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匯評證道西遊記   》 第五十五回色邪淫戲唐三藏 性正修持不壞身      吳承恩 Wu Chengen

  【李本總批:人言蝎子毒,我道婦人更毒。或問:“何也?”曰:“若是蝎子毒似婦人,他不來假婦人名色矣。”為之絶倒。
  或問:“蝎子毒矣,乃化婦人,何也?”答曰:“似婦人,尤毒耳。”】
  【澹漪子曰:西梁女國之後,即繼之以琵琶洞之蝎精,明乎女王决其源,而蝎精揚其瀾也。但女王禮法雍肅,情文藹然,若非留婚一節,竟可稱西道賢主人。而蝎精絶無顧忌,非誘逼唐僧交歡,則施倒馬毒害人耳。由是言之,女王人也,故當以人道處之;蝎精蟲也,怪也,故當以蟲怪之道處之。以人道處之,衹假親脫網一計足矣;以蟲怪之道處之,非昂宿現形不可。然假親脫網,人己可以兩全,而昂宿現形,則蝎精立死。蟲乎,怪乎,豈可與人並域而論乎?衹一倒馬鈎耳,行者畏之,八戒畏之,而甚至觀音畏之,如來亦畏之。蓋為陽毒易製,陰毒難防耳。今人之心,豈無有毒於倒馬鈎者乎?天道好還,終須有琵琶現像之日。慎無揚揚得意,而謂世間遂無昂宿昂頭也。】
  卻說孫大聖與豬八戒正要使法定那些婦女,忽聞得風響處,沙僧嚷鬧,急回頭時,不見了唐僧。行者道:“是甚人來搶師父去了?”沙僧道:“是一個女子,弄陣旋風,把師父攝了去也。”行者聞言,唿哨跳在雲端裏,用手搭涼篷,四下裏觀看,衹見一陣灰塵,風滾滾,往西北上去了,急回頭叫道:“兄弟們,快駕雲同我趕師父去來!”八戒與沙僧,即把行囊捎在馬上,響一聲,都跳在半空裏去。
  慌得那西梁國君臣女輩,跪在塵埃,都道:“是白日飛升的羅漢,我主不必驚疑。唐禦弟也是個有道的禪僧,我們都有眼無珠,錯認了中華男子,枉費了這場神思。請主公上輦回朝也。”女王自覺慚愧,多官都一齊回國不題。
  卻說孫大聖兄弟三人騰空踏霧,望着那陣旋風,一直趕來,前至一座高山,衹見灰塵息靜,風頭散了,更不知怪嚮何方。兄弟們按落雲霧,找路尋訪,忽見一壁廂,青石光明,卻似個屏風模樣。【證道本夾批: 此洞甚冠冕,與他處不同。】三人牽着馬轉過石屏,石屏後有兩扇石門,門上有六個大字,乃是“毒敵山琵琶洞”。【證道本夾批: 琵琶,像其形;毒敵者,言其毒能敵世間一切物,而世間之毒無與為敵也。】八戒無知,上前就使釘鈀築門。行者急止住道:“兄弟莫忙。我們隨旋風趕便趕到這裏,尋了這會,方遇此門,又不知深淺如何。倘不是這個門兒,卻不惹他見怪?你兩個且牽了馬,還轉石屏前立等片時,待老孫進去打聽打聽,察個有無虛實,卻好行事。”沙僧聽說,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粗中有細,果然急處從寬。”他二人牽馬回頭。
  孫大聖顯個神通,捻着訣,念個咒語,搖身一變,變作蜜蜂兒,真個輕巧!你看他:
  翅薄隨風軟,腰輕映日纖。
  嘴甜曾覓蕊,尾利善降蟾。
  釀蜜功何淺,投衙禮自謙。
  如今施巧計,飛舞入門檐。
  行者自門瑕處鑽將進去,飛過二層門裏,衹見正當中花亭子上端坐着一個女怪,左右列幾個彩衣綉服、丫髻兩揫的女童,都歡天喜地,正不知講論甚麽。這行者輕輕的飛上去,釘在那花亭格子上,側耳纔聽,又見兩個總角蓬頭女子,捧兩盤熱騰騰的面食,上亭來道:“奶奶,一盤是人肉餡的葷饃饃,一盤是鄧沙餡的素饃饃。”那女怪笑道:“小的們,攙出唐禦弟來。”幾個彩衣綉服的女童,走嚮後房,把唐僧扶出。那師父面黃唇白,眼紅淚滴。行者在暗中嗟嘆道:“師父中毒了!”
  那怪走下亭,露春蔥十指纖纖,扯住長老道:“禦弟寬心。我這裏雖不是西梁女國的宮殿,不比富貴奢華,其實卻也清閑自在,正好念佛看經。我與你做個道伴兒,真個是百歲和諧也。”【證道本夾批: 忽而富貴奢華,忽面清閑自在。境界不同,而要做夫妻則同,不論人怪,皆具欲根,異哉!】三藏不語。那怪道:“且休煩惱。我知你在女國中赴宴之時,不曾進得飲食。這裏葷素面飯兩盤,憑你受用些兒壓驚。”三藏沉思默想道:“我待不說話,不吃東西,此怪比那女王不同,女王還是人身,行動以禮;此怪乃是妖神,恐為加害,奈何?……我三個徒弟,不知我睏陷在於這裏,倘或加害,卻不枉丟性命?……”以心問心,無計所奈,衹得強打精神,開口道:“葷的何如?素的何如?”女怪道:“葷的是人肉餡饃饃,素的是鄧沙餡饃饃。”三藏道:“貧僧吃素。”那怪笑道:“女童,看熱茶來,與你傢長爺爺吃素饃饃。”一女童,果捧着香茶一盞,放在長老面前。那怪將一個素饃饃劈破,遞與三藏。三藏將個葷饃饃囫圇遞與女怪。女怪笑道:“禦弟,你怎麽不劈破與我?”三藏合掌道:“我出傢人,不敢破葷。”那女怪道:“你出傢人不敢破葷,怎麽前日在子母河邊吃水高,今日又好吃鄧沙餡?”三藏道:“水高船去急,沙陷馬行遲。”
  行者在格子眼聽着兩個言語相攀,恐怕師父亂了真性,忍不住,現了本相,掣鐵棒喝道:“孽畜無禮!”那女怪見了,口噴一道煙光,把花亭子罩住,教:“小的們,收了禦弟!”他卻拿一柄三股鋼叉,跳出亭門,駡道:“潑猴憊懶!怎麽敢私入吾傢,偷窺我容貌!不要走!吃老娘一叉!”這大聖使鐵棒架住,且戰且退。
  二人打出洞外。那八戒、沙僧,正在石屏前等候,忽見他兩人爭持,慌得八戒將白馬牽過道:“沙僧,你衹管看守行李、馬匹,等老豬去幫打幫打。”好呆子,雙手舉鈀,趕上前叫道:“師兄靠後,讓我打這潑賤!”那怪見八戒來,他又使個手段,呼了一聲,鼻中出火,口內生煙,把身子抖了一抖,三股叉飛舞衝迎。那女怪也不知有幾衹手,沒頭沒臉的滾將來。這行者與八戒,兩邊攻住。那怪道:“孫悟空,你好不識進退!我便認得你,你是不認得我。你那雷音寺裏佛如來,也還怕我哩。量你這兩個毛人,到得那裏!都上來,一個個仔細看打!”這一場怎見得好戰:
  女怪威風長,猴王氣概興。天蓬元帥爭功績,亂舉釘鈀要顯能。那一個手多叉緊煙光繞,這兩個性急兵強霧氣騰。女怪衹因求配偶,男僧怎肯泄元精!陰陽不對相持鬥,各逞雄纔恨苦爭。陰靜養榮思動動,陽收息衛愛清清。緻令兩處無和睦,叉鈀鐵棒賭輸贏。這個棒有力,鈀更能,女怪鋼叉丁對丁。毒敵山前三不讓,琵琶洞外兩無情。那一個喜得唐僧諧鳳侶,這兩個必隨長老取真經。驚天動地來相戰,衹殺得日月無光星鬥更!
  三個鬥罷多時,不分勝負。那女怪將身一縱,使出個倒馬毒樁,不覺的把大聖頭皮上紮了一下。【證道本夾批: 倒馬毒乃尾上之鈎。此怪衣裙濟濟,此鈎何由而出觀乎?】行者叫聲“苦啊!”忍耐不得,負痛敗陣而走。八戒見事不諧,拖着鈀徹身而退。那怪得了勝,收了鋼叉。
  行者抱頭,皺眉苦面,叫聲“利害!利害!”八戒到跟前問道:“哥哥,你怎麽正戰到好處,卻就叫苦連天的走了?”行者抱着頭,衹叫:“疼!疼!疼!”沙僧道:“想是你頭風發了?”行者跳道:“不是!不是!”八戒道:“哥哥,我不曾見你受傷,卻頭疼,何也?”行者哼哼的道:“了不得!了不得!我與他正然打處,他見我破了他的叉勢,他就把身子一縱,不知是件甚麽兵器,着我頭上紮了一下,就這般頭疼難禁;故此敗了陣來。”八戒笑道:“衹這等靜處常誇口,說你的頭是修煉過的。卻怎麽就不禁這一下兒?”行者道:“正是,我這頭自從修煉成真,盜食了蟠桃仙酒,老子金丹;大鬧天宮時,又被玉帝差大力鬼王、二十八宿,押赴鬥牛宮外處斬,那些神將使刀斧錘劍,雷打火燒,及老子把我安於八卦爐,鍛煉四十九日,俱未傷損。今日不知這婦人用的是甚麽兵器,把老孫頭弄傷也!”【李本旁批: 看來世上衹有婦人毒。】沙僧道:“你放了手,等我看看。莫破了!”行者道:“不破!不破!”八戒道:“我去西梁國討個膏藥你貼貼。”行者道:“又不腫瘇不破,怎麽貼得膏藥?”八戒笑道:“哥啊,我的胎前産後病倒不曾有,你倒弄了個腦門癰了。”【李本旁批: 趣。】沙僧道:“二哥且休取笑。如今天色晚矣,大哥傷了頭,師父又不知死活,怎的是好!”
  行者哼道:“師父沒事。我進去時,變作蜜蜂兒,飛入裏面,見那婦人坐在花亭子上。少頃,兩個丫鬟,捧兩盤饃饃:一盤是人肉餡,葷的;一盤是鄧沙餡,素的。又着兩個女童扶師父出來吃一個壓驚,又要與師父做甚麽道伴兒。師父始初不與那婦人答話,也不吃饃饃;後見他甜言美語,不知怎麽,就開口說話,卻說吃素的。那婦人就將一個素的劈開,遞與師父。師父將個囫圇葷的遞與那婦人。婦人道:‘怎不劈破?’師父道:‘出傢人不敢破葷。’那婦人道:‘既不破葷,前日怎麽在子母河邊飲水高,今日又好吃鄧沙餡?’師父不解其意,答他兩句道:‘水高船去急,沙陷馬行遲。’我在格子上聽見,恐怕師父亂性,便就現了原身,掣棒就打。他也使神通,噴出煙霧,叫‘收了禦弟’,就輪鋼叉,與老孫打出洞來也。”沙僧聽說,咬指道:“這潑賤也不知從那裏就隨將我們來,把上項事都知道了!”
  八戒道:“這等說,便我們安歇不成?莫管甚麽黃昏半夜,且去他門上索戰,嚷嚷鬧鬧,攪他個不睡,莫教他捉弄了我師父。”行者道:“頭疼,去不得!”沙僧道:“不須索戰。一則師兄頭痛;二來我師父是個真僧,决不以色空亂性。且就在山坡下,閉風處,坐這一夜,養養精神,待天明再作理會。”遂此,三個弟兄,拴牢白馬,守護行囊,就在坡下安歇不題。
  卻說那女怪放下兇惡之心,重整歡愉之色,叫:“小的們,把前後門都關緊了。”又使兩個支更,防守行者。但聽門響,即時通報。卻又教:“女童,將臥房收拾齊整,掌燭焚香,請唐禦弟來,我與他交歡。”遂把長老從後邊攙出。那女怪弄出十分嬌媚之態,攜定唐僧道:“常言‘黃金未為貴,安樂值錢多。’且和你做會夫妻兒,耍子去也。”
  這長老咬定牙關,聲也不透。欲待不去,恐他生心害命,衹得戰兢兢,跟着他步入香房。卻如癡如瘂,那裏擡頭舉目,更不曾看他房裏是甚床鋪幔帳,也不知有甚箱籠梳妝那。女怪說出的雨意雲情,亦漠然無聽。【證道本夾批:正自難得。】好和尚,真是那:
  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他把這錦綉嬌容如糞土,金珠美貌若灰塵。一生衹愛參禪,半步不離佛地。那裏會惜玉憐香,衹曉得修真養性。那女怪,活潑潑,春意無邊;這長老,死丁丁,禪機有在。一個似軟玉溫香,一個如死灰槁木。那一個,展鴛衾,淫興濃濃;這一個,束褊衫,丹心耿耿。那個要貼胸交股和鸞鳳,這個要面壁歸山訪達摩。女怪解衣,賣弄他肌香膚膩;唐僧斂裧,緊藏了糙肉粗皮。女怪道:“我枕剩衾閑何不睡?”唐僧道:“我頭光服異怎相陪!”那個道:“我願作前朝柳翠翠。”這個道:“貧僧不是月闍黎。”女怪道:“我美若西施還嬝娜。”唐僧道:“我越王因此久埋屍。”女怪道:“禦弟,你記得寧‘教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唐僧道:“我的真陽為至寶,怎肯輕與你這粉骷髏。……”
  他兩個散言碎語的,直鬥到更深,唐長老全不動念。【李本旁批:這三藏也是個沒用和尚。】那女怪扯扯拉拉的不放,這師父衹是老老成成的不肯。直纏到有半夜時候,把那怪弄得惱了,叫:“小的們,拿繩來!”【證道本夾批: 此豈係足之赤繩乎?】可憐將一個心愛的人兒,一條繩,捆的象個猱獅模樣。又教拖在房廊下去,卻吹滅銀燈,各歸寢處。一夜無詞。
  不覺的雞聲三唱。那山坡下孫大聖欠身道:“我這頭疼了一會,到如今也不疼不麻,衹是有些作癢。”八戒笑道:“癢便再教他紮一下,何如?”行者啐了一口道:“放!放!放!”八戒又笑道:“放!放!放!我師父這一夜倒浪!浪!浪!”沙僧道:“且莫鬥口。天亮了,快趕早兒捉妖怪去。”行者道:“兄弟,你衹管在此守馬,休得動身。豬八戒跟我去。”
  那呆子抖擻精神,束一束皂錦直裰,相隨行者,各帶了兵器,跳上山崖,徑至石屏之下。行者道:“你且立住,衹怕這怪物夜裏傷了師父,先等我進去打聽打聽。倘若被他哄了,喪了元陽,真個虧了德行,卻就大傢散火;若不亂性情,禪心未動,卻好努力相持,打死精怪,救師西去。”八戒道:“你好癡啞!常言道:‘幹魚可好與貓兒作枕頭?’就不如此,就不如此,也要抓你兒把是!”行者道:“莫鬍疑亂說,待我看去。”
  好大聖,轉石屏,別了八戒。搖身還變個蜜蜂兒,飛入門裏。見那門裏有兩個丫鬟,頭枕着梆鈴,正然睡哩。卻到花亭子觀看,那妖精原來弄了半夜,都辛苦了,一個個都不知天曉,還睡着哩。行者飛來後面,隱隱的衹聽見唐僧聲喚。忽擡頭,見那步廊下四馬攢蹄捆着師父。【證道本夾批: 衹道他雙鴛交頸,誰知是四馬攢蹄。】行者輕輕的釘在唐僧頭上,叫:“師父。”唐僧認得聲音,道:“悟空來了?快救我命!”行者道:“夜來好事如何?”三藏咬牙道:“我寧死也不肯如此!”行者道:“昨日我見他有相憐相愛之意,卻怎麽今日把你這般挫折?”三藏道:“他把我纏了半夜,我衣不解帶,身未沾床。他見我不肯相從,纔捆我在此。你千萬救我取經去也!”他師徒們正然問答,早驚醒了那個妖精。妖精雖是下狠,卻還有流連不捨之意。【李本旁批: 好。】一覺翻身,衹聽見“取經去也”一句,他就滾下床來,厲聲高叫道:“好夫妻不做,卻取甚麽經去!”
  行者慌了,撇卻師父,急展翅,飛將出去,現了本相,叫聲“八戒。”那呆子轉過石屏道:“那話兒成了否?”行者笑道:“不曾!不曾!老師父被他摩弄不從,惱了,捆在那裏。正與我訴說前情,那怪驚醒了,我慌得出來也。”八戒道:“師父曾說甚來?”行者道:“他衹說衣不解帶,身未沾床。”八戒笑道:“好!好!好!還是個真和尚!我們救他去!”
  呆子粗魯,不容分說,舉釘鈀,望他那石頭門上盡力氣一鈀,唿喇喇築做幾塊。唬得那幾個枕梆鈴睡的丫環,跑至二層門外,叫聲:“開門!前門被昨日那兩個醜男人打破了!”那女怪正出房門,衹見四五個丫鬟跑進去報道:“奶奶,昨日那兩個醜男人又來把前門已打碎矣。”那怪聞言,即忙叫:“小的們!快燒湯洗面梳妝!”叫:“把禦弟連繩擡在後房收了。等我打他去!”好妖精,走出來,舉着三股叉,駡道:“潑猴!野彘!老大無知!你怎敢打破我門!”八戒駡道:“濫淫賤貨!你倒睏陷我師父,返敢硬嘴!我師父是你哄將來做老公的,快快送出饒你!敢再說半個‘不’字,老豬一頓鈀,連山也築倒你的!”那妖精那容分說,抖擻身軀,依前弄法,鼻口內噴煙冒火,舉鋼叉就刺八戒。八戒側身躲過,着鈀就築。孫大聖使鐵棒並力相幫。那怪又弄神通,也不知是幾衹手,左右遮攔。交鋒三五個回合,不知是甚兵器,把八戒嘴唇上,也又紮了一下。那呆子拖着鈀,侮着嘴,負痛逃生。行者卻也有些醋他,虛丟一棒,敗陣而走。那妖精得勝而回,叫小的們搬石塊壘迭了前門不題。
  卻說那沙和尚正在坡前放馬,衹聽得那裏豬哼。忽擡頭,見八戒侮着嘴,哼將來。沙僧道:“怎的說?”呆子哼道:“了不得!了不得!——疼!疼!疼!”說不了,行者也到跟前,笑道:“好呆子啊!昨日咒我是腦門癰,今日卻也弄做個瘇嘴瘟了!”八戒哼道:“難忍難忍!疼得緊!利害,利害!”
  三人正然難處,衹見一個老媽媽兒,左手提着一個青竹籃兒,自南山路上挑菜而來。沙僧道:“大哥,那媽媽來得近了,等我問他個信兒,看這個是甚妖精,是甚兵器,這般傷人。”行者道:“你且住,等老孫問他去來。”行者急睜睛看,衹見頭直上有祥雲蓋頂,左右有香霧籠身。行者認得,即叫:“兄弟們,還不來叩頭!那媽媽是菩薩來也。”慌得豬八戒忍疼下拜,沙和尚牽馬躬身,孫大聖合掌跪下,叫聲“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
  那菩薩見他們認得元光,即踏祥雲,起在半空,現了真象。原來是魚籃之象。行者趕到空中,拜告道:“菩薩,恕弟子失迎之罪!我等努力救師,不知菩薩下降;今遇魔難難收,萬望菩薩搭救搭救!”菩薩道:“這妖精十分利害,他那三股叉是生成的兩衹鉗腳。紮人痛者,是尾上一個鈎子,喚做‘倒馬毒’。本身是個蝎子精。他前者在雷音寺聽佛談經,如來見了,不合用手推他一把,他就轉過鈎子,把如來左手中拇指上紮了一下,如來也疼難禁,【證道本夾批: 如此來亦受此怪之痛,則此怪可名“佛見愁”。】即着金剛拿他。他卻在這裏。若要救得唐僧,除是別告一位方好。我也是近他不得。”行者再拜道:“望菩薩指示指示,別告那位去好,弟子即去請他也。”菩薩道:“你去東天門裏光明宮告求昴日星官,方能降伏。”言罷,遂化作一道金光,徑回南海。
  孫大聖纔按雲頭,對八戒、沙僧道:“兄弟放心,師父有救星了。”沙僧道:“是那裏救星?”行者道:“纔然菩薩指示,教我告請昴日星官,老孫去來。”八戒侮着嘴哼道:“哥啊!就問星官討些止疼的藥餌來!”行者笑道:“不須用藥,衹似昨日疼過夜就好了。”沙僧道:“不必煩敘,快早去罷。”
  好行者,急忙駕筋鬥雲。須臾,到東天門外。忽見增長天王當面作禮道:“大聖何往?”行者道:“因保唐僧西方取經,路遇魔障纏身,要到光明宮見昴日星官走走。”忽又見陶、張、辛、鄧四大元帥,也問何往。行者道:“要尋昴日星官去降妖救師。”四元帥道:“星官今早奉玉帝旨意,上觀星臺巡札去了。”行者道:“可有這話?”辛天君道:“小將等與他同下鬥牛宮,豈敢說假?”陶天君道:“今已許久,或將回矣。大聖還先去光明宮;如未回,再去觀星臺可也。”大聖遂喜,即別他們,至光明宮門首,果是無人,復抽身就走,衹見那壁廂有一行兵士擺列,後面星官來了。那星官還穿的是拜駕朝衣,一身金縷。但見他:
  冠簪五嶽金光彩,笏執山河玉色瓊。
  袍挂七星雲靉靆,腰圍八極寶環明。
  叮當珮響如敲韻,迅速風聲似擺鈴。
  翠羽扇開來昴宿,天香飄襲滿門庭。
  前行的兵士,看見行者立於光明宮外,急轉身報道:“主公,孫大聖在這裏也。”那星官斂雲霧整束朝衣,停執事分開左右,上前作禮道:“大聖何來?”行者道:“專來拜煩救師父一難。”星官道:“何難?在何地方?”行者道:“在西梁國毒敵山琵琶洞。”星官道:“那山洞有甚妖怪,卻來呼喚小神?”行者道:“觀音菩薩適纔顯化,說是一個蝎子精,特舉先生方能治得,因此來請。”星官道:“本欲回奏玉帝;奈大聖至此,又感菩薩舉薦,恐遲誤事,小神不敢請獻茶,且和你去降妖精,卻再來回旨罷。”
  大聖聞言,即同出東天門,直至西梁國。望見毒敵山不遠,行者指道:“此山便是。”星官按下云頭,同行者至石屏前山坡之下。沙僧見了道:“二哥起來,大哥請得星官來了。”那呆子還侮着嘴道:“恕罪恕罪!有病在身,不能行禮。”星官道:“你是修行之人,何病之有?”八戒道:“早間與那妖精交戰,被他着我唇上紮了一下,至今還疼呀。”星官道:“你上來,我與你醫治醫治。”呆子纔放了手,口裏哼哼(口 賫)(口 賫)道:“千萬治治!待好了謝你。”那星官用手把嘴唇上摸了一摸,吹一口氣,就不疼了。呆子歡喜下拜道:“妙啊!妙啊!”行者笑道:“煩星官也把我頭上摸摸。”星官道:“你未遭毒,摸他何為?”行者道:“昨日也曾遭過,衹是過了夜,纔不疼;如今還有些麻癢,衹恐發天陰,也煩治治。”星官真個也把頭上摸了一摸,吹口氣,也就解了餘毒,不麻不癢了。八戒發狠道:“哥哥,去打那潑賤去!”星官道:“正是,正是,你兩個叫他出來,等我好降他。”
  行者與八戒跳上山坡,又至石屏之後。呆子口裏亂駡,手似撈鈎,一頓釘鈀,把那洞門外壘迭的石塊爬開;闖至一層門,又一釘鈀,將二門築得粉碎。慌得那門裏小妖飛報:“奶奶!那兩個醜男人,又把二層門也打破了!”那怪正教解放唐僧,討素茶飯與他吃哩,聽見打破二門,即便跳出花亭子,輪叉來刺八戒。八戒使釘鈀迎架。行者在旁,又使鐵棒來打。那怪趕至身邊,要下毒手,他兩個識得方法,回頭就走。
  那怪趕過石屏之後,行者叫聲:“昴宿何在?”衹見那星官立於山坡上,現出本相,原來是一隻雙冠子大公雞,昂起頭來,約有六七尺高,對着妖精叫一聲,那怪即時就現了本象,是個琵琶來大小的蝎子精。星官再叫一聲,那怪渾身酥軟,死在坡前。【證道本夾批: 琵琶則誠琵琶也,而毒已不敵雞矣。】有詩為證。詩曰:
  花冠綉頸若團纓,爪硬距長目怒睛。
  踴躍雄威全五德,崢嶸壯勢羨三鳴。
  豈如凡鳥啼茅屋,本是天星顯聖名。
  毒蝎枉修人道行,還原反本見真形。
  八戒上前,一隻腳躧住那怪的胸(上此下月 )道:“孽畜!今番使不得倒馬毒了!”那怪動也不動,被呆子一頓釘鈀,搗作一團爛醬。那星官復聚金光,駕雲而去。行者與八戒、沙僧朝天拱謝道:“有纍!有纍!改日赴宮拜酬。”
  三人謝畢。卻纔收拾行李、馬匹,都進洞裏。見那大小丫環,兩邊跪下拜道:“爺爺,我們不是妖邪,都是西梁國女人,前者被這妖精攝來的。你師父在後邊香房裏坐着哭哩。”行者聞言,仔細觀看,果然不見妖氣,遂入後邊叫道:“師父!”那唐僧見衆齊來,十分歡喜道:“賢徒,纍及你們了!那婦人何如也?”八戒道:“那廝原是個大母蝎子。幸得觀音菩薩指示,大哥去天宮裏請得那昴日星官下降,把那廝收伏。纔被老豬築做個泥了,——方敢深入於此,得見師父之面。”唐僧謝之不盡。又尋些素米、素面,安排了飲食,吃了一頓。把那些攝將來的女子趕下山,指與回傢之路。點上一把火,把幾間房宇,燒毀罄盡。請唐僧上馬,找尋大路西行。正是:
  割斷塵緣離色相,推幹金海悟禪心。
  畢竟不知幾年上纔得成真,且聽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言女色之來於外,此回言邪色之起於內。然外者易遏,而內者難除。故仙翁於此回,寫出金丹妙旨,使學者尋師以求真耳。
  篇首“大聖正要使法定那些婦人,忽聞得風響處,不見了唐僧。”蓋色魔之興,興於己而非出於人,倘不能戒慎恐懼於內,而徒施法強製於外。胸中早有一婦人在,是未取於人,聞風已被妖精攝去,有失於已矣。“行者雲端裏四下觀看,見一陣風塵滾滾,往西北上去,急回頭叫道:‘兄弟,快駕雲趕師父去。’響一聲,都跳在半空裏去。”言當此至危至險之處,急須看的破,打的開,藉假修真,人找共濟,即可跳出羅網,平地騰空,而呼吸靈通,其應如響也。
  “慌得西梁國君臣女輩,跪在塵埃,都道是白日飛開的羅漢,我們都有限無珠,錯認了中華男子,枉費了這場神思。”言此女國為邪正分判之處,聖凡相隔之鄉,能於此不染不着,在塵出塵,方是超凡入聖、白日飛升的真羅漢。若於此而以假認真,藉女求陽,即是枉費神思,有眼無珠的真瞎漢。說到此等分明處,一切迷徒,認人種為仙種,誤女子為他傢者,可以不必驚疑,自覺慚愧,一齊回頭矣。
  《黃鶴賦》雲:“當在塵出塵,依世法而修道法;效男女之生,發天機而泄天機。”即女國假親脫網,哄出信寶,上西天而取真經之妙音。噫!無情之情為真情,不色之色為真色。全以神交,而不在形求,不遇真師,此事難知。倘未曉個中機關,稍存絲毫色相之見,即被妖精一陣旋風,攝入毒敵山琵琶洞矣,可不懼哉?
  “毒敵山”,狀陰毒之莫比;“琵琶洞”,象蝎子之可畏。言女色之毒害傷人,如蝎子之鋒芒最利,倘不知而稍有所着,為害不淺。此行者不得不見洞,察個有無虛實也。蓋色魔之種根甚深,為害甚大,若不知妖之有無虛實,而冒然下手,則妖乘間而遁,枉費功力。察之正所以欲知之,知其有無虛實而後行事,則不着於色,不着於空,而色魔可除矣。
  “大聖變蜜蜂兒,從門縫裏鑽進去,見正當中花亭之上,端坐着一個妖魔。”是叫在宥密不睹不聞處,探望貪花好色之心妖也。“兩盤面食,一盤是葷饃饃,一盤是素饃饃。”“葷漠饃”,人心也;“素饃饃”,道心也。遂心人心,葷素兩盤,顯而易見,憑你受用,在人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耳。
  “三藏想道:‘女王還是人身,行動以禮;此怪乃是妖邪,倘或加害,卻不枉送性命。’衹得強打精神。”均是色也,而人怪不同。女王為人中之色,人中之色,全以禮運,故用假親之計,即可以脫網;妖邪為怪中之色,怪中之色,暗裏作弊,必須強打精神,方能以保真。
  “女怪將一個素饃饃劈開,遞與三藏。三藏將一個葷饃饃,囫圇遞與女怪。女怪道:‘你怎麽不劈破?’三藏道:‘出傢人不敢破葷。”’妙哉!葷饃素饃指出邪正不同。劈破囫圇,明示聖凡各異,素可以破,道心不妨隨手拈來;葷不可破,人心須當一概推去。此等密秘天機,不着於幻相,不落於空亡,須當在不睹不聞處辨別真假,不直嚮視聽言動中打探虛實。
  “行者在格子上,聽着兩個言語相攀,恐師亂了真性,忍不住現了本相,執鐵棒喝道:‘業畜無禮!”’是未免疑於假之攝真,皆由視聽言動之錯所致,而必一定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而後可。殊不知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倘一着於視聽言動,便是在色身上起見,即被女怪一道煙光,把花亭罩住,真者掩而假者出矣。
  “女怪拿一柄三股鋼叉,出亭駡道:‘潑猴憊懶!怎敢私入我傢,窺我容貌?”’言在色身上用功夫者,是未得師傳,私窺小見,誤認人心為道心,以心製心,股股叉叉,非特不能救其真,而且反以助其假。特以金丹大道一得永得,天關在手,地軸由心,點化群陰、如貓捕鼠,毫不着力。若股股叉叉,慌手忙腳,顧頭失尾,顧前遺後,勢必呼的一聲,發動焦燥,鼻中出火,口內生煙,全身股叉,不知有幾衹手可以捉摸,有多少頭臉可以照顧乎?
  “那怪道:孫悟空,你好不識進退,我便認得你,你卻認不得我。你那雷音寺裏佛如來,也還怕我哩!’”言不識真空中進退行持,而第於聲色中亂作亂為,是以色見我矣。“以色見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原其故,皆由不知在法身根本上窮究,而錯嚮骨頭肉皮上認真。
  “倒馬毒樁,把大聖頭皮上紮了一下。”是耶?非耶?何為倒馬毒樁?馬屬午,火也;樁者,木也。取其木能生火也。《悟真》雲:“火生於木本藏鋒,不會鑽研莫強攻。禍發總由斯害己,要須製伏覓金公。”《陰符》雲:“火生於木,禍發必剋。”言不知大道,強攻冒鑽,如倒馬毒樁,火發於木,自害本身,於人無與。“行者抱頭皺眉,叫聲:‘利害!利害!’”豈非木本藏鋒,禍發害己乎?“疼!疼!疼!了不得。”言一切迷徒,不到自知苦楚之時,不知着色了不得命,了不得性也。“疼!疼!疼!了不得。”言一切迷徒,不到自知苦楚之時,不知着色了不得命,了不得性也。
  釋典雲:“汝識得老婆禪否?汝識得皮殼子禪否?”倘不識得此等禪法,終在鬼窟中作生涯。任你空寂無為,一塵不染,機鋒應便,口如懸河,禁不住色心一着;縱你刀斧錘劍,威武難屈,雷打火燒,天神不怕,保不定色魔來傷。彼不知邪火鋒利,而妄作招兇,在女色上起見用功夫者,適以成其腦門癰而已。如此舉止,黑天烏地,夜晚不辨道路,傷其元本,不知死活,尚欲得好,怎的是好?
  “行者哼道:‘師父在他洞裏沒事,他是個真增,决不以色邪亂性。”’言真僧心內沒事,雖外有色,决不能亂性,非若假僧心裏有事,雖外無色,而亦常亂性者同。然則亂性不亂性,不在色之有無,而在心之有事沒事耳。
  “女怪放下兇惡之心”,兇惡由心而放也;“重整歡愉之色”,歡愉由心而整也。“把前後門關了”,妖不在外也;“臥房內收拾燭香,請唐僧交歡”,色邪在內也。“恐他生心害命”,害由心生也。“步入香房,那怪作出百般的雨意雲情”,心中作出也;“長老漠然不見不聞,全不動念”,心中不動也;“纏到半夜時候,把那怪惱了”,心中着惱也。噫!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正亦由心,邪亦由心,有諸內而後形諸外也。邪在內乎?在外乎?可見色邪戲弄而不能解脫者,總由於將一個心愛的人兒,一條繩捆在內裏,不肯開放,如吹滅燈,失去光明。一夜睡覺,糊塗活計,再說甚的?
  仙翁慈悲,度世心切,真是雞聲三唱,驚醒夢漢,天下修行人聞此法言,當亦自知痛癢,悔悟前錯,能不啐一口道:放!放!放!丟開人心,去其色相乎?何以八戒道:“放!放!放!我師父浪!浪!浪!”大道以真空為要,真空不空,不空而空。倘放去人心,而不知道心,則空空無為,入於茫蕩,未免隨放隨浪,放之不已,浪之不已,而真者仍未得,假者終難除也。此又不得不在深密處,再打聽打聽也。
  “行者變蜜蜂,飛入門裏,見兩個丫鬟,枕着梆鈴而睡。入花亭子觀看,原來妖精弄了半夜,辛苦了,還睡哩!”梆鈴者,中空之物,有聲有音,言一切迷徒,罔識真道,百般作為,不着於色,必着於空,着於空則是聲音中求矣。“衹聽得唐僧聲喚,行者飛在頭上,叫:師父’”,是以聲音求我也。“唐僧認得聲音,道:悟空來了,快救我命!’”是以聲音求我,而着於空也。“行者問:‘夜來好事如何?’三藏咬牙道:‘我寧死也不肯如此。’”是不着於色也。“她把我纏了半夜,我衣不解帶.身未潔床。”是乃着於空也。“她見我不肯相從,纔捆我在此,你千萬救我取經。”是以一空而妄想成道也。“妖精衹聽見‘取經去’一句,就高叫道:‘好夫妻不作,取什麽經去?’”是“以聲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也。“行者出洞,道及衣不解帶,身未沾床:八戒道:‘好!好!好!還是個真和尚,我們救他去。’”言頑空之徒,直認陰陽造化,我身自有,空空無為,即可還丹,庸詎知人自先天失去之後,一身純陰無陽,若執一身而修,焉能還元返本,歸根復命哉?
  “呆子舉鈀望石門一築,呼啦築做幾塊,把前門打破。女怪走出駡道:‘潑猴!野彘!老大無知,怎麽敢打破我門?’”言既不以色求,又以聲音求,是前執幻相而着於色,既有虧於行。今求聲音而歸於空,必至傷其戒,大違即色即空,非色非空之妙道,真乃無知之徒,妄行之輩。何則?着色而真即失陷,歸空而真難返還,倘謂頓悟禪機,萬法皆空,無作無為,說禪道性,即是得真,吾不知所得者何真?其即口頭聲音之真乎?噫!以聲音為真,衹圖口頭三昧,機鋒鬥勝,而不知已是空中着色,早被邪魔在嘴唇上紮了一下。了不得性,了不得命,卻弄作個腫嘴瘟,何益於事?其曰:“衹聽得那裏豬哼”,捂着嘴哼,駡盡世間持經念佛,禪關機鋒頑空之輩。《真經歌》雲:“持經咒,念佛科,排定紙上望超脫。若是這般超生死,遍地釋子作佛羅。又嘆愚人愛參禪,一言一語鬥巧言。言盡口訣難免死,真個佛法不如此。”頑空之壞事誤人不淺,謂之“好利害”,豈虛語哉?觀於着色而了不得道,着空而了不得道,則必有非色非空之道在。若非遇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度世之真人,問出個真信因由,何能保全性命?
  “菩薩半空中現身,說出妖精來歷,叫往光明宮,告求昴日星官,方能降伏。”是叫人神現密察,以靈明之光,而破色魔之障礙也。“星官把八戒嘴上一摸,吹口氣,就不疼。”摸去聲音,何疼之有?“把行者頭上一摸,吹口氣,也不癢。”摸去色見,何癢之有?“行者八戒將二門築得粉碎”,是打破色空無明之障礙。“那怪解放唐僧,討飯與吃”,即可解真空養命之根源。“妖精要下毒手,行者八戒識得方法,回頭就走”,不着於色也;“那怪趕過石屏,行者叫聲:‘昂星何在?’星官現出本相”,不着於空也;“原來是一隻雙冠子大公雞,昂起頭來,約有六七尺高”,非色非空,內外合一,靜則無為,動則是色。色空不相拘,動靜無常法,性命雙修,大公無私,在源頭上運神機,本來處作活計,約而不繁,立竿見影,榷坎》填《離》,水火既濟之高着也。“六七尺”,六為水數.七為火數,喻其水火顛倒之義。
  “叫一聲,那怪即時現了本相,原來是個琵琶來大小的一個蝎子精。”言了命之道,不過是“大小無傷,執中精一”之一句,而即可返本還元。“再叫一聲,那怪渾身酥軟,死在坡前。”言了性之功,亦衹是剝盡群陰,天人渾化之一着,而即歸無聲無臭。前後兩段功夫,一了命而一了性,總是不二法門,從有為而入無為。
  “八戒一腳踏住那怪胸前道:“業畜,今番使不得倒馬毒了。”是戒其不可再在肉團心上,作頑空事業。“那怪動也不動,被呆子一頓鈀,搗作一團爛醬。”是不容復嚮幻皮囊上,作執相活路。“大小丫鬟跪告,不是妖邪,都是西梁國女人。”可知的外邊女人,不是妖邪,何傷於我?“前後被這妖精攝來的,師父在香房裏坐着哭哩!”明指出內裏精靈,自起色欲,最能害真。尋出丹元,三傢相會,而圓成無虧,一遇師指,真陽可得,而陰邪易滅。
  “攝來女子,指路回傢,琵琶妖洞,燒個幹淨。”內無所損,外無所傷,上馬西行,見佛有望。結雲:“割斷塵緣離色相,推幹金海悟禪心。”其提醒我後入者,何其切哉!
  詩曰:
  色中利害最難防,或着或空俱不良。
  正性修持歸大覺,有無悉卻保真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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