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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风情 》 秦腔 Shaanxi 》
《秦腔》第二部分2(4)
賈平凹 Gu Pingao
拔開了有席大一片,俊奇背着電工包從312國道上過,說:“二叔,沒柴燒了嗎?我傢有劈柴,我給你背些去。”夏天義說:“我來拔柴火?我看着這蒿草就來氣!多好的地荒着,這就不種啦?!他最近回來了沒?”俊奇一下子臉沉下來,說:“過年回來了一次再沒回來過。”夏天義說:“清明也沒回來上墳?”俊奇說:“沒。”夏天義說:“那他是不想再回來了?”俊奇說:“省城是他的?不回來最後往哪兒埋去?”夏天義說:“埋他娘的腳!他就這樣糟踏土地?!他不種了,你也不種了?”俊奇說:“他說過要我種,卻要我每年
給他二百斤糧食,還得繳土地稅。我種地他白收糧呀?再說我一天忙得不沾傢,我傢的地都種不過來哩。”夏天義說:“你給他打電話,就說我來種!”
又一個故事就從這裏開始了。當夏天義說出他來種俊德傢的地,俊奇回來就給他娘說了這事,老太太有些暈,頭彎在炕沿上了半天,說:“這使不得。”俊奇覺得奇怪,問為啥使不得,老太太卻要俊奇倒一碗水,她該吃藥呀。水還沒有倒,夏天義就在門外喊俊奇。夏天義是個急性子,一整天沒見俊奇回話,摸黑來問情況,俊奇忙出去,說他還沒給俊德打電話的,要夏天義進屋去,夏天義遲疑了一會兒,到底還是進去,一邊走一邊故意咳嗽。老太太躲不及,也就不躲了,手心唾了口唾沫,抹了抹頭髮,站在門口。俊奇見娘的眼睛發亮,纔要問娘的頭還暈不暈,娘卻說她去給燒開水。夏天義說:“喝些漿水倒好!”老太太親自去舀了碗漿水,還在漿水裏放了一把糖,退身坐到燈影下的炕沿上。俊奇撥通了俊德的電話,俊德同意代耕,俊奇就代表了堂兄和夏天義寫了個協議:土地稅由夏天義承擔外,每年給俊德一百斤小麥和一百斤稻子。寫了協議,夏天義突然說:“咳,解放前我給你們傢種過地,六十年過去了,我又來種你們傢的地了!”老太太挪了挪身子,要起來,但還是沒有起來,說:“他二叔,你不說這話我還不敢說哩,你種了一輩子地,老了老了,還種這二畝地幹啥呀,你還缺吃少穿的?”夏天義說:“地不能荒着麽,好的一碗飯,倒在地上了,能不心疼?我還不至於太老吧?!”老太太說:“……你一輩子使強!”老太太卻笑了。老太太一笑,夏天義就不吭聲了,在口袋裏摸捲煙,但口袋裏沒有裝捲煙。俊奇說:“娘,娘!”老太太說:“我睡呀,你們說吧。”搖搖晃晃地就往廈屋去。
老太太一走,夏天義也說他走呀,俊奇就送他出來。天上滿是星星,一顆一顆都在擠眉弄眼。夏天義的情緒特別好,順口唱了:“老了老了實老了,十八年老了我王寶釧。”俊奇說:“二叔也能唱《五典坡》?”夏天義忙把唱止住,臉上一陣燒燙,說:“俊奇,你現在一頓吃幾個饃?”俊奇說:“吃饃?一頓吃兩個。”夏天義說:“我吃三個!”俊奇說:“你還能吃三個?”夏天義說:“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他不說了,跨了一個大步。巷道拐過彎是段斜坡,夏天義明明看着兩個石階,要一步跨上去,但腳步沒踩住,咚地窩在了地上。俊奇忙去扶他,他說沒事沒事,不讓扶,也不讓再送,獨自從巷道裏往過走,肩膀擡得高高的。俊奇在黑暗裏笑着,返回傢來,娘卻坐在廈屋門前的棰布石上,屋檐上吊着兩衹蝙蝠。
夏天義要種俊德傢的地,這事除了夏天義的五個兒子知道外,誰都不曉得底細。俊奇到夏天智傢收繳電費,說給了四嬸,四嬸告訴了夏天智,夏天智不畫臉譜馬勺了,立馬去找慶金。
慶金在傢裏和四個弟弟、弟媳們也正商量着這事,聽見夏天智在院門外喊他,一出來,夏天智劈頭蓋臉就說:“你們是不是不養活你爹啦?”慶金一頭霧水,說:“四叔咋說這話?”夏天智說:“我就說了,你們不養活你爹了,我就讓你爹住到我那兒去!”慶金趕緊端了凳子讓夏天智坐下,要給夏天智點煙,但夏天智沒有拿水煙袋,慶金就喊光利快給你爺回去取水煙袋。光利跑着去了。慶金說:“四叔你有啥慢慢說,我聽着的!”夏天智說:“養兒防老,養的你們幹啥?你爹給你們各傢幫着種地,我都有些看不下去,現在竟然讓你爹去種別人的地?!”慶金就給夏天智解釋,說這事他們事先都不知道,這陣也正在屋裏商量着咋辦呀。夏天智站起來就走,說:“那好,你們商量吧,商量出結果了,給我匯報!”慶金拉他沒拉住。
慶金一臉灰,回到屋裏。慶玉說:“四叔倚老賣老!”竹青說:“話不敢這樣說,四叔還不是為了咱?”慶玉說:“他是長輩我尊重,但我咋都不愛惦他,事情也怪啦,老弟兄三個,原本爹管事的,倒是他把誰傢的事都攬了!”竹青說:“不說這些了。咱想一想,為啥爹要種人傢的地?”慶堂說:“是不是咱給爹的糧食不夠吃?”瞎瞎的媳婦抱着胳膊上還纏着紗布的兒子,說:“咋不夠吃,老兩口的茶飯比我傢好,我兒子每頓拿了碗衹往他爺傢跑。”慶滿說:“是你一到飯辰了就唆着娃去麽,讓老人替你照看娃又管了娃吃的。”瞎瞎說:“我兒子能吃他爺多少飯,一小木碗也就夠了,你把啞巴常年放在爹那兒,啞巴是啥飯量,吃誰誰窮!咱給的是兩個老人的糧,倒成了三個人吃飯,當然不夠吃了。”慶滿說:“你衹看啞巴吃哩,咋不看啞巴給老人幹的啥活?一年四季,吃水是誰擔的,柴是誰劈的,黑漆半夜老人頭疼腦熱了是誰背着去看醫生的?”聲音都高起來,慶金說:“吵啥呀?!咱把爹的地分着種了,是想讓爹歇着,可爹身子骨還硬朗,這些年還不是看誰傢活忙就幫誰幹?爹一定在想,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弄一塊地種。”慶玉慶滿說:“是這個想法。爹當了一輩子村幹部,現在不當了,他還是看啥不順眼就要說,可說了君亭又不聽,他得有個事幹呀!爹既然種人傢的地,就讓他去種吧。”竹青說:“外人可不知內情,會不會恥笑咱做兒女的?”慶玉說:“爹雖說當過村幹部,那畢竟還是農民,農民種地有啥呀?四叔一輩子吃公傢飯,如果他現在去種別人的地,那纔招人笑話夏風夏雨的!”說到這兒,光利空着手回來。慶金說:“你取的水煙袋呢?”光利說半路碰着四爺;四爺拿走了。慶金說:“你四爺臉色咋樣?”慶玉說:“管他臉色不臉色的,咱傢窩裏的咱不能處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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