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诗的国度,在这个浪漫的国度里,送别、纪赠等人情往来的诗歌占据了十分之一还要多。闻一多说先生唐代是深于情的时代,这话自然是对的。只是这脉脉深情中少有爱情,间或有亲情,绝大多数是男人之间的友情。初学唐诗的时候,很惊诧那些诗人在和男性同伴告别之际最为深情,哀哀怨怨,哭哭啼啼,后来才知道唐代诗人可以不谈爱情,但不能没有友情。你可以质疑他们在爱情上的不忠贞,但千万不要怀疑他们友情的诚挚。不谈爱情的他们,照样可以生活得很浪漫;没有友情的他们,可能就会陷入痛苦的深渊。一个成功的男性诗人背后,站着的可能不是一个或一些默默奉献的女性,而是一批势力强大、能力通天的友人。
1.友谊
北宋人所编辑的短篇小说总集《太平广记》一书记载,品级很高、权力很小的刘禹锡有段时间很郁闷,因为让他最为牵挂的事情迟迟没有着落——他的儿子咸允在考场上总是遭受重创,这使他心情十分低落,自己一辈子在仕途上七上八下,摔打得伤痕累累,没有能够有所作为,但好歹在考场上是一路高奏凯歌。现如今儿子连进入仕路的头一关都过不去,心里真是又气又急。唐代的科举考试既是智力的大比拼,又是人际关系的大比拼。刘禹锡气急攻心,也顾不上矜持,拉下老脸给朝中的老朋友写信叫苦。
前兵部尚书后转任吏部尚书的崔群,与刘禹锡交情不是一两天了,对刘禹锡一直心存愧疚,刘禹锡“下乡工作”二十八年——时间之长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他没有伸出友谊的双手将他拉上来,或许是伸出了双手,但力量不够,差点将自己陷进去。总之,他决定要补偿刘禹锡,于是将自己的学生——时任京兆府考官的张正谟叫过来,当面把刘禹锡的儿子咸允托付给他,要求将咸允录取为第一名。张正谟满口答应,等到成绩公布,咸允虽然榜上有名,名次却远远地落在后面。崔群勃然大怒,对自己家里的门房说,以后张正谟倘若来拜访,就将他乱棍赶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他的那副嘴脸。
过了一段时间,张正谟的哥哥张正矩参加书判拔萃科考试,这是人事部门为选拔高级公务员而特别举行的选拔考试,比礼部即教育部门举行的进士科考试难度还要大。崔群是考试的总负责人,看见张正矩的判文写得很不错,又错以为他是前工部尚书张正甫的弟弟,于是将他的名字报给了圣上。等到诏书下来,这一科录取的考生都来感谢主考官,张正矩特地走上前来,呜咽道:“某杀身无地以报相公深恩。一门之内,兄弟二人,俱受科名拔擢,粉身脔骨,无以上答。”一边说还一边不断揩拭幸福的眼泪。崔群一听,顿时愣住了,没等张正矩说完,终于醒悟他是张正谟的哥哥,当即变脸,破口大骂:你竟然是张正谟的哥哥?你的那位好兄弟就是一个无赖,败坏我崔某人的名声,我没有他那样的学生。我真是有眼无珠,居然把你也录取了,这是天意啊,你不要来谢我,我不会认你这样的学生。
《太平广记》中,这个故事引自《续命定录》,本意是说功名富贵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没有缘分的人无法强求,有缘分的人推脱不了。不过我们看见的是考试的偶然性,看见的“友情”或“人情”的力量。
按照他的才气与能力,刘禹锡在仕途上应该是不成功的,尽管晚年他已经跨入高官阶层。不过,刘禹锡做人绝对是成功的:落难的时候,朋友为照顾他而主动要求到贵州那样的省分去工作;为了他的子女,朋友连如日中天的学生都可以舍弃。《旧唐书》以来,人们常以为刘禹锡鲁莽得可敬可爱,为了出出心中的怨气,写了两首关于种桃道士的诗,连高级职位都舍去了。作为文坛佳话,这样说说本来也无妨,但倘若信以为真,那就比诗人更纯洁了。白居易称赞刘禹锡是“诗豪”,刘禹锡诗写得爽朗,为人也爽快,他的诗文里基本上没有唧唧歪歪、自艾自怨故作可怜状的东西。在人们的印象中,他总是那么自信与刚强,永远散发“阳光青年”的味道,哪怕是犯了错误被贬谪到穷乡僻壤。过去就有些老先生看不惯刘禹锡这般“张狂”,特别是在人们以为他应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还四处招摇,因此批评他倔犟,批评他头脑简单。刘禹锡以爽直著称,爽直的人果真头脑都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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