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史 縱橫十六國   》 四 蜀中流民      陳羨 Chen Xian

  說到在蜀地興起的成國,我們就不得不先講講元康年間的連年自然災害。在《資治通鑒》中,翻到這幾年的歷史,我們就會看到以下這些文字:
  (元康四年)是歲,大饑。
  (元康五年)荊、揚、兗、豫、青、徐六州大水。
  (元康六年)關中饑、疫。
  (元康七年)秋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米斛萬錢。
  (元康八年)秋九月,荊、豫、徐、揚、冀五州大水。
  五年之中災難頻發,而其中涉及關中的,就有三件,作為當時全國的重要地區(關中的長安一直是以西都這樣的重要地位存在的),這些自然災害不可能不造成一定程度的社會動蕩。(所以我認為不僅是人禍,公元三世紀末的連續天災也是導致以後一百多年十六國混戰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這一點我將在後文再次提及。)
  元康八年(公元297年)的關中大饑荒,略陽、天水等六郡的十幾萬流民被迫背井離鄉,紛紛涌入當時比較富足的蜀地。在龐大的流民隊伍中有這麽一族人,在逃荒的路途中,他們十分熱情地幫助照顧那些老弱病殘,甚得衆心。這一族人,便是巴氐人李特和他的兄弟李流、李庠等人。巴氐本是川蜀一帶的一個部族。張魯占據漢中的時候,李特兄弟的祖父李武便投奔了他,曹操攻下漢中的時候,便把以李氏為首的這一部族遷入關中略陽,號為“巴氐”。李特兄弟的父親李慕則在曹魏時做過東羌獵將,統領氐、羌等各部。
  由於賄賂了當時朝廷派來調查情況的官員,流民進入故土蜀地後,得以大量的留在蜀地。以後流民分散到蜀中各地,朝廷已無法禁止。當時李特進入蜀地,看到了這裏的地形後,曾經說出這樣一句令“聞者異之”的話:“劉禪有如此之地而面縛於人,豈非庸纔邪?”
  當時的益州刺史趙本是在“八王之亂”初期得勢的賈南風的姻親,一直勢力很大,由於李特等人進入益州之後頗以材武聞名,得到了趙的重用。到了永康元年(公元300年),賈南風失勢被廢,朝廷任命成都內史耿滕取代趙做新的益州刺史,趙哪裏還願認命,他原本就有割據蜀地之心,此時打聽到耿滕秘密上表要求朝廷遣返蜀地流民,便乘機煽動流民的憤怒,起兵擊殺了前來上任的新的益州刺史耿滕,自稱益州牧、大將軍、大都督。
  但趙實乃庸纔,雖然獨據了益州,卻不善於處理內部矛盾,李特的三弟李庠驍勇善戰,很有些威望,趙雖用他卻心懷忌恨。加上當時身邊一幫出主意的人又添油加醋地鼓吹一番,說什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呵呵,第二次出現這句話了啊,可不是簡單的重複哦),又說“此乃倒戈授人也,宜早圖之。”趙一想有理,便找了個有意謀反、大逆不道的藉口把李庠給殺了。當時李特、李流兄弟都擁兵在外,趙趕緊又將李庠的屍首交給李特,派人去對他們說:“李庠雖然已伏罪被殺,但你們兄弟與此罪無關。”讓他們仍然做他們的督軍。(趙氏既殺李庠,卻又把李庠的屍首交還,還留給李特兄弟兵權,恐怕挑釁也沒這樣的吧,如此還愁李氏不反?真是豈“庸纔”二字可當!)
  李氏兄弟十分怨恨趙,更引兵殺嚮綿竹。此時正好趙手下的幾名心腹自相殘殺,最終導致其內部力量大大削弱。李特乘夜偷襲趙派來的軍隊,一把火將趙的部下費遠等人的各部人馬燒死大半,更順勢攻入成都,趙帶着一傢老小倉促出逃,在半路上終於自嘗惡果,被手下人所殺。
  李特占據成都後,派遣使者嚮洛陽方面說明了趙的罪狀。朝廷任命梁州刺史羅尚為益州刺史,進入益州,羅尚左右認為應早日除掉李氏這個大患,羅尚不從。羅、李雙方似乎相安無事,羅尚做他的刺史,李特則屯兵於綿竹一帶,並且設立大營收留流民。
  但是羅尚進入蜀中的任務便是要遣返大批的流民。李特則多次幫助流民嚮羅尚請求暫緩遣送,羅尚一面嚮李特派去的使者閻式表示同意請求,一面卻在暗暗準備進攻李特的流民大營,不想陰謀被閻式看破,回去後嚮李特提出要做好準備。
  數日後的一天晚上,羅尚果然派遣三萬人馬偷襲流民大營,軍隊走近營地,見李特在營中正睡着安穩覺呢,自以為得計,便發動猛攻,剛一進入營地,衹見伏兵四起,流民組成的軍隊嚮他們殺來,羅尚的軍隊被打得落花流水。
  李特憑藉以六郡流民為基礎建構的軍隊,乘着勝利的勢頭,不久便攻下了廣漢,並與當地百姓約法三章,果然將廣漢搞得井井有條,當地人的歌謠也道出了其中的差別:“李特尚可,羅尚殺我。”
  羅尚在李特的接連進攻中節節敗退,衹好據江與李氏對峙。
  晉惠帝太安二年(公元303年),李特渡江大敗羅尚,攻下蜀郡,羅尚退守太城,嚮李特求和,李特以為蜀中已定,並不做防備。因當時軍中糧少,李特便將六郡流民分散到各個村落吃飯。李流指出:“我們剛得到這些地方,人心還沒有穩定下來,現在應該聚兵一處,以防不測,而不可分散部隊。”李特之子李雄也持這一觀點。但李特當時錯誤估計形勢,十分生氣地說:“如今大事已定,我們衹應安定民衆,豈可胡亂猜忌呢?”(取得了暫時的好局面就錯誤判斷形勢,自以為是,這是自古以來農民起義常犯的毛病,儘管李特的流民起義更像是有組織的叛亂,算不得嚴格意義上的起義。)
  事實證明李流的擔心不無道理,不久羅尚得到荊州等地派來的援兵。晉軍乘着李特的軍隊分散在各地,帶兵突襲李特的營地,由於晉軍勢盛,各村落紛紛反叛,李特的軍隊被打得大敗,李特在亂軍中被殺,李流、李雄以及李特的另一個兒子李蕩各自退守。
  不過,這一下倒是給流民的軍隊提了個醒。不久,李流率領李蕩、李雄各部軍隊襲擊羅尚的軍隊,大敗之,流民的士氣重新振奮起來。李流乘勝一直追到成都城下,羅尚嚇得緊閉城門,堅守不出,李蕩不慎中矛而死。
  李特、李蕩的先後陣亡令李流心生恐懼,眼看荊州援軍將到,他竟采納了妹夫李含的進言,以自己兒子李世和李含的兒子李鬍為人質,準備嚮晉軍投降。李雄等人拼命諫言,眼看無濟於事,幸好,這獻質請降的計劃激怒了李含的另一個兒子——駐守梓潼的太守李離。
  李離從梓潼火速趕來,卻沒趕上嚮李流進諫,衹好來到李雄的營中商討補救措施。
  李雄說:“如今的辦法,就是起兵襲擊荊州援軍;可是那倆老頭(指李流、李含兩位)卻不同意,如之奈何?”
  李離提議道:“不如我們私下行動?”
  李雄得了支持,便與李離一起來到流民們面前,號召道:“我們已經謀反多時,殺了許多蜀地的官兵乃至百姓,如今一旦束手就擒,就衹能任憑宰割了,眼下之計衹有同心協力打敗荊州的援兵才能共享富貴1衆人聽了深受鼓舞,紛紛跟隨李雄、李離突襲荊州援軍,原來那荊州援軍也不過紙老虎一般,一戰就被擊退。這一勝利也讓險些走錯路的李流慚愧不已,他稱贊李雄:“興吾傢者,必此人也1從此十分器重李雄的才幹,將軍事方面的事務一概交給他處理。
  李流在當年就生了重病,臨終前將身後大事托付給李雄。李流去世,衆人共推李雄為主。李雄以郫城為都,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益州牧,率領軍隊繼續與羅尚的軍隊作戰。他先是擊退前來襲擊郫城的羅尚,繼而又攻下犍為,截斷成都的糧道。孤立無食的羅尚不堪李雄的連續進攻,衹好在夜裏從水路逃出城去,李雄終於得償所願,攻入成都。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劉淵起事的永興元年,李雄自稱成都王,改元建興,廢除晉朝法律,重新約法七章。
  晉朝內部正因為“八王之亂”而根本無暇四顧,蜀中得到了暫時的安定。兩年之後,也就是晉惠帝光熙元年(公元306年),李雄又即皇帝位,改元晏平,國號大成,他便成為十六國中第一個自稱皇帝的人。
  (事實上,三國時期的分裂對於以後300多年的歷史特別是十六國的分裂局面是有相當大的影響的。由於三國的存在,從秦漢時期開始建立起來的所謂皇族正統思想受到了嚴重的衝擊,人們開始對其提出質疑。原本統一全國的晉朝是有條件重新建立起一套正統的體係,但又因為皇族自身的原因,這個新王朝卻沒有重新確立正統。儘管後世大多數歷史學者都承認晉朝的正統地位,但這種威信是值得懷疑的。關於魏、蜀孰為正統的觀念爭執了一千多年,最終也沒有一個讓人信服的觀點。而在當時,很多人也以能成就類似劉備的功業為奮鬥目標,占據蜀地的地位並不低。三國末期鐘會就曾說過:“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備也。”這也就是為什麽李雄僅據益州即敢稱帝的一個重要原因。請註意,以前稱帝時是十分註重正統地位的,至少也要有玉璽這樣的憑證,這可以參見《三國演義》中的很多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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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序章 從三國歸晉說起一 南匈奴興起二 劉淵建漢
三 文“達”武“曜”四 蜀中流民五 羯人石勒六 石勒歸漢
七 漢晉洛陽大戰八 洛陽淪陷九 劉琨孤城抗漢兵十 “右侯”張賓
十一 陳元達鎖腰諫劉聰十二 石勒詐降破王瀎十三 西晉滅亡十四 漢宮之變
十五 兩個趙國十六 前趙的末日一 前仆後繼的鮮卑人二 遼東三部
三 慕容翰巧計敗宇文四 慕容傢族的內亂五 後趙的危機六 暴君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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