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上有这么一则故事,题目曰《仙人岛》,叙述王勉先生的艳遇,王勉先生“有才思,屡冠文场,心气颇高,善诮骂,多所陵折”。有一天,和他的岳父大人,未婚妻芳云小姐,妻妹绿云小姐,共坐一堂。岳父大人要考考他,他当然毫不在乎,当时就诵诗一首,顾盼自雄,中有二名句云:“一身剩有须眉在,小饮能令块磊消。”未婚妻芳云小姐低告曰:“上句是孙行者离火云洞,下句是猪八戒过子母河。”一座鼓掌大笑。王勉先生又吟《水鸟诗》云:“潴头鸣格杰”,忽然忘了下句,芳云小姐向妹妹嘀咕低语,掩口而笑,绿云小姐告父曰:“姐姐为姐夫续下句矣:狗尾向硼巴。”合座粲然。王勉先生心里想,世外人一定不知道八股是啥,何不唬之,乃炫其冠军之作,为“孝哉闵子骞”二句,破云:“圣人赞大贤之孝”,绿云小姐顾父曰:“圣人从没有喊门人别号的,孝哉一句,是别人说,不是圣人自己说。”连碰三次钉子,王勉先生意兴索然,岳父大人仍令其往下念,他念到佳处,还把主考官的评语都念了出来,有云:“字字痛切。”绿云小姐告父曰:“姐姐说,宜删切字。”王勉先生背诵完毕,又述主考官总评,有云:“羯鼓一挝,则万花齐落。”芳云小姐又和妹妹嘀咕,两人皆笑不可抑,绿云小姐曰:“姐姐说,羯鼓当是四挝。”众人不解,她不能忍,乃曰:“去切言痛,人身上一痛,则血脉便不通矣。羯鼓四挝者,其云不通又不通也。”众人立刻哄堂。王勉先生初以为他是中原才子,目中无人,到而今才发现大势不好,只好流汗。
结了婚之后,发现妻子房中啥书都有,略致问难,响答无穷。王勉先生闲来无事,便摇头吟哦,妻曰:“我有良言,不知肯见纳否?”问何言,她曰:“从此不作诗,也是藏拙之一道也。”书上曰:“王勉先生因屡受诮辱,自恐不见重于闺门。”幸好芳云小姐温柔敦厚,日子才过得下去。
这个故事诚多彩多姿,惜结尾太如意算盘。柏杨先生推测,如果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云来雾去的神,恐怕王勉先生婚后的日子有可瞧的,盖他的自尊心全被摧毁,赖以直起脊梁的玩艺全被否定,动辄都要担心妻子的轻视,除非他改行不读书而去做木匠,他能安然的无动于衷哉?芳云小姐肯听天由命“巧妇常伴拙夫眠”哉?这种知识水准不能配合的现象,也是灾害之一。知识相差太巨,好比,太太大学堂毕业,丈夫不识字;或是丈夫大学堂毕业,太太不识字。都不容易恩爱到底。自二十世纪初叶以降,社会上经常发生丈夫抛弃小脚娘的悲剧,多半起因于作妻子的在知识上得不到尊重。因不识字之故,气质上、风度上,以及应变能力上,自然跟着差上一截。柏杨先生有一位族弟,他在二十世纪一○年代就当上县长(那时叫“县知事”),太太要他带她上任,他恚曰:“你没照照镜子,看你的模样拿得出去?”把太太气得要上吊。其实不仅太太如此,像王勉先生,照样也要上吊。很多女孩子一旦读了大学堂或去了番邦,哪一个还再回去守那庄稼汉的丈夫过一辈子乎?用不着举例,读者先生不妨抬头四望,数一数当前的和过去的女作家、女政治家,以及女什么家,查一查她们的历史,不难知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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