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盛开的时候,同时也播下了枯萎的信息,诗人从一朵花里看到一个天国,而我呢?却从一朵花里看到我梦境的昏暗。”
在一年半的军中生活中,李敖全无性事。但李敖并非没有恋爱生活,不但有,而且是高尚的柏拉图式的爱。他恋的对象,叫Rosa。
在一年半的军中生活中,李敖全无性事,军中乐园只是参观过,却从未亲身实践过。但李敖并非没有恋爱生活,不但有,而且是高尚的柏拉图式的爱。他恋的对象,叫Rosa。
Rosa是台大外文系学生,毕业前一个月才与李敖相识,李敖深深地被她的美丽优雅吸引住了,然而毕业在即,两人还没来得及发展,就各奔东西了。
在军队中,李敖止不住地思念她,就用英文写了一篇文章给她,她回信说:“你的文笔是美的,颇动人的,读了你的这篇散文,我甚佩服你的想象力及羡慕你的灵魂。既然写作是你的癖好,替我写一偏散文如何?作何用?恕不奉告,让我提议一个你极感兴趣的题目——红玫瑰。我相信你定能写出令人废寝忘食之杰作来。”
佳人相约,岂不从命?李敖真为她写了,后来她用“黎思”笔名发表在“台大四十八年外文系同学通讯”里了,当李敖收到她信的时候,一连高兴了好几天。
这的确是一篇美仑美奂的抒情散文。主人公是“我”和玫瑰。
那一年夏天到来的时候,玫园的花全开放了。
玫园的主人知道我对玫瑰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就写信请我去看玫瑰。我看着满园盛开的玫瑰,默然不语;主人进来,我向主人做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玫瑰共三十七朵,十六棵。
“其中有一棵仍是你的,还能把它认出来吗?”主人问我。
我迟缓地点点头,深吸了一口烟,迷茫的烟雾牵我走进迷茫的领域,那领域不是旧梦,而是旧梦笼罩起来的愁城。
就是长在墙角旁边的那棵玫瑰,如今又结了一朵花——仍是孤零零的一朵,殷红的染色反映出它绚烂的容颜,它没有牡丹那种富贵的俗气;也没有幽兰那种王者的天香,它只是默默地开着,开着,隐逸地显露着它的美丽与孤单。
我还记得初次在花圃里看到它的情景。那是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子夜的寒露刚为它洗过柔细的枝条,嫩叶上的水珠对它似乎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娇小的蓓蕾紧紧蜷缩在一起,像是怯于开放,也怯于走向窈窕和成熟。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她,平心说来,她实在是个可爱的小女儿,她的拉丁文的名字与玫瑰同一拼法,这并不是什么巧合,按照庄周梦蝶的玄理,谁敢说她不是玫瑰的化身?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种罕有的轻盈与新鲜,从她晶莹闪烁的眼光中和那狡猾恶意的笑容里,我看不到她的魂灵深处,也不想看到她的魂灵深处,她身体上的有形的部分已经使我心满意足,使我不再酝酿更进一步的梦幻。
但是梦幻压迫我,它逼我飘到六合以外的幻境,在那里,走来了她的幽灵,于是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同看日出、看月华、看眨眼的繁星、看苍茫的云海;我们同听鸟语、听虫鸣、听晚风的呼啸、听阿瑞尔(Ariel)的歌声,我们在生死线外如醉如醒:在万花丛里长眠不醒,大千世界里再也没有别人,只有她和我;在她我眼中再也没有别人,只有玫瑰花。
可是,梦幻毕竟是飞雾与轻烟,它把你从理想中带出来,又把你向现实里推进去。现实展示给我的是:需求与获得是一种数学上的反比,我并未要求她给我很多,但是她却给我更少。在短短的五月里,我和她之间本来没有什么接近,可是五月最后一天消逝的时候,我感到我们的相隔却更疏远了。恰似那水上的两片浮萍,聚会了,又飘开了,那可说是一个开始,也可说是一个结束。
红玫瑰盛开的时候,同时也播下了枯萎的信息,诗人从一朵花里看到一个天国,而我呢?却从一朵花里看到我梦境的昏暗。
从旧札记里,我翻出早年改译的四行诗句:
最美的东西有着最快的结局,
它们即使凋谢,余香仍令人陶醉,
但是玫瑰的芬芳却是痛苦的,
对他来说,他却喜欢玫瑰。
不错,我最喜欢玫瑰,可是我却不愿再看到它,它引起我的联想。而这些联想对一个有着犬儒色彩的文人,却显然是多余的。
就文章论,它是李敖少有的一篇不说嘻皮笑脸话的作品,许多朋友读了,都觉得它有一种阴暗苍茫的气氛,认为这“不太像李敖的风格”。
后来Rosa去美国,与李敖已经形同隔世了,但他仍怀想着这个使他眷恋不已的小女人,每当夜深人静,想起以往令人眷恋的岁月,他的心情不禁有点沉重。
后来李敖又回到台大,在一个难以排遣的深夜,李敖情不自禁在给“玫瑰”的信这说:
我又回到台大,当一个清闲的小差使,一个人租间小房,勉强可研究自己想研究是,我相信我没被社会的暗潮卷去,我还是我,很沉着,很平淡,对过去并不后悔,只是不想再过旧日的生活。故人的高飞原扬也好,因风飘堕也罢,都不能动摇我今日的信仰,我仍旧狂狷,仍旧傲慢,仍旧关心你、喜欢你,可是我恐怕不会再给你任何一次受窘的遭遇。别的女孩子我也不会再动脑筋,我久已生疏此事,也愿意继续生疏下去。没有浪花,只有长远的怀念与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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