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底,正当沈从文准备“好好的来写”一二十本文学作品时,“中国行将进入一个崭新时代”。他为了家人,决定接受北大学生、中共地下党员乐黛云等人的劝说,留下来迎接解放。但面对历史的巨变,他的“心境是惶然的”。随着北大校园教学楼上挂出“打倒新月派、现代评论派、第三条路线的沈从文”等大幅标语,他业已惶然的心境,陷入了灵魂的迷乱之中,神经极度紧张,“到患了类似迫害狂的病症(老是怀疑有人监视他,制造一些尖锐声音来刺激他)”汪曾祺:《沈从文转业之谜》,《沈从文评说八十年》,第123页。。
北京解放初期,张兆和与两个孩子对历史巨变的态度,和他迥然不同。张兆和进入华北大学接受革命教育,两个孩子在学校积极要求进步,而沈从文面对郭沫若“揣摩上面的意图”转引自陈徒手:《午门城下的沈从文》,《人有病天知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和对己昔日低评指沈从文在《论郭沫若》中,一再地指责他的“创作是失败了”,他“一点不适宜于小说”;在《论中国创作小说》中,也认为郭沫若“创作方面无多大成就的”。参见傅国涌:《1949年中国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242页。隐恨的恐惧,惶惶不可终日。无法守护自己文学理想的苦痛、朋友的疏离与冷落,特别是张兆和与两个儿子的不理解,使他倍感孤独,大脑中始终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被人抛弃和隔离的阴霾。他在给他的“小妈妈”他对妻子的昵称,笔者注。的来信中批语道:“没有一个朋友肯明白敢明白我并不疯。”同注①,第152页。“孤立而绝望,我本不具生存的幻想。”同上书,第154页。他在这种自我加压中万念俱焚,一度精神失常。先后把手伸到电线的插头上、用剃刀割破颈子、喝煤油,以求早点结束自己的生命。在经过了8个月1949年1月至1949年9月。时间痛定思痛的“思想斗争”,在西方古典音乐的帮助、支持和改造下,沈从文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无知”和“渺小”,终于“从一个长长乐曲中新生了”。同注①,第163页。他内心“复杂矛盾而归于单纯,静谧而回复本性”。灵魂的涅槃,更需妻子的理解。他在给张兆和的信中写道,“我需要有这种理解。它是支持我向上的梯子,椅子,以及一切力量的源泉。”《从文家书》,第164页。
沈从文康复后,进入中央革命大学政治学院学习。10个月的思想改造,使他“对文学与政治的关系,集体主义和实践的重要性,有了新的理解。”同上书,第433页。学习结束后,沈从文跟随工作组到四川内江参加过一段时间的农村土改工作。在《从文家书·川行书简》中,还记载了他从“土地还家”的历史变动中,产生了创作以妻子的堂兄——革命烈士张鼎和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的欲望。1960年6月和9月,患有高血压的沈从文两次到河北宣化,向张鼎和的亲人搜集素材,并写下了“七万字左右”的“大事记”和故事的“大架子”同上书,第304~308页。,遗憾的是,这个创作计划未能付之实现。从四川回来后,沈从文的工作转入历史博物馆,从事文物研究。沈从文的改行,是他的“传统写作方式以及对社会态度”《沈从文评说八十年》,第123页。无法适应新时代的无奈选择,于他而言,也是“一条退路”同上书,第124页。。
沈从文为人低调,不愿张扬,不求名不求利,加上待人谦逊、随和,容易让人接近。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由一个文学家而成为文物研究专家。先后出版了《唐宋铜镜》、《战国漆器》、《中国丝绸图案》和《龙凤艺术》等学术著作,特别是为人所知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是我国公认的服饰文化研究的集大成者。在“文革”中,他为此先受侮辱,被罚打扫女厕所;后遭流放,房子被占,夫妻分居两地。沈从文毫无怨尤,在自己的“飞地”里,继续从事着古代文物的发掘和研究。1978年夏,荒芜有感于此,写下五首七言绝句相赠,其中第五首写道:“漫言七六老衰翁,百事齐头并进中,夜从空庭觇织女,鹊桥何日驾南东?”后来,还是在老同学胡乔木的过问下,他和张兆和的“鹊桥”始才撤出,夫妻俩的处境才有所改善。1981年9月,由周恩来生前提议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在历时16年之后,总算由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正式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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