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思考 》 中國人的生活智慧 》
第55節:家庭生活中的智慧(5)
林語堂 Lin Yutang
在另一節裏,孔子又說:
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
由於這種意義,孔子對他的弟子曾子說:
夫教,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復坐,吾語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
全部道德哲理,在社會上,基於模擬的學理;在教育上,基於習慣的學理。社會教育的方法,即自兒童時代培植純正的心智態度,其出發點乃天然開始於家庭中。這種方法,並為差誤。它的惟一弱點為政治與道德的混合,其結果對於家庭是有優良的成效的,而對於國傢則為危害。
傢族制度又似社會制度,它是堅定而又一貫的。它肯定地信仰一個宜兄宜弟、如手如足的民族應構成一個健全的國傢。但是從現代的眼光看來,孔氏學說在人類五大人倫中,脫漏了人對於異域人的社會義務,這遺漏是巨大而且災苦的。博愛在中國嚮非所知而且實際加以消極地抑製的。學理上,博愛的精義可謂已包容互助說裏面。孔子稱君子者謂:"夫仁者,己欲達而達人,己欲立而立人。"但是這個施仁於他人的熱忱,卻是不列於五倫之內,亦無明確之定義。一個傢族,加以朋友,構成銅墻鐵壁的堡壘。在其內部為最高的結合體,且彼此互助,對於外界則取冷待的消極抵抗的態度。其結局,由於自然的發展,傢族成為一座堡壘,在它的外面,一切的一切,都是合法的可掠奪物。
三 徇私舞弊和禮俗
每個傢族,在中國,實際係一互助小組織,在這個組織裏頭,各人盡其力而取所需。其間分子與分子的互助,發展到很高的程度,蓋受着一種道德意識和傢族光榮的鼓勵。有時一個兄弟會渡海離傢數千裏,以恢復那破了産的哥哥的名譽。一個環境較好的人常撥其全家消費的大部分,苟非全部,以資助其侄兒的就學,此固視為尋常事,非有任何功績可言者。一個功名利達的人做了官,常使好差使支配給他的親戚;而倘沒有現成的差使,亦可以生産幾個拿幹俸的閑職。這樣拿幹俸和徇私的習慣,隨着每度政治變革運動而發展起來。這種習慣加上經濟的壓迫,變成一種不可抗拒之力,毀損人而不受人之毀損。這種力量是異常巨大的,雖經政治改革期的屢次努力,秉着十分熱情的好意也終於收了失敗的結局。
公平地觀察一下,徇私並不劣於別種惡習的"情面"。一個部長,不獨位置其侄兒於部內,同時還須安插其他官員的侄兒--倘這些官員是比他高級的,還寫着薦賢書給他,那麽許多賢侄兒往哪裏去安插呢?除非拿幹俸或予以咨議顧問之類的名義。經濟壓力和人口過剩的排擠是那樣尖銳,而同時又有那麽許多能夠寫得一手好文章的讀書人,卻沒有一個人會修理一座碳化器或配置一架收音機,緻令每一個新公事機關成立或官吏就職之日,就有數百封介紹書蜂擁而來。是以那是很天然,慈善事業乃從傢族為始,因為傢族應看作中國傳統的失業保險制度。每個傢各自照顧自己的失業分子,既經照顧失業分子,其第二步較好的工作為替他尋覓位置。這種辦法應略勝慈善事業一籌,因為它教訓那些運氣不佳的分子以自立的意識,而那些受到這樣資助的人又轉而幫助傢族其他分子。此外,這些大官僚掠奪了國傢的財産以私肥自己的傢族,或給養當世的一代,或可接續蓄養三四代,積資常自數十萬至數千萬,僅志在光耀門楣而為傢族中的好分子。營利舞弊,敲詐錢財,對於公衆是一種惡行,對於傢族卻是美德。因為一切中國人都是傢族的好分子,是以中國語言文法中最普通的動詞活用,像辜鴻銘說過是動詞"把"字(英文本原文係Squeeze一字,有榨取剝削的意義),好似吾們的常用語中"我把你……你把他……他把我……你把那冤枉的事……我把你這賣國的姦臣……他把我帶到這兒……"這個把字是正規的動詞。
如是,中國式的共産主義,培養出了個人主義,而限於傢族以內的合作觀念,産生了盜竊狂的結果,此盜竊狂卻又帶着利他主義的色彩,真是妙不可言。盜竊狂--舞弊的習性--又可以和個人的誠實性並行而不悖,甚至可以和博愛並行而不悖,這情形在歐美,也不是陌生的。那些社會上的巨頭--他們是中國報紙上時常浮露其尊容的活動人物--他們對於慈善事業不僅一諾千金,往往輕鬆地捐個十幾萬塊錢給一個大學或市立醫院,這種捐贈,其實不過將其自人民掠奪而來的金錢返還於人民。這樣的情形,東亞和歐美卻不謀而合,其不同之處僅在歐美則唯恐此等真情之敗露,而在東亞則似獲得社會的默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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