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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對西門慶的誤讀
石鐘揚 Dan Zhongyang
#流氓的喜劇--西門慶悲劇說質疑
一、悲劇:對西門慶的誤讀
魯迅說:“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魯迅《論雷峰塔的倒掉》,《魯迅全集》第一捲第192—193頁。。那麽,西門慶是個“有價值
的東西”,還是個“無價值的東西”?他是被毀滅給人看的,還是被撕破給人看的?他的結局到底是悲劇,還是喜劇呢?
“新興商人”說者,以醒目的標題——“十六世紀一個新興商人的悲劇”,告訴人們西門慶是悲劇型的。並說:
原來它給我們寫了一個新興的商人西門慶及其家庭的興衰,他的廣泛的社會網絡和私生活,他是如何暴發致富,又是如何縱欲身亡的歷史,這是一出人生的悲劇。這出悲劇的結局是“樹倒猢猻散”,“墻倒衆人推”,這個興旺到頂點的家庭分崩離析,一個個雞飛狗跳,各自尋趁,除個別幸運兒外,大多數落得個悲慘的下場。
“新興商人”說的不妥,前文已作詳論,無須再說。這裏要說的是,西門慶悲劇的結論是建立在一個錯誤的前提下的。由於前提的失誤,他們的論述也就不免要陷入一個不可排解的自相矛盾的邏輯怪圈之中。例如他們將一個腐敗沒落的封建官僚西門慶說成“屬於那個上升的階層”;將西門慶的賣官鬻爵,說成是“資産階級還未成熟以前,以獲得一部分封建權力來發展自己的常用的方式”;將西門慶的賄賂官府,偷稅漏稅,說成是新興商人的“貪婪、權謀和機變”;將西門慶的瘋狂占有與揮霍,說成是“有不凡的勃勃雄圖”,“代表的是一種充滿自信的積極、自強、進取的人生態度”;甚至說,西門慶死了,“西門慶的事業並未失敗。他的死,死於他自己過度的荒唐縱欲,而他的事業還在上升、發展,這是頗寓深意的”……凡此種種,無不有悖於普通讀者從作品中獲得的正常的審美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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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是美的被毀滅。被毀滅者越美,價值越高,悲劇就越大。魯迅曾說:“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衹能做毫無意義的示衆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魯迅《吶喊·自序》,《魯迅論文學與藝術》第89頁。可見無價值的東西被毀滅並不是悲劇。同樣是被毀滅(魯迅稱之為“被撕破”),前者是悲劇,後者是喜劇。悲劇的結局多是悲慘的,乃至悲壯的。但悲慘的結局,並不一定是悲劇。因而不能以結局的悲與否,來判斷是否是悲劇。其實“悲慘”雲雲,可能來自“悲劇”論者的主觀感受;西門慶是否認為自己的結局悲慘呢?這尚是未解之謎。且看他臨死時對財産的清晰統計,對傢屬後路的理性安排,令人詫異。由此推斷,他或許覺得自己來世間走一趟已超前地占有了一把,享受了一把,瀟灑了一把,已死而無憾哩!不然臨終時,他何以如此清醒?
西門慶既不是示衆的材料,也不是看客。通觀全書,人們不難發現,西門慶之毀滅,完全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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