只管被它坠下去,只见沈了,如人坠水相似。」因又言究竟之义:「今人多是如此。初间只是差些子,少间究竟将去,越见差得多。如说道理亦是如此。初间错些子,少间只管去救,救来救去,越弄得大。无不如此。如人相讼,初间本是至没紧要底事,吃不过,胡乱去下一纸状。少间公吏追呼,出入搔扰,末梢计其所费,或数十倍于所争之多。今人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不肯当下觉悟便改,却只管去救其失,少间救得过失越大。无不是如此。」僩。
问「君子上达,小人下达」。曰:「伊川之说为至,其次则吕氏得之。达,只是透向上去。君子只管进向上,小人只管向下。横渠说亦是。尹氏之所谓达,却只是说得『君子喻于义』之意,却只是喻晓之义。杨氏之说舜跖,却是伊川之意。谢氏之说大段远了,不干事。范氏之说,初是喻于义利,次是达于上下,其末愈上愈下,却有伊川之意。大抵范氏说多如此,其人最好编类文字,观书多匆遽,不仔细。好学而首章,说得乱董董地,觉得他理会这物事不下。大抵范氏为人宏博纯粹,却不会研穷透彻。如唐鉴,只是大体好,不甚精密;议论之间,多有说那人不尽。如孙之翰唐论虽浅,到理会一事,直穷到底,教他更无转侧处。」。
古之学者为己章
立之问「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曰:「此只是初间用心分毫之差耳。所谓『上达、下达』者,亦只是自此分耳。下达者只因这分毫有差,便一日昏蔽似一日。如人入烂泥中行相似,只见一步深似一步,便浑身陷没,不能得出也。君子之学既无所差,则工夫日进,日见高明,便一日高似一日也。」因言秦桧之事云云:「其所以与张魏公有隙之由,乃因魏公不荐他作宰相,而荐赵丞相。故后面生许多怨恶,盖皆始于此耳。」时举。
问:「伊川云:『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为人,欲见知于人也。』后又云:『「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人」,其终至于丧己。』两说不同,何也?」曰:「此两段意思自别,前段是低底为人,后段是好底为人。前为人,只是欲见知于人而已。后为人,却是真个要为人。然不曾先去自家身己上做得工夫,非唯是为那人不得,末后和己也丧了!」雉。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章
问:「庄子说:『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此句固好。又云:『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化是如何?」曰:「谓旧事都消忘了。」又曰:「此句亦说得不切实。伯玉却是个向里做工夫人,庄子之说,自有过当处。」广。
李公晦问「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曰:「只是消融了,无固滞。」盖卿。
君子耻其言过其行章
「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过,犹「行过恭,丧过哀」之「过」,谓力行也。潘叔恭。端蒙。
子贡方人章
「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学者须思量不暇个甚么,须于自己体察方可见。友仁。
不逆诈章
问「不逆诈」章。曰:「虽是『不逆诈,不亿不信』,然也须要你能先觉方是贤。盖逆诈,亿不信,是才见那人便逆度之。先觉,却是他诈与不信底情态已露见了,自家这里便要先觉。若是在自家面前诈与不信,却都不觉时,自家却在这里做什么,理会甚事?便是昏昧呆底相似。此章固是要人不得先去逆度,亦是要人自着些精采看,方得。」又问杨氏「诚则明矣」之说。曰:「此说大了,与本文不相干。如待诚而后明,其为觉也后矣。盖此章人于日用间便要如此。」焘。
或问:「『不逆诈,不亿不信』,如何又以先觉为贤?」曰:「聪明底人,便自觉得。如目动言肆,便见得是将诱我。燕王告霍光反,汉昭帝便知得霍光不反。燕在远,如何知得?便是它聪明见得,岂非贤乎!若当时便将霍光杀了,安得为贤!」铢。
才仲问:「南轩解『不逆诈』一段,引孔注:『先觉人情者,是能为贤乎!』此说如何?」曰:「不然。人有诈、不信,吾之明足以知之,是之谓『先觉』。彼未必诈,而逆以诈待之;彼未必不信,而先亿度其不信,此则不可。周子曰:『明则不疑。』凡事之多疑,皆生于不明。如以察为明,皆至暗也,唐高宗之流是也。如放齐称『胤子朱启明』,而尧知其嚚,尧之明是以知之,是先觉也。凡『抑』字,皆是挑转言语。旧见南轩用『抑』字,多未安。」可学。
微生亩谓孔子章
微生亩盖晨门之徒。当时多有此般人,如棘子成亦此类。淳。
骥不称其力章
问:「『骥不称其力』一章,谓『有德者必有才,有才者不必有德』。后世分才德为二者,恐失之。」曰:「世固有有才而无德者,亦有有德而短于才者,夫子亦自以德与力分言矣。」必大。
以德报怨章
亚夫问「以德报怨」章。曰:「『以德报怨』,不是不好,但上面更无一件可以报德。譬如人以千金与我,我以千金酬之,便是当然。或有人盗我千金,而吾亦以千金与之,却是何理!视与千金者更无轻重,断然是行不得也!」时举。
「以直报怨」,则无怨矣。「以德报怨」,亦是私。璘。
问「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曰:「圣人答得极好。『以德报怨』,怨乃过德。以怨报德,岂是人情?『以直报怨』,则于彼合为则为,是无怨也,与孟子『三反』及『不校』同。礼记云:『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也。』言如此亦是宽身,终不是中道。」可学问:「礼记注改『仁』作『人』。」曰:「亦不必改。」通老问:「在官遇故旧,有公事,如何?」曰:「亦权其轻重,只看此心。其事小,亦可周旋;若事大,只且依公。」某问:「苏章夜与故人饮,明日按之,此莫太不是?」曰:「此是甚人?只是以故人为货!如往时秦桧当国,一日招胡明仲饮极欢;归则章疏下,又送路费甚厚,殷勤手简。秦桧有数事,往日亲闻之胡侍郎及籍溪先生:『太上在河北为虏骑所逐,祷于崔府君庙,归而立其祠于郊坛之旁。』桧一日奏事,因奏:『北使将来,若见此祠而问,将何以对?』遽命移于湖上。」可学。
问「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曰:「『以德报德』,盖它有德于我,自是着饶润它些子。所谓公法行于上,私义伸于下也。『以直报怨』,当赏则赏之,当罚则罚之,当生则生之,当死则死之,怨无与焉。不说自家与它有怨,便增损于其间。」问:「如此,所以『怨有不雠,德无不报』。」曰:「然。」又云:「『以德报怨』,是着意要饶他。如吕晦叔为贾昌朝无礼,捕其家人坐狱。后吕为相,适值朝廷治贾事,吕乃乞宽贾之罪,『恐渠以为臣与有私怨』。后贾竟以此得减其罪。此『以德报怨』也。然不济事,于大义都背了。盖赏罚出于朝廷之公,岂可以己意行乎其间?」又问:「『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也;以怨报怨,刑戮之民也。』此有病否?」曰:「此也似说得好。『以德报怨』,自家能饶人,则免得人只管求怨自家,故曰『宽身之仁也』。如『以怨报怨』,则日日相捶斗打,几时是了?故曰『刑戮之民也』。」焘。
问:「『以德报怨』章,注谓『旨意曲折反复,微妙无穷』,何也?」曰:「『以德报怨』本老氏语。『以德报怨』,于怨者厚矣,而无物可以报德,则于德者不亦薄乎!吕申公为相,曾与贾种民有怨,却与之郡职,可谓『以德报怨』,厚于此人矣,然那里人多少被其害!贾素无行,元丰中在大理为蔡确鹰犬,申公亦被诬构。及公为相,而贾得罪,公复为请知通利军。『以直报怨』则不然,如此人旧与吾有怨,今果贤邪,则引之荐之;果不肖邪,则弃之绝之,是盖未尝有怨矣。老氏之言死定了。孔子之言意思活,移来移去都得。设若不肖者后能改而贤,则吾又引荐之矣。」淳。
莫我知也夫章
问:「孔子告子贡曰『莫我知也夫』一段,子贡又不曾问,夫子告之,必有深意。莫是警子贡否?」曰:「论语中自有如此等处,如告子路『知德者鲜』,告曾子『一以贯之』,皆是一类。此是大节目,要当自得。这却是个有思量底事,要在不思量处得。」文蔚。
问「莫我知也夫」。曰:「夫子忽然说这一句做甚?必有个着落处。当时不特门人知孔子是圣人,其它亦有知之者,但其知处不及门人知得较亲切。然孔子当是时说这话,他人亦莫知着落。惟是子贡便知得这话必有意思在,于是问说:『是人皆知夫子是圣人,何为说道莫之知?』夫子于是说出三句,大抵都是退后底说话,这个不唤不响。在这里但说是『不怨天』,于天无所怨;『不尤人』,于人无所忤。『下学而上达』,自在这里做,自理会得。如水无石,如木无风,贴贴地在这里,人亦无缘知得。而今人所以知于人者,都是两边作得来张眉弩眼,大惊小怪。『知我者其天乎』!便是人不及知,但有天知而已,以其与天相合也。此与对叶公之语略相似,都是放退一步说。大概圣人说话平易。若孟子,便早自不同。」夔孙。义刚录云:「子曰:『莫我知也夫!』当时不惟门人知夫子,别人也知道是圣人。今夫子却恁地说,是如何?如子贡之聪明,想见也大故知圣人。但尚有知未尽处,故如此说。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贡说是他不为不知夫子,所以怪而问之。夫子便说下面三句。这三句,便似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处样,皆是退后一步说。『不怨天』,是于天无所逆;『不尤人』,是于人无所违忤。『下学』,是只恁地去做;『上达』,是做后自理会得。这个不响不唤,如水之无石,木之无风,只帖帖地在这里,宜其人不能知。若似其他人撑眉弩眼,恁地叫唤去做,时人却便知。但圣人却不恁地,只是就平易去做。只这平易,便是人不能及处。便如『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看着只是恁地平说,但是人自不可及。人既不能知,则只有天知。所以只有天知者,是道理与天相似也。」
问:「『不怨天,不尤人。』此二句,体之于身,觉见『不尤人』易,『不怨天』难。何以能『不怨天』?」曰:「此是就二句上生出意。看了且未论恁地,且先看孔子此段本意,理会得本意便了。此段最难看。若须要解如何是『不怨天』,如何是『不尤人』,如何是『下学』,如何是『上达』,便粘滞了。天又无心无肠,如何知得。孔子须是看得脱洒,始得。此段只浑沦一意。宇录云:「此段语意自是零乱星散,难捉摸,只浑沦一意。」盖孔子当初叹无有知我者,子贡因问:『何为莫知子?』夫子所答辞只是解『何为莫知子』一句。大凡不得乎天,则怨天;不得乎人,则尤人。我不得乎天,亦不怨天;不得乎人,亦不尤人,与世都不相干涉。方其下学人事之卑,与众人所共,宇录云:「毕竟是寻常事,人所能共。」又无奇特耸动人处。及其上达天理之妙,忽然上达去,人又捉摸不着,如何能知得我。知我者毕竟只是天理与我默契耳。以此见孔子浑是天理。」伯羽录云:「所谓下学人事者,又不异常人,而无所得知,至上达天理处,而人又不能知。以此两头蹉过了,故人终不知,独有个天理与圣人相契耳。彼天毕竟知之。」久之,又曰:「圣人直是如此潇洒,正如久病得汗,引箭在手,忽然破的也。又曰:「孔子当初说这般话与子贡时,必是子贡有堪语这道理模样。然孔子说了,子贡又无以承之,毕竟也未晓得。宇录云:「问:『集注言:「惜乎子贡犹有所未达也。」若子贡能达之,如何?』曰:『他若达之,必须有说,惜乎见夫子如此说,便自住了。圣门自颜曾以下,惟子贡尽晓得圣人,多是将这般话与子贡说。他若未晓,圣人岂肯说与,但他只知得个头耳。』」若晓得,亦必有语。如『予欲无言』,『予一以贯之』,也只如此住了。如曾子闻『一贯』语,便曰『唯』。是他晓得。」童问:宇录作「宇问」。伯羽录作「仲思问」。「子贡后来闻性与天道,如何?」曰:「亦只是方闻得,毕竟也未见得透彻。」又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这三句,与『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三句,以为夫子自誉,则又似自贬;以为自贬,则又似自誉。」淳。寓录、伯羽录少异。饶录殊略。
问:「『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知,恐是与天契合,不是真有个知觉否?」先生曰:「又似知觉,又不似知觉,这里也难说。『不怨天,不尤人』,圣人都不与己相干。圣人只是理会下学,而自然上达。下学是立脚只在这里,上达是见识自然超诣。到得后来,上达便只是这下学,元不相离。下学者,下学此事;上达者,上达此理。」问:「圣人亦有下学,如何?」曰:「圣人虽是生知,亦何尝不学。如『入太庙,每事问』,『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便是学也。」铢。
「下学而上达」,每学必自下学去。泳。
未到上达,只有下学。芝。
下学、上达,虽是二事,只是一理。若下学得透,上达便在这里。道夫。
下学者,事也;上达者,理也。理只在事中。若真能尽得下学之事,则上达之理便在此。道夫。
下学只是事,上达便是理。下学、上达,只要于事物上见理,使邪正是非各有其辨。若非仔细省察,则所谓理者,何从而见之。谟。
下学是低心下意做。到那做得超越,便是上达。佐。
道理都在我时,是上达。譬如写字,初习时是下学,及写得熟,一点一画都合法度,是上达。明作。
问「下学而上达」。曰:「学之至,即能上达,但看着力不着力。十五而志乎学,下学也;能立,则是上达矣。又自立而学,能不惑,则上达矣。层层级级达将去,自然日进乎高明。」洽。
问:「『下学上达』,圣人恐不自下学中来。」曰:「不要说高了圣人。高了,学者如何企及?越说得圣人低,越有意思。」季札。
蔡问:「有一节之上达,有全体之上达。」曰:「不是全体。只是这一件理会得透,那一件又理会得透,积累多,便会贯通。不是别有一个大底上达,又不是下学中便有上达。须是下学,方能上达。今之学者于下学便要求玄妙,则不可。『洒扫应对,从此可到形而上,未便是形而上』,谢氏说过了。」郑曰:「今之学者,多说文章中有性天道。南轩亦如此说。」曰:「他太聪敏,便说过了。」淳。
须是下学,方能上达。然人亦有下学而不能上达者,只缘下学得不是当。若下学得是当,未有不能上达。释氏只说上达,更不理会下学。然不理会下学,如何上达!道夫。
问「不怨天」一段。曰:「如此,故天知。」可学。
问:「『知我者其天乎!』只是孔子自知否?」曰:「固然。只是这一个道理。」广。
问「莫我知也夫」一节。曰:「此语乃是提撕子贡。『不怨天,不尤人,下学』处,圣人无异于众人;到那『上达』处不同,所以众人却莫能知得,惟是天知。」又曰:「中庸:『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古注云:『惟圣人能知圣人。』此语自好。所谓天知者,但只是他理一般而已。乐天,便是『不怨天』;安土,便是『不尤人』。人事、天理间,便是那下学、上达底。」植。
先生顾义刚云:「公前日看『知我者,其天乎』,说得也未分晓。这个只管去思量不得,须时复把起来看。若不晓,又且放下。只管恁地,久后自解晓得。这须是自晓,也十分着说不得。」义刚。
问:「『莫我知也夫』与『予欲无言』二段,子贡皆不能复问,想是不晓圣人之意。」曰:「非是不晓圣人语意,只是无默契合处。不曾有默地省悟,触动他那意思处。若有所默契,须发露出来,不但已也。」僩。
问:「『方其为学,虽上智不容于不下;及其为达,虽下愚不容于不上。』此与『上智下愚不移』,不相梗否?」曰:「不干那事。若恁地比并理会,将间都没理会了。且看此处本意。方其学时,虽圣人亦须下学。如孔子问礼,问官名,未识须问,问了也须记。及到达处,虽下愚也会达,便不愚了。某以学者多不肯下学,故下此语。」问:「何谓达?」曰:「只是下学了,意思见识,便透过上面去。」淳。
问:「明道言:『「下学而上达」,意在言表。』」曰:「『意在言表』,如下学只是下学,如何便会上达?自是言语形容不得。下学、上达虽是两件理,会得透彻冢合,只一件。下学是事,上达是理。理在事中,事不在理外。一物之中,皆具一理。就那物中见得个理,便是上达,如『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然亦不离乎人伦日用之中,但恐人不能尽所谓学耳。果能学,安有不能上达者!」宇。
「程子曰『「下学上达」,意在言表』,何也?」曰:「因其言以知其意,便是『下学上达』。」淳。
问:「『意在言表』是如何?」曰:「此亦无可说。说那『下学上达』,便是『意在言表』了。」广。
公伯寮愬子路章
问「公伯寮其如命何」。曰:「这『命』字,犹人君命人以官职,是教你做这事。天之命人,亦是教你去做这个,但做里面自有等差。」焘。
圣人不自言命。凡言命者,皆为众人言也。「道之将行也与?命也。」为公伯寮愬子路言也。「天生德于予」,亦是门人促之使行,谓可以速矣,故有是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亦是对众人言。焘。
问:「吕氏曰:『道出乎天,非圣人不兴,无圣人,则废而已。故孔子以道之废兴付之命,以文之得丧任诸己。』」曰:「道,只是有废兴,却丧不得。文,如三代礼乐制度,若丧,便扫地。」。
贤者辟世章
问「贤者辟世」一章。曰:「凡古之隐者,非可以一律看。有可以其时之所遇而观之者,有可以其才德之高下而观之者。若长沮桀溺之徒,似有长往而不返之意。然设使天下有道而出,计亦无甚施设,只是独善其身,如老庄之徒而已。大抵天下有道而见,不必待其十分太平,然后出来;天下无道而隐,亦不必待其十分大乱,然后隐去。天下有道,譬如天之将晓,虽未甚明,然自此只向明去,不可不出为之用。天下无道,譬如天之将夜,虽未甚暗,然自此只向暗去,知其后来必不可支持,故亦须见几而作,可也。」时举。
「『贤者辟世』,浩然长往而不来,举世弃之而不顾,所谓『遁世不见知而不悔』者也。」问:「沮溺荷莜之徒,可以当此否?」曰:「可以当之。」或云:「集注以太公伊尹之徒当之,恐非沮溺之徒可比也。」曰:「也可以当,只是沮溺之徒偏耳。伊吕平正。」僩。
子路宿于石门章
问:「『石门』」章,先生谓圣人『无不可为之时』。且以人君言之,尧之所以处丹朱而禅舜,舜之处顽父、嚚母、傲弟之间,与其所以处商均而禅禹;以人臣言之,伊尹之所以处太甲,周公之所以处管蔡,此可见圣人无不可为之时否?」曰:「然。」广。
子击磬于卫章
「子击磬于卫」。先生云:「如何闻击磬而知有忧天下之志?」或对曰:「政如听琴而知其心在螳螂捕蝉耳。」久之,先生曰:「天下固当忧,圣人不应只管忧。如『乐亦在其中』,亦自有乐时。」或云:「圣人忧天下,其心自然如此,如天地之造化万物,而忧不累其心。」曰:「然则击磬之时,其心忧乎,乐乎?」对曰:「虽忧而未尝无乐。」又有曰:「其忧世之心,偶然见于击磬之时。」先生皆不然之,曰:「此是一个大题目,须细思之。」拱寿。
问:「荷蒉闻磬声,如何便知夫子之心不忘天下?」曰:「他那个人煞高,如古人于琴声中知有杀心者耳。」因说,泉州医僧妙智大师后来都不切脉,只见其人,便知得他有甚病。又后来虽不见其人,只教人来说,因其说,便自知得。此如『他心通』相似。盖其精诚笃至,所以能知。又问:「『硁硁乎』是指磬声而言否?」曰:「大约是如此。」广。
问「子击磬于卫」一章。曰:「荷蒉亦是出乎世俗数等底人,在郑子产晏平仲之上。」或问:「如蘧伯玉,又知学。」或曰:「蘧伯玉恐未为知道。」曰:「谓之知道之全,亦不可;谓之全不知道,亦不可。」焘。
或问:「荷蒉沮溺之徒,贤于世俗之人远矣!不知比蘧伯玉如何?」曰:「荷蒉之徒,高于子产晏平仲辈,而不及伯玉,盖伯玉知为学者也。」僩。
上好礼章
「礼达而分定」。达,谓达于下。广。
子路问君子章
陈仲卿问「修己以敬」。曰:「敬者,非但是外面恭敬而已,须是要里面无一毫不直处,方是所谓『敬以直内』者是也。」时举。或录详,别出。
陈仲卿问「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曰:「须看『敬以直内』气象。敬时内面一齐直,彻上彻下,更无些子私曲。若不敬,则内面百般计较,做出来皆是私心。欲利甲,必害乙;利乙,必害丙,如何得安!」
或问:「修己如何能安人?」曰:「且以一家言之,一人不修己,看一家人安不安!」节。
「惟上下一于恭敬」,这却是上之人有以感发兴起之。「体信」是忠,「达顺」是恕。「体信」是无一毫之伪,「达顺」是发而皆中节,无一物不得其所。「聪明睿智皆由此出」,这是自诚而明。砺。贺孙录云:「是自诚而明意思。『体信』是真实无妄,『达顺』是使万物各得其所。」集注。
因问「上下一于恭敬」。上之人、下之人也。「同寅协恭」出。「圣人之敬熏天炙地,不是独修于九重,而天下之人侮慢自若也,如汉广之化可见。」方。
问「体信达顺」。曰:「『体信』,是实体此道于身;『达顺』,是发而中节,推之天下而无所不通也。」焘。
问:「『体信』是体其理之实,『达顺』是行其理之宜否?」曰:「如『忠、恕』二字之义。」广。
问「体信达顺」。曰:「信,只是实理;顺,只是和气。『体信』是致中底意思,『达顺』是致和底意思。焘录云:「『体信达顺』,如『致中和』之谓。」此是礼记中语言,能恭敬则能『体信达顺』。『聪明睿智由此出』者,言能恭敬,自然心便开明。」铢。
问:「如何是『体信达顺』?」曰:「『体信』只尽这至诚道理,顺即自此发出,所谓『和者天下之达道』。『体信达顺』即是『主忠行恕』。」问:「『聪明睿智皆由是出』,是由恭敬出否?」曰:「是心常恭敬,则常光明。」先生又赞言:「『修己以敬』一句,须是如此。这处差,便见颠倒错乱。诗称成汤『圣敬日跻』。圣人所以为圣人,皆由这处来。这处做得工夫,直是有功。」宇。道夫录略。
亚夫问:「程先生说『修己以敬』,因及『聪明睿知皆由此出』,不知如何。」曰:「且看敬则如何不会聪明!敬则自是聪明。人之所以不聪不明,止缘身心惰慢,便昏塞了。敬则虚静,自然通达。」贺孙因问:「周子云『静虚则明,明则通』,是此意否?」曰:「意亦相似。」贺孙。
「体信」是体这诚信,「达顺」是通行顺道。「聪明睿智皆由是出」者,皆由敬出。「以此事天飨帝」,「此」,即敬也。植。
程子曰君子「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至「以此事天享帝」,此语上下不难晓。惟中间忽云「聪明睿智皆由此出」,则非容易道得,是他曾因此出些聪明睿智来。夔孙。
杨至之问:「如何程氏说到『事天享帝』了,方说『聪明睿智皆由此出』?」曰:「如此问,乃见公全然不用工夫。『聪明睿智』如何不由敬出!且以一国之君看之:此心纔不专静,则奸声佞辞杂进而不察,何以为聪?乱色谀说之容交蔽而莫辨,何以为明?睿知皆出于心。心既无主,则应事接物之间,其何以思虑而得其宜?所以此心常要肃然虚明,然后物不能蔽。」又云:「『敬』字,不可只把做一个『敬』字说过,须于日用间体认是如何。此心常卓然公正,无有私意,便是敬;有些子计较,有些子放慢意思,便是不敬。故曰『敬以直内』,要得无些子偏邪。」又与文振说:「平日须提掇精神,莫令颓塌放倒,方可看得义理分明。看公多恁地困漫漫地,『则不敬莫大乎是』!」贺孙。
原壤夷俟章
原壤无礼法。淳于髡是个天魔外道,本非学于孔孟之门者,陆子静如何将来作学者并说得!道夫。
问:「原壤登木而歌,夫子为弗闻也者,而过之,待之自好。及其夷俟,则以杖叩胫,近于太过。」曰:「这里说得却差。如原壤之歌,乃是大恶,若要理会,不可但已,且只得休。至于夷俟之时,不可教诲,故直责之,复叩其胫,自当如此。若如正淳之说,则是不要管他,却非朋友之道矣。」人杰。
阙党童子将命章
「欲速成者」,是越去许多节次,要到至处,无是理也。方。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五
论语二十七
卫灵公篇
卫灵公问陈章
问:「『明日遂行。在陈绝粮。』想见孔子都不计较,所以绝粮。」曰:「若计较,则不成行矣。」焘。
周问:「『固穷』有二义,不知孰长?」曰:「固守其穷,古人多如此说。但以上文观之,则恐圣人一时答问之辞,未遽及此。盖子路方问:『君子亦有穷乎?』圣人答之曰:『君子固是有穷时,但不如小人穷则滥尔。』以『固』字答上面『有』字,文势乃相应。」雉。
子曰赐也章
孔子告子贡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予一以贯之。」盖恐子贡只以己为多学,而不知一以贯之之理。后人不会其意,遂以为孔子只是一贯,元不用多学。若不是多学,却贯个甚底!且如钱贯谓之贯,须是有钱,方贯得;若无钱,却贯个甚!孔子实是多学,无一事不理会过。若不是许大精神,亦吞不得许多。只是于多学中有一以贯之耳。文蔚。
问「子贡一贯」章。曰:「圣人也不是不理会博学多识。只是圣人之所以圣,却不在博学多识,而在『一以贯之』。今人有博学多识而不能至于圣者,只是无『一以贯之』。然只是『一以贯之』,而不博学多识,则又无物可贯。」夔孙。
问「子贡一贯」章。曰:「『一以贯之』,固是以心鉴照万物而不遗。然也须『多学而识之』始得,未有不学而自能一贯者也。」时举。
夫子谓子贡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然。非与?」圣人说此一句,不是且恁地虚说。故某尝谓,子贡曰:「然。非与?」「然」字也是,「非与」也是。而今只管悬想说道「一贯」,却不知贯个甚么。圣人直是事事理会得,如云「好古敏以求之」,不是蓦直恁地去贯得它。如曾子问许多曲折,它思量一一问过,而夫子一一告之,末云:「吾闻诸老聃云。」是圣人当初都曾事事理会过。如天下之圣说道事亲,事亲中间有多少事;说道事君,事君中间有多少事。而今正患不能一一见个恰好处,如何便说「一贯」?近见永嘉有一两相识,只管去考制度,却都不曾理会个根本。一旦临利害,那个都未有用处,却都不将事。吕伯恭向来教人亦云:「论语皆虚言,不如论实事。」便要去考史。如陆子静又只说个虚静,云:「全无许多事。颜子不会学,『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勿失』。善则一矣,何用更择?『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一闻之外,何用再闻?」便都与禅家说话一般了。圣人道理,都不恁地,直是周遍。夔孙。
问:「谢氏谓『如天之于众形,非物刻而雕之』,是如何?」曰:「天只是一气流行,万物自生自长,自形自色,岂是逐一妆点得如此!圣人只是一个大本大原里发出,视自然明,听自然聪,色自然温,貌自然恭,在父子则为仁,在君臣则为义,从大本中流出,便成许多道理。只是这个一,便贯将去。所主是忠,发出去无非是恕。」宇。淳同。
问:「谢氏解云:『圣人岂务博者哉!如天之于众形,匪物刻而雕之也。故曰:「予一以贯之。」「『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所以引此诗者,莫只是赞其理之密否?」曰:「固是。到此则无可得说了。然此须是去涵泳,只恁地说过,亦不济事。『多学而识之』,亦不是不是。故子贡先曰『然』,又曰『非与』。学者固有当『多学而识之』者,然又自有个一贯底道理。但『多学而识之』,则可说;到『一以贯之』,则不可说矣。」广。
子张问行章
「言忠信,行笃敬。」去其不忠信笃敬者而已。方。
问「行笃敬」。曰:「笃者,有重厚深沉之意。敬而不笃,则恐有拘迫之患。」时举。
忠信笃敬,「立则见其参前,在舆则见其倚衡」,如此念念不忘。伊川谓:「只此是学。」铢。
至之问:「『学要鞭辟近里』,『鞭辟』如何?」曰:「此是洛中语,一处说作『鞭约』,大抵是要鞭督面里去。今人皆不是鞭督向里,心都向外。明道此段下云『「切问近思」,「言忠信,行笃敬」』云云,何尝有一句说做外面去。学要博,志须要笃。志笃,问便切,思便近,只就身上理会。伊川言:『「仁在其中」,即此是学。』元不曾在外,这个便是『近里着己』。今人皆就外面做工夫,恰似一只船覆在水中,须是去翻将转来,便好,便得使。吾辈须勇猛着力覆将转!」先生转身而言曰:「须是翻将转来,始得。」宇。集注。
杨问:「『学要鞭辟近里』,何谓『鞭辟』?」曰:「辟,如驱辟一般。」又问:「『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与天地同体』,是如何?」曰:「明得透彻,渣滓自然浑化。」又问:「渣滓是甚么?」曰:「渣滓是私意人欲。天地同体处,如义理之精英。渣滓是私意人欲之未消者。人与天地本一体,只缘渣滓未去,所以有间隔。若无渣滓,便与天地同体。『克己复礼为仁』,己是渣滓,复礼便是天地同体处。『有不善未尝不知』,不善处是渣滓。颜子『三月不违仁』,既有限,此外便未可知。如曾子『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传而不习』,是曾子渣滓处。漆雕开言『吾斯之未能信』,皆是有些渣滓处。只是质美者,也见得透彻,那渣滓处都尽化了。若未到此,须当庄敬持养,旋旋磨擦去教尽。」宇。
问:「『学要鞭辟近里』,至『庄敬持养』。窃谓如颜子『克己复礼』,天理人欲便截然两断,此所谓『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如仲弓『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便且是『庄敬持养』。」曰:「然。颜子『克己复礼』,不是盲然做,却是他生见得分晓了。便是圣人说话浑然。今『克己复礼』一句,近下人亦用得。不成自家未见得分晓,便不克己!只得克将去。只是颜子事与此别。」又曰:「知得后,只是一件事。如适间说『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亦只是本体上事。又如『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亦是本体上事。只缘其初未得,须用如此做工夫;及其既得,又只便是这个。」文蔚曰:「且如『博学于文』,人心自合要无所不知。只为而今未能如此,须用博之以文。」曰:「人心固是无所不知,若未能如此,却只是想象。且如释氏说心,亦自谓无所不知。他大故将做一个光明莹彻底物事看,及其问他,他便有不知处。如程先生说穷理,却谓『不必尽穷天下之理,只是理会得多后,自然贯通去』。某尝因当官,见两家争产,各将文字出拖照。其间亦有失却一两纸文字,只将他见在文字推究,便自互换见得出。若是都无文字,只臆度说,两家所竞须有一曲一直,便不得。元不曾穷理,想象说我这心也自无所不知,便是如此。」文蔚。
「学要鞭辟近里」一段。明得尽者,一见便都明了,更无渣滓。其次惟是庄敬持养,以消去其渣滓而已。所谓持养,亦非是作意去穿凿以求其明。但只此心常敬,则久久自明矣。广。
因欧兄问「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洽曰:「尹和靖以『渣滓』二字不当有,如何?」曰:「和靖议论每如此。所谓渣滓者,私意也。质美者明得尽,所以渣滓一齐浑化无了。」洽。
问:「程子曰:『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与天地同体。』求之古人,谁可当之?颜子孔门高第,犹或有违仁时,不知已上别有人否?」曰:「想须有之。」曰:「汤武如何?」先生却问:「汤武与颜子孰优?」未及对。先生徐曰:「吕与叔云:『论成德,颜子不若汤武之广大;论学,则汤武不若颜子之细密。』汤武功夫诚恐不若颜子细密。如汤『圣敬日跻』,犹是密切处。至武王,并不见其切己事。」必大。
直哉史鱼章
正淳问:「『直哉史鱼!君子哉蘧伯玉!』诸儒以为史鱼不及蘧伯玉,如何?」曰:「试将两人对换说,看如何?直固是好,然一向直,便是偏,岂得如蘧伯玉之君子!」必大。
志士仁人章
或问仁。曰:「仁者,只是吾心之正理。『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须知道求生害仁时,虽以无道得生,却是抉破了我个心中之全理;杀身成仁时,吾身虽死,却得此理完全也。」时举。
余正叔谓:「杀身者,只是要成这仁。」曰:「若说要成这仁,却不是,只是行所当行而已。」文蔚。
问:「『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一章,思之,死生是大关节,要之,工夫却不全在那一节上。学者须是于日用之间,不问事之大小,皆欲即于义理之安,然后临死生之际,庶几不差。若平常应事,义理合如此处都放过,到临大节,未有不可夺也。」曰:「然。」贺孙。
曾见人解「杀身成仁」,言杀身者,所以全性命之理。人当杀身时,何暇更思量我是全性命之理!只为死便是,生便不是,不过就一个是,故伊川说「生不安于死」。至于全其性命之理,乃是旁人看他说底话,非是其人杀身时有此意也。直卿云:「若如此,则是经德不回,所以干禄也!」方子。
子贡问为仁章
问「子贡问为仁」章。曰:「大夫必要事其贤者,士必友其仁者,便是要琢磨勉厉以至于仁。如欲克己而未能克己,欲复礼而未能复礼,须要更相劝勉,乃为有益。」因云:「时举说文字,见得也定,然终是过高而伤巧。此亦不是些小病痛,须要勇猛精进,以脱此科白,始得。」又云:「且放令心地宽平,不要便就文字上起议论。」时举。
问:「子贡问为仁,何以答以『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曰:「也是个入德之方。」又问:「事与友孰重?」曰:「友为亲切。贤,只是统言;友,径指仁上说。」铢。
颜渊问为邦章
「行夏之时」,行夏小正之事。德明。
才仲问「行夏之时」。曰:「夏时,人正也。此时方有人,向上人犹芒昧。子时,天正也。此时天方开。丑时,地正也,言地方萌。夫子以寅月人可施功,故从其时,此亦是后来自推度如此。如历家说,则以为子起于黄锺,寅起于太簇。」又问「辂」注云:「礼文有异。」曰:「有制度,与车不同。以前只谓之车,今南郊五辂,见说极高大。」问:「何不作车与行事官乘?着法服骑马亦不好看。」曰:「在中原时,亦有乘车者。若旧制,亦有着法服骑马,如散骑常侍在于辂之左右是也。」因举上蔡论语举王介甫云:「『事衰世之大夫,友薄俗之士,听淫乐,视慝礼,皦然不惑于先王之道,难矣哉!』此言甚好。」杨通老问:「既如此言,后来何故却相背?」曰:「只是把做文章做,不曾反己求之。璘录云:「介甫此语,只是做文字说去,不曾行之于身。闻其身上极不整齐,所以明道对神宗『王安石圣人』之问,引『赤舄几几』。」见说平日亦脱冠露顶地卧,然当初不如此。观曾子固送黄生序,以其威仪似介卿,介卿,渠旧字也,故名其序曰『喜似』。渠怪诞如此,何似之有!璘录云:「恐介甫后生时不如此。恐是后来学佛了,礼法一时扫去。」渠少年亦不喜释老。晚年大喜,不惟错说了经书,和佛经亦错解了。『揭谛揭谛,波罗僧揭谛』,此胡语也。渠注云:『揭真谛之道以示人。』大可笑!」可学。璘录略。
问「行夏之时」。曰:「前辈说多不同,有说三代皆建寅,又说只是建子与寅,无建丑者。刘和夫书解又说自五帝以来,便迭建三正,不止于三代,其引证甚详。据皇极经世亦起于子。他以几万几千年为一会,第一会起于子,第二会起于丑,第三会起于寅,至寅上方始注一『开物』字。恐是天气肇于子,至丑上第二会处,地气方凝结;至寅上第三会,人物始生耳。盖十一月斗指于子,至十二月斗虽指于丑,而日月乃会于子,故商正、周正皆取于此。然以人事言之,终不若夏正之为善也。」雉。
杨尹叔问:「『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如何?」曰:「康节说,一元统十二会,前面虚却子丑两位,至寅位始纪人物,云人是寅年寅月寅时生。以意推之,必是先有天,方有地,有天地交感,方始生出人物来。」淳。「夏时」注。
问「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曰:「此是皇极经世中说,今不可知。他只以数推得是如此。他说寅上生物,是到寅上方有人物也,有三元、十二会、三十运、十二世。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元。岁月日时,元会运世,皆自十二而三十,自三十而十二。至尧时会在巳、午之间,今则及未矣。至戌上说闭物,到那里则不复有人物矣。」问:「不知人物消靡尽时,天地坏也不坏?」曰:「也须一场鹘突。既有形气,如何得不坏?但一个坏了,又有一个。」广。
至之问:「康节说『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是否?」曰:「模样也是如此。经世书以元统会,十二会为一元,一万八百年为一会,初间一万八百年而天始开,又一万八百年而地始成,又一万八百年而人始生。初间未有物,只是气塞。及天开些子后,便有一块渣滓在其中,初则溶软,后渐坚实。今山形自高而下,便似义刚作「倾泻」。出来模样。」淳曰:「每常见山形如水漾沙之势,想初间地未成质之时,只是水。后来渐渐凝结,势自如此。凡物皆然。如鸡子壳之类,自气而水,水而质,尤分晓。」曰:「是。」淳问:「天有质否?抑只是气?」曰:「只似个旋风,下面软,上面硬,道家谓之『刚风』。世说天九重,分九处为号,非也。只是旋有九重,上转较急,下面气浊,较暗。上面至高处,至清且明,与天相接。」淳问:「晋志论浑天,以为天外是水,所以浮天而载地,是否?」曰:「天外无水,地下是水载。某五六岁时,心便烦恼个天体是如何?外面是何物?」淳。义刚同。
周问:「三正之建不同,如何?」曰:「『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盖至子始有天,故曰『天正』;至丑始有地,故曰:『地正』;至寅始有人,故曰『人正』。康节分十二会,言到子上方有天,未有地;到丑上方有地,未有人;到寅上方始有人。子、丑、寅皆天地人之始,故三代即其始处建以为正。康节十二会以尧舜时在午,今在未,至戌则人物消尽。」铢。
问:「颜子问为邦,孔子止告之以四代之礼乐,却不及治国平天下之道。莫是此事颜子平日讲究有素,不待夫子再言否?」曰:「固是如此。只是他那『克己复礼』,陋巷箪瓢,便只是这事。穷时是恁地着衣吃饭,达时亦只是恁着衣吃饭。他日用间是理会甚事,想每日讲论甚熟。三代制度却是不甚会说处,却是生处。如尧舜禹却只是就事上理会,及到举大事,却提起那本领处说。」谓「精一执中」等语。又问:「圣人就四代中各举一事,亦只是立一个则例,教人以意推之,都要如此否?」曰:「固是。凡事皆要放此。」文蔚。
问「颜渊问为邦」。曰:「颜子于道理上不消说,只恐它这制度尚有欠阙,故夫子只与说这个。他这个问得大,答得大,皆是大经大法。庄周说颜子『坐忘』,是他乱说。」又曰:「颜子着力做将去,如『克己复礼』,非礼勿视听言动,在它人看见是没紧要言语,它做出来多少大一件事!」植。
问「颜渊问为邦」。曰:「颜渊为政,其他如『敬事而信,节用爱人』,与夫『居之无倦,行之以忠』之类,更不用说,所以斟酌礼乐而告之也。」时举。
亚夫问「颜渊问为邦」。曰:「颜子事事了得了,只欠这些子,故圣人斟酌礼乐而告之。近有学者欲主张司马迁,谓渠作汉高祖赞『黄屋左纛,朝以十月』,是他惜高祖之不能行夏之时,乘商之辂;谓他见识直到这里,与孔子答颜渊之意同。某谓汉高祖若行夏之时,乘商之辂,也只做得汉高祖,却如何及得颜子!颜子平日是多少工夫!今却道汉高祖只欠这一节,是都不论其本矣。」时举。
恭父问:「『颜渊问为邦』,此事甚大,不知使其得邦家时,与圣人如何?」曰:「终胜得孟子,但不及孔子些。」问:「莫有『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底意思否?」曰:「亦须渐有这意思。」又问:「『文武之道,未坠于地』,此是孔子自承当处否?」曰:「固是。惟是孔子便做得,它人无这本领,当不得。且如四代之礼乐,惟颜子有这本领,方做得。若无这本领,礼乐安所用哉!所谓『行夏时,乘商辂,服周冕,舞韶舞』,亦言其大略耳。」恪。贺孙录又问以下不同,云:「正卿问:『颜子涵养之功多,曾子省察之功多。』曰:『固不可如此说。然颜子资禀极聪明,凡是涵养得来都易。如「闻一知十」,如「于吾言无所不说」,如「亦足以发」,如「问为邦」,一时将许多大事分付与他,是他大段了得。看问为邦,而孔子便以四代礼乐告之,想是所谓「夏时、商辂、周冕、韶舞」当「博我以文」之时都理会得。』」
或问:「孔子答颜渊之问,欲用四代礼乐。至论『郁郁乎文』,则曰『吾从周』,何故?」曰:「此正适来说,心小则物物皆病。贤心中只着得上一句,不着得下一句。」可学。
赐问:「『颜渊问为邦』章,程子谓发此以为之兆。」曰:「兆,犹言准则也,非谓为邦之道,尽于此四者。略说四件事做一个准则,则余事皆可依仿此而推行之耳。」雉。
子曰已矣乎章
杨至之问:「『好德如好色』,即是大学『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要得诚如此。然集注载卫灵公事,与此意不相应,恐未稳否?」曰:「书都不恁地读。除了卫灵公,便有何发明?在卫灵公上便有何相碍?此皆没紧要,较量他作甚?圣人当初恁地叹未见好德如那好色者,自家当虚心去看。又要反来思量自己如何便是好德,如何便是好色,如此方有益。若只管去较量他,与圣人意思愈见差错。圣人言语,自家当如奴仆,只去随他。他教住便住,他教去便去。而今却与他做师友,只是较量他。大学之说,自是大学之意;论语之说,自是论语之意。论语只是说过去,尾重则首轻,这一头低,那一头便昂。大学是将两句平头说得尤力,如何合得来做一说?」淳。寓录少异。
躬自厚章
问:「『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自责厚,莫是周备笃切意思否?」曰:「厚是自责得重,责了又责,积而不已之意。」贺孙。或录云:「只是责己要多,责人要少。」
不曰如之何章
林问「不曰如之何」。曰:「只是要再三反复思量。若率意妄行,虽圣人亦无奈何。」淳。
君子义以为质章
问「君子义以为质」一章。曰:「『义以为质』,是制事先决其当否了;其间节文次第须要皆具,此是『礼以行之』。然徒知尽其节文,而不能『孙以出之』,则亦不可。且如人知尊卑之分,须当让他。然让之之时,辞气或不能婉顺,便是不能『孙以出之』。『信以成之』者,是终始诚实以成此一事,却非是『孙以出之』后,方『信以成之』也。」时举。
或问「君子义以为质」一章。曰:「义,只是合宜。义有刚决意思,然不可直撞去。礼有节文度数,故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是用『和为贵』。义不和,用『礼以行之』,己自和。然礼又严,故『孙以出之』,使从容不迫。信是朴实头做,无信则义礼孙皆是伪。」甘吉父问:「行与出何别?」曰:「行,是当恁地行;出,是做处。」贺孙。
问:「『君子义以为质』一章,看来有义以为本,必有下面三者,方始成就得。」曰:「然。『义以为质』,是应事处。」又问:「以敬为主,则义为用;以义为本,则下面三者为用。」曰:「然。」焘。
周贵卿问:「义是就事上说。盖义则裁断果决,若不行之以节文,出之以退逊,则恐有忤于物。」『信以成之』,这一句是缴上三句,言若不诚实,则义必不能尽,礼必不能行,而所谓孙,特是诈伪耳。」曰:「也是恁地。」义刚。
问:「礼行孙出,何以别?」曰:「行是安排恁地行,出是从此发出。礼而不逊,则不免矫世以威严加人。」拱焘。
问:「『义以为质』至『信以成之』章,如孔子之对阳货,孟子之不与王歡言,莫全得此理否?」曰:「然。」问:「行与出如何分?」曰:「行,是大纲行时;出,则始自此出去也。人固有行之合礼,而出之不逊者。」广。
至之问:「明道谓:『君子「敬以直内」,则「义以方外」;「义以为质」,则「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曰:「只是一个义。『义以为质』,便是自『义以方外』处说起来。若无『敬以直内』,也不知义之所在。」时举。
君子矜而不争章
问「矜而不争」。曰:「矜是自把捉底意思,故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雉。
或问:「『不矜细行』,与『矜而不争』之『矜』,如何?」曰:「相似是个珍惜持守之意。」人杰。
子贡问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章
「恕可以终身行之,是行之无穷尽。」问:「孔子言恕,必兼忠,如何此只言恕?」曰:「不得忠时不成。恕时,忠在里面了。」干。
问:「可以终身行之之恕,恐推到极处,便是『以己及物为仁』否?」曰:「这未说那一边,只说推在。」焘。
问:「『终身行之,其恕乎!』絜矩之道,是恕之端否?」曰:「絜矩正是恕。」浩。
问:「『终身行之,其恕乎!』如何只说恕,不说忠?看得『忠』字尤为紧要。」曰:「分言忠恕,有忠而后恕;独言恕,则忠在其中。若不能恕,则其无忠可知。恕是忠之发处,若无忠,便自做恕不出。」问:「忠恕,看来也是动静底道理。如静是主处,动是用处,不知是否?」曰:「圣人每就用处教人,亦不是先有静而后有动。」问:「看来主静是做工夫处。」曰:「虽说主静,亦不是弃事物以求静。既为人,亦须着事君亲,交朋友,绥妻子,御僮仆。不成捐弃了,闭门静坐,事物来时也不去应接,云:『且待我去静坐,不要应。』又不可只茫茫随他事物中走。二者中须有个商量倒断,始得。这处正要着力做工夫,不可皮肤说过去。」又曰:「动静亦不是截然动,截然静。动时,静便在这里。如人来相问,自家去答他,便是动。才答了,便静。这里既静,到事物来便着去应接。不是静坐时守在这里,到应接时便散乱了去。然动静不出是一个理。知这事当做,便顺理做去,便见动而静底意思,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事物之来,若不顺理而应,则虽块然不交于物,心亦不能得静。惟动时能顺理,则无事时始能静;静而能存养,则应接处始得力。须动时做工夫,静时也做工夫。两莫相靠,莫使工夫间断,始得。若无间断,静时固静,动时心亦不动。若无工夫,动时固动,静时虽欲求静,亦不可得而静矣。动静恰似船一般,须随他潮去始得。浪头恁地高,船也随他上;浪头恁地低,船也随他下。动静只是随他去,当静还他静,当动还他动。又如与两人同事相似,这人做得不是,那人便着救他;那人做得不是,这人便着去救他。终不成两人相推,这人做不是,却推说不干我事,是那人做得如此;那人做不是,推说不干我事,是他做得如此,便不是相为底道理。」又曰:「所以程子言『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又言『涵养当用敬,进学则在致知』。若不能以敬养在这里,如何会去致得知。若不能致知,又如何成得这敬。」宇。
吾之于人也章
问:「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曰:「毁者,那人本未有十分恶,自家将做十分说他,便是毁。若是只据他之恶而称之,则不可谓之毁。譬如一物本完全,自家打破了,便是毁。若是那物元来破了,则不可谓之毁。誉亦是称奖得来过当。『其有所试矣』,那人虽未有十分善,自家却遂知得他将来如此。毁人则不可如此也。」焘。
先生忽问王子合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寻常作如何说?」子合对曰:「三代之时,公道行,不妄毁誉人。如有毁誉,须先试得其实,方言之。」曰:「便是看错了。下面只言『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如何不说『如有所毁』?须知道是非与毁誉不同,方说得。盖当其实曰是非,过其实曰毁誉。当时公道行,是言是,非言非,而无是过其实者。然以忠厚褒借而誉者,容或有之,然亦已试其实矣。其过实而毁者,必无也。」浩。
先生说「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数句。季通在坐,证曰:「『雍也可使南面』之类是也。」先生然之。过。
「圣人之言,与后世别。如『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有合上底字,无,乃便不成文,此句全在『所以』上。言三代之直道行于斯民也。古亦此民,今亦此民,三代能行之耳。『谁毁谁誉』者,凡人未至于恶而恶之,故谓之毁;未至于善而善之,故谓之誉。圣人于下又曰:「如有所誉,其有所试矣。」此一句却去了毁。盖以不得已而誉,亦尝试之。此乃『善人之意长,恶人之意短』之意。」可学问:「若到于合好恶处,却不用此二字。」先生曰:「然。」可学。
伯丰问三代直道而行。曰:「此紧要在『所以』字上。民是指今日之民,即三代之民。三代盖是以直道行之于民,今亦当以直道行之于民。直是无枉,不特不枉毁,虽称誉亦不枉也。旧尝有此意。因读班固作景帝赞引此数语起头,以明『秦汉不易民而化』之意,曰:『孔子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其意盖谓,民无古今,周秦网密文峻,故奸轨不胜;到文景恭俭,民便醇厚。只是此民,在所施何如耳,此政得之。」。
问「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斯民,是指当时之人言之。言三代所以直道而行,只是此民。言毁人固不可过实,誉人亦不可过实。言吾所以不敢妄加毁誉之民,只是三代行直道之民。班固举此赞汉景帝,甚好。」人杰。
问「斯民」。「是今此之民,即三代之时所以为善之民,如说『高皇帝天下』相似。尝怪景帝赞引此一句,不晓他意。盖是说周秦虽网密文峻,而不胜其弊。到文景黎民醇厚,亦只是此民也。圣人说一句话,便是恁地阔,便是从头说下来。」义刚。
问:「『所以』字本虚,然意味乃在此。如云,斯民也,三代尝以此行直道矣。」「圣人知毁誉之非正,于人无所毁,而犹有所誉,盖将以试其人。所以见圣人至公之道,又以见圣人进人之为善也。」璘。
亚夫问三代直道而行。曰:「此民也是三代时直道而行之民。我今若有所毁誉,亦不得迂曲而枉其是非之实。」且举汉景帝赞所引处,云:「意却似不同。」时举。
巧言乱德章
问「小不忍则乱大谋」。曰:「『忍』字有两说,只是一意。『有忍乃有济』,王介甫解作强忍之忍,前辈解作慈忍之『忍』。某谓忍,是含忍不发之意。如妇人之仁,是不能忍其爱;匹夫之勇,是不能忍其忿,二者只是一意。」雉。
问:「『小不忍』,如妇人之仁,匹夫之勇,似是两意,皆说得。妇人之仁是姑息,匹夫之勇是不能涵容。」曰:「只是一意。妇人之仁,不能忍于爱;匹夫之勇,不能忍于忿,皆能乱大谋,如项羽是也。」夔孙。闳祖录略。
人能弘道章
问「人能弘道」。曰:「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又曰:「『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古今所共底道理,须是知知,仁守,勇决。」继又曰:「『人者,天地之心。』没这人时,天地便没人管。」植。
问「人能弘道」。先生以扇喻曰:「道如扇,人如手。手能摇扇,扇如何摇手?」夔孙。
吾尝终日不食章
问:「圣人真个『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否?」曰:「圣人也曾恁地来。圣人说『发愤忘食』,却是真个,惟横渠知得此意,尝言『孔子煞吃辛苦来!』横渠又言:『尧不曾吃辛苦,舜吃辛苦。但三十征庸,后来便享富贵。孔子一生贫贱,事事都去理会过来。』」问:「尧不曾吃辛苦做工夫,依旧聪明圣知,无欠缺。」「但不如孔子于事理又周匝详尽。」德辅。
「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某注云:「盖劳心以必求,不如逊志而自得。」思,是硬要自去做底;学是依这本子去做,便要小着心,随顺个事理去做。而今人都是硬去做,要必得,所以更做不成。须是软着心,贴就它去做。孟子所谓「以意逆志」,极好。逆,是推迎它底意思。僩。
问:「注云『逊志而自得』,如何是逊志?」曰:「逊志,是卑逊其志,放退一着,宽广以求之;不忒恁地迫窄,便要一思而必得。」雉。
君子谋道不谋食章
问「君子谋道不谋食」。曰:「上面说『君子谋道不谋食』,盖以『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又恐人错认此意,却将学去求禄,故下面又缴一句。谓君子所以为学者,所忧在道耳,非忧贫而学也。」雉。
学固不为谋禄,然未必不得禄;如耕固不求馁,然未必得食。虽是如此,然君子之心却只见道不见禄。如「先难后获」,「正义不谋利」,睹当不到那里。闳祖。
论语凡言「在其中矣」,当以「馁」字推之。盖言不必在其中而在焉者矣。方。
因言:「近来稍信得命及。孔子说:『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观此一段,则穷达当付之分定,所当谋者惟道尔。」曰:「此一段,不专为有命,盖专为学者当谋道而设。只说一句,则似缓而不切,故又反复推明,以至『忧道不忧贫』而止。且君子之所急当先义语义,则命在其中。如『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此只说义。若不恤义,惟命是恃,则命可以有得,虽万锺,有『不辨礼义而受之』矣。义有可取,如为养亲,于义合取而有不得,则当归之命尔。如『泽无水,困』,则不可以有为,只得『致命遂志』,然后付之命可也。」大雅。
知及之章
问「知及之,仁能守之」。曰:「此是说讲学。『庄以莅之』以后说为政。」时举。
亚夫问:「『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一章,上下文势相牵合不来相似。」曰:「『知及之,仁能守之』,是明德工夫;下面是新民工夫。」亚夫云:「『克己复礼为仁』,到仁便是极了。今却又有『庄以莅之』与『动之以礼』底工夫,是如何?」曰:「今自有此心纯粹,更不走失,而于接物应事时,少些庄严底意思,阘阘翣翣底,自不足以使人敬他,此便是未善处。」宜久问:「此便是要本末工夫兼备否?」曰:「固是。但须先有『知及之,仁能守之』做个根本了,却方好生去点检其余,便无处无事不善。若根本不立,又有何可点检处。」时举。
「知及之」,如大学「知至」;「仁守之」,如「意诚」;莅不庄,动不以礼,如所谓「不得其正」,与所谓「敖惰而辟」之类。到仁处,大本已好,但小节略略有些未善。如一个好物,只是安顿得略倾侧,少正之则好矣,不大故费力也。夔孙。
问「知及之」一章。曰:「『庄以莅之』,是自家去临民。『动之不以礼』,这『动』字,不是感动之『动』,是使民底意思。谓如使民去做这件事,亦有礼,是使之以礼,下梢『礼』字归在民身上。」又问:「是使他做事,要他做得来合节拍否?」曰:「然。」又问:「是合礼底事,便以使之;不合礼底事,便不以使之?」曰:「然。看那『动之』字,便是指那民说。使他向善,便是『以礼』;不使他向善,便是『不以礼』。如古所谓『搜苗狝狩』,就其中教之少长有序之事,便是使之以礼。盖是使他以此事,此事有礼存也。」焘。
或问此章。曰:「此一章当以仁为主。所谓『知及之,所以求吾仁;莅之,动之,所以持养吾仁』者,得之矣。」谟。
或问:「『不庄以莅之』一章,下两句,集注以为气质之小疵。」曰:「固有生成底,然亦不可专主气质,盖亦有学底。」焘。
君子不可小知章
问:「『小知』,是小有才;『大受』,是大有德。如盆成括小有才,未闻大道,是也。」曰:「却如何说『可、不可』字义理?且看他本文正意是如何说。今不合先以一说横着胸中,便看不见。」必大。
当仁不让于师章
或问:「『当仁不让于师』,这『当』字,是承当之『当』否?」曰;「然。亦是『任』字模样。」焘。
子善问:「直卿云:『「当仁」,只似适当为仁之事。』集注似以『当』为担当之意。」曰:「如公说『当』字,谓值为仁则不让。如此,恐不值处煞多,所以觉得做『任』字说是。恐这『仁』字是指大处、难做处说。这般处须着担当,不可说道自家做不得,是师长可做底事。」贺孙。
君子贞而不谅章
亚夫问「贞而不谅」。曰:「贞者,正而固也。盖见得道理是如此,便须只恁地做,所谓『知斯二者,弗去是也』。为『正』字说不尽,故更加『固』字,如易所谓『贞固足以干事』。若谅者,是不择是非,必要如此。故贞者,是正而固守之意;谅则有固、必之心也。」时举。
「『谅』字,论语有三个:『匹夫之谅』,『贞而不谅』,是不好;『友谅』却是好。以贞对谅,则谅为不好。若是友,与其友无信之人,又却不如友谅也。谅,信之小者。孟子所谓『亮』,恐当训『明』字。」广。
辞达而已矣章
「辞达而已矣」,也是难。道夫。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六
论语二十八
季氏篇
季氏将伐颛臾章
问「焉用彼相」。曰:「看『扶持』两字,恐只是相瞽者之义。旧见一人亦如此说。」又问「相夫子」之义。曰:「相,亦是赞相之义。瞽者之相,亦是如此。」。
问:「集注,颛臾『在鲁地七百里之中』,从孟子『百里』之说,则鲁安得七百里之地?」曰:「七百里是礼记如此说,封周公曲阜之地七百里。如左传也有一同之说,某每常疑此处。若是百里,无此间龙溪漳浦县地,又如何做得侯国,如何又容得颛臾在其中?所谓『锡之山川,土田附庸』,其势必不止于百里。然此处亦难考究,只得且依礼记恁地说。」宇。砥录云:「周礼国语皆说五百里。礼记说七百里。若如孟子说百里,则未若今之一邑,何以为国?又如何容得一个颛臾在肚里?」
问:「诸家多把『虎兕』喻季氏,『龟玉』喻公室,是否?」曰:「文义未有此意。且是答他『二臣者皆不欲』之意。虎在山上,龟玉在他处,不干典守者事。今在柙中走了,在椟中毁了,便是典守者之过。上面冉求分疏,言『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责他,以比典守者之过。此伐颛臾,实二子与谋之过。答问间方且随话恁地说,未说到季氏、公室处,不必又生枝蔓。」仲思问:「独责求,何也?」曰:「想他与谋较多,一向倒在他身上去,亦可知也。」宇。
问:「『萧墙』,『萧』字为义如何?」曰:「也不曾考究。但据旧说云,诸侯至屏内,当有肃敬之意,亦未知是否。」焘。
益者三乐章
问「乐节礼乐」。曰:「此说得浅,只是去理会礼乐。理会得时,自是有益。」焘。
味道问「损者三乐」。曰:「惟宴乐最可畏,所谓『宴安鴆毒』是也。」时举。
问:「『三者损益相反』。『佚游则傲惰而恶闻善』,如何与『乐道人之善』相反?」曰:「『乐道人之善』,则心常汲汲于好善。若是佚游,则是放荡闲过了日子,虽所损稍轻,亦非是小害。」又问:「『乐道人之害』,则有勉思企及之意。佚游,则一向懒惰,无向善之心。此所以见其相反。」曰:「三者如骄乐,只是放恣侈靡最害事。到得宴乐,便须狎近小人,疏远君子。」贺孙。
侍于君子有三愆章
问:「『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莫是未见事实否?」曰:「『未见颜色』,是不能察言观色。」曰:「如此,则颜色是指所与言者。」曰:「向时范某每奏事,未尝看着圣容。时某人为宰相,云:『此公必不久居此。』未几,果以言不行而去。人或问之。云:『若看圣容,安能自尽其言?』自是说得好。但某思之,不如此。对人主言,也须看他意思是如何,或有至诚倾听之意,或不得已,貌为许可。自家这里也须察言观色,因而尽诱掖之方。不可泛然言之,使泛然受之而已。固是有一般小人,伺侯人主颜色,迎合趋凑,此自是大不好。但君子之察言观色,用心自不同耳。若论对人主要商量天下事,如何不看着颜色,只恁地说将去便了!」贺孙。
君子有三戒章
或问君子三戒。曰:「血气虽有盛衰,君子常当随其偏处警戒,勿为血气所役也。」因论血气移人,曰:「疾病亦能移人。吕伯恭因病后读『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忽有见,遂一意向这下来。」大雅。
问注引范氏说血气、志气之辨。曰:「到老而不屈者,此是志气。」时举。
问:「『君子有三戒』章,谢曰:『箪食豆羹,呼尔而与之,有所不就;蹴尔而与之,有所不屑。此非义心胜,血气壮故也。』恐是义心之胜,非血气之壮。谢又曰:『万锺与不得则死,远矣。有不辨礼义而受之者,血气衰故也。』恐是不辨礼义则受,奚必血气之衰?」曰:「谢说只是伤急,阙三数字。当云:『此非特义心自胜,亦血气之壮故也。』盖血气助得义心起来。人之血气衰时,则义心亦从而衰。夫子三戒,正为血气而言。」又问:「谢氏以血气为气质。」曰:「气,只是一个气。便浩然之气,也只是这个气,但只是以道义充养起来。及养得浩然,却又能配助义与道也。」必大。
君子有三畏章
「畏天命」三字好。是理会得道理,便谨去做,不敢违,便是畏之也。如非礼勿视听言动,与夫戒慎恐惧,皆所以畏天命也。然亦须理会得天命是恁地,方得。焘。
问:「『大人』,是指有位者言之否?」曰:「不止有位者,是指有位、有齿、有德者,皆谓之『大人』。」问:「此三句,要紧都在『畏天命』上。」曰:「然。纔畏天命,自是于大人、圣言皆畏之。」问:「固是当先畏天命,但要紧又须是知得天命。天命即是天理。若不先知这道理,自是懵然,何由知其可畏?此小人所以无忌惮。」曰:「要紧全在知上。纔知得,便自不容不畏。」问:「知有浅深。大抵纔知些道理,到得做事有少差错,心也便惕然。这便见得不容于不畏。」曰:「知固有浅深。然就他浅深中,各自有天然不容已者。且如一件事是合如此,是不合如此,本自分晓。到临事又却不如此,道如此也不妨,如此也无害,又自做将去。这个是虽知之而不能行。然亦是知之未尽,知之未至,所以如此。圣人教人,于大学中劈初头便说一个格物、致知。『物格而后知至』,最是要知得至。人有知不善之不当为,及临事又为之,只是知之未至。人知乌喙之杀人不可食,断然不食,是真知之也。知不善之不当为,而犹或为之,是特未能真知之也。所以未能真知者,缘于道理上只就外面理会得许多,里面却未理会得十分莹净,所以有此一点黑。这不是外面理会不得,只是里面骨子有些见未破。所以大学之教,使人即事即物,就外面看许多一一教周遍;又须就自家里面理会体验,教十分精切也。」贺孙。洛录云:「味道问:『「畏天命」是个总头否?』曰:『固是。人若不畏这个道理,以下事无缘会做得。』又问:『若不知得这个道理,如何会畏?』曰:『须是先知得,方会畏。但知得有浅深,工夫便随深浅做去。事事物物皆有个天命。若知得尽,自是无所不畏,惟恐走失了。』」
君子有九思章
问「九思」。曰:「不是杂然而思。当这一件上,思这一件。」。
或问「君子有九思」。曰:「公且道,色与貌,可以要得他温,要得他恭。若是视听,如何要得他聪明?」曰:「这只是意诚了,自会如此。」曰:「若如公说,都没些事了,便是圣人教人意思不如此。有物必有则。只一个物,自各家有个道理。况耳目之聪明得之于天,本来自合如此,只为私欲蔽惑而失其理。圣人教人,不是理会一件,其余自会好。须是逐一做工夫,更反复就心上看,方知得外面许多费整顿,元来病根都在这里。这见圣人教人,内外夹持起来,恁地积累成熟,便会无些子渗漏。如公所说意诚,便都无事。今有人自道心正了,外面任其箕踞无礼,是得不得?亦有人心下已自近正,外面视听举止自大段有病痛,公道如何视会明,听会聪?也只是就视听上理会。『视远惟明,听德惟聪』。如有一件可喜底物事在眼前,便要看他,这便被他蔽了。到这时节,须便知得有个义理,在所可喜,此物在所不当视。这便是见得道理,便是见得远,不蔽于眼前近底,故曰『视远惟明』。有无益之言,无稽之言,与夫谄谀甘美之言;有仁义忠信之言。仁义忠信之言,须是将耳常常听着;那许多不好说话,须莫教他入耳,故曰『听德惟聪』。」贺孙。
问:「程子曰:『九者各专其一。』」曰:「专一者,非杂然而思也。」或曰:「是『主一』之义否?」曰:「然。」又云:「『忿思难。』如『一朝之忿,忘其身,及其亲』,此不思难之故也。」焘。
见善如不及章
「行义以达其道」,所行之义,即所达之道也。未行,则蕴诸中;行,则见诸事也。焘。
问:「『行义以达其道』,莫是所行合宜否?」曰:「志,是守所达之道;道,是行所求之志。隐居以求之,使其道充足。行义,是得时得位,而行其所当为。臣之事君,行其所当为而已。行所当为,以达其所求之志。」又问:「如孔明,可以当此否?」曰:「也是。如『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是『隐君以求其志』。及幡然而起,『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是『行义以达其道』。」蜚卿曰:「如漆雕开之未能自信,莫是求其志否?」曰:「所以未能信者,但以『求其志』,未说『行义以达其道』。」又曰:「须是笃信。如读圣人之书,自朝至暮,及行事无一些是,则曰:『圣人且如此说耳!』这却是不能笃信。笃信者,见得是如此,便决然如此做。孔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学者须是笃信。」骧曰:「见若卤莽,便不能笃信。」曰:「是如此,须是一下头见得是。然笃信又须好学,若笃信而不好学,是非不辨,其害却不小。既已好学,然后能守死以善其道。」又问:「如下文所言,莫是笃信之力否?」曰:「既是信得过,危邦便不入,乱邦便不居;天下有道便不隐,天下无道便不见,决然是恁地做。」骧。
问:「『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上一截是进德之事,下一截是成德之事。兼出处有非人力所能为者,故曰『未见其人』。」曰:「公只管要妆两句恁地好,做甚么?这段紧要却不在『吾见其人』,『未见其人』上。若将『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与『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这几句意思涵泳,是有多少意思!公看文字有个病,不只就文字里面看,却要去别生闲意。大抵看文字,须是只就他里面看,尽有意思。公今未见得本意是如何,却将一两句好言语,裹了一重没理会在里面,此是读书之大病。须是且就他本文逐字剔碎了,见这道理直透过,无些子窒碍,如此,两段浅深自易见。」贺孙。
问:「杨氏引『达可行于天下』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或问以为未稳,何也?」曰:「解经当取易晓底句语解难晓底句,不当反取难晓底解易晓者。『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此两句本自易理会。今引『达可行于天下』解之,则所引之句反为难晓。『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横渠所谓:『必德覆生民而后出,伊吕是也。』若只是泽被一国,道行一乡,此人亦不轻。出谓之天民者,盖谓不是寻常之人,乃天之民耳。天民之云,亦犹曰『天下之善士』云尔,与『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者又不同。」必大。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七
论语二十九
阳货篇
阳货欲见孔子章
或问:「阳货瞰亡以馈孔子,孔子瞰亡而往拜之。阳货之瞰亡,此不足责。如孔子亦瞰亡而往,则不几于不诚乎?」曰:「非不诚也,据道理合当如此。彼人瞰亡来,我亦矙亡往;一往一来,礼甚相称。但孔子不幸遇诸涂耳。」去伪。
亚夫问:「扬子云谓孔子于阳货,『敬所不敬』,为『诎身以信道』,不知渠何以见圣人为诎身处?」曰:「阳货是恶人,本不可见,孔子乃见之,亦近于诎身。却不知圣人是理合去见他,不为诎矣。到与他说话时,只把一两字答他,辞气温厚而不自失,非圣人断不能如此也。」时举。
性相近章
「性相近」,以气质言;「性善」,以理言。祖道。
问:「『性相近』,是本然之性,是气质之性?」曰:「是气质之性。本然之性一般,无相近。程子曰:『性与圣,不可一概论。』」节。
「性相近」,唤做「近」,便是两个物事,这便是说气质之性。若是「降衷」底,便是没那相近了,个个都只一般。佐。
「性相近」,是通善恶智愚说;「上智、下愚」,是就中摘出悬绝者说。僩。
问:「『性相近,习相远。』『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书中谓『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又有移得者,如何?」曰:「上智、下愚不移。如狂作圣,则有之。既是圣人,决不到得作狂。此只是言其人不可不学。」又问:「或言:『人自不移耳。』此说如何?」曰:「此亦未是。有一般下愚底人,直有不可移者。」问:「『虽愚必明』,又是如何?」曰:「那个是做甚次第工夫:『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去伪。
问此章。曰:「此所谓性,亦指气质之性而言。『性习远近』与『上智下愚』本是一章。『子曰』二字,衍文也。盖习与性成而至于相远,则固有不移之理。然人性本善,虽至恶之人,一日而能从善,则为一日之善人,夫岂有终不可移之理!当从伊川之说,所谓『虽强戾如商辛之人,亦有可移之理』是也。」谟。
先生问木之:「前日所说气质之性,理会得未?」对曰:「虽知其说,终是胸中未见得通透。兼集注『上智下愚』章,先生与程子说,未理会得合处。」曰:「便是莫要只管求其合,且看圣人所说之意。圣人所言,各有地头。孔子说『相近』至『不移』,便定是不移了。人之气质,实是有如此者,如何必说道变得!所以谓之下愚。而其所以至此下愚者,是怎生?这便是气质之性。孔子说得都浑成;伊川那一段,却只说到七分,不说到底;孟子却只说得性善:其所言地头各自不同。正如今吃茶相似,有吃得尽底,有吃得多底、少底。必要去牵合,便成穿凿去。」木之。
问:「集注谓『气质相近之中,又有一定而不可易者』,复举程子『无不可移』之说,似不合。」曰:「且看孔子说底。如今却自有不移底人,如尧舜之不可为桀纣,桀纣之不可使为尧舜。夫子说底只如此,伊川却又推其说,须知其异而不害其为同。」因说:「气化有不可晓之事。但终未理会得透,不能无疑。释氏之学,只是定静,少间亦自有明识处。」或问:「他有灵怪处,是如何?」曰:「多是真伪相杂。人都贪财好色,都重死生。却被他不贪财,不好色,不重死生,这般处也可以降服得鬼神。如六祖衣钵,说移不动底,这只是胡说。果然如此,何不鸣鼓集众,白昼发去?却夜间发去做甚么?」曰:「如今贤者都信他向上底说,下愚人都信他祸福之说。」曰:「最苦是世间所谓聪明之人,却去推演其说,说到神妙处。如王介甫苏东坡,一世所尊尚,且为之推波助澜多矣。今若得士大夫间把得论定,犹可耳。」木之。
子之武城章
问「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曰「『君子学道』,是晓得那『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与『干称父,坤称母』底道理,方能爱人。『小人学道』,不过晓得孝弟忠信而已,故易使也。」焘。
公山弗扰章
夫子曰:「吾其为东周乎!」兴东周之治也。孔子之志在乎东周。然苟有用我者,亦是天命如何尔。圣人胸中自有处置,非可执定本以议之也。人杰。
问:「『吾其为东周乎!』使圣人得行其志,只是就齐鲁东方做起否?」曰:「也只得就这里做。」又问:「其如周何?」曰:「这般处难说,只看挨到临时事势如何。若使天命人心有个响合处,也自不由圣人了。使周家修其礼物,作宾于王家,岂不贤于赧王之自献其邑而灭亡乎!」问:「孔子犹说着周,至孟子则都不说了。」曰:「然。只是当时六国如此强盛,各自抬举得个身己如此大了,势均力敌,如何地做!不知孟子柰何得下,柰何不下?想得也须减一两个,方做得。看来六国若不是秦始皇出来从头打迭一番,做甚合杀!」问:「王者虽曰不『杀一不辜,行一不义』,事势到不得已处,也只得如此做。」曰:「然。汤东征西怨,南征北怨,武王灭国五十,便是如此。只是也不唤做『杀不辜,行不义』。我这里方行仁义之师,救民于水火之中,你却抗拒不服,如何不伐得。圣人做处如此,到得后来,都不如此了。如刘先主不取刘琮而取刘璋,更不成举措。当初刘琮孱弱,为曹操夺而取之。若乘此时,明刘琮之孱弱,将为曹操所图,起而取之,岂不正当!到得临了,却淬淬地去取刘璋,全不光明了。当初孔明便是教他先取荆州,他却不从。」或曰:「终是先主规模不大,索性或进或退,所以终做事不成。」曰:「然。」又曰:「唐太宗杀诸盗,如窦建德,犹自得而杀之。惟不杀王世充,后却密使人杀之,便不成举措。盖当初王世充立越王于东都,高祖立代王于关中,皆是叛炀帝,立少主以辅之。事体一般,故高祖负愧而不敢明杀世充也。此最好笑!负些子曲了,更抬头不起。」又曰:「汉高祖之起,与唐太宗之起不同,高祖是起自匹夫取秦,所以无愧;唐却是为隋之官,因其资而取之,所以负愧也。要之,自秦汉而下,须用作两节看。如太宗,都莫看他初起一节,只取他济世安民之志,他这意思又却多。若要检点他初起时事,更不通看。」或曰:「若以义理看太宗,更无三两分人!」曰:「然。」僩。
问:「诸家皆言不为东周。集注却言『兴周道于东方』,何如?」曰:「这是古注如此说。『其』字,『乎』字,只是闲字。只是有用我者,我便也要做些小事,如释氏言『竿木随身,逢场作戏』相似。那处是有不为东周底意?这与『二十年之后,吴其为沼乎』辞语一般,亦何必要如此翻转?文字须宽看,仔细玩味,方见得圣人语言。如『小人之中庸』,分明这一句是解上文。人见他偶然脱一个『反』字,便恁地硬说去,小人中庸做小人自为中庸,下面文势且直解两句。未有那自以为中庸底意,亦何必恁地翻转。」宇。
问:「公山弗扰果能用夫子,夫子果往从之,亦不过劝得他改过自新,舍逆从顺而已,亦如何能兴得周道?」曰:「便是理会不得。」良久,却曰:「圣人自不可测。且是时名分亦未定,若谓公山弗扰既为季氏臣,不当畔季氏,所谓『改过』者,不过令其臣顺季氏而已。此只是常法,圣人须别有措置。」问:「如此,则必大有所更张否?」曰:「圣人做时,须惊天动地。然卒于不往者,亦料其做不得尔。夫子为鲁司寇,齐人来归女乐,夫子便行。以人情论之,夫子何不略说令分晓?却只默默而去,此亦不可晓处。且说齐人归女乐,夫子所以便行者,何也?说论语者谓,受女乐则必怠于政事。然以史记观之,又以夫子惧其谗毁而去,如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是以鲁仲连论帝秦之害,亦曰:『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处梁之宫,梁君安得晏然而已乎!』想当时列国多此等事,夫子不得不星夜急走。」又曰:「夫子堕三都,亦是瞒着三家了做。如季氏已堕术中,及围成,公敛处父不肯,曰:『若无成,是无孟氏也!』遂连季氏唤醒,夫子亦便休。且说圣人处事,何故亦有做不成者?」必大以「夫子之得邦家」为对。曰:「有土有民,便伸缩在我。若靠他人,则只是羇旅之臣。若不见信用,便只得缩手而退。」又曰:「阳虎云:『吾欲张公室也。』人曰:『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此是当时一种议论。」必大。人杰录颇异,别出。
伯丰问:「夫子欲从公山之召,而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如何?」曰:「理会不得,便是不可测度处。」人杰问:「堕三都事,费郈已堕,而成不可堕,是不用夫子至于此否?」曰:「既不用,却何故围成?当时夫子行事,季孙三月不违,则费郈之堕,出于不意。及公敛处父不肯堕成,次第唤醒了叔季二家,便做这事不成。又齐人以女乐归之,遂行。不然,当别有处置也。」问:「女乐既归,三日不朝,夫子自可明言于君相之前,讨个分晓然后去,亦未晚。何必匆遽如此?」曰:「此亦难晓。然据史记之说,却是夫子恐其害己,故其去如此之速。鲁仲连所谓『秦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则当时列国盖有是事也。」又云:「夫子能堕费郈,而不能堕成,虽圣人亦有做不成底事。」伯丰谓:「如『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云云。」曰:「固是。须是有土有民,方能做得。若羇旅之臣,靠着他人,便有所牵制,做事不成。」又问:「是时三家衰微,陪臣执命,故阳虎奔齐,有『吾欲张公室』之语。或谓『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曰:「便是当时有此一种议论,视大夫专命,以为固然。」又问:「旧见人议论子产叔向辈之贤,其议论远过先轸舅犯之徒,然事实全不及他。」曰:「如元佑诸臣爱说一般道理相似。」又云:「卫灵公最无道,夫子何故恋恋其国,有欲扶持之意?更不可晓。」人杰。
子张问仁章
问:「恭宽信惠,固是求仁之方,但『敏』字于求仁功夫似不甚亲切。莫是人之为事才悠悠,则此心便间断之时多,亦易得走失。若能勤敏去做,便此心不至间断,走失之时少,故敏亦为求仁之一,是如此否?」曰:「不止是悠悠。盖不敏于事,则便有怠忽之意。才怠忽,便心不存而间断多,便是不仁也。」时举。
或问「信则人任焉」。曰:「任,是人靠得自家。如谓任侠者,是能为人担当事也。」焘。
任,是堪倚靠。僩。
佛肸召章
「焉能系而不食」,古注是。。
夫子于佛肸之召,但谓其不能浼我而已。于公山之召,却真个要去做。必大。
味道问:「佛肸与公山弗扰召孔子,孔子欲往,此意如何?」曰:「此是二子一时善意,圣人之心适与之契,所以欲往。然更思之,则不往矣。盖二子暂时有尊贤向善之诚心,故感得圣人欲往之意。然违道叛逆,终不能改,故圣人亦终不往也。譬如重阴之时,忽略开霁,有些小光明,又被重阴遮闭了。」曰:「阳货欲见孔子,却终不许他,是如何?」曰:「阳货全无善意,来时便已不好了,故亦不能略感圣人也。」时举。贺孙录详,别出。
「圣人见万物不得其所,皆陷于涂炭,岂不为深忧,思欲出而救之。但时也要,出不得,亦只得且住。圣人于斯世,固不是苟且枉道以徇人。然世俗一种说话,便谓圣人泊然不以入其心,这亦不然。如孔子云:『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这个是十分要做不得,亦有不能自已之意。如说圣人无忧世之心,固不可。谓圣人视一世未治,常恁戚戚忧愁无聊过日,亦非也。但要出做不得,又且放下。其忧世之心要出仕者,圣人爱物之仁。至于天命未至,亦无如之何。如云:『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若说『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上看,恰似一向没理会,明知不可以行道,且漫去做看,这便不得。须看『行其义也』,便自是去就。出处之大义,亦在这里。」贺孙因举公山佛肸之召,皆欲往而终不往者,度得是时终不可为,其人终不可与有为。如南轩云:「守身之常法,体道之大权。」又云:「欲往者,爱物之仁;终不往者,知人之智。」这处说得分明。曰:「然。但圣人欲往之时,是当他召圣人之时,有这些好意来接圣人。圣人当时亦接他这些好意思,所以欲往。然他这个人终是不好底人,圣人待得重理会过一番,他许多不好又只在,所以终于不可去。如阴雨蔽翳,重结不解,忽然有一处略略开霁,云收雾敛,见得青天白日,这处自是好。」贺孙。
子曰由也章
问「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曰:「只为不择是,我要恁地便恁地,终是害事。」焘。
杨问:「『好信不好学』,何故便到贼害于物处?」曰:「圣人此等语,多有相类,如『恭而无礼则劳』处一般。此皆是就子路失处正之。昔刘大谏从温公学,温公教之诚,谓『自不妄语始』。刘公笃守其说。及调洛州司法时,运使吴守礼至州,欲按一司户赃,以问刘公。公对以不知,吴遂去。而公常心自不足,谓此人实有赃,而我不以诚告,其违温公教乎!后因读杨子『避碍通诸理』,始悟那处有碍,合避以通之。若只『好信不好学』,固守『不妄语』之说,直说那人有赃,其人因此得罪,岂不是伤害于物?」李谓:「亦有自贼之理。」淳。道夫录云:「问:『「好信不好学」,如何便至于相贼害?』曰:『「其父攘羊而子证之」是也。昔刘忠定云云。』」
「六言、六蔽、五美」等话,虽其意亦是,然皆不与圣人常时言语一样。家语此样话亦多。大抵论语后数篇间不类以前诸篇。淳。
问:「集注云:『刚者,勇之体;勇者,刚之发。』」曰:「春秋传云:『使勇而无刚者尝寇』,则勇者,发见于外者也。」人杰谓:「以五常揆之,则专言勇者,勇属于义;言刚柔,则刚属于仁。」曰:「便是这个物事,看他用处如何,不可以一定名之。扬子云说:『君子于仁也柔,于义也刚』,亦只是一说。」人杰谓:「以仁为柔,以义为刚,止说得个情状体段耳。」曰:「然。」人杰。
小子何莫学夫诗章
问:「诗如何可以兴?」曰:「读诗,见其不美者,令人羞恶;见其美者,令人兴起。」节。
子谓伯鱼章
问「为周南召南」。曰:「『为』字,如『固哉高叟之为诗』之『为』,只是谓讲论尔。横渠所谓『近试令家人为周南召南之事』,不知其如何地为。」必大。
亚夫问「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曰:「不知所以修身齐家,则不待出门,便已动不得了。所以谓之『正墙面』者,谓其至近之地亦行不得故也。」时举。
问「正墙面而立」。曰:「修身齐家,自家最近底事,不待出门,便有这事。去这个上理会不得,便似那当墙立时,眼既无所见,要动也行不去。」植。
问:「先生解『正墙面而立』,曰:『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无所见,一步不可行。』人若不知修身齐家,则自然推不去,是『一步不可行』也。如何是『一物无所见』?」曰:「自家一身一家,已自都理会不得,又况其远者乎!」问:「此可见知与行相须之义否?」曰:「然。」广。
明道谓:「二南,人伦之本,王化之基。苟不为之,『其犹正墙面而立』。」是才出门,便不知,便错了。士毅。
色厉内荏章
问:「『色厉而内荏』,何以比之『穿窬』?」曰:「为他意只在要瞒人,故其心常怕人知,如做贼然。」大雅。
「不直心而私意如此,便是穿窬之类。」又云:「里面是如此,外面却不如此;外面恁地,里面却不恁地。」焘。
乡原德之贼章
李问「乡原德之贼」。曰:「最是孟子说得数句好,曰:『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是乡原本情。」雉。
或问:「乡原引荀子愿悫之说,何也?」曰:「乡原无甚见识。其所谓愿,亦未必真愿,乃卑陋而随俗之人耳。」
义刚云:「去冬请问乡原比老子如何,蒙赐教谓:『老子害伦理,乡原却只是个无见识底人。』今春又问『色取仁而行违』比乡原如何,蒙赐教谓:『「色取仁而行违」底是大拍头挥人,乡原是不做声,不做气,做罪过底人。』深玩二说,微似不同。」先生笑云:「便是世间有这一般半间不界底人,无见识,不顾理之是非,一味谩人。看时也似是个好人,然背地里却乖,却做罪过。」义刚。
敬之问「乡原德之贼」。曰:「乡原者,为他做得好,使人皆称之,而不知其有无穷之祸。如五代冯道者,此真乡原也。本朝范质,人谓其好宰相,只是欠为世宗一死尔。如范质之徒,却最敬冯道辈,虽苏子由议论亦未免此。本朝忠义之风,却是自范文正公作成起来也。」时举。
问「乡原」一章。曰:「此章『贼』字、『弃』字,说得重而有力。盖乡原只知偷合苟容,似是而非,而人皆称之,故曰『德之贼』。道听涂说者纔听来便说了,更不能蓄。既不能有之于心,不能行之于身,是弃其德也,故曰『德之弃』。」必大。
古者民有三疾章
问「古之矜也廉」。曰:「廉,是侧边廉隅。这侧是那分处。所谓廉者,为是分得那义利去处。譬如物之侧棱,两下分去。」植。
恶紫之夺朱章
问「紫之夺朱」。曰:「不但是易于惑人。盖不正底物事,自常易得胜那正底物事。且如以朱染紫,一染了便退不得,失却不能变得紫也。紫本亦不是易惑人底,只为他力势大了,便易得胜。又如孔子云:『恶莠之乱苗。』莠又安能惑人?但其力势易盛,故苗不能胜之耳。且一邦一家,力势也甚大。然被利口之人说一两句,便有倾覆之患,此岂不可畏哉!」时举。
紫近黑色,盖过了那朱。既为紫了,便做朱不得,便是夺了。元只是一个色做出来,紫是过则个。郑、雅也只是一个乐,雅较平淡,郑便过而为淫哇。盖过了那雅,便是「乱雅」。植。
问:「范氏谓:『天下之理,正而胜者常少,不正而胜者常多。』」曰:「此当以时运言之。譬如一日与人一生,能有几多好底时节!」广。
予欲无言章
问:「『予欲无言』一章,恐是言有所不能尽,故欲无言否?」曰:「不是如此。只是不消得说,盖已都撒出来了。如『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又更说个甚底!若是言不能尽,便是有未尽处。圣人言处也尽,做处也尽,动容周旋无不尽。惟其无不尽,所以不消得说了。」寿。
先生问林择之:「『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此三句何句较好?」对曰:「『四时行,百物生』二句好。」先生因说:「择之看得是。只『四时行,百物生』,所谓『天何言哉』,已在其中矣。」德。
问尹氏之说。曰:「尹氏自说得不紧要了。又辨其不紧要话,愈更不紧要矣。」必大。
孺悲欲见孔子章
先生云:「南康一士人云:『圣贤亦有不诚处,如取瑟而歌,出吊东郭之类。说诚不如只说中。」某应之曰:「诚而中,『君子而时中』;不诚而中,『小人之无忌惮』。」闳祖。
宰我问三年之丧章
问「钻燧改火」。直卿曰:「若不理会细碎,便无以尽精微之义。若一向细碎去,又无以致广大之理。」曰:「须是大细兼举。」淳。
问:「『宰我问三年之丧』,为自居丧时问,或为大纲问也?」曰:「必是他居丧时。」问「成布」。曰:「成布,是稍细成布,初来未成布也。」问「縓缘」。曰:「縓,今浅绛色。小祥以縓为缘。看古人小祥,縓缘者不入,谓縓礼有『四入』之说,亦是渐渐加深色耳。然古人亦不专把素色为凶。盖古人常用皮弁,皮弁纯白,自今言之,则为大凶矣。」刘问布升数。曰:「八十缕为一升。古尺一幅只阔二尺二寸,算来斩衰三升,如今网一般。」又云:「如今漆布一般,所以未为成布也。如深衣十五升布,似如今极细绢一般,这处升数又晓未得。古尺大短于今尺,若尽一十二百缕,须是一幅阔不止二尺二寸,方得如此。所谓『布帛精粗不中数,不粥于市』,又如何自要阔得?这处亦不可晓。」宇。
亚夫问宰我问短丧处。曰:「此处圣人责之至严。植录云:「圣人寻常未尝轻许人以仁,亦未尝绝人以不仁。」所谓『予之不仁』者,便谓他之良心已死了也。前辈多以他无隐于圣人而取之。盖无隐于圣人,固是他好处,然却不可以此而掩其不仁之罪也。」时举。
饱食终日章
问:「『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心体本是运动不息。若顷刻间无所用之,则邪僻之念便生。圣人以为『难矣哉』!言其至危而难安也。」曰:「心若有用,则心有所主。只看如今纔读书,心便主于读书,纔写字,心便主于写字。若是悠悠荡荡,未有不入于邪僻。」贺孙。
君子尚勇乎章
子路之勇,夫子屡箴诲之,是其勇多有未是处。若知勇于义,知大勇,则不如此矣。又其勇有见得到处,便行将去。如事孔悝一事,却是见不到,盖不以出公之立为非,观其谓正名为迂,斯可见矣。人杰。录:「若是勇于义,已不仕季氏。」
君子亦有恶乎章
问:「『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勇与果敢如何分?」曰:「勇是以气加人,故易至于无礼。果敢,是率然敢为。盖果敢而不窒,则所为之事必当于理。窒而不果敢,则于理虽不通,然亦未敢轻为。惟果敢而窒者,则不论是非而率然妄作,此圣人所以恶之也。」时举。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八
论语三十
微子篇
微子去之章
问:「箕子当时,何必徉狂?」曰:「他已为囚奴,做人不成了,故只得徉狂受辱。」又问:「若箕子地位尚可以谏,想亦未肯住在。必是既已为囚奴,则不复可谏矣。」曰:「既已为囚奴,如何更可以谏!」广。
问:「殷有『三仁』。」曰:「而今也难看。或是孔子当时见他事实。」
问:「或去,或奴,或谏不同,如何同归于仁?」曰:「三子皆诣其至理,故谓之仁。如箕子亦是谏,谏至于极有所不行,故若此也。」一之。
「三仁」,且只据他去就、死生论之。然以此一事推及其他,则其所为之当理无私,亦可知矣。闳祖。
问:「『三仁』,不知易地而施,皆能遂其本心否?」曰:「都自各就他分上做。自今观之,『微子去之』,尚在活地上;如箕子之囚,比干之死,便是在死地上了,较之尤难!箕子虽不死,然便死却又到了。唯是被囚不死不活,这地位如何处?直是难!看『三仁』惓惓忧国之心,直是念念不断。若如避世之徒,一齐割断,高举远引,这却无难。故孔子曰:『果哉!末之难矣。』若果于忘世,是不难。」贺孙。
问:「『三仁』之事,必不可偏废否?」曰:「也不必如此看。只是微子是商之元子,商亡在旦暮,必着去之以存宗祀。若箕子比干则自当谏。其死与奴,特适然耳。」又问:「当时若只有微子一人,当如何?」曰:「亦自着去。」吴仁甫问:「夷齐之事,如伯夷已逃去,叔齐以父命与宗社之重,亦自可立否?」曰:「叔齐却难处。」子升问:「使当时无中子可立,国祀当如何?」曰:「亦须自有宗室等人。」子升问:「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事,集注云:『未知其心果出于天理,而无人欲之私。』又其他行事多悖于道理,但许其忠清,而不许其仁。若其心果出于天理之公,而行事又不悖于道,则可以谓之仁否?」曰:「若果能如此,亦可以谓之仁。」子升又问:「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事,则原其心而不与其仁;至管仲,则以其功而许其仁,若有可疑。」曰:「管仲之功自不可泯没,圣人自许其有仁者之功。且圣人论人,功过自不相掩,功自还功,过自还过。所谓彼善于此,则有之矣。若以管仲比伊周,固不可同日语;若以当时大夫比之,则在所当取。当是之时,楚之势骎骎可畏,治之少缓,则中国皆为夷狄,故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本朝赵韩王,若论他自身,煞有不是处。只辅佐太祖,区处天下,收许多藩镇之权,立国家二百年之安,岂不是仁者之功!使圣人当时说管仲无『克、伐、怨、欲』,而一纯于天理之仁,则不可。今亦不过称其『九合诸侯,一正天下』之事耳。」因说:「看文字,不要般递来说。方说这一事未了,又取那一事来比并说。般来愈多,愈理会不得。少间便撰出新奇说话来说将去,元不是真实道理,最不要如此。」木之。
问:「『三仁』皆出于至诚恻怛之公。若箕子不死而为之奴,何以见恻怛之心?」曰:「箕子与比干心只一般。箕子也尝谏纣,偶不逢纣大怒,不杀他。也不是要为奴,只被纣囚系在此,因徉狂为奴。然亦不须必死于事。盖比干既死,若更死谏也无益,适足长纣杀谏臣之罪,故因得徉狂。然他处此最难,微子去却易,比干则索性死。他在半上半下处,最是难。所以易中特说『箕子之明夷』;『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外虽徉狂,而心却守得定。」淳。寓录云:「宇问:『注言:「三子之行不同,而同出于至诚恻怛之意。」微子之去,欲存宗祀;比干之死,欲纣改行;可见其至诚恻怛处。不知箕子至诚恻怛何以见?』曰:『箕子比干都是一样心。箕子偶然不冲着纣之怒,自不杀他。然他见比干恁地死,若更死谏,无益于国,徒使人君有杀谏臣之名。就他处此最难,微子去却易,比干一向谏死,又却索性。箕子在半上落下,最是难处。被他监系在那里,不免徉狂。所以易中特说『箕子之明夷』,可见其难处。故曰:『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外虽狂,心则定也。」
或问:「『比干不止是一事之仁』,先生尝有此语。莫是它分上大节目处有得,见做得彻头彻尾,与一时一事之仁不同,但未可望圣人之全仁耳。」曰:「箕子微子夷齐之仁,亦是此类。各随它分上,或去,或奴,或让底,亦皆可见其终身大体处。」又曰:「诸子之仁虽如此,料得缜密工夫,纯粹体段,未如颜子之仁是从实地上做来。」又曰:「曾子启手足易箦时底心,见得时,便是曾子之仁。更以求仁、害仁处参之,便见『三仁』、夷齐所以全其心德者。而尧卿所问管仲之事,亦可见矣。」
观凤一羽,则知五色之备。「三仁」。僩。
柳下惠为士师章
问「柳下惠为士师」。曰:「三黜非君子之所能免。但不去,便是他失于和处。」时举。
亚夫问柳下惠三黜。曰:「柳下惠莹然处,皆与伯夷一般。伯夷如一颗宝珠,只常要在水里。柳下惠亦如一宝珠,在水里也得,在泥里也得。」时举。
问:「柳下惠『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虽可以见其『必以其道而不失焉者』,然亦便有个不恭底意思,故记者以孔子两事序于其后。观孔子之事,则知柳下惠之事亦未得为中道。」曰:「也是如此。惟是孟子说得好,曰:『圣人之行,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下惠之行,虽不比圣人合于中道,然『归洁其身』则有余矣。」问:「『或远或近』,是相去之远近否?」曰:「不然。谓其去人有远近。若伯夷则直是去人远矣!」广。
齐景公待孔子章
●问:「齐景公待孔子,虽欲『以季孟之闲』,乃以虚礼待之,非举国以听孔子。故曰:『吾老矣,不能用也。』遂行。如齐王欲以孟子为矜式,亦是虚礼,非举国以听孟子。」曰:「固是。」植。
齐人归女乐章
问:「『齐人归女乐』,季桓子纔受,孔子不安,便行。孔子向来相定公,做得许多事业,亦是季桓子听孔子之所为,方且做得。」曰:「固是。」又曰:「当时若致膰胙,孔子去得更从容。惟其不致,故孔子便行。」植。
问:「史记载:『鲁今且郊,如致膰于大夫,则吾可以止。』设若致膰,则夫子果止否?」曰:「也须去。只是不若此之速,必别讨一事故去。且如致膰,亦不是大段失礼处,圣人但因此且求去尔。」宇。
问:「今欲出来作事,亦须成败有命,无必成之理。」曰:「固是。且如孔子所作,亦须见有必成处。但有小人沮之,则不可乃是天。孔子当时在鲁,全属季桓子。其堕三都,乃是乘其机而为之,亦是难。女乐事,论语所载与史记异。若如论语所载,似太匆遽。鲁是父母之国,君、大夫,岂得不直告之?告之不从而行,亦未晚,今乃去得如此其急。此事未易轻议,当阙。」可学。
楚狂接舆章
问:「楚狂接舆等,伊川谓荷莜稍高。」曰:「以其尚可告语。若接舆,则全不可晓。」问:「当乱世,必如孔子之才可以救世而后可以出,其他亦何必出?」曰:「亦不必如此执定。『君子之仕,行其义也』,亦不可一向灭迹山林。然仕而道不行,则当去耳。」可学。
子路从而后章
问:「不仕无义。」曰:「仕则可以行其义,不仕则无以行其义,便无这君臣之义了。」又问:「下文所谓『君臣之义』,即是这义否?」曰:「然。」焘。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义,便有进退去就在里。如丈人,直是截断,只见一边。闳祖。
亚夫问:「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曰:「这时虽大纲做,行不行亦自有小小从违处,所谓义也。如孟子『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之意,不如长沮桀溺之徒,纔见大纲行不得,便去了。」植。
问:「集注云:『仕所以行君臣之义,故虽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废。』末云:『亦非忘义徇禄也。』此『义』字,似有两意。」曰:「如何是有两意?只是一意。纔说义,便是摠去、就都说。道合则从,不合则去,即此是义,非但只说要出仕为义。然道合则从,不合则去,唯是出仕方见得。『不仕无义』,纔说不仕,便都无了这义。圣人忧世之心,固是急欲得君行道。到得灵公问陈,『明日遂行』;景公『「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季桓子受女乐,『孔子行』,无一而非义。」贺孙。
亚夫问:「集注云:『谓之义,则事之可否,身之去就,诚有不苟然者。』」曰:「旧时人说此段,只说道合出仕纔仕,便是义。殊不知所谓仕,不是埋头一向只要仕。如孟子说『所就三,所去三』,与『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虽是未尝不欲仕,亦未尝不顾其义之如何。」贺孙。
逸民章
孔子论逸民,先伯夷。道夫。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九
论语三十一
子张篇
执德不弘章
舜功问「执德不弘」。曰:「言其不广也。纔狭隘,则容受不得。不特是不能容人,自家亦自不能容。故纔有片善,必自矜;见人之善,必不喜;人告之以过,亦不受。从狭隘上生万般病痛。」问:「子张以为『焉能为有,焉能为亡』,世间莫更有不好人?」曰:「渠德亦自执,道亦自信,只是不弘不笃,不足倚靠耳。」通老云:「亦有人将此二句于道德上说。」曰:「不然。先儒说『弘』字,多只说一偏。」可学。
执德须弘,不可道已得此道理,不信更有道理。须是既下工夫,又下工夫;已理会,又理会。若只理会得三二分,便谓只消恁地也得;如此者,非是无,只是不弘。故子张云:「焉能为有,焉能为亡?」弘,便知道理尽有,自家心下尽有地步,宽阔着得在!。
「执德不弘」,弘是深潜玩味之意,不弘是着不得。明道云:「所贵者资。便儇皎厉兮,去道远而!」此说甚好。可学。
亚夫问:「如何是『执德不弘』底样子?」曰:「子贡若只执『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之德,而不闻夫子乐与好礼之说;子路若只执不耻缊袍之德,而不闻夫子『何足以臧』之说,则其志皆未免止于此。盖义理无穷,心体无限。」贺孙。
信道笃。如何得他信得笃?须是你自去理会始得。而今人固有与他说,他信不笃者。须要你自信始得。僩。
魏才仲问「执德不弘,信道不笃」。曰:「此须着下两句。此两句似若相反。盖弘是广大之意,若『信道不笃』,则容受太广后,随人走作,反不能守正理。信道笃而不弘,则是确信其一说,而或至于不通,故须着下两句。弘笃,犹言弘毅相似。」璘。
问:「『执德不弘,信道不笃』一章,还合看得否?」曰:「各自是一个病。世固有自执其小善者,然不害其为信道之笃;亦有信道不笃,然却有兼取众善之意者,自不相害也。」时举。
问:「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曰:「有此人亦不当去声。得是有,无此人亦不当得是无,言皆不足为轻重。」淳。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章
泛交而不择,取祸之道。故子张之言泛交,亦未尝不择。盖初无拒人之心,但其间自有亲疏厚薄尔。和靖非以子张为不择也。镐。
虽小道必有可观章
小道不是异端,小道亦是道理,只是小。如农圃、医卜、百工之类,却有道理在。只一向上面求道理,便不通了。若异端,则是邪道,虽至近亦行不得。淳。
小道易行,易见效。汉文尚黄老。本朝李文靖便是以释氏之学致治。孔孟之道规模大,若有理会得者,其致治又当如何!广。
日知其所亡章
「知其所亡,无忘所能」,检校之意。方。
问:「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曰:「『知其所亡』,便是一日之间知得所未知;『月无忘其所能』,便是长远后也记得在这里。而今学者,今日知得,过几日又忘了。若不真在此做工夫,如何会到一月后记得!」谦之。
周问:「『月无忘其所能』,还是温故否?」曰:「此章与『温故知新』意却不同。『温故知新』是温故之中而得新底道理,此却是因新知而带得温故。」雉。
问:「『月无忘其所能』,积累多,则如何温习?」曰:「也须渐渐温习。如『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若是如此,则子路只做得一件事,颜子只着得一件事。」节问:「既恁地,却如何?」曰:「且思量。」节。
子夏学煞高,自曾子外说他。看他答问处,如「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如「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等处可见。泳。
博学而笃志章
问:「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曰:「此全未是说仁处,方是寻讨个求仁门路。当从此去,渐见效在其中,谓有此理耳。」问:「明道言:『学者须先识仁。』识得仁,以敬养,不须防检。」曰:「未要看此,不如且就『博学笃志,切问近思』做去。」宇。
问:「『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曰:「此四事只是为学功夫,未是为仁。必如夫子所以语颜冉者,乃正言为仁耳。然人能『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则心不放逸,天理可存,故曰『仁在其中』。」必大。节录云:「心存理得。」
元昭问:「『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曰:「只是为学工夫,反求之己。必如『克己复礼』,乃正言为仁。论语言『在其中』,只是言其可至耳,明道云:『学要鞭辟近里。』」可学。
杨至之问「博学笃志」章。曰:「明道常说:『学只要鞭辟近里着己而已。』若能如此,便是心在,已有七八分仁了。」南升。
问:「『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如何谓之仁?」曰:「非是便为仁。大抵圣人说『在其中矣』之辞,如『禄在其中』,『直在其中』意。言行寡尤悔,非所以干禄,而禄在其中;父子相为隐,非所以为直,而直在其中。『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虽非所以为仁,然学者用力于此,仁亦在其中矣。」去伪。
问:「如何『切问近思』,则仁便在其中?」曰:「这有四事:博学,笃志,切问,近思。四者俱至;本止是讲学,未是如『克己复礼』,然求仁而仁已在其中。凡论语言『在其中』,皆是反说。如『耕也』,则『馁在其中』;耕非能馁也,然有旱干水溢,则馁在其中。『学也,禄在其中』;学非干禄也,然学则禄在其中。『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本非直也,而直已在其中。若此类,皆是反说。」骧。
问:「明道谓:『学者须当思而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底道理。』莫便是先生所谓『从事于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之意?」曰:「然。于是四者中见得个仁底道理,便是彻上彻下道理也。」
问:「『「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了此便是彻上彻下道理』。此是深说也恁地,浅说也恁地否?」先生首肯,曰:「是。彻上彻下,只是这个道理,深说浅说都恁地。」淳。
蜚卿问:「伊川谓:『近思,只是以类推去。』」曰:「程子说得『推』字极好。」问:「比类,莫是比这一个意思推去否?」曰:「固是。如为子则当止于孝,为臣当止于忠,自此节节推去。然只一『爱』字虽出于孝,毕竟千头万绪,皆当推去须得。」骧。
有问伊川曰:「如何是近思?」曰:「以类而推。」今人不曾以类而推,盖谓不曾先理会得一件,却理会一件。若理会得一件,逐件件推将去,相次亦不难,须是劈初头要理会教分晓透彻。且如煮物事,合下便用熳火养,便似煮肉,却煮得顽了,越不能得软。政如义理,只理会得三二分,便道只恁地得了,却不知前面撞头搕脑。人心里若是思索得到时,遇事自不难。须是将心来一如鏖战一番,见行陈,便自然向前得去,如何不教心经履这辛苦。若是经一番,便自知得许多路道,方透彻。。
杨问:「程子曰:『近思,以类而推。』何谓类推?」曰:「此语道得好。不要跳越望远,亦不是纵横陡顿,只是就这里近傍那晓得处挨将去。如这一件事理会得透了,又因这件事推去做那一件事,知得亦是恁地。如识得这灯有许多光,便因这灯推将去,识得那烛亦恁地光。如升阶,升第一级了,便因这一级进到第二级,又因第三级进到四级。只管恁地挨将去,只管见易,不见其难,前面远处只管会近。若第一级便要跳到第三级,举步阔了便费力,只管见难,只管见远。如要去建宁,须从第一铺,便去到柳营江,柳营江便去到鱼峬驿。只管恁地去,这处进得一程,那处又减得一程。如此,虽长安亦可到矣。不然,只要一日便到,如何得。如读书,读第一段了,便到第二段,第二段了,便到第三段。只管挨将去,次第都能理会得。若开卷便要猎一过,如何得?」直卿问:「是理会得孝,便推去理会得弟否?」曰:「只是傍易晓底挨将去。如理会得亲亲,便推类去仁民,仁民是亲亲之类。理会得仁民,便推类去爱物,爱物是仁民之类。如『刑于寡妻』,便推类去『至于兄弟』;『至于兄弟』,便推类去『御于家邦』。如修身,便推去齐家;齐家,便推去治国。只是一步了,又一步。学记谓:『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此说甚好。且如中央一块坚硬,四边软,不先就四边攻其软,便要去中央攻那硬处,宇录云:「其中坚硬,被那软处抨在这里。」如何攻得。枉费了气力,那坚硬底又只在。须是先就四边旋旋抉了软处,中央硬底自走不得。兵书所谓『攻瑕则坚者瑕,攻坚则瑕者坚』,亦是此意。」宇录云:「不会问底人,先去节目处理会。枉费了工夫,这个坚又只在。」问:「博学与近思,亦不相妨否?」曰:「博学是都要理会过,近思是注心着力处。博学是个大规模,近思是渐进工夫。如『明明德于天下』是大规模,其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等便是次序。宇录云:「格物、正心、修身、齐家等,循次序都着学。岂可道是理会得一件,其他皆不去理会!然亦须理会一件了,又去理会一件。博学亦岂是一旦硬要都学得了?」如博学,亦岂一日便都学得了?亦是渐渐学去。」问:「笃志,未说到行处否?」曰:「笃志,只是至诚恳切以求之,不是理会不得又掉了。若只管泛泛地外面去博学,更无恳切之志,反看这里,便成放不知求底心,便成顽麻不仁底死汉了,那得仁!惟笃志,又切问近思,便有归宿处,这心便不泛滥走作,只在这坎窠里不放了,仁便在其中。横渠云:『读书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淳。寓录同。道夫录略。
问:「『以类而推』,是如何?」曰:「只是就近推将去。」曰:「如何是『就近推去』?」曰:「且如十五志学,至四十不惑,学者尚可以意会。若自知命以上,则虽苦思力索,终摸索不着。纵然说得,亦只是臆度。除是自近而推,渐渐看将去,则自然见得矣。」广。
百工居肆章
问:「集注所引二说,云:『二说相须,其义始备。』」曰:「前说盖谓居肆,方能做得事成;不居肆,则做事不成。君子学,便可以致其道;不学,则不能致其道。然而居肆亦有不能成其事,如闲坐打哄过日底。学亦有不能致其道,如学小道,与夫『中道而废』之类。故后说云,居肆必须务成其事,学必须务致其道。是皆各说得一边,故必相须而其义始备也。」焘。
问:「『百工居肆』,二说合如何看?」曰:「君子不学,固不足以致道,然亦有学而不知道者多矣。此二说要合为一,又不欲揜先辈之名,故姑载尹氏之本文。」雉。
大德不逾闲章
「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大节是当,小节无不可者。若大节未是,小节何缘都是!谟。
「小德出入可也」,此自是「可与权」之事。谓之出入,则似有不得已之意,非德盛者不能。如「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嫂溺,是所当援也,更着「可也」字不得,所以吴氏谓此章有弊。道夫。
问「大德、小德」。曰:「大德、小德,犹言『大节、小节』。大节既定,小节有差,亦所不免。然吴氏谓此章不能无弊,学者正不可以此自恕。一以小差为无害,则于大节必将有枉寻而直尺者矣!」谟。
问:「伊川谓小德如援溺之事,更推广之。吴氏谓此章不能无弊,如何?」曰:「恁地推广,援溺事却是大处。『嫂溺不援是豺狼』,这处是当做,更有甚么出入!随他们说,如汤武征伐,『三分天下有其二』,都将做可以出入。恁地却是大处,非圣人不能为,岂得谓之小德?乃是道之权也。子夏之意,只为大节既是了,小小处虽未尽善,亦不妨。然小处放过,只是力做不彻,不当道是『可也』。」宇。
「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如横渠之说「时中」,却是一串说。如「小德出入」,亦把做好了。若是「时中」,却是合当如此,如何却只云「可也」?只是且恁地也得之意。且如「嫂溺援之以手」,亦是合当如此,却说道「可也」不得。大抵子夏之说自有病,只是他力量有行不及处。然既是有力不及处,不免有些小事放过者,已是不是,岂可谓之「可也」!却是垂训于人,教人如此则甚不可耳。盖子夏为人不及,其质亦弱,夫子亦每捉他,如「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无欲速,无见小利」之类。子夏亦自知之,故每亦要做夹细工夫。只这子细,便是他病处。徐彦章以子夏为狷介,只是把论交处说。子夏岂是狷介?只是弱耳。。
子夏之门人小子章
孔门除曾子外,只有子夏守得规矩定,故教门人皆先「洒扫应对进退」,所以孟子说:「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文蔚。
君子之道,孰以末为先而可传?孰以本为后而倦教?盖学者之质不同,如草木之区别耳。德明。
问「子夏门人洒扫应对进退」一段。曰:「人只是将上达意思压在头上,故不明子夏之意。但云君子之道孰为当先而可传?孰为可后而倦不传?『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只是分别其小大耳。小子之学但当如此,非无本末之辨。」祖道。
古人初学,只是教他「洒扫应对进退」而已,未便说到天理处。子夏之教门人,专以此,子游便要插一本在里面。「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只是要他行矣而着,习矣而察,自理会得。须是「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然后从而振德之」。今教小儿,若不匡,不直,不辅,不翼,便要振德,只是撮那尖利底教人,非教人之法。淳。
问:「『有始有卒』,乃竭两端之教否?」曰:「此不是说圣人教人事,乃是圣人分上事。惟圣人道头便知尾,下学便上达。若教学者,则须循其序也。」必大。
「子夏门人小子」一章,明道说是。集注第一条。区是分限,自然有大小。自有分限,也不必言人去畦分之。方。集注。
问:「子夏之门人小子洒扫应对进退」章。曰:「某少时都看不出,将谓无本末,无大小。虽如此看,又自疑文义不是如此。后来在同安作簿时,因睡不着,忽然思得,乃知却是有本末小大。然不得明道说『君子教人有序』四五句,也无缘看得出。圣人『有始有卒』者,不是自始做到终,乃是合下便始终皆备。『洒扫应对』,『精义入神』便都在这里了。若学者便须从始做去方得,圣人则不待如此做也。」时举。
问「洒扫应对」章程子四条。曰:「此最难看。少年只管不理会得『理无大小』是如何。此句与上条教人有序,都相反了。多问之前辈,亦只似谢氏说得高妙,更无捉摸处。因在同安时,一日差入山中检视,夜间忽思量得不如此。其曰『理无小大』,无乎不在,本末精粗,皆要从头做去,不可拣择,此所以为教人有序也。非是谓『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更不用做其他事也。」雉。
亚夫问:「伊川云:『「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慎独。』又曰:『圣人之道,更无精粗。从「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贯通只一理。虽「洒扫应对」,只看所以然如何。』」曰:「某向来费无限思量,理会此段不得。如伊川门人,都说差了。且是不敢把他底做不是,只管就他底解说;解来解去,只见与子夏之说相反,常以为疑。子夏正说有本有末,如何诸公都说成末即是本?后在同安,出往外邑定验公事,路上只管思量,方思量得透。当时说与同官某人,某人亦正思量此话起,颇同所疑。今看伊川许多说话时,复又说错了。所谓『「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贯通只一理。虽「洒扫应对」,只看所以然如何』。此言『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是一样道理。『洒扫应对』必有所以然,『精义入神』亦必有所以然。其曰『通贯只一理』,言二者之理只一般,非谓『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固是『精义入神』有形而上之理,即『洒扫应对』亦有形而上之理。」亚夫问:「集注云:『始终本末,一以贯之,惟圣人为然。』此解得已分明。但圣人事是甚么样子?」曰:「如云『下学而上达』,当其下学时,便上达天理,是也。」贺孙。
齐卿问:「程子云云『故君子只在慎独』,何也?」曰:「事有小大,理却无小大。合当理会处,便用与他理会,故君子只在慎独。不问大事小事,精粗巨细,尽用照管,尽用理会。不可说个是粗底事不理会,只理会那精底。既是合用做底事,便用做去。又不可说『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洒扫应对』只是粗底,『精义入神』自是精底。然道理都一般,须是从粗底小底理会起,方渐而至于精者大者。所以明道曰:『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近者小者,而后教以大者远者。非先传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也。』」或云:「『洒扫应对』非道之全体,只是道中之一节。」曰:「合起来便是道之全体,非大底是全体,小底不是全体也。」问:「伊川言:『凡物有本末,不可分作两段。』」曰:「须是就事上理会道理,非事何以识理?『洒扫应对』,末也;『精义入神』,本也。不可说这个是末,不足理会,只理会那本,这便不得。又不可说这末便是本,但学其末,则本便在此也。」僩。
「洒扫应对」,「精义入神」,事有大小,而理无大小。池录作「精粗」,下同。事有大小,故其教有等而不可躐;理无大小,故随所处而皆不可不尽。池录作:「故唯其所在,而皆不可不用其极。」谢氏所谓「不着此心如何做得」者,失之矣。道夫。
问:「程子曰:『「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君子只在慎独。』此只是独处少有不慎,则形而上下便相间断否?」曰:「亦是。盖不能慎独,只管理会大处,小小底事便照管不到。理无小大,大处小处都是理。小处不到,理便不周匝。」淳。
问:「『「洒扫应对」即是「精义入神」之理』,此句如何?」曰:「皆是此理,其为上下大小不同,而其理则一也。」问:「莫只是尽此心而推之,自小以至大否?」曰:「谢显道却说要着心。此自是说理之大小不同,未可以心言也。『洒扫应对』是此理,而其『精义入神』亦是此理。『洒扫应对』是小学事,『精义入神』是大学事。精究其义以入神,正大学用功以至于极致处也。若子夏之门人,止当为『洒扫应对』而已,以上又未暇也。」因问:「『「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者』,如何?」曰:「所以然者,亦只是理也。惟穷理,则自知其皆一致。此理惟延平之说在或问「格物」中。与伊川差合,虽不显言其穷理,而皆体此意。」后先生一番说伊川「是其然」,为伊川只举得一边在此,「是其然」。「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皆是「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皆有所以然之理。宇。
问:「『「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所以然者是如何?」曰:「若无诚意,如何『洒扫应对』!」节。
「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治心修身是本,「洒扫应对」是末,皆其然之事也。至于所以然,则理也。理无精粗本末,皆是一贯。升卿。
义刚呈问目云:「子游知有本,而欲弃其末。子夏则以本末有先后之序。程子则合本末以为一而言之。详味先生之说,则所谓『洒扫应对』,固便是『精义入神』事。只知于『洒扫应对』上做工夫,而不复深究『精义入神』底事,则亦不能通贯而至于浑融也。惟是下学之既至,而上达益加审焉,则本末透彻而无遗矣。」曰:「这是说洒扫应对,也是这道理;若要精义入神,须是从这里理会将去。如公说,则似理会了『洒扫应对』了,又须是去理会『精义入神』,却不得。程子说又便是子夏之说。」义刚。
「先传后倦」,明道说最好,伊川与上蔡说,须先理会得子夏意,方看得。闳祖。集义。
伯丰问:「程子曰『「洒扫应对」与佛家默然处合』,何也?」曰:「默然处只是都无作用。非是取其说,但借彼明此。『洒扫应对』即『无声无臭』之理也。」。
问:「『洒扫应对』与『尽性至命』,是一统底事,无有本末精粗。在理固无本末精粗,而事须有本末精粗否?」曰:「是。」淳。
一日夜坐,闻子规声。先生曰:「旧为同安簿时,下乡宿僧寺中,衾薄不能寐。是时正思量『子夏之门人小子』章,闻子规声甚切。文蔚录云:「思量此章,理会不得。横解竖解,更解不行,又被杜鹃叫不住声。」今纔闻子规啼,便记得是时。」当时亦不能问。泳续检寻集注此章,乃是程子诸说,多是明精粗本末,分虽殊而理则一;似若无本末,无小大。独明道说「君子教人有序」等句分晓。乃是有本末小大,在学者则须由下学乃能上达,惟圣人合下始终皆备耳。此是一大统会,当时必大有所省,所恨愚暗不足以发师诲耳。胡泳。
仕而优则学章
问「仕而优则学」。曰:「某尝见一亲戚说得好,谓子夏此语,盖为仕而不问学者设尔。『优』,当作『暇』字解。」去伪。
问「仕而优则学」。曰:「此为世族子弟而设。有少年而仕者,元不曾大,故学,故职事之暇可以学。时举录云:「到职事了办后,也着去学。」『学而优则仕』,无可说者。」谦之。
问「仕而优则学」。曰:「有一乡人作县尉,请教于太守沈公云:『某欲修学,先读何书?』沈答云:『公且去做了县尉,归家去款款读书。』此说乱道!居官岂无闲暇时可读书?且如轿中亦可看册子,但不可以读书而废居官之事耳。」雉。
孟庄子之孝章
「孟庄子之孝,其他可能」,言其他只寻常。「是难能也」,这个则不可及。盖庄子父献子自贤,渠却能用父之人,守父之政而不变,夫子所以称之。端蒙。
问:「孟庄子之孝,当然事,何以为难能?」曰:「为是人多不能,所以为难。然若用人立政未是,又不可以不改。」铢。
问:「孟庄子,何以谓之『难能』?」曰:「这个便是难能处。人固有用父之臣者,然稍拂他私意,便自容不得。亦有行父之政者,于私欲稍有不便处,自行不得。古今似此者甚多:如唐太宗为高宗择许多人,如长孙无忌、褚遂良之徒,高宗因立武昭仪事,便不能用。又,季文子相三君,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到季武子便不如此,便是不能行父之政。以此知孟庄子岂不为难能!」和之因问:「唐太宗当初若立魏王泰时如何?魏王泰当时也自英武。」曰:「他当初却有心倾太子承干,只此心便不好,然亦未知果是贤与不贤。且看隋炀帝劈初如何?下梢又如何?」问:「『为天下得人谓之仁』,又有嫡长之说,此事不知如何处。」曰:「所谓『可与立,未可与权』,此事最要权轻重,若是圣贤便处得。须是见他嫡长真是不贤,庶真贤,方得。大贤以上,方了得此事,如太王立王季之事是也。如他人见不到,不如且守嫡长之说。如晋献公溺于骊姬,要去申生,汉高祖溺于戚姬,要立赵王如意,岂是真见得他贤否!」倪录云:「倪曰:『若嫡长不贤,便只得付之命。』先生曰:『是。』」先生又云:「两汉而下,多有英武之资,为用事者所忌,如清河王是也。」时举。倪同。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章
或问:「『文武之道未坠于地』,是扫地否?」曰:「未坠地,非扫地,扫地则无余矣。此只是说未坠落于地,而犹在人。且贤者则能记其道之大者,不贤者则能记其道之小者,皆有文武之道,夫子皆师之也。」大雅。
「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大者如周礼所载,皆礼之大纲领是也。小者如国语所载,则只是零碎条目是也。焘。
叔孙武叔语大夫章
「子贡贤于仲尼」。圣人固自难知。如子贡在当时,想是大段明辨果断,通晓事务,歆动得人。孔子自言:「达不如赐,勇不如由。」贺孙。
或问:「『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夫子之道高远,故不得其门而入也。」曰:「不然。颜子得入,故能『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至于『在前在后,如有所立,卓尔』。曾子得入,故能言『夫子之道忠恕』。子贡得入,故能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文章可得而闻』。他人自不能入耳,非高远也。七十子之徒,几人入得?譬如与两人说话,一人理会得,一人理会不得;会得者便是入得,会不得者便是入不得。且孔子之教众人,与教颜子何异?颜子自入得,众人自入不得,多少分明!」大雅。
陈子禽谓子贡章
「『立之斯立』,如『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之类。盖此有以立之,便自立得住也。『动之斯和』,如『又从而振德之』。振德,有鼓舞之意。宇录云:「使之欢喜踊跃,迁义远罪而不自知。」如舜之从欲以治,『惟动丕应徯志』,便是动而和处。」问:「伊川云:『「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是就圣人聪明上说;「立斯立,绥斯来」,是就德性上说。』如何?」曰:「聪明是言圣人见处高,常人所不能测识。德性是言其精粹纯一,本领深厚。其间自如此。」道夫。寓录云:「『言性与天道』,是所见直恁地高,人自描摸他不着,差见得是聪明。言德性,是就本原处说。根基深厚,德盛仁熟,便能如此,便是『所过者化』。」
朱子语类卷第五十
论语三十二
尧曰篇
尧曰咨尔舜章
林恭甫问:「论语记门人问答之辞,而尧曰一篇乃记尧舜汤武许多事,何也?」曰:「不消恁地理会文字。尝见说,尧曰一篇是夫子诵述前圣之言,弟子类记于此。先儒亦只是如此说。然道理紧要却不在这里。」义刚。
杨问:「『简在帝心』,何谓简?」曰:「如天检点数过一般。善与罪,天皆知之。尔之有善,也在帝心;我之有罪,也在帝心。」宇。
问:「『虽有周亲』,注:『纣之至亲虽多。』他众叛亲离,那里有至亲?」曰:「纣之至亲岂不多,唯其众叛亲离,所以不济事。故书谓『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是也。」宇。
子张问章
问:「『欲仁得仁,又焉贪』?如何?」曰:「仁是我所固有,而我得之,何贪之有?若是外物,欲之则为贪。此正与『当仁不让于师』同意。」曰:「于问政及之,何也?」曰:「治己治人,其理一也。」广。
问:「『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何以在四恶之数?」曰:「此一恶比上三恶似轻,然亦极害事。盖此人乃是个多猜嫌疑虑之人,赏不赏,罚不罚,疑吝不决,正如唐德宗是也。」大雅。
「『犹之』,犹均之也。均之,犹言一等是如此。史家多有此般字。」问:「『出纳之吝』是不好,所以谓之恶。」曰:「此『吝』字说得来又广,只是戒人迟疑不决底意思。当赏便用赏,当做便用做。若迟疑怠忽之间,涩缩靳惜,便误事机。如李绛劝唐宪宗速赏魏博将士,曰:『若待其来请而后赏之,则恩不归上矣!』正是此意。如唐家藩镇之患,新帅当立,朝廷不即命之,却待军中自请而后命之,故人不怀恩,反致败事。若是有司出纳之间,吝惜而不敢自专,却是本职当然。只是人君为政大体,则凡事皆不可如此。当为处,便果决为之。」僩。
「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此圣人之大赏;「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此圣人之大罚。
不知命章
论语首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终云:「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此深有意。盖学者所以学为君子者,不知命则做君子不成。死生自有定命,若合死于水火,须在水火里死;合死于刀兵,须在刀兵里死,看如何逃不得。此说虽甚粗,然所谓知命者,不过如此。若这里信不及,才见利便趋,见害便避,如何得成君子!闳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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