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只有在读历史的时候,才会觉得时间真的很诡异。寥寥几行字,就含糊过去了许多捉摸不着的事情。譬如汉灵帝建宁三年,也就是公元170年的正月,《后汉书》上只写了两句话:河内人妇食夫,河南人夫食妇。
河在古代单指黄河,所谓河内河南,就是黄河的北和南。因为古帝王的都城大多建在河东河北,所以河的北边就叫了内,南边只好是外。
东汉都洛阳,所以黄河南北正是天子脚下的福地,不料那里的人民居然在本当情欲荡漾的春天,男人女人互相拿对家当口粮,个中的意味,由得看官揣摩了,这便是写史书人的笔法所在了。
汉灵帝刘宏,虽然是章皇帝的玄孙,却不是作天子的那一支,所以这玄孙就和刘玄德的那个玄孙差不许多。当然,刘宏没听说卖过什么,史书上只说他宿贫,但还世袭了祖先的爵位,是个亭侯,和曹丞相后来赏给关二爷的,同一级别。桓帝死掉,膝下无子,皇太后和自己的亲爹城门校尉窦武商量,宗族里选中了他,属于鸟屎砸头颅的机遇。
这宏皇帝的謚号叫灵。《謚法》上说,乱而不损曰灵。这是典型的贬损,因为但凡给皇上封头衔,轻易说不得缺点,就是说了也得稍做补救。譬如这灵,既然已经乱了,怎么能够不损。桓灵之际,正是覆亡东汉的时候。
这刘宏实在是个只图享乐,迷恋荒淫的昏君,后宫彩女数千人,衣食耗费每天数百金。阴阳的肉搏玩腻了,就在后宫里开摊档,彩女们作贩子,宏皇帝则招招摇摇,打扮作富豪取乐。朝廷的事体,都交给了身边伺候的太监们。因此宦官们专擅朝政,当时号称十常侍,也就是十来个封了列侯的权贵太监当政。
内中一个叫张让的河南人,家中有几个奴才,专门替他打理把朝廷的政治兑换成货币的有关事宜,因此也是趾高气扬的人物。陕西的一个财主,叫做孟佗,手里颇有些银子,倾心和这几个家奴结交,有求必应,把他们伺候得十分熨贴。家奴们自是感念,就问孟财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只要俺兄弟们办得到的,没二话。孟财东说,在下只图希诸位给我磕个头。
张让那时正是气焰熏天,炙手可热的权臣,每天在门口等着求见送礼的车子,总有几百上千辆。这天孟财东也来见张让,特地的到得晚了些,排在龙尾后稍,排序轮个根本进不去。那几个奴才听说他来了,马上相跟着来到孟财东跟前,叩头作揖,毕恭毕敬的请他的车进了门。
众人见了,自是看得呆了,觉得这孟生一定和张常侍的关系非同小可,于是转而争相去给他上供,以图干进。孟生来者不拒,用收来的珍宝分出些来送给张让,就把他搞掂,于是派孟生做了凉州刺史。但另外的版本则说,这孟生,只送了张常侍一升葡萄酒,就赚下了那个州长。
该说那张常侍是个骄奢的人,孟生求职再爽利,也未必一升葡萄酒便能拿下。但该酒作为某种契机,则未必没有道理。仿佛最后一棵稻草,也足以压垮骆驼。凉州地处边防,毗邻西域,而西域正是传说中本酒原料的嫡亲产地。
一般以为,大宛国盛产奇物,博望侯张骞奉汉武帝命,频繁沟通。据说那里的风俗,人爱喝酒,马爱吃草。那酒自然是葡萄酿的,像孟生这个规格的有钱人,家中总要存个上万石,放得久的,几十年也不坏。那马便是著名的汗血马,乃是行空的天马,草则是也同样有名的苜蓿。
后来这大宛在武帝太初年间降了汉朝,西晋时候还时常派人给中土政权送来汗血马。至于那葡萄,则早在博望侯的时代,就已经和苜蓿一起,落户于长安了。
但也有人注意到,早在神农本草里,就已经有了葡萄,但想必远不如那西来者,仿佛和尚,道远的经文才念得好,张骞大老远的把它扛回长安,一定另有他另外的道理。当然,由此也可以确定,孟生献给张常侍的酒,无疑该是西域传来的葡萄酿造甚至就是在西域酿造妥帖后运来的贡品才是。
对葡萄的形容,大家似乎一向不大吝惜工本,诸如玛瑙浆琥珀心水晶球之类,都是昂贵剔透的珍宝,反倒是马奶子这样最为酷似的名头,字面上却先就跌掉许多身份,而波斯国据说还有大如鸡蛋的,这躯体尽管巨大,却也笨重狼犺,远不及珠圆玉润的晶莹宝贝透着底气。
魏文帝曹丕下诏专门夸奖葡萄说:当夏末秋初,余暑未尽,酒醉未醒的时候,带着露水吃下它,果然是甜而不腻,脆而不酸,凉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再把它酿成酒水,更是甘于麴酒,善醉而易醒。光是说到它,便已经流口水咽唾沫,何况亲口吃它哟。别处的水果,哪里还有和它匹敌的!
曹皇帝果然是才子,表扬个水果,也特特的下个圣旨,不愧帝王本色。不过,在本诏里,丕皇帝并没把葡萄当作外来户,而直截说的就是中国珍果。看来只要是好东西,谁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不过,也有文人讨论本果和他果的高下,说它津液奇胜,但芬芳却不如橘柚,况且橘柚金装素裹,可以直接上供,不似本果只好鲜尝。但宋人却说它,把玩可以蠲烦恼,食用足以慰平生,不会因为甘甜而变坏,正因为稀少而斩获富贵。因此大可以鄙薄橘柚的轻佻,唾弃甘蔗的渣滓,真正是无可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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