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用这个典故,还是断章取义式的用法,与顾贞观自况瘦狂,把对立面比作痴肥,说你们痴肥尽管笑话我们瘦狂,是,我们是不如你们,随便你们怎么笑吧。--表面上话是如此,实则却说:就凭你们这些痴肥也配笑话我们?不搭理你们不是因为不如你们,而是因为你们不配!
容若性格中狂放的一面就暴露出来了,仿佛他另外一首名篇中劈头的那一句"德也狂生耳"乍现目前,此时的容若不再是一个多情种子,而是一位旷荡豪侠。
末句"笑他多病与长贫,不及诸公兖兖向风尘","笑"字上承"判任痴肥笑"--痴肥们笑的是什么呢?笑的是我们的多病与长贫。这里,多病与长贫实有所指,容若正符合多病的标准,顾贞观正符合长贫的标准,两个人放在一起,这才叫贫病交加。容若最后语带反讽,说我和顾贞观一病一贫、一狂一瘦,实在比不上你们肥肥的各位风风光光地兖兖向风尘呀。
兖兖(yǎn),是接连不绝的意思,一般用在人的身上,不同于"滚滚",前者如"诸公兖兖登台省",后者如"滚滚长江东逝水"。容若这里"笑他多病与长贫,不及诸公兖兖向风尘",又是一次对比,和前边"眼看鸡犬上天梯,黄九自招秦七共泥犁","瘦狂那似痴肥好,判任痴肥笑",接连构成了三组对比。这些对比的情绪是如此的强烈,使我们不禁要问:和容若、顾贞观站在对立面的到底是那些人呢?
诸家的普遍解释是:你们志在做官,我们志在填词,是做官与填词构成了对比。
但是,是否存在第二种可能呢?--如前述,做官与填词的对比未必存在牢固的根基,如果另辟蹊径的话,这或许是容若和顾贞观共同的独抒性灵的词学主张与当时另外的词学声音之间的对立。这,就要稍微介绍一下纳兰词之外的词坛风气。
清初有两大文学巨匠,时称"南朱北王","南朱"是朱彝尊,"北王"是王世禛。王世禛在年轻时代作了五年的扬州地方官,白天忙工作,晚上就和词人朋友们唱和聊天,因此而带起了相当大规模的兴盛词风。但王世禛调离扬州之后,却很离奇地对填词一事绝口不提了,这就像一位一统半壁江山的武林盟主突然封刀归隐一样,把当初的一堆追随者硬给晾在那儿了。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其实很简单:王世禛年纪大了,官也做大了,觉得填词只是少年轻狂的一段荒唐经历而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雕虫小技,壮夫不为"。从此之后,王世禛的文学精力就全用在诗歌和古文上了,还开创了"神韵"一派,在文学史上都留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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