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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谴责 》 廿載繁華夢 》
第五回 三水館權作會陽臺 十二紳同結談瀛社
黃世仲 Huang Shizhong
歐陽鉅源 Ouyang Juyuan
話說聯元說起謀差使的事情,把籌款的為難處說了出來,聽周庸佑的話,已有允願藉款的意思,使索性嚮他籌劃。周庸佑道:“粵海關是個優缺,若不是多費些錢財,斷不易打點。小弟實在說籌款是不難的,衹要大人賞臉,使小弟過得去纔是。”聯元道:“這是不勞說得,聯某是懂事的,若到任時,官是聯某做,但年中進項,就算是聯某和老哥兩人的事,任由老哥怎麽主意,或是平分,就是老哥占優些,有何不得?”周庸佑道:“怎麽說?小弟如何敢占光?大人既準兩人平分,自是好事。若是不能,但使小弟代謀這副本錢,不致虧缺,餘外就由大人分撥,小弟斷沒有計較的。”
聯元聽了大喜,再復痛飲一會。正是茶前酒後,哪有說不合的道理?那小朵兒又忖道﹔聯元若因運動差使,謀得這副本錢,自己也有好處,因此又在一旁打和事鼓,不由得周庸佑不妥,當下就應允代聯元籌劃二三十萬元,好去打點打點。聯元道:“老哥如此慷慨,小弟斷不辱命。方今執政的敦郡藩王,是小弟往日拜他門下的,今就這條路下手,不消五七天,準有好消息回報。”周庸佑道:“小弟聽說這位敦王爺不是要錢的,怕不易弄到手裏。”聯元道:“老哥又來了,從來放一個關差﹔京中王大臣哪個不求些好處?若是不然,就百般的阻礙來了。不過由這位王爺手上打點,盡可便宜些的便是。”周庸佑方纔無話,衹點頭答幾聲“是”。
這時已飲到四鼓時分,周庸佑已帶九分醉意,聯元便說一聲“簡慢”,即命撤席。又和兩個像姑說笑一回,差不多已天色漸明,遂各自辭別而去。自此周庸佑就和聯元天天在像姑寓裏,花天酒地,倒不消說。聯元凡有所用,都找周庸佑商酌,無不應手。果然不過十天上下,軍機裏的消息傳出來,也有放聯元任粵海關監督的事,衹待諭旨頒發而已。自這點風聲泄出,京裏大官倒知得聯元巴結上一個南方富商姓周的,哪個不歆羨?有係來找周庸佑相見的,有托聯元作介紹的,車馬盈門。周庸佑縱然花去多少,也覺得一場榮耀。
閑話休說。且說當時有一位大理正卿徐兆祥,正值大比之年,要謀一個差使。叵耐京官進項不多,打點卻不容易,幸虧由聯元手裏結識得周庸佑,正要從這一點下手,衹是好客主人多,人人倒和他結識,不是有些關切,藉款兩字,覺得難以啓齒。那一日,徐兆祥正在周庸佑寓裏談天,乘間說道:“老哥這會來京,幾時纔回廣東去?究竟有帶傢眷同來的沒有?”周庸佑道:“歸期實在未定。小弟來京時,起程忙速些,卻不曾帶得傢眷。”徐兆祥道:“旅館是很寂寥的,還虧老哥耐得。”周庸佑道:“連天和聯大人盤桓,藉酒解悶,也過得去。”徐兆祥道:“究竟左右沒人伏侍,小僮也不周到,實不方便。小弟有一小婢,是從蘇州本籍帶來的,姿首也使得,衹怕老哥不喜歡。倘若不然,盡可送給老哥,若得侍巾櫛,此婢的福澤不淺。未悉老哥有意否?”周庸佑道:“哪有不喜歡的道理?衹是大人如此盛意,小弟哪裏敢當?”徐兆祥道:“不是這樣說,彼此交好,何必這般客氣?請擇過好日子,小弟自當送來。”周庸佑聽了,見徐兆祥如此巴結,心上好不歡喜,謙讓一回,衹得領諾。徐兆祥自回去準備。
周庸佑此時,先把這事對聯元說知,一面就要找個地方迎娶。衹念沒有什麽好地方,欲在聯元那裏,又防太過張揚,覺得不好看。正自尋思,衹見同鄉的陳慶韶到來拜會。那陳慶韶是由舉人年前報捐員外郎的,這時正在工部裏當差。周庸佑接進裏面,談次間,就說起娶妾的事,正愁沒有地方藉用。陳慶韶道:“現時三水會館從新修飾,在寓的人數不多,地方又自寬廣,想藉那裏一用,斷沒有不可的。”周庸佑道:“如此甚好,衹小弟和他館裏管事的人不曾認識,就煩老哥代說一聲,是感激的了。”陳慶韶道:“這也使得,小弟即去便來。”說罷,即行辭出。不多時,竟回來報道:“此事妥了,他的管事說,彼此都是同鄉,盡可遵命。因此小弟也回來報知。”周庸佑感激不已,便立刻遷過三水館來居住。即派人分頭打點各事,聯元也派人幫着打點。不數日間,臺椅器具及房裏牀帳等事,都已停當。是時正是春盡夏來的時候,天氣又自和暖。到了迎娶那一日,周庸佑本待多花費一些撐個架子,纔得滿意。衹因徐兆祥是個京裏三品大員,與書吏結這頭姻好,自覺得不甚體面,就托稱恐礙人議論,囑咐周庸佑不必太過張揚。周庸佑覺得此話有理,便備一輛車子,用三五個人隨着,迎了徐兆祥的婢子過門。周庸佑一看,果然如花似月,蘇州美女,端的名不虛傳,就列他入第四房姬妾,取名叫做錦霞。他本姓王的,就令下人叫他做王氏四姨太太。
是日賓朋滿座,都藉三水館擺下筵席,請親朋赴宴。夜裏仍藉館裏房子做洞房,房裏的陳設,自然色色華麗,簇簇生香。錦霞看了這張牀子,香氣撲着鼻裏,還不知是什麽木料製成,雕刻卻十分精緻,便問周庸佑這張是什麽牀子。周庸佑道:“你在徐大人府裏,難道不曾見過?這張就是紫檀牀,近來價值還高些,是六百塊銀子買來的了,你如何不知?”錦霞道:“徐大人是個京官,慣是清儉,哪見過這般華美的牀子。”周庸佑笑了一聲,其餘枕褥被帳的華貴,自不消說了。過了洞房那一夜,越日,周庸佑即往徐兆祥那裏道謝,徐兆祥又往來回拜,因此交情頗密。後來和周庸佑藉了萬把銀子,打點放差,此是後話不提。
且說聯元自從得了周庸佑資本,自古道“財可通神”,就由王大臣列保,竟然諭旨一下,聯元已得任粵海關監督,正遂了心頭之願。自然同僚的紛紛到來道賀,聯元便要打點赴任。那日見着周庸佑,即商議到粵上任去,先說道:“這會仗老哥的力,得任這個好缺,小弟感激了。衹是起程赴任,還要多花一二萬金,纔得了事。倒求老哥一概打算,到時自當重報。”周庸佑道:“這不消說,小弟是準備了。”聯元又道:“日間小弟就要上折謝恩,又過五七天,然後請訓,必須聽候召見一二遭,然後出京,統計起程之時,須在一月以後。弟意欲請老哥先期回去,若是同行,就怕不好看了。”周庸佑聽得有理,一一允從。送聯元回去後,過了些時,即嚮各親友辭行,然後和錦霞帶同隨人,起程回粵。雖經過上海的繁華地面,因恐誤聯元到粵時接應,都不敢勾留,一直揚帆而下,不過十天上下,已回到廣東。
原來傢人接得他由香港發回的電報,因知得周某回來,已準備幾頂轎子迎接,一行回到宅子裏。傢人見又添上一位四姨太太,都上前請安,錦霞又請馬氏出堂拜見,次第請伍姨太太和香屏姨太太一同見禮。各人都見錦霞生得十分顔色,又是性情態度頗覺溫柔,也很親愛。衹有馬氏一人心上很不自在,外面雖沒說什麽話,因念入門未久,不宜鬧個不好看,衹得權時忍耐忍耐,好留得後來擺布面已。因此錦霞暫時也覺安心。香屏姨太太自回自己的宅子裏去,錦霞就和馬氏、伍姨太太一塊兒居住。
過了一月有餘,早聽得聯元將近到省的消息,周庸佑這時已換了一位管傢,喚做駱念伯,即着他到香港遠地迎接聯元,並對聯元說道:“這回大人到省,周老爺也不敢到碼頭迎接,因恐礙人議論,請到公館時相見罷。”聯元早已全意,即着駱念伯回報,代他找一間公館,俾得未進衙時居住。駱念伯得令,自回來照辦。那聯元果然第二天就到了粵城,自然有多少官員接着,即先到公館裏住下,次日就要出來拜客。
你道那聯元先往拜見的果是何人?他不見將軍,不見督撫,又不見三司,竟令跟人拿着帖,乘着大轎子,直出大南門人東橫街,拜見本衙門的書吏周庸佑,次後纔陸續往拜大小官員。此事實周庸佑想不到,旁人更不免見得奇異。有知道內裏情節的,自然搖着首一笑﹔若是不知內裏情節的,倒要歆羨周庸佑了。及至聯元接印而後,衙裏什麽事都由周庸佑出主意,聯元衹擁着一個監督的虛名,差不多這官兒是周庸佑做的一樣,因此周庸佑的聲勢越加大起來了,當時官紳哪個不來巴結?
周庸佑因忖有這般勢力,不如乘此時機,聯結幾個心腹的親朋,盡可把持省裏的大事,無論辦什麽捐,承什麽響,斷不落到他人手上,且又好互成羽翼。想罷,覺得好計,即把本意通知各人,各人哪有不贊成的?就結了官紳中十一個好友,連自己共十二人,名喚十二友,同作拜把的兄弟:第一位是姓潘的,喚做祖宏,是個舉人出身,報捐道員,他的兄長都是翰林院,是個有名的豪紳,渾稱潘飛虎。第二位是姓蘇的,名喚如緒,他的祖父曾任過督撫,是個辦捐務的能手。第三位許英樣,他的老子曾任三司,伯父又是當朝一品。這三位是省內久聞素仰的大紳了。第四位李子儀,是個總兵。第五位李文桂,是個都司,曾在賭場上賺得幾塊錢,也是一個富戶。第六位李着,即李慶年,是個洋務局委員。第七位楊積臣,雖是外教中人,卻是個副將銜的統兵官。第八位李信,是個候補道員。第九位裴鼎毓,本貫安徽人氏,由進士出身,當時正任番禹知縣,這一位能巴結上司,是個酷吏中的班首。第十位鄧子良,他雖是一個都司銜,實任千總,衹是鑽營上也有些手段。第十一位周乃慈,別字少西,是周庸佑的同宗,本沒甚勢力,衹是結得那周庸佑,好拍馬屁,故此認作兄弟。以上十一人,連周庸佑共成十二友。
這十二友的名字,個個有權有勢,周庸佑好不歡喜!那日便對周乃慈說道:“少西老弟,我們結得這班朋友,是有聲勢的,還有肝膽的,那時節不患沒個幫手。衹須找個地方常常聚談,纔見得親密,你道哪一處纔好?”周乃慈道:“各位兄弟多在城外往來,今𠔌埠一帶,是個繁華地面,哥哥許多産業在那裏,不如撥一間鋪子出來,作兄弟們的聚會處,豈不甚好?”周庸佑猛然醒道:“有了,現有一間鋪子,在竜母廟的附近,離𠔌埠不遠,襟江帶海,是個好所在。裏面還很寬廣,樓上更自清雅,有廳子數座,就把來整飾整飾,總要裝潢些。有時請官宴、鬧妮筵,盡可方便。其餘商量密事,自不消說。”周乃慈聽得大喜,一面通知十位兄弟,看他們意見如何。衹見各人都已願意,便商議這一座近水樓臺,改個好名色。周庸佑即請潘祖宏、許英祥、裴鼎毓三人酌議,因這三位是科甲中人,自然有文墨。果然那三人斟酌停妥,旋改作“談瀛社”三個字。衆人都贊道:“改得好!”周庸佑便大興土木,修飾這座樓臺,好備各兄弟來往。正是:
結得金蘭皆富貴,興來土木鬥奢華。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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