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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旷世才女魂归何处:张爱玲传 》
《传奇》世界(上)(1)
余斌 Yu Bin
傅雷在他洋洋洒洒的论文中这样描述张爱玲的小说:“遗老遗少和小资产阶级,全部为男女问题这噩梦所苦,噩梦中是淫雨连绵的秋天,潮腻腻、灰暗、肮脏、窒息与腐烂的气味,像是病人临终的房间。烦恼、焦急、挣扎,全无结果。噩梦没有边际,也就无从逃脱。零星的折磨,生死的苦难,在此只是无名的浪费。青春、幻想、热情、希望,都没有生存的地方。川嫦的卧房,姚先生的家,封锁期间的电车车厢,扩大起来便是整个的社会,一切之上还有一只瞧不及的巨手张开着,不知从哪儿重重地压下来,要压瘪每个人的心房。这样一幅图案印在劣质的报纸上,纸条和对照模糊一点,就该和张女士的短篇差不多。”无需加以更改和修正,《传奇》世界的大致轮廓和图案就在这里了。这里不仅有题材的归纳、主题的勾勒、人物的类聚,还有对张爱玲小说世界整体背景的生动描绘和说明。
或许我们首先应该将这段表述看做对《传奇》的大背景或曰大环境的把握。姚先生的家、川嫦的房间等等,作为故事展开的具体环境单个地看,并没有什么超出特定地点、场所的意义,然而当它们与《倾城之恋》中的白公馆、《金锁记》中的姜公馆、《茉莉香片》中的传庆家、《留情》中杨太太的府第等,由于一种内在的相似性,在读者的心目中相互重叠,发生关联,构成一个独特的“世界”时,每一个具体环境就在作者统一的命意下获得了超越自身的新的意义。一个场景如果重复出现,它就有可能变为一种象征。上面所举各篇小说中的具体环境当然不是同一个,然而它们有内在的相似性--都是没落的旧式家庭。更重要的是,它们有同样灰暗的色调,同样腐烂的、令人窒息的气味--又使人们可以将它们当做同一个来看待。这是衰落的中国封建文化的缩影,也可以说,一种衰落中的文化构成了《传奇》世界的总背景。
文化是一个宽广的概念,它包括了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日常习俗、道德规范等等,而文化的衰落往往表现在这一切在到来的时代面前显得不合时宜。囿于过时的生活方式,抱着陈旧信念的人们不能应付现实,不是失败,就是陷于可笑的境地。《传奇》增订本印行时张对封面设计所做的说明证明她对自己要表现的是什么有着极清醒的意识:“(封面)借用了晚清的一张时装仕女图,画着个女人幽幽地在那里弄骨牌。旁边坐着奶妈,抱着孩子,仿佛是晚饭后家常的一幕,可是栏杆外,很突兀地,有个比例不对的人形,像鬼魂出现似的,那是现代人,非常好奇地孜孜往里窥视。如果这个画面里有使人感到不安的地方,那也正是我希望造成的气氛。”那个尺寸大于古装人几倍的现代人的身形在画面上造成一种压迫感,室内原有的宁静、和谐全被打破了,然而画中人并不觉察到身后的情形,兀自专注于骨牌的世界,这正是对《传奇》中人物的极好写照。他们固然已失去了那种静谧的文化氛围,现代生活的冲击使他们的神经一再地被骚扰,然而他们对时代作出的反应、他们与时代的关系实质上却正如古装人之于身后的现代人。他们忘却了时代,也被时代忘却,整个地封闭在旧的生活方式中,始终背向着时代盲目地挣扎,不知道生活中发生波动震荡的真正原因,现代人的出现因此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梦魇。这些败落之家从一开始起就已经处在一种无可挽回的颓势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兰桂齐芳”的转机,又因为外界的重大变化始终呈现在这些旧式人物的主观感受之中,小说中没有一个像《家》中的觉慧、《雷雨》中的周冲那样代表着新的生活方式的内视点,甚至也没有像觉新、曾文清(《北京人》)那样虽无力挣脱旧文化影响,却能够反省旧的生活方式的人物,《传奇》的世界更显示出它无望和封闭的性质。
在一些现代小说的理论中,背景变成了“气氛”或“情调”。在《传奇》中,代表旧文化的旧的生活方式的式微正是通过笼罩于全书的颓丧气氛和情调得到说明的。这种情调和气氛见于室内的陈设、人物的服饰、日常生活的细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之,是环绕着主人公的一切。这一切将一种文化、一种生活方式立体化、具象化,人物是融于这气氛中的一部分,而在这褪色的背景的衬映下,人物的悲剧命运更见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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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南京大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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