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 紅閨春夢   》 第五十七回 鬥尖義群聯芍藥詩 紹箕裘再兆芙蓉鏡      西泠野樵 Xi Lingyeqiao

  話說雲從竜來至繪芳園覽餘閣前下轎,小儒、王蘭等人早迎接出外,邀請從竜到留春館內。傢人們送了茶,從竜即嚮王蘭笑
  道: "昨承折簡相招,今日特來驗君食指果動否乎?"王蘭笑道: "食指之動與不動,與你無涉。你究竟今朝的東道怎生備法,快說出,來,我好吩咐廚子去。"從竜道: "悉聽尊便。乃照日前的東道何如?"二郎道: "在田別要信者香的話,若等你這時候來,方纔吩咐廚房預備,午飯是別想吃了。昨晚我們已代你議定,你看去可使得?與前日者香的所備,不過大同小異。"說着,回身在書架上取過一張食單,遞與從竜。從竜接過看了一眼,連稱: "妙極!該價若幹,還煩楚卿知會廚房內,明日到我那裏去領。"二郎笑道: "這倒不用你交代,你備東道請人,自然到你那裏領價。難不成還派我出麽?"
  衆人談談說說,早近午時分,傢人們上來擺開桌椅,安放杯箸。從竜亦換了便衣。今日是八付座頭,從竜,小儒、王蘭,二
  郎,漢槎、伯青、 梅仙、 五官等八人。從竜主位,其餘挨次而坐。衆人飲酒看花,甚為歡暢。留春館前本有畝許火的空地,盡用短紅竹籬,就着地勢圍成長短方圓形式。每圍內分栽各色芍藥。當盛開之時,不下千餘百枝,深紅淺白,奪豔爭妍,望去若錦綉花城相似。衆人賞一回花,飲一回酒,高談雄論一回,大為愜意。小儒又命人剪了各色芍藥數十枝,插於幾上壁間,頓覺滿室中花團錦簇,分外可觀。
  少停席終,散坐品茗閑談。王蘭道: "既對名花,何可無詩。我欲大衆聯句,作五排一章,以志今日之樂。"五官聽了,忙接口道: "好!"原來五官近日習學作詩,甫經入教,恨不能與人聯句,評評自己詩學如何。若果能臨大敵,從此當格外用心,益求精進;倘不能用,我也死心蹋地丟開手,另習別的技藝,免空費了心思。此時聽見王蘭要聯句,正合己意,生恐小儒等不願,故而趕着先行道好,以鼓衆人之興。也不待衆人答應,便起身取過筆硯,催着王蘭限韻。
  從竜笑道: "五官也不做詩,偏是他着急得很,是何意見?"
  二郎道: "在田不知道,他近日似着魔一般,晝夜學詩。甚至到四更都不肯睡,在那裏吟哦,清早就嚮小儒、者香問長問短。又品論李青蓮羚羊挂角,杜工部巨刃摩天,白香山平易近人,韓昌黎大氣磅礴,以及郊寒島瘦,陶淡李濃,王摩詰詩中有畫,司空圖物外傳神。一日到晚,不是分門別類的摹效各傢法則,即嘔心挖膽的面壁吟思。我常笑他,這麽苫志用功,將來定成名士。所以他聞得你們要聯句,纔這般喜歡。"
  從竜道: "販來五官也會作詩了,真正難得。我們倒不可不聯吟,以助五官雅興。二則也評較評較他的詩學,究竟如何?我每說五官的為人,要算十全,就是文墨上不甚瞭瞭,未免缺憾。這麽一來,竟成了彬彬儒雅,可羨可敬。"二郎笑道: "他不獨學詩,而今兼又學畫,昨日我看他畫的底稿兒,就很有筆意。山水花卉人物翎毛草蟲,色色俱全。惟有山水,分外擅長。尤其是他又學作寫真,日前代小癯畫了個小像試筆,雖不十分形肖,亦不至人見了不是小癯的面目。卻也難為他有這麽人心腸去學,大約再過一年半載,該有人求他畫了。"
  五官笑道: "楚卿別笑話人罷!我不過閑暇東塗西抹的胡闹,也不算什麽,還不知學得成學不成呢。待我果真學成了,再勞你這麽謬奬不遲。我們倒是商議怎生聯句是正經,不要聽你沒要緊的閑話,擾亂衆人詩興。"從竜點頭道: "真所謂人有所念,天必從之。又云:有志者事竟成。五官賦性本來聰敏過人,再加以好學之功,定可成名。從此騷壇之上,又多樹一幟;荊關之下,復繼起一人,我輩真要愧煞。"
  王蘭早將韻本展開,揀了一先的韻,又將一張紙裁分八處,上面註人名字,放在各人面前。推着五官道: "就從你聯起罷,"五官也不推讓,提起筆略一吟哦,便寫着念道:
  月令清和屆,
  寫下道: "此句起的未免粗鄙,你們品評可用得?否則待我另想起句。"從竜道:"很好,不用改的。凡五排開首,都宜平鋪直敘,方不占中後的地步。況此句雖然平易,卻是這個時候,我來接你的。"便提筆寫着,念着道:
  名閱集衆賢。花稱金帶豔,
  伯青道: "既已說到本題,不能不敘及我輩。"遂聯道:
  人似玉班聯。杯泛荼縻酒,
  小儒道: "正是這時候了,仍要再寫幾句實事實景,始不脫略。"
  便寫道:
  堂開玳朋筵。葉低初帶雨,
  漢槎點點頭,也續着寫道:
  紅吐半籠煙。地築三弓拓,
  王蘭即續道:
  籬圍萬朵妍。春殘歸似客,
  梅仙忙接道:
  夏至永如年。香不招飛蝶,
  二郎續道:
  聲先聽杜鵑。將離誰作賦,
  王蘭又忙接寫道:
  別號慣名鋌。綽約翻階上,五官道: "這鋌字韻押得新鮮,未免失之穿鑿。"便接着續道:
  豐茸倚檻邊。閑憑橋廿四,
  小儒點首道: "妙在不黏不脫,空際傳神。五官的詩學,真有進益了。"亦接續道:
  清供佛三千。蕊細同絲蹙,
  從竜即接道:
  枝高若火燃。
  正待寫第二句,王蘭坐在對面,已得了一句,便搶着續道:
  欹斜因戤露醉,
  梅仙見王蘭搶了從竜的出句,也不容王蘭再接,便提筆寫着,念着道:
  窈窕受風偏。
  伯青笑了笑,續道:
  品重鵝黃貴,
  二郎也搶着接了一句道:
  根滋犬白延。
  五官笑道: "那裏是聯句,倒是搶命了。"亦續道:
  烘宜朝院日,
  梅仙道:
  晴好夕陽天。
  王蘭笑指着金柳二人,高聲念道:
  謔贈詩人詠,
  從竜亦笑着續道:
  評芳畫譜傳。
  小儒道: "不必再往下聯了,我來煞尾罷。若再聯下去,刁;過倒去顛來用些芍藥典故,反嫌堆砌。"遂捉筆寫道:
  吾儕須暢飲,對此已如仙。
  五官道: "這兩句與芍藥有何關係?"小儒道: "唐韓愈《芍藥詩》: '覺來獨坐忽驚恐,身在仙宮第幾重。'我就是用的這個意思。"
  五官點頭道: "原來如此。即如這裏館名留春,我常想'留春'二字未免太泛。若以為芍藥開於首夏,春事已殘,取名留春者,言其不忍春去,欲相留之意。則荼縻等花,何嘗不與芍藥同時開放,也可題此二字。我幾次要問者香,又恐另有出處。昨日偶見柳宗元詩,有'欹紅醉濃露,窈窕留餘春'之句,方知'留春'二字,專指芍藥而言,竟移不到別的花木上去。古雲:開捲有益,真正不謬。我若冒冒失失的去問者香,又要惹他笑話了。"從竜道: "足見五官處處留心,深為可羨。"
  梅仙即取過一幅淡紅花箋,將衆人的詩句,挨次謄在一處,每句下註了名字。衆人彼此傳觀贊賞了一回,從竜道: "今日是子騫落後了。別人或三聯,或二聯不等,惟你衹有一聯。"漢槎笑道: "我本不善聯句,情甘落後。先時你們慢慢按部就班的聯續,我尚可勉應一聯。誰知你們後來同搶命一般,彼爭此賽,我那裏趕得上,爽性退後,還藏拙些。改日容我補幾首絶句,或者還看得下去。若此時勉強和你們搶着聯句,必至鬧出不倫類的詩句來,又何苦惹你們取笑呢。"
  衆人談說了半晌,時已近暮,留春館內早點齊燈燭。小儒又命人紮了多少各色紙燈,用長竿挑起,插在芍藥田內。紅花用紅燈,白花用白燈,愈顯得花光豔麗,燈影迷離。衆人齊贊這想頭甚好!傢丁們擺上酒席,衆人復挨次入座。傳杯遞盞,直至三更方止。從竜辭別回署,小儒等亦各回寢所。
  次早小儒起身,正欲嚮園裏去尋五官、伯青閑話,又可便到留春館賞玩帶露芍藥。忽見雙福忙忙的進來,上前請安道喜道:"京裏二位少爺報單到了。"小儒未及答言,早聽得外面一片鑼聲,敲的沸翻盈天,送報的人衆,好似直打了進來,齊嚮小儒叩頭稱賀。為首的越衆上前,單屈膝雙手將報單呈上。小儒喜出望外,即命雙福先領送報人衆下去歇息。展開報單,見寶徵中了二十三名進士,欽點庶常吉士。寶煜也中在五十六名上,以知縣簽發江西。
  小儒一面吩咐開發報人,又賞了酒飯。遂興匆匆的回後,說與方夫人等知道。方夫人聽了,亦欣喜異常,忙放手親自在傢神祖先前點燭焚香。隨後衆傢人一起一起的上來叩喜,多有賞賜。
  外面王蘭人等,裏面洪靜儀衆夫人等,皆過來道喜。少停,雲從竜得信,也坐轎前來。接着閤城文武諸官,紛紛來賀,忙的小儒迎送不迭。
  大門內早將一幅猩紅吳綾寫着泥金報單,高高挂起。緑野堂上亦張挂燈彩。此時連雙福等衆傢丁,都忙得十分高興。議定來日演戲擺酒,遍請在城官員紳宦,次日請親族人等,又次日請從竜人衆。分作三日,方不擁擠。一切照料,仍托梅仙、五官二人。內裏方夫人也分三天邀請女客。所有來赴席的親友,自然各有厚饋,不須細述。
  到了第三天,酒席擺在緑野堂,從竜首座,其餘各分次序。晚酒仍設在留春館內,從竜道: "前日子騫說另補幾首芍藥詩,刻已數日,想必脫稿,何妨請教一觀。"漢槎笑道: "詩卻謅了兩首,連自傢都看不入眼,怎好獻醜?可否再假兩日工夫,容芟改可觀,再行呈政。"王蘭道: "罷喲!子騫今日忽然用起謙來,真令人難解。不要磨牙了,快些取出來與大傢看罷。知道你定有出色詩句,故作此欲揚先抑之勢。"漢槎被大衆逼迫不過,衹得取過筆硯寫下來,遞與衆人,見是兩首絶句。王蘭念道:
  揚州芍藥甲天下,勾引詩人興更狂。
  既道此身有仙骨,緣何低首讓花王。
  斜風細細雨霏霏,終日看花不忍歸。
  最愛虹橋二十四,一齊含笑脫宮衣。
  衆人看畢,痛贊不絶。王蘭笑道: "這兩首絶句,措詞新穎,用意亦深沉,況不露圭角真合作也。我原說他揣摹了這數日工夫定有佳句,卻故意不與人看,明雖謙抑暗實誇張,這是子騫嚮來的脾氣。"漢槎大笑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好在我的詩,已給你們看過,佳也罷不佳也罷,悉聽者香去說。我又敵不過他的口角,惟有聽之而已。"
  說話間,傢丁們已上齊餚饌。小儒親自執壺,衆人把盞,又說道: "此次甘露未知可曾取中,想旦暮又盤都有信來。外面亦該有《題名錄》了,明日先買一本來,一閱即知有無。"從竜道: "我想禮闈取士的總栽,頗有眼力。寶徵秉性拘謹,直合個內官詞翰。寶焜生來風力,又善於言語機變,為一方之牧令綽然有餘。就是甘露那孩子,品學端方,大有乃祖之風,此科我可期其必中。但是他也是個州縣材料,縱然列在部曹,業經過格,恐翰苑清華,無他位置。我今日預先說下,停幾日即要發曉的,那時你們纔服我有先見之明。"衆人都點首稱是。
  王蘭道: "閑話少說,而今寶微點了詞林,至遲秋間都要請假回籍的。正好順至杭州招贅,一舉兩便。小儒也該早些發信到朱傢,使蓬耕好預先準備。因蓬耕傢計不十分富足,免得臨時措置不及。二則亦當送個喜信去,叫他聽着喜歡。伯青、楚卿既作大賓,也要聯名寄封信去,通知蓬耕;"小儒道: "者香不言,我幾忘了。明日即煩伯青、楚卿作起一札,我專人到杭州去。大約完姻吉期,都要擇在鼕令,方展轉得來。"伯青,二郎皆答應了。
  小儒又道: "就是甘傢那邊,得了甘露春闈的實在消息,我也要打點彼此下聘擇吉,同時婚嫁。早早將兒女婚姻完全,我即可交代首尾,從此了卻一樁心事了。"二郎笑道: "兒人當婚,女火當嫁,自然要料理的。況且焜郎指日是一方父母了,沒的縣官到任,不惜着太太去,倒也新奇。衹聽得翰林館裏,有告假完姻的故事;沒有聽得縣官有告假娶親的。小儒若說交代首尾,衹恐言之過餘。前月你傢瀋姨娘,新添了一位阿郎,取名寶森的,難道不算你的兒子,將來你是不代他聘親的麽?"說得衆人都大笑起來。小儒笑道: "我說的是眼前,若到寶森娶婦,至早也得十數年,安知那時我輩又是何光景?楚卿這思慮,竊恐太遠了些。"
  伯青插口道: "楚卿提及小儒得子,我卻記起者香月內雙得子女。這麽一件大喜慶事,反瞞着我們,連杯水酒都不肯請人,者香不免太為吝嗇。"王蘭笑道: "若這麽說起,要扳出一堆的人來呢!日前楚卿夫人生了千金,二月內在田的大夫人生了公子,都未請人。不如大傢約齊了,公請你們,庶幾不至偏嚮。"二郎道: "倒也使得,我本要請人的,因為生了個女孩子,什麽出奇,所以沒有驚動渚位。惟有者香雙得子女,亦當出個雙分纔是。莫若者香單請我們,我與在田公請你們,這纔真不偏嚮呢。"衆人齊說: "楚卿言之甚是。"重又換上大杯,雄談暢飲,直至月上花梢,更鼓方散。又坐了一會,從竜辭去,伯青、漢槎也因在園中住久,亦要回去。
  次日,小儒即具了一信,又加上伯青、二郎的兩函,遣人專僕杭州,並敘明鼕間着徵兒前來入贅等語。傢丁領命而去,見雙福早送進一本春鬧《題名錄》來。狀元出在蘇州,榜眼河南,探花杭州,因皆不認識,不過一看而已,沒甚關心。看到三甲中間,分部的各主事,方見甘瞄名字,簽分禮部學習。小儒見了,亦覺喜悅道: "真個在田有知人之明,竟被他料定了。"忙回後與方夫人商議,着人往揚州甘傢賀喜,並約彼此下聘日期。小儒的信纔去,恰好甘老也着人至南京,來書賀寶徵兄弟同捷之喜,亦提及行聘的事。兩邊皆約定七月中旬下聘,鼕間完娶。此是後話不表。
  隔了一日,王蘭果然備帖來請衆人赴宴。原來洪靜儀生了一女,取名蕙貞,洛珠生了一子,取名政清。同月生産,衹差了兩日,女先男後。王蘭既邀請衆人,從竜、二郎也不免同請了一天客。因從竜在工未回時,婉容已生了一子。二郎傢前數日,小黛亦産下一女。小儒見他們彼此邀請,都有自己的陪客,也另備了幾席酒,做了一天戲,請從竜等人重開湯餅大會,鬧熱鬧熱。
  早至端陽午節,繁文不須細贅。無非你來我往,饋送角黍時鮮果品等類。衆位夫人亦因都有了兒女,大傢互相送些繭虎艾人,寄名符、長命縷諸物,聊應時景。
  光陰易過,瞥眼早交暑日。小儒接到寶徵、寶煜的稟啓,知已請了假,回籍祭祖。定於新秋,同甘露一齊出京。又附着甘露寄呈他祖父的稟啓,與小儒昔日在京一班同年世好的通候書札。小儒一一看畢,當將甘露的傢書發出,差人送往揚州。便起身袖了寶徵兄弟的來稟,至後堂交給方夫人看了。
  方夫人道: "我正要請你來商量一件事。後日是馮太太的生日,前幾回他的生日,都因我們相離太遠,沒有送着禮物,他也不能怪我們。今番既住在一處,雖然是個小生日,正好藉此替他做一做,以補從前。不知你意見若何?如果可行,你可叫人定下班子,以備本日伺候唱戲。"小儒聽說,連稱應該道: "我們自從各傢合住,楚卿傢大小很酬應了我們幾次,我實在過意不去。難得後日是馮太太生日,我們既曉得,定要大大熱鬧幾天,纔是道理。我就叫人傳班子去,切不可早露風聲,楚卿知道了,必然攔阻,等到當日,再告訴他。卻要暗暗知照王太太們一聲,恐他們也要附分子的。"說罷,小儒出外吩咐了雙福,又叫廚房是日預備上等酒席。
  果然到了十二日,小貸方纔知道,欲要推辭,已來不及了。兩邊都挂了燈彩,東宅是男客,園子裏是女客,兩處皆有戲酒,頗為熱鬧。接着王祝江雲四處,也補送戲酒。小黛又作主人,復請大衆。雖然是個小生日,整忙了半月有餘方止。
  此時正屆大暑,小儒等人通不出門,衹在園內避暑納涼。伯青、漢槎也不回去,同着梅仙、五官都住在園裏。這日早間,落了一陣雨,覺得涼爽。小儒起身,嚮園子裏來,不着衣衫,科頭跣足,上身穿件熟羅小衫,下着小白綢褲,腳下趿了雙棕底涼鞋,手執雁翎羽扇,緩緩的由留春館,繞至迎羲亭,去看雨後荷花。
  到了亭前,早見王蘭、梅仙二人倚着闌幹,指手劃腳的談論。梅仙又折了一朵白荷花,在手內擺弄。小儒近前,笑道:"原來你二人先偏我在此玩賞荷花,也不約我一聲,我亦會尋了來。"王蘭笑道: "人皆知雨後荷花分外鮮豔,不可不賞。我們縱不約你,你也該知道來的。"小儒笑道: "你此時見我來了,樂得說句人情話。"
  正說着,衹見伯青、漢槎、二郎由河那邊,彎彎麯麯,分花拂柳的過橋而來。大傢問了好,同倚着石欄。見池內紅白荷花相間而開,一朵朵奪豔爭妍,清芬撲鼻。如四面鏡、重臺佛座、金蝶種類不一,真乃翠扇凝煙,紅衣泛水,高高下下,如一座花城相似。甚至河岸上,都鑽出幾枝早蓮花來。又見那荷叫'上的雨珠,微風擺動,跳走不已。
  早有傢丁們送茶來,王蘭道: "五官何以不來,難不成還睡着麽?平日在裏面貪睡,勢所必然。現在一人住在叢桂山莊,也該早起了。"梅仙道: "何曾是貪睡,我來的時候,他已起身半晌,在那裏靜靜的用功呢。我去約他同來,他口內衹答應着,卻不起身。我因此不耐煩,纔獨自走來,恰好路上碰見者香。我看老五終日在詩畫上講究得廢寢忘餐,還要入魔氣呢!"
  小儒道: "五官事事專心一志,而且始終不怠,何患無成。他的詩不必說已是好的了。前日聯句中,頗為出色。字亦寫得秀勁勻潤。火有錘主體格。惟有畫沒有見他出過子,不知如何?若論詩字有這般長進,他又精益求精,料想畫也不得十分離奇。他既不肯出來,我們大傢鬧他去。"
  梅仙道: "他前日畫了一軸十個美人,現在裝潢好了,挂在屋內。我就很愛他那軸畫兒,和他要過幾次。他說改日再畫一軸送我,原本捨不得送與別人。其實他也不曾學得多時,即如此精妙,可見他的天分聰明高人一頭。若說詩字,我還可以將就得過,獨有畫我是不恤的。"小儒點首道: "不意五官猶有這般手段。你的天分本來也好,詩字兩層,亦不弱似他。所欠的不過是學,衹要你用心去畫,暇時就跟着他調調顔色,臨臨底稿,包管你不上一年半載,不愁不會畫的。俗說,天下無難事,衹怕有心人。"
  說話時,衆人已出了亭子。梅仙又在池邊近處,折了幾朵荷花帶與五官插瓶。大衆即從河畔繞至半村亭,穿出紅香院,來至叢桂山莊。進了園門,見服侍五官的小童,坐在石磴上打盹。衆人聽屋內寂靜無聲,便悄悄走到窗外,隔着碧紗嚮裏一望,見五官坐在案前,吮筆作畫。案上鋪着一張一丈長的紙,已畫成半幅,紙上遠塗近抹,是作的一幅山水。五官卻筆不停揮的,或點或染,或皴或鈎,疾如風雨,勢若雲煙。不必計畫之工拙,見他這般下筆,即知其技已精,不同俗手。
  五官一心專註在畫上,競不知窗外有人窺看。衆人望了一會,見他畫已將成,一齊笑着,走進道: "好畫呀!我們特地過來瞻仰的。"五官正在得意作畫之際,心無旁註,猛不防的被衆人嚇了一跳,忙擱筆起身讓坐。衆人都圍攏來,爭看他的畫本。
  畢竟五官所畫的山水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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