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类 家范   》 卷六女/孙/伯叔父/侄      Sima Guang

  女子也应学诗书
  【原文】《礼》: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古者妇人先嫁三月,祖庙未毁,教于公宫;祖庙既毁,教于宗室。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教成祭之牲用鱼,芼之以 藻,所以成妇顺也。
  【译述】《礼记》说:女子十岁不出闺门,学习妇道:向女师学习柔顺,听从长者的教诲,学习织麻纺绳纺纱织布,学习女红、缝纫。观察学习祭祀之礼,学习祭祀中献酒摆设祭器等各种礼数。女子十五岁举行插簪之礼,已进入成人。二十岁出嫁。古时候,女子出嫁前三个月,如果祖庙未毁,就在公宫接受教育;祖庙毁掉之后,就在宗室接受教育。主要学习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等,学成之后再用鱼祭祀,用 藻芼,这样才能成为一个符合妇德的的女子。
  【原文】曹大家《女戒》曰:今之君子徒知训其男,检其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教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志于学矣!独不可依此以为教哉。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斋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之大德,而不可乏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凡人,不学则不知礼义。不知礼义,则善恶是非之所在皆莫之识也。于是乎有身为暴乱而不自知其非也,祸辱将及而不知其危也。然则为人,皆不可以不学,岂男女之有异哉?是故女子在家,不可以不读《孝经》、《论语》及《诗》、《礼》,略通大义。其女功,则不过桑麻织绩、制衣裳、为酒食而已。至于刺绣华巧,管弦歌诗,皆非女子所宜习也。古之贤女无不好学,左图右史,以自儆戒。
  【译述】曹大家的《女戒》说:如今的君子只知道教育他们的儿子,让儿子读书学习,却不知道对于女子来说,丈夫不能不侍奉,礼义也不能丢弃。只教育儿子却不教育女儿,不也忽视了男女之间的礼义教育吗?《礼记》说:八岁开始教孩子读书,十五岁就要立志学习。但不能以此作为女子的教育方法,所谓有妇德,不必才华绝代;妇人应有的言谈应对,也不必辩口利辞;妇容,不必化妆得多么美丽;妇功,也不必工巧过人。清闲、贞静、守节、整齐,举止知廉耻,动静有章法,这就是妇德。说话懂得挑选词句,不说坏话,适时而言,不让他人讨厌自己,这就是妇言的修养。洗刷衣物尘垢,做到服饰整洁,按时沐浴,干净卫生,这就是妇容。专心于纺织,不随便嬉笑戏闹,制备酒食佳肴,招待宾客,这就是妇功。以上四者,是女子最大的妇德,不能没有。这些做起来非常容易,关键是要时时铭记在心。做为一个人,不学习就不知道礼义法则;不知道礼义法则,就不能辨别善恶是非。于是自己违法作乱却不知道自己的错误,祸辱临身却不知道其危险。这样看来,为人都不能不学习,怎么能因为男女的差别而不去学习呢?因此女子在家,不可以不读《孝经》、《论语》以及《诗经》、《礼记》,最起码要略通其大意。至于女功,不过是桑麻织布、做衣裳、办酒食等等,至于刺绣华巧、管弦歌诗,都不适合女子学习。纵观古代的贤能女子没有不好学的,左图右史,广泛涉猎,以此来提高自身的修养。
  【原文】汉和熹邓皇后,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意难问,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习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务学,宁当举博士耶?”后重违母言,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其余班婕妤、曹大家之徒,以学显当时,名垂后来者多矣。
  【译述】汉代和熹邓皇后,六岁就能读史书,十二岁通晓《诗经》、《论语》。
  她的几个哥哥每次诵读经传的时候,她就虚心请教,她的志向爱好全在学习典籍,不喜欢过问居家生活等事。母亲经常责难她说:“你不学习女工,以备将来制作衣服,却去读书学习,难道要考博士吗?”邓皇后仍旧爱学习,于是她白天学习妇业,晚上就诵读经书,家里人称她为“诸生”。其他的像班婕妤、曹大家等人,以学问文章显扬当时,名垂后来的女子很多。
  【原文】汉珠崖令女名初,年十三。珠崖多珠,继母连大珠以为系臂。及令死,当还葬。法,珠入于关者,死。继母弃其系臂珠,其男年九岁,好而取之,置母镜奁中,皆莫之知。遂与家室奉丧归,至海关。海关候吏搜索,得珠十枚于镜奁中。吏曰:“嘻!此值法,无可奈何,谁当坐者?”初在左右,心恐继母去置奁中,乃曰:“初坐之。”吏曰:“其状如何?”初对曰:“君子不幸,夫人解系臂去之。初心惜之,取置夫人镜奁中,夫人不知也。”吏将初劾之。继母意以为实,然怜之。因谓吏曰:“愿且待,幸无劾儿。儿诚不知也。儿珠,妾系臂也。君不幸,妾解去之,心不忍弃,且置镜奁中。迫奉丧,忽然忘之。妾当坐之。”初固曰:“实初取之。”继母又曰:“儿但让耳,实妾取之。”因涕泣不能自禁。女亦曰:“夫人哀初之孤,强名之以活,初身,夫人实不知也。”又因哭泣,泣下交颈。送丧者尽哭哀恸,傍人莫不为酸鼻挥涕。关吏执笔劾,不能就一字。关候垂泣,终日不忍决,乃曰:“母子有义如此,吾宁生之,不忍加文。母子相让,安知孰是?”遂弃珠而遣之。既去,乃知男独取之。
  【译述】汉代珠崖令有个女儿名字叫初,十三岁。珠崖这个地方宝珠很多,初的继母将一些大的宝珠串起来,系在手臂上作妆饰。后来珠崖令去世,家里人要将他的灵柩运回家乡安葬。当时的法令规定,有携带珠宝进入关内的,判死刑。初的继母只好丢弃了他系在胳臂上的那串珠子,初的弟弟年方九岁,因为喜爱就把那串珠子捡起来,放在了母亲的化妆盒里,谁也没有看见这一切。全家人扶柩来到海关,海关守吏检查的时候,从化妆盒里找出十枚珠子。守吏说:“啊!这正好触犯了法令,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们家谁出来承担这个罪责接受惩罚呢?”初在旁边,她心想,恐怕是继母摘下来放在化妆盒里的,就说:“由我来承担。”守吏问:“你是怎么放进去的?”初回答说:“我父亲不幸去世,我继母将系在胳臂上的珠子解下来扔掉,我觉得很可惜,就捡起来放在了继母的化妆盒里,继母并不知道这件事。”于是守门的官吏就要给初记录犯罪事实。初的继母以为真是这么回事,然而,她有些怜悯初,就对那守门的官吏说:“请等一下,千万不要录我女儿的罪过,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她的珠子,我系在了臂上。因夫君去世,需归家安葬,我便将珠子解下来,但不忍心丢弃,就暂且放在了化妆盒里。后来由于办理丧事很急迫,就忘了这件事。所以我应当承担责任。”初还在坚持说:“确实是我捡起来放进去的。”继母又说:“你别再争执了,这失误确实是我造成的。”于是她流泪哭泣,不能自禁。初也说:“夫人是看见我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可怜我,所以她才冒名顶替要救我,其实就是我亲身犯法,夫人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她也哭起来,泪流满面。那些送丧的人也都非常悲痛地哭起来,旁边的人没有不掉泪的。守门的官吏用笔记录,竟因哭泣而不能写一个字。守关的人流着泪,始终不忍心做出有罪的决定,便说:“这母子俩如此有情义,我宁愿来承担责任,也不忍心记录和上报她们的过失。而且,她们母子相互争执,怎么能知道谁是谁非呢?”于是便将那些珠子扔掉,把她们母子放走了。初和继母离去之后才知道珠子是初的弟弟放进去的。
  谁说女子不如男
  【原文】宋会稽寒人陈氏,有女无男。祖父母年八九十,老无所知。父笃癃疾,母不安其室。遇岁饥,三女相率于西湖采菱莼,更日至市货卖,未尝亏怠,乡里称为义门,多欲娶为妇。长女自伤茕独,誓不肯行。祖父母寻相继卒,三女自营殡葬,为庵舍居墓侧。
  【译述】宋会稽寒人陈氏,有女儿没有儿子。祖父和祖母年纪都在八九十岁,老得有些糊涂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父亲身患重病,母亲弃家而去。
  家里如此艰难,遇到饥荒年月,三个女儿就一起到西湖去采菱角,第二天到集市上去卖,她们竟然能够很好地养活年老的祖父、祖母和重病的父亲,乡里称赞她们家为“义门”,周围的许多男子都想娶她们姊妹三人做媳妇。长女想到父亲膝下无子,非常孤独,便不愿出嫁。祖父祖母不久相继去世,三姐妹靠自己将他们安葬,并在坟墓旁边结庐守墓。
  【原文】又诸暨东洿里屠氏女,父失明,母痼疾,亲戚相弃,乡里不容。女移父母,远住纻舍,昼采樵,夜纺绩,以供养。父母俱卒,亲营殡葬,负土成坟。乡里多欲娶之,女以无兄弟,誓守坟墓不嫁。
  【译述】还有诸暨东洿里屠氏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个瞎子,母亲有很重的病,她家的亲戚和本乡近邻没有人肯帮助他们。屠氏的女儿将父母亲搬迁到远处的纻舍,她白天砍柴,晚上织布,来供养父母。父母先后去世,她亲自安葬他们,一个人靠担土为父母亲做成坟丘。乡里的人知道她很贤惠,很多人家都想娶她做媳妇,可她想到自己家里没有兄弟,便决定自己为父母守坟,不肯出嫁。
  【原文】唐孝女王和子者,徐州人,其父及兄为防狄卒,戍泾州。元和中,吐蕃寇边,父兄战死,无子,母先亡。和子年十七,闻父兄殁于边,披发徒跣缞裳,独往泾州,行丐,取父兄之丧归徐营葬,植松柏,剪发坏形,庐于墓所。节度使王智兴以状奏之,诏旌表门闾。此数女者,皆以单茕事其父母,生则能养,死则能葬,亦女子之英秀也。
  【译述】唐代的孝女王和子,是徐州人,她的父亲和哥哥从军戍边,驻扎在泾州。元和年间,吐蕃侵犯边疆,和子的父亲和哥哥战死在战场上,家里再没有儿子了,而且母亲早年就去世了。这时和子年仅十七岁,她听说父亲、哥哥死于边疆,就披麻戴孝,赤足步行,独自前往泾州。她沿途乞讨,终于来到泾州,找到父兄的遗体,并带回徐州安葬。她在墓地旁边种植松柏,剪掉头发,毁坏自己的容貌,在墓地旁边结庐而居。节度使王智兴将和子的这些情况奏闻皇上,皇上下诏表彰和子。以上这几个女子,都是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侍奉父母,父母活着的时候,她们能够赡养;父母死后,她们能够安葬,也可以称得上是女中英杰了。
  【原文】唐奉天窦氏二女,虽生长草野,幼有志操。永泰中,群盗数千人剽掠其村落。二女皆有容色,长者年十九,幼者年十六,匿岩穴间。盗曳出之,骑逼以前。临壑谷,深数百尺,其姊先曰:“吾宁就死,义不受辱!”即投崖下而死。盗方惊骇,其妹从之自投,折足败面,血流被体。盗乃舍之而去。京兆尹第五琦嘉其贞烈,奏之,诏旌表门闾,永蠲其家丁役。二女遇乱,守节不渝,视死如归,又难能也。
  【译述】唐代奉天有窦氏姐妹俩,虽然出生在寻常人家,但很小的时候就颇有志气节操。永泰年间,数千强盗来她们居住的村落劫掠,她们姐妹俩长得都很漂亮,姐姐十九岁,妹妹十六岁,藏匿在洞穴里。强盗搜出她们,将她俩拉出来,然后骑着马逼她俩往前走。走到一处数百尺深的悬崖旁边,姐姐先说:“我宁可去死也不受侮辱!”说罢,跳崖而死。强盗们正在惊骇之中,妹妹也跟着跳了下去,摔断了脚,毁坏了容颜,血流满身。于是这群强盗不再去理会她们,离开了这里。京兆尹第五琦嘉其严守贞操,于是奏闻皇上。皇上下诏表彰她们,并永远免除她们家的丁役。这两个女子遭遇匪乱,尚能严守贞节,视死如归,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原文】汉文帝时,有人上书,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诏狱逮系长安。
  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女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于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便得改行自新也。”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除肉刑法。缇萦一言而善,天下蒙其泽,后世赖其福,所及远哉。
  【译述】汉文帝时,有人上书说齐太仓令淳于意犯了罪,应当受到惩处。文帝下诏将淳于意逮捕,关进长安的监狱。淳于意有五个女儿,她们跟在父亲后边哭泣。淳于意发怒,骂道:“我只生了女儿,没生儿子,有了事情,没有人能够出来帮忙。”他的小女儿缇萦感伤于父亲的话语,便跟随父亲西行至长安,上书文帝说:“我父亲当官,齐地人都称赞他廉洁、公正。他如今犯罪,理当受刑,但我悲痛的是死者不能复生,受刑的人不能再肢体完好,即便他想改过自新,也没有途径,最终还是不可能了。我愿自己进官府做奴婢,以赎免父亲的罪行,使他能够改过自新。”汉文帝看过她的上书,悲悯她的孝心,就免了她父亲的罪。这一年,朝廷还废除了肉刑法。只因为缇萦一句话说得好,普天下的百姓都享受恩泽,后人也受益于她的恩惠,她的恩泽所及太远了。
  【原文】后魏孝女王舜者,赵邹人也。父子春与从兄长忻不协。齐亡之际,长忻与其妻同谋,杀子春。舜时年七岁。又二妹,粲年五岁,璠年二岁,并孤苦,寄食亲戚。舜抚育二妹,恩义甚笃。而舜阴有复仇之心,长忻殊不备。姊妹俱长,亲戚欲嫁,辄拒不从。乃密谓二妹曰:“我无兄弟,致使父仇不复,吾辈虽女子,何用生为?我欲共汝报复,何如?”二妹皆垂涕曰:“唯姊所命。”夜中,姊妹各持刀逾墙入,手杀长忻夫妇,以告父墓。因诣县请罪,姊妹争为谋首,州县不能决。文帝闻而嘉叹,原罪。《礼》:“父母之仇,不与共戴天。”舜以幼女,蕴志发愤,卒袖白刃以揕仇人之胸,岂可以壮男子反不如哉!
  【译述】后魏有一个孝女叫王舜,赵邹人。她的父亲子春和从兄长忻不和,齐国灭亡的时候,长忻与他的妻子同谋,杀死了子春。这时王舜才七岁,还有两个妹妹,王粲五岁,王璠年仅两岁。她们姐妹三人孤苦无依,寄居在亲戚家里。王舜照顾两个妹妹,姊妹三人感情非常好。王舜心里一直有为父亲复仇的打算,长忻却没有一点防备。她们姐妹几个逐渐长大了,亲戚家张罗着为王舜寻婆家,但王舜总是不肯出嫁。她悄悄对两个妹妹说:“我没有兄弟,所以杀父之仇一直未报,我们虽然是女子,但活着难道就没有用?我想和你们俩一起为父报仇,怎么样?”两个妹妹都流泪说:“我们听你的。”晚上,姐妹三人每人都手持一把刀,翻墙进了长忻的宅院,亲手杀死了长忻夫妇,并到父亲的墓前告慰父亲的灵魂。然后她们到县衙自首,请求治罪,姐妹三人争着承认自己是首犯,州官和县官都不能判决。孝文帝听说了这件事,并颇为姐妹三人的举动所感动,于是竟原谅了她们的罪。《礼记》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王舜仅仅是个小女孩子,而能蓄志发愤,亲手杀死杀父仇人,为父报仇,那么作为男子,怎么能够连一个女子都不如呢?
  孙后代子孙莫败家
  【原文】《书》曰:“辟不辟,忝厥祖。”《诗》云:“无忘尔祖,聿修厥德。”然则为人而怠于德,是忘其祖也,岂不重哉!
  【译述】《尚书》说:“人如果有罪过就会使他的祖上蒙羞。”《诗经·大雅·文王》说:“不要忘记你的祖先,要继承发扬先人的德业。”这样说来,做人如果不修德行,是忘记了他的祖宗。这难道不重要吗?
  【原文】晋李密,犍为人,父早亡,母何氏改醮。
  密时年数岁,感恋弥至,烝烝之性,遂以成疾。祖母刘氏躬自抚养。
  密奉事以孝谨闻,刘氏有疾则泣,侧息,未尝解衣。饮膳汤药,必先尝后进。仕蜀为郎,蜀平,泰始诏征为太子洗马。密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遂不应命。上疏曰:“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私情区区,不敢弃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氏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而报养刘氏之日短也。乌鸟私情,乞愿终养。”武帝矜而许之。
  【译述】西晋的李密,犍为人,父亲早死,母亲何氏改嫁。这时李密只有几岁,他性情淳厚,恋母情深,思念成疾。祖母刘氏亲自抚养他。李密侍奉祖母以孝顺和恭敬闻名当时,祖母刘氏一有病,他就哭泣,侍候祖母,夜里未曾脱衣。为祖母端饭菜、端汤药,他总要尝过之后才让祖母用。
  他后来在蜀汉做郎官。蜀中平定后,泰始初年,晋武帝委任他为太子洗马。他因为祖母年高,无人奉养,没有接受官职。他上书武帝说:“我如果没有祖母,也就不能活到今天。祖母如果没有我,就不能安度晚年。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因为我的区区私情,我不敢离开祖母而远行。
  我今年四十四岁,祖母今年九十六岁,我为陛下效劳的时日还很长,可是我报恩于祖母的日子却很短。因奉养老人的私情,我请求皇上准许我为祖母养老送终。”武帝同情他,并同意了他的请求。
  【原文】齐彭城郡丞刘,有至性,祖母病疽经年,手持膏药,溃指为烂。
  【译述】齐彭城郡丞刘,性情至孝,祖母身患毒疮,经年不愈,他就手拿膏药,亲自为祖母敷药治疮,以致于手指都溃烂了。
  【原文】后魏张元,芮城人,世以纯至为乡里所推。元年六岁,其祖以其夏中热甚,欲将元就井浴,元固不肯。祖谓其贪戏,乃以杖击其头曰:“汝何为不肯浴?”元对曰:“衣以盖形,为覆其亵。元不能亵露其体于白日之下。”祖异而舍之。年十六,其祖丧明三年,元恒忧泣,昼夜读佛经礼拜,以祈福佑。每言“天人师乎?元为孙不孝,使祖丧明,今愿祖目见明,元求代暗。”夜梦见一老翁,以金鎞疗其祖目,元于梦中喜跃,遂即惊觉,乃遍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其后,祖卧疾再周,元恒随祖所食多少,衣冠不解,旦夕扶侍。及祖没,号踊,绝而复苏。复丧其父,水浆不入口三日。乡里咸叹异之。县博士杨辄等二百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此皆为孙能养者也。
  【译述】后魏时候的张元,芮城人,以性格纯厚为乡里所推崇。张元六岁的时候,他的祖父认为夏天的中午非常炎热,想把他带到水池边洗澡,可是张元坚决不肯。祖父以为他贪玩,就用手杖打他的头,问他:“你为什么不愿意洗澡?”他回答说:“穿衣服是为了遮体避羞。我不能在大天白日袒露自己的身体。”祖父听了他的话觉得惊异,就放过了他。到他十六岁的时候,祖父已失明三年,张元为此忧愁、哭泣,日夜诵经拜佛,祈求神灵保佑。他常常这样说:“是天人师如来吗?我为孙而不孝,使祖父失明,现在我愿意让祖父重见光明,让我来代替他失明。”这天夜晚,他梦见有个老头,用金鎞治疗祖父的眼睛,张元在梦中高兴得跳起来,于是惊醒。他将这个梦告诉了家里的每一个人。过了三天,祖父的眼睛果然重见光明。此后,祖父卧病在床,持续了两周,张元一直侍候着祖父的饮食,而且衣不解带,昼夜不离。等祖父病死,他哭得死去活来。接着又丧父,他三天水米未进,乡里的人们都为之赞叹称奇。县博士杨辄等二百多人上书皇帝,陈述张元的孝行,皇帝便下诏表彰。这些事例都是为人之孙能够赡养祖父的典范。
  【原文】唐仆射李公,有居第在长安修行里,其密邻即故日南杨相也。丞相早岁与之有旧,及登庸,权倾天下。相君选妓数辈,以宰府不可外馆,栋宇无便事者,独书阁东邻乃李公冗舍也,意欲吞之。垂涎少俟,且迟迟于发言。忽一日,谨致一函,以为必遂。及复札,大失所望。又逾月,召李公之吏得言者,欲以厚价购之。或曰:水竹别墅交质。李公复不许。又逾月,乃授公之子弟官,冀其稍动初意,竟亡回命。有王处士者,知书善棋,加之敏辩,李公寅夕与之同处,丞相密召,以诚告之,托其讽谕。王生忭奉其旨,勇于展效。然以李公褊直,伺良便者久之。一日,公遘病,生独侍前,公谓曰:“筋衰骨虚,风气因得乘间而入,所谓空穴来风,枳枸来巢也。”生对曰:“然,向聆西院,枭集树杪,某心忧之,果致微恙。空院之来妖禽,犹枳枸来巢矣。且知赍器换缗,未如鬻之,以赡医药。”李公卞急,揣知其意,怒发上植,厉声曰:“男子寒死,馁死,鵩窥而死,亦其命也。先人之敝庐,不忍为权贵优笑之地。”挥手而别。自是,王生及门,不复接矣。
  【译述】唐代仆射李公,有一所居住的宅第在长安修行里,紧挨着他们的邻居就过去的南杨相。丞相先前与李公就有来往,等到他一朝成为宰相,权倾天下。丞相从各地挑选来了许多歌妓舞女,他认为宰相的府第不适合让这些歌女居住,而且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房舍,惟独东邻李公家有多余的房舍,他很想夺过来。丞相对李公的房子垂涎欲滴,现在只不过是在等待机会,而且迟迟没敢张嘴。一天,丞相很客气地给李公写了一封书信,而且自认为肯定一锤定音。等到李公回信后,令他大失所望。
  过了一个多月,丞相派人对李公说,丞相想出大价钱购买李公的房子。
  还说,用丞相的水竹别墅作为抵押也可以。李公再次拒绝。又过了一个多月,丞相提拔李公的子弟做官,希望李公能改变初衷。然而,竟没有回音。当地有一个王处士,知书善棋,而且能说会道,李公与他经常在一起。丞相悄悄将王处士叫去,把事情告诉他,让他给想办法成全此事。王处士很痛快地接受了请托,而且立刻去积极地张罗此事。然而,他知道李公这个人不好说话,他寻找机会已经很长时间了。有一天,李公病了,王处士独自陪伴李公。李公对他说:“我筋衰骨虚,冷风寒气于是能够乘虚而入。这就像是人们所说的,空穴容易来风,有枳枸就会有鸟来筑巢。”王处士答道:“对呀,先前我听到你的西院里,有枭鸟齐集树梢的声音,我当时就很为此忧心,不想你果真就病了。我分析,空着的院落容易招来这些怪鸟,就好象枳枸会招来鸟筑巢一样。而且你现在拿家里的东西去换钱,倒不如将西院的房舍卖掉,用来为你治病。”不料,李公一下子急了眼,他揣摩王处士可能是为丞相做说客,因此大怒,以致头发都竖了起来。他厉声说:“男子汉即便是受冻受饿而死,那也听天由命去吧!祖先留下的房舍,我怎么忍心让它变成权贵的歌妓舞女调笑的地方呢?”于是他挥手与王处士作别。从此之后,王处士再来做客,他不去接待。
  【原文】平庐节度使杨损,初为殿中侍御史,家新昌里,与路岩第接。岩方为相,欲易其厩以广第。损宗族仕者十余人议曰:“家世盛衰,系权者喜怒,不可拒也。”损曰:“今尺寸土,皆先人旧物,非吾等所有,安可奉权臣邪!穷达,命也。”卒不与。岩不悦,使损按狱黔中。年余还。彼室宅,尚以家世旧物,不忍弃失,况诸侯之于社稷,大夫之于宗庙乎?为人孙者,可不念哉!
  【译述】平庐节度使杨损,起先担任殿中侍御史时,家住在新昌里,与路岩的住宅相邻。路岩当时刚担任宰相,想买杨损家的马圈来扩大庭院。杨损家族的十多个当官的子弟商议说:“家世的盛衰,都决定于当权者的喜怒好乐,我们不能拒绝这件事。”杨损说:“我们家的尺土寸地,都是祖先留给我们的遗产,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怎么能将它奉送给权臣呢?穷困与发达,那都是命。”最终还是没有把马圈卖给路岩。路岩不高兴,就派杨损到贵州去巡视监狱。一年之后杨损才得以回来。就连房屋住宅,他们都因为是祖传的资产,不忍舍弃,更何况诸侯对于社稷、大夫对于宗庙呢?为人子孙后辈,能不念及祖宗吗?
  伯叔父舍子救侄,感人肺腑
  【原文】《礼》:“服,兄弟之子,犹子也。”盖圣人缘情制礼,非引而进之也。
  【译述】《礼记》说:“从血统上讲,兄弟的子女,就像是自己的子女一样。”
  大概圣人也是根据人情来制定礼的,并不是要强行规定什么。
  【原文】汉弟五伦性至公。或问伦曰:“公有私乎?”对曰:“吾兄子尝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病,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伯鱼贤者,岂肯厚其兄子不如其子哉?直以数往视之,故心安;终夕不视,故心不安耳。而伯鱼更以此语人,益所以见其公也。
  【译述】汉第五伦为人很公正。有人问他说:“你有私心吗?”他回答说:“我哥哥的孩子有一次生了病,我一晚上去看了十次,但回来后就能睡着觉;我的孩子有病,我虽然不怎么去看,但却因为担心而整夜睡不着觉。像这样,怎么能说是没有私心呢?”他是个有德行的人,怎么可能待他兄长的孩子不如自己的孩子呢?只是因为他一晚上好几次去看望侄子,所以能心安;自己的儿子一夜不去看视,所以心有所不安。而他又将这些细节告诉别人,更能看出他为人、治家的公平。
  【原文】宗正刘平,更始时天下乱,平弟仲为贼所杀。其后贼复忽然而至,平扶侍其母奔走逃难。仲遗腹女始一岁,平抱仲女而弃其子。母欲还取,平不听,曰:“力不能两活,仲不可以绝类。”遂去而不顾。
  【译述】宗正刘平,正赶上改朝换代时的天下大乱,刘平的弟弟仲为贼所杀。
  之后,贼人又忽然来到,刘平搀扶他的母亲逃跑躲避。弟弟仲死时留下一个女孩,才一岁,刘平抱起弟弟的女孩逃难,而将自己的儿子丢弃在家。他的母亲让他返回去抱那孩子,刘平不听,说:“我们没有能力将两个都救活,但必须救弟弟的孩子,他不能没有后人。”说完逃跑而去,竟没有去救自己的孩子。
  【原文】侍中淳于恭兄崇卒,恭养孤幼,教诲学问,有不如法,辄反用杖自箠以感悟之。儿渐而改过。
  【译述】东汉侍中淳于恭的哥哥淳于崇死后,淳于恭亲自抚养哥哥留下的儿子,他教侄儿读书学习,侄儿如果做错了事,淳于恭就用棍子打自己以感化侄儿。侄儿看了非常惭愧,并且改正自己的错误。
  【原文】侍中薛包,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理,意所恋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
  【译述】侍中薛包,他弟弟的儿子提出要和他分清财产另过,他不能劝止,于是就与侄儿平分财产。分奴婢的时候,他总是领一些老的,并说:“这些老的和我共事很长时间了,你不会使用他们。”分田地房舍时,他总是要那些荒芜颓败的,又说:“这些地和房子都是我小时候耕种过的、住过的,我和它们有感情。”分其他东西的时候,他总是要那些朽败的,说:“这些都是我平素常用的,我已经用习惯了。”他的这个侄儿后来几次闹到破产,他每次都要再给他一些东西,来赈济他。
  【原文】晋右仆射邓攸,永嘉末,石勒过泗水,攸以牛马负妻子而逃。又遇贼,掠其牛马。步走,担其儿及其弟子绥。度不能两个都救活,乃谓其妻曰:“吾弟早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绝,止应自弃我儿耳。幸而得存,我后当有子。”妻泣而从之。乃弃其子而去,卒以无嗣。时人义而哀之,为之语曰:“天道无知,使邓伯道无儿。”弟子绥服攸丧三年。
  【译述】西晋永嘉末年,天下大乱,石勒的部队经过泗水时,西晋右仆射邓攸用牛、马载着妻子、儿子和侄子逃难,又遇见强盗,牛、马被抢走。
  他们只好步走,邓攸挑着儿子和弟弟的孩子绥。后考虑到儿子和侄子实在不能两个都救活,他就对妻子说:“我弟弟早死,只留下这一个儿子,按理不能让弟弟绝了后,我们只能丢掉自己的儿子。如果能存活下来,我们以后还可以有孩子。”妻子哭泣着听了他的话。于是邓攸就丢下亲生儿子走了。邓攸最终没有能够再有儿子。当时的人感叹他的仁义,对他说:“天道无知,让邓伯道没有儿子。”后来,他的侄子绥为伯父服丧三年。
  【原文】太尉郄鉴,少值永嘉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鉴名德,传共饭之。时兄子迈、外甥周翼并小,常携之就食。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贤,欲共相济耳!恐不能兼有所存。”鉴于是独往,食讫,以饭着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后并得存,同过江。迈位至护军,翼为剡县令。鉴之薨也,翼追抚育之恩,解职而归,席苫心丧三年。世有杀其孤规财利者,独何心哉!
  【译述】东晋太尉郄鉴,小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西晋的永嘉之乱,他家穷得一无所有,连饭都吃不开。本乡的人因为郄鉴是个有德行的人,所以轮流着供养他吃饭。这时,他哥的孩子迈与他的外甥周翼都非常小,他到别人家吃饭的时候,就常领着这两个孩子。乡人对此很有意见,说:“大家都很穷困,只因为你是个贤德之人,所以大家想一起来帮助你!但是恐怕不能将你的两个孩子也一起救活。”郄鉴于是就一个人去吃饭。但每次吃完饭,他又在嘴里含一些饭回家,吐出来给两个孩子吃。用这种办法竟然将两个孩子都救活了,并和他一起过了长江。后来,侄儿官至护军,外甥任剡县县令。郄鉴去世后,周翼不忘舅舅对他的抚育之恩,辞官回家,为舅舅诚心诚意服丧三年。世上有杀别人的遗孤而觊觎人家的钱财的,与上面这些事例相比,那是一种什么居心啊!
  侄叔父如父
  【原文】宋义兴人许昭先,叔父肇之坐事系狱,七年不判。子侄二十许人,昭先家最贫薄,专独申诉,无日在家。饷馈肇之,莫非珍新。资产既尽,卖宅以充之。肇之诸子倦怠,惟昭先无有懈息,如是七载。尚书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释。
  【译述】南宋义兴人许昭先的叔父许肇之因犯事被关进了监狱,在狱中关了七年仍未判决。肇之家子侄共二十多人,昭先家最为贫穷,但昭先独自为叔父申诉,没有一天休息在家。他给叔父送的吃的东西,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家中资产耗费完,他就卖掉自己家的住宅来解决所需费用。肇之的几个儿子都有些厌倦了,唯独昭先没有懈怠,这样一直持续了七年。尚书沈演之嘉奖他的操守品行,并帮他的忙,肇之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
  【原文】唐柳泌叙其父天平节度使仲郢行事云,事季父太保如事元公,非甚疾,见太保未尝不束带。任大京兆盐铁使,通衢遇太保,必下马端笏,候太保马过方登车。每暮束带迎太保马首,候起居。太保屡以为言,终不以官达稍改。太保常言于公卿同云:“元公之子,事某如事严父。”
  古之贤者,事诸父如父,礼也。
  【译述】唐代柳泌叙述他的父亲天平节度使柳仲郢的事迹时说:仲郢侍奉季父太保就像侍奉他的父亲柳公绰一样,只要不是特别匆忙,他见季父时总要整装束带。他担任大京兆盐铁使时,在大街上碰见季父,必定要下马端笏恭立,等到季父的车马过去方才上车。他每天傍晚都要穿戴整齐迎接季父的马车,问候侍奉季父的起居生活。季父多次让他免去那些礼仪,但他从不因为自己位居高官就改变对季父的恭敬态度。季父经常在官员中间说:“元公的儿子侍奉我就像侍奉他父亲一样。”古代的贤德之人,侍奉他的伯叔父就像侍奉他的父亲一样,这是天礼人伦所应当有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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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女/孙/伯叔父/侄卷七兄/弟/姑姊妹/夫卷八妻上卷九妻下卷十舅甥/舅姑/妇妾/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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