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艳情 最後的貞節牌坊   》 第二章 蛇鼠一窩(上)(1)      西嶺雪 Xi Lingxue

  小蛇赤腳走在花園裏。  她的長長的裙裾拖過濕粘的青草,沾染得污跡斑斑,那柔弱而痛楚的三寸金蓮被尖利的石子割傷,血滲過襪子染在青草上,終究不知是人沾了草的氣味,還是草吸了人的精髓。  然而人與草之間,自然有一種和諧,就像疼痛與割傷之間的和諧一樣,草青和血腥混在一處,彌漫了整個園林。  盧傢的園林是非常出名的,假山亭臺,暖閣綉墩,小橋流水,麯徑通幽,單是院與院房與房之間的連接,就有月洞門,垂花門,菱角門等十幾種樣式,各個不同。園裏半埋着青花瓷的圓口缸,缸裏有金魚,池裏有荷花。林間鋪着石子兒路,路兩旁種着各色花樹,如今正是梅開季節,一團團逐隊成球,風一吹便飄灑下來,滿園裏榆莢芳菲,寒香四溢。  鼕天過去了。那麽漫長而痛楚的一個鼕天。  小蛇在一株老梅樹下停下來,有些不辨悲喜的感慨。她想起大少爺盧長衫走之前跟她說的那句話:“你是不該屬於這園子的。”四爺也喜歡盯着她看,看的時候眼睛裏又愛又恨,讓她害怕,因為她知道那看下去的結果便是他對她的摧殘和折磨。洞房的夜裏,四爺沒能成事。以後一連三個晚上,也都沒有成。以後都沒有成過。但是四爺仍然每天晚上都要折騰她,把她壓在身底下翻過來覆過去,摸她,擰她,咬她,使她呻吟哀叫。如果她不叫,他就更加下死勁地擰她,直到她叫出來為止。也許從嫁進盧府起,她的命運便註定要與疼痛結緣而密不可分了。與四爺的蹂躪相比,石子的割傷又算得了什麽呢?  二少爺則喜歡偷看她,吃飯的時候看,開會的時候看,洗澡的時候也看。她一想起二少爺偷看她洗澡的事就打哆嗦,又不敢告訴四爺,衹好每次進澡房前都四處查看嚴謹,把所有的門窗關嚴實,而且動作總是急匆匆的,一次也沒有洗舒暢。  但是最讓小蛇害怕的,還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條大黑狗的註視。大黑狗是四爺新近養的,身形高大,毛皮光亮,舌頭永遠吐在外面,看人的時候眼睛裏閃着光,而且衹看女人。四爺常帶着它走進各房太太姨娘的房間,也進過小蛇的屋子,小蛇被嚇得尖叫起來,連連揮手讓?  說來奇怪,那盧鬍氏硬是對大黑狗偏愛得很,大黑狗也是見了盧鬍氏最親熱,見了面就往上蹭,不住地舔她的腿。有一次盧鬍氏招呼小蛇一起在園子裏挖蚯蚓喂魚,大黑狗不知怎麽溜了進來,冷不防從後面猛地兩腳搭上盧鬍氏的背,盧鬍氏被嚇了一跳,小蛇則手腳都軟了,大叫起來。園丁忙進來把狗牽了出去。盧鬍氏臉上冷冷地,斥責道:“一條狗,自傢養的,也值得這麽大驚小怪?還不快起來呢,讓人看着成什麽樣子。”  二姨娘慧慈告訴小蛇:老葫蘆有三個愛好——告狀,念經,喂魚。如今又多了一條,養狗。說這話的時候,二姨娘眼神閃閃爍爍的,笑得十分詭異,那笑容後面的暗示讓小蛇一陣作嘔。  小蛇覺得這府裏每個人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時而像刀子,時而像繩子,能傷人也能纏人的。早在進門第一天,在她穿着全綉褂裙站在影壁下的時候,就已經被那些眼神給刺穿了。那些敵意的警覺的猥褻的貪婪的目光在瞬間穿過她的層層裝裹,穿過她錦綉的?  可惜大少爺不久就回省城了,要一年後纔回來。小蛇想和大少爺說說那條狗也來不及。那條狗,是大少爺走後纔來的。不知怎麽,小蛇有種混沌的自信,覺得衹要自己跟大少爺說起那條狗,大少爺就一定會想辦法把狗弄走的。  小蛇有一點想念大少爺。這是她願意和二姨娘慧慈走近的原因。她願意聽慧慈講講大少爺小時候的事。  盧傢是一部有着燙金封面官印題款的硬殼巨著,每一頁翻開來都寫着祖上的功勳業績,歷代的賢德貞烈,以及對後輩的諄導教誨,那些都是真的,一點兒假不摻的,憑血與肉咬牙切齒掙出來的,是鋒利耀眼的斧刃,是裝飾華美的劍鞘,是打磨鋥亮的銅鏡,是鑲金嵌玉的峨冠,輝煌而堂皇,擺到哪裏都不容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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