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议六首
【杭州乞度牒开西湖状】
元祐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闻天下
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废兴成毁,皆若有数。惟圣人在上,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
废。昔西汉之末,翟方进为丞相,始决坏汝南鸿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坏陂
谁?翟子威。饭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当复。谁言者?两黄鹄。”盖民心之
所欲,而托之天,以为有神下告我也。孙皓时,吴郡上言,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
塞,今忽开通,长老相传,此湖开,天下平,皓以为己瑞,已而晋武帝平吴。由
此观之,陂湖河渠之类,久废复开,事关兴运。虽天道难知,而民心所欲,天必
从之。
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唐长庆中,白居易为刺史。方
是时,湖溉田千余顷。及钱氏有国,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开浚。自国初以来,
稍废不治,水涸草生,渐成葑田。熙宁中,臣通判本州,则湖之葑合,盖十二三
耳。至今才十六七年之间,遂堙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来,水浅葑合,如云翳
空,倏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
人乎?
臣愚无知,窃谓西湖有不可废者五。天禧中,故相王钦若始奏以西湖为放生
池,禁捕鱼鸟,为人主祈福。自是以来,每岁四月八日,郡人数万会于湖上,所
活放羽毛鳞介以百万数,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万岁寿。若一旦堙塞,使蛟龙鱼
鳖同为涸辙之鲋,臣子坐观,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一也。杭之为州,
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于水,
井邑日富,百万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之后,尽
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其势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二也。白
居易作《西湖石函记》云:“放水溉田,每减一寸,可溉十五顷;每一伏时,可
溉五十顷。若蓄泄及时,则濒河千顷,可无凶岁。”今岁不及千顷,而下湖数十
里间,茭菱谷米,所获不赀。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三也。西湖深阔,则运河可以
取足于湖水。若湖水不足,则必取足于江潮。潮之所过,泥沙浑浊,一石五斗。
不出三岁,辄调兵夫十余万工开浚,而河行市井中盖十余里,吏卒搔扰,泥水狼
籍,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四也。天下酒税之盛,未有如杭者也,
岁课二十余万缗。而水泉之用,仰给于湖,若湖渐浅狭,水不应沟,则当劳人远
取山泉,岁不下二十万工。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五也。
臣以侍从,出膺宠寄,目睹西湖有必废之渐,有五不可废之忧,岂得苟安岁
月,不任其责。辄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计二十五万余丈,度用夫二十余万工。
近者伏蒙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饥馑,特宽转运司上供额斛五十余万石,
出粜常平米亦数十万石,约敕诸路,不取五谷力胜税钱,东南之民,所活不可胜
计。今又特赐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独得百道。臣谨以圣意增价召入中,米减价出
卖以济饥民,而增减耗折之余,尚得钱米约共一万余贯石。臣辄以此钱米募民开
湖,度可得十万工。自今月二十八日兴工,农民父老,纵观太息,以谓二圣既捐
利与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余弃,兴久废无穷之利,使数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
凶岁,盖有泣下者。臣伏见民情如此,而钱米有限,所募未广,葑合之地,尚存
大半,若来者不嗣,则前功复弃,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则一举募民除去
净尽,不复遗患矣。
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赐详览,察臣所论西湖五不可废之状,利害
较然,特出圣断,别赐臣度牒五十道,仍敕转运、提刑司,于前来所赐诸州度牒
二百道内,契勘赈济支用不尽者,更拨五十道价钱与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尽
力毕志,半年之间,目见西湖复唐之旧,环三十里,际山为岸,则农民父老,与
羽毛鳞介,同泳圣泽,无有穷已。臣不胜大愿,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目下浙中梅雨,葑根浮动,易为除去。及六七月,大雨时行,利以
杀草,芟夷蕴崇,使不复滋蔓。又浙中农民皆言八月断葑根,则死不复生。伏乞
圣慈早赐开允,及此良时兴工,不胜幸甚。
.又贴黄。本州自去年至今开浚运河,引西湖水灌注其中,今来开除葑田逐
一利害,臣不敢一一烦渎天听,别具状申三省去讫。
【申三省起请开湖六条状】
元祐五年五月初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申。轼于熙宁中通
判杭州,访问民间疾苦。父老皆云:“惟苦运河淤塞。远则五年,近则三年,率
常一开后,不独劳役兵民,而运河自州前至北郭穿闤阓中,盖十四五里,每将兴
工,市肆汹动,公私骚然,自胥吏壕寨兵级等,皆能恐喝人户,或云当于某处置
土,某处过泥水,则居者皆有失业之忧,既得重赂,又转而之他。及工役既毕,
则房廊邸店,作践狼藉,园囿隙地,例成丘阜,积雨荡濯,复入河中,居民患厌,
未易悉数。若三五年失开,则公私壅滞,以尺寸水欲行数百斛舟,人牛力尽,跬
步千里,虽监司使命,有数日不能出郭者。其余艰阻,固不待言。”问其所以频
开屡塞之由。皆云:“龙山、浙江两闸,日纳潮水,泥沙浑浊,一汛一淤,积日
稍久,便及四五尺,其势当然,不足怪也。”轼又问言:“潮水淤塞,非独近岁,
若自唐以来如此,则城中皆为丘阜,无复平田。今验所在,堆叠泥沙,不过三五
十年所积耳,其故何也?”父老皆言:“钱氏有国时,郡城之东有小堰门,既云
小堰,则容有大者。昔人以大小二堰隔截江水,不放入城,则城中诸河,专用西
湖水,水既清彻,无由淤塞。而余杭门外地名半道洪者,亦有堰名为清河,意似
爱惜湖水,不令走下。自天禧中,故相王钦若知杭州,始坏此堰,以快目下舟楫
往来,今七十余年矣,以意度之,必自此后湖水不足于用,而取足于江潮。又况
今者西湖日就堙塞,昔之水面,半为葑田,霖潦之际,无所潴畜,流溢害田,而
干旱之月,湖自减涸,不能复及运河。”
谨按唐长庆中刺史白居易浚治西湖,作《石函记》,其略曰:“自钱塘至盐
官界应溉夹河田者,皆放湖入河,自河入田,每减一寸,可溉十五顷,每一伏时,
可溉五十顷。若堤防如法,蓄泄及时,则濒河千顷,无凶年矣。”由此观之,西
湖之水,尚能自运河入田以溉千顷,则运河足用可知也。轼于是时,虽知此利害,
而讲求其方,未得要便。今者蒙恩出典此州,自去年七月到任,首见运河干浅,
使客出入艰苦万状,谷米薪刍,亦缘此暴贵,寻刬刷捍江兵士及诸色厢军得千余
人,自十月兴工,至今年四月终,开浚茅山、盐桥二河,各十余里,皆有水八尺
以上。见今公私舟船通利。
父老皆言:“自三十年以来,开河未有若此深快者也。”然潮水日至,淤填
如旧,则三五年间,前功复弃。轼方讲问其策,而临濮县主簿监在城商税苏坚建
议曰:“江潮灌注城中诸河,岁月已久,若遽用钱氏故事,以堰闸却之,令自城
外转过,不惟事体稍大,而湖面葑合,积水不多,虽引入城,未可全恃,宜参酌
古今,且用中策。今城中运河有二,其一曰茅山河,南抵龙山浙江闸口,而北出
天宗门。其一曰盐桥河,南至州前碧波亭下,东合茅山河,而北出余杭门。余杭、
天宗二门,东西相望,不及三百步。二河合于门外,以北抵长河堰下。今宜于钤
辖司前创置一闸,每遇潮上,则暂闭此闸,令龙山浙江潮水,径从茅山河出天宗
门,候一两时辰,潮平水清,然后开闸,则盐桥一河过闤阓中者,永无潮水淤塞、
开淘搔扰之患。而茅山河纵复淤填,乃在人户稀少村落相半之中,虽不免开淘,
而泥土有可堆积,不为人患。潮水自茅山河行十余里至梅家桥下,始与盐桥河相
通,潮已行远,泥沙澄坠,虽入盐桥河,亦不淤填。(自来潮水入茅山、盐桥二
河,只淤填十里,自十里以外,不曾开淘,此已然之明効也。)茅山河既日
受潮水,无缘涸竭,而盐桥河底低茅山河底四尺,(梅家桥下,量得水深四尺,
而碧波亭前,水深八尺。)则盐桥河亦无涸竭之理。然犹当过虑,以备乏水。今
西湖水贯城以入于清湖河者,大小凡五道。(一,暗门外斗门一所。一,涌金门
外水闸一所。一,集贤亭前水笕一所。一,集贤亭后水闸一所。一,菩提寺前斗
门一所。)皆自清湖河而下以北出余杭门,不复与城中运河相灌输,此最可惜。
宜于涌金门内小河中,置一小堰,使暗门、涌金门二道所引湖水,皆入法慧寺东
沟中,南行九十一丈,则凿为新沟二十六丈,以东达于承天寺东之沟,又南行九
十丈,复凿为新沟一百有七丈,以东入于猫儿桥河口,自猫儿桥河口入新水门,
以入于盐桥河,则咫尺之近矣。此河下流,则江潮清水之所入,上流,则西湖活
水之所注,永无乏绝之忧矣。而湖水所过,皆闤阓曲折之间,颇作石柜贮水,使
民得汲用浣濯,且以备火灾,其利甚博。此所谓参酌古今而用中策也。”
轼寻以坚之言使通直郎知仁和县事黄僎相度可否,及率僚吏躬亲验视,一
一皆如坚言,可成无疑也。谨以四月二十日兴功开导及作堰闸,且以余力修完六
井,(杭州城中多卤地,无甘井。唐刺史李泌始作六井,皆引湖水注其中,岁久
不治。熙宁中,知州陈襄与轼同擘画修完,而功不坚,至今复废坏。轼今改作瓦
筒,又以砖石培甃固护,可以坚久。)皆不过数月,可以成就。而本州父老农民
睹此利便,相率诣轼陈状,凡一百一十五人,皆言:“西湖之利,上自运河,下
及民田,亿万生聚,饮食所资,非止为游观之美,而近年以来,堙塞几半,水面
日减,茭葑日滋,更二十年,无西湖矣。”劝轼因此尽力开之。轼既深愧其言,
而患兵工寡少,费用之资无所从出。父老皆言:“窃闻朝廷近赐度牒一百道,每
道一百七十贯,为钱一万七千贯。本州既高估米价,召人入中,减价出粜,以济
饥民,消折之余,尚有米钱约共一万贯石,若支用此,亦足以集事矣。”
适会钱塘县尉许敦仁建言西湖可开状,其略曰:“议者欲开西湖久矣,自太
守郑公戩以来,苟有志于民者,莫不以此为急,然皆用工灭裂,又无以善其后。
盖西湖水浅,茭葑壮猛,虽尽力开撩,而三二年间,人工不继,则随手葑合,与
不开同。窃见吴人种菱,每岁之春,芟除涝漉,寸草不遗,然后下种。若将葑田
变为菱荡,永无茭草堙塞之患。今乞用上件钱米,雇人开湖,候开成湖面,即给
与人户,量出课利,作菱荡租佃,获利既厚,岁岁加工,若稍不除治,微生茭葑,
即许人刬赁,但使人户常忧刬夺,自然尽力,永无后患。今有钱米一万贯石,度
所雇得十万工,每工约开葑一丈,亦可添得十万丈水面,不为小补。(若量破钱
米召募饥民兴役,必不济事。若每日破米三升钱五十五文足,雇一强壮人夫,然
后可使。虽云强壮,然艰食之岁,使数千人得食其力以度凶年,亦归于赈济也。”)
轼寻以敦仁之策,参考众议,皆谓允当。已一面牒本州依敦仁擘画,支上件
钱米雇人,仍差捍江船务楼店务兵士共五百人,般载葑草,于四月二十八日兴工
去讫。今来有合行起请事件,谨具画一如左。
一、今来所创置钤辖司前一闸,虽每遇潮上,闭闸一两时辰,而公私舟船欲
出入闸者,自须先期出入,必不肯端坐以待闭闸,兼更有茅山一河自可通行,以
此实无阻滞之患,而能隔截江潮,径自茅山河出天宗门,至盐桥一河,永无堙塞
开淘搔扰之患,为利不小。恐来者不知本末,以阻滞为言,轻有变改,积以岁月,
旧患复作,今来起请新置钤辖司前一闸,遇潮上闭讫,方得开龙山浙江闸,候潮
平水清,方得却开钤辖司前闸。
一、盐桥运河岸上,有治平四年提刑元积中所立石刻,为人户屋舍侵占牵路
已行除拆外,具载阔狭丈尺。今方二十余年,而两岸人户复侵占牵路,盖屋数千
间,却于屋外别作牵路,以致河道日就浅窄。准此,据理并合拆除,本州方行相
度,而人户相率经州,乞遽逐人家后丈尺,各作木岸,以护河堤,仍据所侵占地
量出赁钱,官为桩管准备修补木岸,乞免拆除屋舍。本州已依状施行去讫。今来
起请应占牵路人户所出赁钱,并送通判厅收管,准备修补河岸,不得别将支用,
如违,并科违制。
一、自来西湖水面,不许人租佃,惟茭葑之地,方许请赁种植。今来既将葑
田开成水面,须至给与人户请佃种菱。深虑岁久人户日渐侵占旧来水面种植,官
司无由觉察,已指挥本州候开湖了日,于今来新开界上,立小石塔三五所,相望
为界,亦须至立条约束。今来起请,应石塔以内水面,不得请射及侵占种植,如
违,许人告,每丈支赏钱五贯文省,以犯人家财充。
一、湖上种菱人户,自来脔割葑地,如田塍状,以为疆界。缘此即渐葑合,
不可不禁。今来起请应种菱人户,只得标插竹木为四至,不得以脔葑为界,如违,
亦许人刬赁。
一、本州公使库,自来收西湖菱草荡课利钱四百五十四贯,充公使。今来既
开草葑,尽变为菱荡,给与人户租佃,即今后课利,亦必稍增。若拨入公使库,
未为稳便。今来起请欲乞应西湖上新旧菱荡课利,并委自本州量立课额,今后永
不得增添。如人户不切除治,致少有草葑,即许人刬赁,其刬赁人,特与权免三
年课利。所有新旧菱荡课利钱,尽送钱塘县尉司收管,谓之开湖司公使库,更不
得支用,以备逐年雇人开葑撩浅,如敢别将支用,并科违制。
一、钱塘县尉廨宇,在西湖上。今来起请今后差钱塘县尉衔位内带管勾开湖
司公事,常切点检,才有茭葑,即依法施行。或支开湖司钱物,雇人开撩替日,
委后政点检交割。如有茭葑不切除治,即申所属点检,申吏部理为违制。
以上六条,并刻石置知州及钱塘县尉厅上,常切点检。
右谨件如前。勘会西湖葑田共二十五万余丈,合用人夫二十余万工。上件钱
米,约可雇十万工,只开得一半。轼已具状奏闻,乞别赐度牒五十道,通成一百
道,充开湖费用外,所有逐一子细利害,不敢一一紊烦天听。伏乞仆射相公、门
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特赐详览前件所陈利害,及起请六事,
逐一敷奏,立为本州条贯,早赐降下,依禀施行。兼画成地图一面,随状纳上,
谨具状申三省,谨状。
【奏户部拘收度牒状】
元祐五年五月二十七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者,
伏见二圣遇灾而惧,忧劳四方,所以拯救饥民者,可谓至矣。两浙、淮南蒙赐度
牒六百道,而杭、扬二州,各得百道。吏民鼓舞,歌咏圣泽。曾未数日,而淮西
提刑申户部,本路常平斛斗足用,不须上件度牒;两浙转运、提刑亦申,本路今
年丰熟,别无流民。是致户部申都省却乞拘收度牒钱斛,以备别时支用,都省更
不奏禀圣旨,便行下本路提刑司,依户部所申施行。臣勘会自来圣恩以灾伤特赐
钱物赈济,即无似此中变却自都省行下追收体例,深骇物听。淮、浙两路,去岁
灾伤之甚,行路备知,便使今年秋谷大稔,犹恐未补疮痍,而况春夏之交,稻秧
未了,未委逐路提、转,如何见得今年秋熟便申丰稔?显是小臣无意恤民,专务
献谄,而户部、都省乐闻其言,即时施行,追寝二圣已行之泽。百姓闻之,皆谓
朝廷不惜饥民,而惜此数百纸度牒,中路翻悔,为惠不终。臣忝备禁从,受恩至
深,不忍小臣惑误执政,屯膏反汗,亏污圣德,惜毫毛之费,致丘山之损,是以
冒昧献言。伏望圣慈察臣孤忠,留中省览,更不降出,只作圣意访闻,戒饬执政,
令速降指挥,更不得拘收,一依前降圣旨,尽用赈济。所贵艰食之民,始终被惠,
亦免二圣以行恩命反覆追收,失信天下。臣不胜区区,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近有状奏,乞更赐度牒五十道,用开西湖葑田,仍以一面指挥本
州,将前来度牒变转赈济外,所余钱米,召募艰食之民,兴工开淘。今来才及一
月,渐以见功。吏民踊跃从事,农工父老,无不感悦。忽蒙都省拘收钱米,自指
挥到日,更不敢支动。吏民失望,前功并弃,深可痛惜。伏乞出自圣意,指挥三
省检会前奏,早赐施行。臣自以受恩深重,每有所见,不敢不尽。今者上忤执政,
下忤户部监司,伏望圣慈愍臣孤忠,不避仇怨,特乞留中不出,以全臣子。
【应诏论四事状】
元祐五年六月初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臣近者伏睹邸
报,以诸路旱灾,内出手诏两道,其略曰:“岂政治失当,事之害物者尚多,上
下厄塞,情之不通者非一,刑或不称其罪,用或不当其人?”又曰:“意者政令
宽弛,吏或为害而莫知,赋役失当,民病于事而莫察,忠言有壅而未达,贤材有
抑而未用?”臣伏读至此,感愤涕泣而言曰:呜呼,陛下即位改元于今五年,三
出此言矣,虽禹、汤之圣,不惜罪己,而臣子之心,诚不忍闻。思有以少补圣政,
助成应天之实,使尧、舜之仁,名言皆行,心迹相应,庶几天人感通,灾沴不作,
免使君父数出此言,不胜拳拳孤忠,而志虑短浅,又以出守外服,不能尽知朝政
得失,独以目所亲见民之疾苦,州县官吏日夜奉行残伤其肌体,离散其父子,破
坏其生业,为国敛怨,而了无丝毫上助国用者四事,昧死献言,谨具条件如左。
一、伏见元祐四年八月十九日敕节文:“应见欠市易人户,籍纳拘收产业,
自来所收课利及估卖到诸般物色钱,已及官本,别无失陷,除已有人承买交业外,
并特给还;未足者,许贴纳收赎,仍不限年。”四方闻之,莫不鼓舞歌咏,以谓
圣恩深厚,烛知民隐,诚三王推本人情之政也。寻契勘杭州共有一百一十二户,
合该上项敕条,方且次第施行次,忽准尚书户部符,据苏州申明,如何谓之折纳,
如何谓之籍纳?本部已依条估覆。供认伏定入官,折还欠钱,谓之折纳。已经估
覆三估不伏定,即以所估高价籍定者,谓之籍纳。惟籍纳产业,方许给还。用此
契勘,遂无一户可以应得。指挥至有已给再追者。于是百姓喧然出诉于庭。以谓
某等自失业以来,父母妻子离散,转在沟壑,久无所归,伏幸仁圣在上,昭恤如
此,命下之初,如蒙更生,今者有司沿文生意,又复壅隔,虽有惠泽,盖与无同。
臣即看详,元初立法,本为兴置,市易已来,凡异时民间生财自养之道,一切收
之公上,小民既无他业,不免与官中首尾胶固,以至供通物产,召保立限,增价
出息,赊贷转变,以苟趋目前之急,及至限满,不能填偿,又理一重息罚,岁月
益久,逋欠愈多,科决监锢,以逮妻孥。市易官吏,方且计较功赏,巧为文词,
致许人户愿以屋业及田土折纳还官,各以差官检估取伏定文状了日理作季限,放
免息罚,召人添价收买。方人户在系累之时,州县督责严急,如有产业田土,岂
复自能为主,检估伏认,势须在官,虽名情愿,实只空文。唯是顽狡之人,或能
抵拒,以至三估未肯供状,及其既纳,皆是折还欠钱,并籍在官,有何不同。圣
恩宽大,特为立法,以救前日之弊。所称籍纳,只是临时立文,出于偶尔,而有
司执阂,妄意分别。若果如申明,即是善良畏事之人,不蒙优恤,元初恃顽狡狯
与官为竞之民,却被惠泽。事理如此,岂不倒置?不惟元条无此明文,实恐非朝
廷绥养穷困之意。及检会元祐四年三月二十六日敕,人户欠市易官钱,将楼店屋
产折纳在官,并将所收房课充折,别无少欠,亦许给还,亦不曾分别折纳、籍纳。
以此推考显无可疑。自是苏州官吏巧薄,以刻为忠,曲有申明,而户部吝于出纳,
以害仁政。伏乞特加详察,不以折纳、籍纳,并依元条施行,所贵失业之人,均
被圣恩。
一、伏见元祐元年九月八日敕:“尚书户部状,据提点两浙刑狱公事乔执中
奏,熙宁四年以后至元丰三年以前新法,积欠盐钱及有均摊等人陪填,见今贫乏
无可送纳,已累经赦恩,比类市易等钱,只今送纳产盐场监官本价钱,其余并乞
除放等事。本部勘当,欲并依乔执中所奏前项事理施行,仍连状奉圣旨依,及准
提刑司备坐元奏,积欠盐钱,前后官司催纳,仅及六年,催到贯万不少,今来所
欠,并是下等贫困之人,无可送纳,已累经赦恩,及逐节事理,遂具状申奏。今
准省符,前项指挥请详朝旨施行。”本州契勘上件年分,计有四百四十五户,自
承朝旨以来,迨今首尾五年,才放得二十三户。臣窃怪之,以为东南盐法,久为
民患,原其造端,盖自两浙流衍散漫,遂及江南、福建,流弊之末,人不堪命,
故诏令之下,如救水火。今者五年之久,民之疾苦,依然尚在,朝廷德泽,十不
行一,何也?推考其故,盖提举盐事司执文害意,谓非贫乏不在此数。而州县吏
人,因缘为奸,以市贿赂,故久而不决。窃详元奏之意,本谓积欠岁久,前后官
司催纳到贯万不少,今来所欠,并是贫困之人,既以累经赦恩,比类市易,只乞
与纳官本价钱。本部勘当,以此并乞依奏仍连状奉圣旨施行,即是执中所奏欠户,
自是贫困之人,皆当释放矣。省部行下务从文省,止是节略元奏,为其已涉六年,
见今贫乏无可送纳,非为更行勘会,须得委是贫乏,方可施行。至元祐二年,本
州再以元丰四年已后至八年登极大赦以前积欠盐户,奏乞除放,省部看详,方始
立文,如委是贫乏,即依元祐元年九月十八日已降朝旨施行,以显执中当时所奏,
并谓见今贫乏无可送纳,合行一例除放,及节次本州与转运司各曾申明省符,与
元奏词语不同,省部亦已开析,缘元系连状,并依前项所奏施行,事理甚明。而
主事坚执,至今疑惑,至使州县吏人,户户行遣,一一较量,计构官司,买嘱邻
里,尚复多方指摘,以肆规求,待其充欲,然后保明。遂致其间一百四十九户已
放,而复行勘会,一百六十五户申省见勘会而未圆,二十五户已圆而申禀监司,
及有一户二户,旋申省部。如此反复,多方留难,即五年之久,未足为怪也。伏
惟仁圣在上,忧民疾苦,寤寐不忘,惠泽之下,宜如置邮传命,今乃中道废格,
以开奸吏乞取之路,反使朝廷之恩,独与夺于州县庸人之手,省部既不钩察,官
吏亦恬不为虑,甚非所以仰称仁圣焦劳爱民之意也。伏乞昭示德音,申饬有司,
更不勘会是与不是贫乏,无俾奸吏执文害意,以壅隔朝廷大惠。不然,或断以第
三等以下,并依上件朝旨施行。则法令易简,一言自足矣。盖等第素定,贫富较
然,朝行夕至,奸吏无所措意也。所有元丰四年以后,及至八年大赦以前所欠盐
户,亦乞依此施行。
.贴黄。契勘熙宁四年以后止元丰八年登极大赦以前,人户积欠,共计五万
三百余贯。若谓非贫乏有可送纳,即自元祐元年至今并不曾纳到分文,显见有司
空留帐籍虚数,以害朝廷实惠。
一、伏见熙宁中,天下以新法从事,凡利源所在,皆归之常平使者,而转运
司岁入之计,惟田赋与酒税而已。方是时,民财窘亟,酒税例皆减耗,诸路既已
经费不足,上下督责益急,故酒务官吏,至有与庸保杂作,州县受官视事去处,
亦或为小民喧哗群饮之肆,又不能售,往往苟逃罪戾,巧为文致,诱导无知之民,
以陷欠负破荡之祸,如许人供通自己或借他人产业当酒是也。臣近契勘,杭州自
承上件指挥以来,以产当酒者,计一千四百三十三户,计钱一十四万二千九百余
贯,前后官司催督监锢,继以鞭笞拘当在官,使之离业,又自收其租利,中间以
至系累犴狱,公与私皆扰,人与产俱亡。十余年间,除已催到一十二万九千四百
余贯,计千二十九户外,尚有余欠一万三千四百余贯,计四百四户,岁月既久,
终不能填偿,岂非并是困穷无有之人乎?寻检会元丰四年五月二十一日敕,酒务
留当产业,依盐钱例拘收,以其盐与酒事同一体故也。今者盐钱欠户,已准元祐
元年九月十六日及二年九月十八日朝旨,许纳场监地头官本价钱,余并除放,独
酒欠至今,未蒙如此施行。岂容事同一体,拘收则同,而除放则异?此无他,盖
有司不能推广朝廷德意故也。臣愚欲乞将元丰八年登极大赦以前酒欠人户,并依
所欠盐钱已得朝旨并今来前项申明,更不勘会贫乏,或断自第三等以下事理施行,
不惟海隅细民并蒙休泽,实亦无偏无党皇极之道也。
一、伏见元丰四年杭州合发和买绢二十三万一千匹,准朝旨拨转运司钱,于
余杭等县,委官置场一十一处收买。寻以数内拣下不堪上供五万七千八百九十匹,
计钱五万五千余贯,却勒逐场变转。是时钱重物轻,一日并出,既声言行滥不受
于官,又须元价以冀偿足,捐之市中,莫有顾者。于是官吏惶骇,莫知所为,不
免一切赊贷,及假借官势,抑配在民,往往其间浮浪小人与无赖子弟,诡冒姓名,
朋欺上下,元买官吏苟得虚数还之有司,以缓目前之祸,其后督责严急,必于取
偿奏立近期,专委强吏。十余年间如捕寇盗,除催到四万六千余贯外,余欠八千
二百余贯,共二百八十二户,并是贫民下户,无所从出,与诡冒逃移不知头主及
干系均纳之人,连延至今,终不能足。惟有簿书,以资奸吏追扰,遗害未已。今
者伏准元祐五年四月初九日敕,诸处见欠蚕盐和预买青苗钱物,元是冒名无可催
理,或全家逃移,邻里抱认,或元无头主,均及干系人,以此积年未能了绝,虽
系元请官本,况内有已该元丰八年登极大赦者,依圣旨并特放,欢声播传,和气
充塞。臣于此时仰知圣德广大,正使尧汤水旱,亦不足虑也。然政有体,事有数,
体虽备而数不能悉,言虽不及而意在是者,盖非俗吏所能知也。臣辄不避僣妄,
窃详和买之法,以钱与民而收绢,是犹补助耕敛之意,公私两有之利也。元丰官
吏以绢与民而收钱,又皆行滥弃捐之余,取偿倍称不实之直,赊贷抑配,以苟免
一时失陷之责,即是利专自为,害专在民也。事理人情,轻重可见,圣恩矜恤,
宜在所先。臣愚以谓元丰四年退卖物帛,既同是和买之名,又有非法病民之实,
自合依今年四月九日朝旨施行外,伏望朝廷深念前项弊害,止是出于一时官吏私
意,非如蚕盐和预买青苗天下公共之法,更赐加察,告示矜宽,不以有无头主是
与不是冒名,及邻里抱认与均及干系人,并特与除放,是亦称物平施,天之道也。
右所有四事,伏望圣慈特察臣孤忠,志在爱君,别无情弊,更赐清问左右大
臣,如无异论,便乞出敕施行。若后稍有一事一件不如所言,臣甘伏罔上误朝之
罪。若复行下有司反复勘会,必是巧为驳难,无由施行。臣缘此得罪,万死无悔,
但恨仁圣之心,本不如此,天降甘雨,为物所隔,终不到地,可为痛惜。而况前
件四事,钱物数目虽多,皆是空文,必难催索。徒使胥吏小人,缘而为奸,威福
平民。故臣敢谓放之则损虚名而收实惠,不放则存虚数而受实祸,利害较然。伏
望圣明,特出宸断,天下幸甚。臣愚蠢少虑,言语粗疏,干犯天威,伏俟斧锧。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伏见四方百姓,皆知二圣恤民之心,无异父母。但臣子不能推行,
致泽不下流。日近以苏州官吏妄有申明折纳、籍纳一事,户部从而立法,致已给
还产业,却行追收,人户诣臣哀诉,皆云黄纸放了,白纸却收,有泣下者。臣窃
深悲之。自二圣嗣位已来,恩贷指挥,多被有司巧为艰阂,故四方皆有“黄纸放”
而“白纸收”之语,虽民知其实,止怨有司,然陛下亦未尝峻发德音,戒敕大臣,
令尽理推行,则亦非独有司之过也。况臣所论四事,钱物虽多,皆是虚数,必难
催理。除是复用小人如吴居厚、卢秉之类,假以事权,济其威虐,则五七年间,
或能索及三五分。若官吏只循常法,何缘索得。三五年后,人户竭产,伍保散亡,
势穷理尽,不得不放。当此之时,亦不谓之圣恩矣。伏见坤成节在近,天下臣子
皆以放生为忠,度僧为福,臣愚无知,不识大体,辄敢以此四事为献。伏望留神
省览,指挥执政便与施行,导迎天休,以益圣算,其贤于放生度僧亦远矣。若陛
下不少留神,执政只作常程文字行下,一落胥吏庸人之手,则茫然如堕海中,民
复何望矣。臣言狂意切,必遭众怒,伏乞圣慈只行出前件奏状,留此贴黄一纸,
更不降出,以全孤危。庶使愚臣今后每有所闻,得尽论列,以报二圣知遇之恩万
分之一也。臣不胜大愿。
【奏浙西灾伤第一状】
元祐五年七月十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闻事豫则
立,不豫则废,此古今不刊之语也。至于救灾恤患,尤当在早。若灾伤之民,救
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不过宽减上供,粜卖常平,官无大失,而人人受
赐,今岁之事是也。若救之于已饥,则用物博而所及微,至于耗散省仓,亏损课
利,官为一困,而已饥之民,终于死亡,熙宁之事是也。熙宁之灾伤,本缘天旱
米贵,而沈起、张靓之流,不先事奏闻,但务立赏闭粜,富民皆争藏谷,小民无
所得食。流殍既作,然后朝廷知之,始敕运江西及截本路上供米一百二十三万石
济之。巡门俵米,拦街散粥,终不能救。饥馑既成,继之以疾疫,本路死者五十
余万人,城郭萧条,田野丘墟,两税课利,皆失其旧。勘会熙宁八年,本路放税
米一百三十万石,酒课亏减六十七万余贯,略计所失共计三百二十余万贯石。其
余耗散不可悉数。至今转运司贫乏不能举手。此无它,不先事处置之过也。去年
浙西数郡,先水后旱,灾伤不减熙宁。然二圣仁智聪明,于去年十一月中,首发
德音,截拨本路上供斛斗二十万石赈济,又于十二月中,宽减转运司元祐四年上
供额斛三分之一,为米五十余万斛,尽用其钱,买银绢上供,了无一毫亏损县官。
而命下之日,所在欢呼,官既住籴,米价自落。又自正月开仓粜常平米,仍免数
路税务所收五谷力胜钱,且赐度牒三百道,以助赈济。本路帖然,遂无一人饿殍
者,此无它,先事处置之力也。由此观之,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其祸福相绝如
此。
恭惟二圣天地父母之心,见民疾苦,匐匍救之,本不计较费用多少,而臣愚
鲁无识,但知权利害之轻重,计得丧之大小,以谓譬如民庶之家,置庄田,招佃
客,本望租课,非行仁义,然犹至水旱之岁,必须放免欠负借贷种粮者,其心诚
恐客散而田荒,后日之失,必倍于今故也,而况有天下子万姓而不计其后乎!臣
自去岁以来,区区献言,屡渎天听者,实恐陛下客散而田荒也。
去岁杭州米价,每斗至八九十,自今岁正月以来,日渐减落。至五六月间,
浙西数郡,大雨不止,太湖泛溢,所在害稼,六月初间,米价复长,至七月初,
斗及百钱足陌。见今新米已出,而常平官米,不敢住粜,灾伤之势,恐甚于去年。
何者?去年之灾,如人初病,今岁之灾,如病再发。病状虽同,气力衰耗,恐难
支持。又缘春夏之交,雨水调匀,浙人喜于丰岁,家家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
作,车水筑圩,高下殆遍,计本已重,指日待熟。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民之
穷苦,实倍去岁。近者,将官刘季孙往苏州按教,臣密令季孙沿路体访。季孙还
为臣言:“此数州,不独淫雨为害,又多大风驾起潮浪,堤堰圩垾,率皆破损,
湖州水入城中,民家皆尺余,此去岁所无有也。”而转运判官张璹自常、润还,
所言略同,云:“亲见吴江平望八尺,闻有举家田苗没在深水底,父子聚哭,以
船筏捞摝,云,半米犹堪炒吃,青穟且以喂牛。”正使自今雨止,已非丰岁,
而况止不止,又未可知。则来岁之忧,非复今年之比矣。何以言之?去年杭州管
常平米二十三万石,今年已粜过十五万石,虽余八万石,而粜卖未已,又缘去年
灾伤放税,及和籴不行省仓阙数,所有上件常平米八万石,只了兑拨充军粮,更
无见在。惟有粜常平米钱近八万贯,而钱非救饥之物。若来年米益贵,钱益轻,
虽积钱如山,终无所用。熙宁中,两浙市易出钱百万缗,民无贫富,皆得取用,
而米不可得,故曳罗纨,带金玉,横尸道上者,不可胜计。今来浙东西大抵皆粜
过常平米,见在绝数少,熙宁之忧,凛凛在人眼中矣。
臣材力短浅,加之衰病,而一路生齿,忧责在臣,受恩既深,不敢别乞闲郡。
日夜思虑,求来年救饥之术,别无长策,惟有秋冬之间,不惜高价多籴常平米,
以备来年出粜。今来浙西数州米既不熟,而转运司又管上供年额斛斗一百五十余
万石,若两司争籴,米必大贵,饥馑愈迫,和籴不行,来年青黄不交之际,常平
有钱无米,官吏拱手坐视人死,而山海之间,接连瓯闽,盗贼结集,或生意外之
患,则诛殛臣等,何补于败。以此,须至具实闻奏。
伏望圣慈备录臣奏,行下户部,及本路转运提刑、两路钤辖司,疾早相度来
年,合与不合准备常平斛斗出粜救饥。如合准备,即具逐州合用数目。臣已约度
杭州合用二十万石,仍委逐司擘画,合如何措置,令米价不至大段翔涌,收籴得
足。如逐司以谓不须准备出粜救济,即令各具保明来年委得不至饥殍流亡,结罪
闻奏。缘今来已是入秋,去和籴月日无几,比及相度往复取旨,深虑不及于事。
伏乞详察速赐指挥。臣屡犯天威,无任战栗待罪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闻之道路,闽中灾伤尤甚。盗贼颇重。或云邵武军有强贼,人数
不少,恐是廖思余党。转运司见令衢州官吏就近体访。虽未知虚实,然恐万一有
之,不可不豫虑也。
.又贴黄。臣谨按《唐史》,宪宗谓宰臣曰:“卿等累言吴越去年水旱,昨
有御史自江、淮按察回,言不至为灾,此事信否?”李绛对曰:“臣见淮南、浙
江东西道状,皆云水旱。且方隅授任,皆朝廷信重之臣,苟非事实,岂敢上陈,
此固非虚说也。御史官卑,选择非其人,奏报之间,或容希媚。况推诚之道,君
人大本,苟一方不稔,当即日救济其饥贫,况可疑之耶?”帝曰:“向者不思而
有此问,朕言过矣。”绛等稽首再拜,帝曰:“今后诸道被荒之处,速宜蠲贷之。”
又按本朝《会要》,太宗尝语宰臣曰:“国家储蓄,最是急务,盖以备凶年,救
人命。昨者江南数州,微有灾旱,朕闻之,急遣使往彼,分路赈贷,果闻不至流
亡,兼无饥殍,亦无盗贼之患。苟无积粟,何以拯救饥民!”臣近者每观邸报,
诸路监司,多是于三四月间,先奏雨水匀调,苗稼丰茂,及至灾伤,须待饿殍流
亡,然后奏知。此有司之常态,古今之通患也。丰熟不须先知,人人争奏,灾伤
正合豫备,相顾不言,若非朝廷广加采察,则远方之民,何所告诉?
一、去年灾伤,伏蒙宽减转运司上供额斛三分之一,尽用其钱,收买银绢。
命下之日,米价斗落。今灾伤连年,民力重困,又缘春夏之交,雨水调匀,多典
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指日待熟。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穷苦更倍去岁。伏
望悯察,特与宽减转运司上供一半。所贵米价不至翔涌,和粜得行,且免本路钱
荒之弊。
一、杭州所出米谷不多,深虑常平收籴不足,有误来年支粜。乞许于苏州、
秀州寄籴。
一、检准《编敕》节文,五谷不得收力胜钱。然元降指挥,止于今年四月终。
伏望愍念两浙连年灾伤且无麦,须至候秋熟六月中为止。
右件如前。臣亦知京师仓廪之数,不可耗缺,所以连奏乞减额斛者,诚恐来
年饥馑已成,二圣不忍坐视流殍,必于他路般运钱米赈济,为费且倍,而已饥之
民,岂复有钱买米,并须俵散,有出无收,不如及早宽减上供米斛,却收银绢,
实数纵有损折,所较不多。伏惟深念熙宁之灾,本缘臣僚不早擘画奏请,以致饿
死五十余万人,至今疮痍未复,呻吟未已,特望宸断,早赐准备,实一方幸甚。
【奏浙西灾伤第二状】
元祐五年七月二十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奏,
为浙西数郡淫雨风涛为害,恐灾伤之势,甚于去年,而常平斛斗,例皆出粜,见
在数少,恐来年民间阙食,无可赈济,乞备录臣奏,下户部及本路提、转、钤辖
司相度,合如何擘画收籴,准备出粜。未蒙施行。今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
十三日,皆连昼夜大风雨,二十四日雨稍止,至夜复大雨。窃料苏、湖等州风涛
所损,必加于前,若不早作擘画,广行收籴常平斛斗准备,则来岁必有流殍之忧。
伏惟圣慈早赐愍救,检会前奏,速赐施行。臣别无材术,惟知屡奏,喧渎圣听,
罪当万死。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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