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景生情,难免想起东北乡下的姑母姑父。姑父原是骑兵连长,随四野大军从东北平原一路跃马扬刀呼啸南下,一直杀到海南岛,继而转战广西十万大山剿匪,可谓九死一生。后来自愿解甲归田。我看过他一身戎装的照片,何其雄姿英发,足可让如今的彩发靓女一见倾心一见倾身。而去年暑假我回去看望他的时候,除了当年骑马骑出的罗圈腿,一切都已荡然无存。他太穷困潦倒了!也是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进得了村进不得他家的院——泥泞得无法下脚。仍是多少年前的土房,房顶苫的草有一块没一块的。院里是泥,屋里还是泥,屋里屋外全是泥,我的鞋也成了泥鞋。他告诉我正在建新房——县里因其当年战功特批了一块免费地皮——并带我去看。墙倒是砖的,但较小,又矮,相当寒碜,还没建完好像就已破旧了。建房本是喜事,但我一点也喜不起来。姑父似乎也喜不起来。喜从何来呢?地里的玉米一年才卖一千元挂个小零头。建房款有一半还是他这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几次厚着老脸捧一帽兜军功章跑几十里路去县政府讨来的。
话说回来,日本的乡下人固然令我羡慕,但日本的乡下风景看多了,总觉得其中缺少了什么。“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至少墟里烟没有了,家家改用液化气;“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村巅”,鸡已不存,狗仍在吠,但吠的已不是进村时需拿条柳条棍吓唬的大黄狗,而是脖子上系着小铃铛甚至身披花衣的小宠物狗了。叫声甜腻腻半事务性的,让人觉得有点滑稽。而悠然漫步之间突然觉察身后一辆本田“雅阁”正鼓着两个大白眼珠子闷声不响( 这种时候日本人绝不按喇叭 )逼你让路,更是扫人雅兴。是的,日本的乡下景物是少了什么——少了地道的乡下性,少了传统的田园牧歌情调。若陶渊明还活着,绝不至于放着好端端的七品知县不做而溜回这等非城非乡的地方荷什么锄种什么豆。
非我矫情,此刻我更怀念齐鲁及东北大地的乡下风光。那生龙活虎一浪浪扑向远方地平线的红高粱,那气宇轩昂齐刷刷腰插红缨白缨玉米棒的青纱帐,那点缀着一簇簇凤仙花香飘十里的香瓜地和地头的瓜窝棚,那长着车前草开着马兰花的田间土路,甚至随着炊烟飘往村外的牛粪味儿,都让我故国神游。作为历史悠久的农耕民族后代,其实这些才是我们的情感资源、悟性资源和文学艺术资源。难道我们也要学日本的样子让现代化这台水泥浇注机把大好田园风光弄得不伦不类吗?想到姑父,我衷心希望;想到后者,我一阵凄凉。呜呼,吾谁与归?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