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流动的光影声色:罗展凤映画音乐随笔   》 第58节:《小城之春》的无音之音(2)      Luo Zhanfeng

  戴秀甜美的歌声,本是对着她的章大哥,却反而叫章志忱望着玉纹失神,那边厢,玉纹却正给丈夫喂药,一脸无奈。四个人的故事,都借戴秀那高高低低的歌声带动,甜美的歌声底下,爱情,愁煞人。
  又或者是那首泛舟之歌《在那遥远的地方》。仍然是四个人,这回场景是郊外河道,波光水影,歌声笑意--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篷/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她那粉红色的笑脸/好像红太阳/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我愿流浪在草原/跟她去放羊/每天看着那粉红的笑脸/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诗情画意,醉人歌声,如此水乳交融。难怪剧中人身在其中,不免得意忘形,划艇期间,章志忱对玉纹不时飘送眼波,紧紧追随;之前,他又轻轻拖着她的小手--在礼言跟戴秀俩兄妹前,大胆程度,叫人咋舌。爱情跟前,人人都是勇士,痴男怨女如他们,更耐不住。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可爱的一朵玫瑰花》与《在那遥远的地方》的选用,可不是费穆的意思。张鸿眉曾撰文《费穆叫我忘掉它》,述说有关情况:
  一个演员在创作中最大的愉快莫过于导演对自己的理解和信任,我在拍摄的整个过程中,深有体会,它能使演员产生十足的勇气去冲破一道道难关,去获取最好的成效。我想举两个例子:一天早晨,我刚踏进化妆室,费导演走到我面前轻声细气地说:"今天要拍的这场戏,你要唱一支歌。"我问:"唱什么歌?"他说:"由你选择,你喜欢唱哪支就哪支,但是要在拍摄时同期录音,既不能后期配,更不能找人代唱,因为这是生活不是表演。"我当时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有点慌神,导演鼓励我说:"别紧张,我知道你平时是喜欢唱歌的,你一定会唱得很好!"听完导演的话,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在脑海里搜索平时常爱在嘴里哼哼的民歌,要符合人物,适合情景,还得适合我这个女中音的音域,总算选定了新疆民歌《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在导演面前试唱了一遍,他高兴地说:"很好嘛!马上开拍!"摄影棚的准备工作搞好了,摄影机开始转动了,剧中人哥哥要妹妹为到家里来的客人唱一支歌表示欢迎,我毫不犹豫地拉开喉咙唱了起来,一曲终了镜头也拍好了,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也都很兴奋,没想到拍得这样顺利,一次成功,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想想真还有点怕,没有定音,没有伴奏,对演员的考验有多大,唱得荒腔走板连遮丑的东西都没有,正因为有了导演的信任,才使我鼓起勇气闯过这道难关。后来在拍摄湖上划船一场戏时,费导演又提议要我边划边唱歌,这次我就比较有点信心了,唱了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还是同期录音,这可真难为了录音师苗振宇,外景地环境杂声多而大,连对白都受干扰,何况还是在划船时边划边轻声地唱,当然在大家通力合作下还是录下来了,导演没有要我在后期重新配唱,我懂得了,他是为了追求影片的生活感、朴实和真实。参见黄爱玲编,《诗人导演:费穆》一书,香港: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出版,1998。
  多亏张鸿眉这段记载,令我们对费穆在《小城之春》里的音乐处理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正如韦伟所说,费穆是那种容许即兴东西的导演,不爱刻意死板。张鸿眉的两首歌曲,除了表现费穆对演员拥有细微的观察力外,更见其对演员的了解与信任。而且,费穆是自信的,若不是对演员有着一份厚实的把握,可不会叫他们随意选唱自己喜欢的歌,他信任自己的眼光,把电影交由演员演绎。
  据《小城之春》编剧李天济说,费穆是按苏轼《蝶恋花》一词的意境和韵味去构思全片的视像效果的。词曲借当中的事物意象(残红、青杏、燕子、绿水、秋千、佳人等),组成了词人的伤怀情感、失落心绪。参见罗艺军《费穆新论》一文,收入黄爱玲编,《诗人导演:费穆》,香港: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出版,1998。电影呢?费穆何尝不是以墙垣、废墟、兰花、流水、波光、影子……再注入剧中人的眼神、举止、细致的表情变化,把影片带进一个复杂的心理层次?借宋词这种音乐感甚强的中国古典精品,费穆提炼了他的《小城之春》,成就了中国电影一部重要作品,也塑造了一个像玉纹这样内外充满矛盾与悲情的女性,她,令我想起了苏轼的另一首叫《洞先歌》的词作: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那是费穆的电影,画中带音,音中带画,音画有尽,但意境无穷。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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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声画联姻 文/周黎明第2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及其音乐里的终极关怀(1)
第3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及其音乐里的终极关怀(2)第4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及其音乐里的终极关怀(3)
第5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及其音乐里的终极关怀(4)第6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及其音乐里的终极关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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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流动的光影声色:塔可夫斯基的音乐色彩与本质(1)第12节:流动的光影声色:塔可夫斯基的音乐色彩与本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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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以音乐装饰长镜头的梦:安哲罗普洛斯映画音乐史诗(1)第24节:以音乐装饰长镜头的梦:安哲罗普洛斯映画音乐史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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