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上大学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可我暂时还不准备去考大学。我想请您帮我在工厂找个工做,等我有了一些积蓄再去读书。”
“这可真难住我了。我对工厂一点不熟,还真帮不上忙。”
“您就帮我找个人家去当丫头吧,倒马桶,拖地抹灰,我还是做得来的。”
“我怎么能让你去给人家做丫头呢。”他想了一下,“你就在我这里帮帮忙吧,整理整理内务,早晚帮我们刊物写点文章。我照样给你工薪。”
冰莹没有立即表态,她一向主张女子要自立,不愿依赖亲人和朋友。她已给孙先生添了很多麻烦,不能再给他增加压力,就说:“我还是想去考大学,只是在去上学前,总得有一点钱,我不想拖累您。老孟和万川都曾建议我把《从军日记》整理修订,出个单行本,我一直认为,这种行军路上的急就章没有出版的价值,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今儿,我突然动了这个心思,如果有人能出版,也许能得几个钱。您看能出版吗?”
“当然能呀,这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孙伏园很高兴,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我帮你联系联系出版社,看看有哪个老板有兴趣。”他挪开正在修改的稿件,就给他熟识的出版商写信。
冰莹拿起拖把,给编辑部擦地。不一会,华君来了,冰莹就把她没钱读书又找不到工做的苦恼对他说了。他说:“上海艺术大学正在招生,那里的教务主任、训育主任还有一些教授都是文化界的名流,只要考上了,不收学费的。膳食、书籍和零用,卖点文章不就可以对付过去了。”
“太好了!”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孙先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哪!”
“去考上海艺术大学,这主意不错。”孙伏园非常高兴,“听说郭沫若在那里也挂了个职位呢。华君,你就陪赳赳女兵去艺术大学报名吧。”
冰莹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进上海艺术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在看榜的时候,她遇到了湘雅医院的王克勤,她也考取了艺术大学,在艺术系。他乡遇故知,她高兴得不得了,拉住王克勤的手不肯松开,就问她:“住哪里?”她很想她和她一同搬到学生宿舍去住,可她没敢明说。
她没回答冰莹,而说:“我和朋友住一起。”
冰莹发现她对她没有过去那么热情,心里不由怅怅的,但她还是对她说了:“我准备住进霞飞路1014弄艺大女生宿舍,你来不来?”
王克勤摆了下头,向陪同她的摩登女孩努了下嘴说:“我和她住在一起。开学我们还会遇得到的。”就从她的手里抽出手,朝她扬了扬走了。
冰莹搬到学生宿舍去的时候,学校还没开学,宿舍里就她一个人。房间很大,可以容下七八个人,清静,正好写作读书。最先来的是一位杭州的富家小姐曼曼,也是为逃婚从家里出走到上海的。她们的遭遇相似,一见如故,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接着而来的是一个叫云云的女子,是曼曼的朋友又是曼曼的情敌。她们的男朋友同时爱着她们两个,他要求她俩住在一起,他来时可以同时看到她们两个。冰莹认为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不能理解,觉得不可思议。她们的男朋友来了,他左拥右抱,她就躲到阳台上去看书。万川每天来看她,他们一同去逛上海的书店,她每天都有机会看到很多好书,每天都能认识许多痴心文学的青年朋友,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秋天的一天,好消息传来,春潮书店有意出版她的《从军日记》。孙先生约她星期天到他家来谈谈出书的事。
她激动不已。好容易等到了星期天,她天一亮就悄悄起来洗脸,带着她略作修改整理成集的《从军日记》文稿,搭电车赶到孙家。孙先生给她出了个主意说:“这是你的第一本书,以后你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书出版,这第一本书的影响大小,对你未来很重要。我建议你请个名作家写篇序言推荐推荐,再找位你喜欢的名画家给你设计个封面,你看如何?”
“我就请林语堂先生来写序!”她脱口而出,“林先生会给我写吗?”
“《从军日记》是他推出来的,”孙先生鼓励她道,“他义不容辞。”
冰莹微仰起头,想了想说:“我喜欢丰子恺先生的画,我请他来画。”
她从书案上拿起纸笔,“我现在就给他们写信。”冰莹伏在孙伏园桌子的对面写起信来。写好后,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寄。”
几天后,冰莹就收到林语堂先生的序言。他写道:
上海艺大时代的谢冰莹
“冰莹以为她的文章,无出单行本的价值,因为她‘那些东西不成文章’(这是冰莹信中语),自然,这些《从军日记》里头,找不出‘起承转合’的文章体例,也没有吮笔濡墨,惨淡经营的痕迹;我们读这些文章时,只看见一位年轻女子,身着军装,足着草鞋,在晨光熹微的沙场上,拿一支自来水笔,靠着膝上振笔直书,不暇改窜,戎马倥偬,束装待发的情景;或是听见在洞庭湖上,笑声与河流相和应,在远地军歌及近旁鼾睡声中,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兵,手不停笔,锋发韵流地写叙她的感触。这种少不更事,器宇轩昂,抱着一手改造宇宙决心的女子所写的,自然也值得一读……这些文章,虽然寥寥几篇,也有个历史,这也可以说明,我们想把它集成一书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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