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阳光八万里:2007年最具实力的散文集   》 第55节:我爱老鼠(2)      Gu Qingsheng

  我不能理解,鼠类以独有的生存智慧,将白天让给人类,到了夜间才进行它们的生存和爱情活动,以它们忠实地追寻人类的脚步,几乎到了哪儿有人类哪儿必有鼠类的程度,它们为什么不制定一项游戏规则或曰法律制度,以确保鼠类能够与人类和平共处呢?
  这个问题一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在人类身边的动物,只有天上飞的麻雀,地下钻的老鼠不与人保持合作的态度,鸡鸭鹅以服从和放弃飞翔权的代价赢得了人类的喜欢,狗以追逐人类之臭并且仗人之势欺压它类的忠诚获得人类部分保留鄙视的接纳;猪以增肥之迅并且肉、骨及下水之味道鲜美而使人不弃;牛曾经是生活在天界,被人类以终身吃甜(田)草喝糖(塘)水骗下凡间,其任劳任怨的品行和心甘情愿让人类牵着鼻子走的豁达忠厚态度争得与人相处的一席之地;马驴骡为人类拉车不止,死而后已的精神,获得了干草加皮鞭的待遇……马还是人类四条腿的可以行走的椅子,当然还被人类为了获得无性的骡子而强制性地让它与驴子发展没有爱情的婚姻……这样看吧,这些动物,或魁梧,或体壮,或机灵,或美丽,或忠诚……为人类劳动或提供肉食,兢兢业业地贡献毕生精力以及肉体,它们获得了较之鼠类更高的地位。鼠类就不然了,它们吃人类喝人类破坏人类的创造,甚而常常恶作剧……它们可能获得人类的认同和友好相处的许可吗?
  现实主义的老鼠们,它们似乎洞悉了人类的全部心态,从一开始就不为在人类面前争宠而费心劳神,它们知道自己的劣势,索性不经人类同意就在人类的生活空间寻找一个隐秘地点安营扎寨,生儿育女,有滋有味地活着、劳动着和创造着,建设据有挑战人类却仍属寄生性的鼠文化。
  鼠为什么要与人类相伴而不在野外过它的自在逍遥的日子呢?在野外……风清月朗,泉水丁冬,草虫啾啾,庄稼依次成熟,麦稻金黄,豆粒饱满,玉米像橙宝石,辽阔的空间可供纵横驰骋,何必在人类的逼仄的环境里讨生活?却原来是,鼠类的天敌太多了,在水里生活的獭类,河狸类都吃鼠,地上的蛇、野猫、狐狸、狗獾、黄鼠狼……简单说吧,除了兔子不吃老鼠以外,其余都吃它。而天上飞的老鹰、鹞鹰、猫头鹰、乌鸦都吃鼠类。也就是说,海陆空三军都时刻不忘向老鼠进军,即便老鼠进入哲学般深邃的洞穴,它们也抵御不了毒蛇更具柔韧而坚决的攻击。
  因此,一批鼠类逐渐养成了与人类一同生活的习性,我们也常常称它们为家老鼠。这里,我不得不提到我认识老鼠的开始。我从儿时在乡下认识老鼠,我最先质疑老鼠这个名字:为什么叫它老鼠?老虎、老鹰、老师……听起来都让人肃然起敬。鼠?也配老?我心里一直别扭,我认为“老鼠”这个词属于尊称,难道我们还要尊敬老鼠?这个问题随着年龄的增长忘淡。人长大了,知道名字就一符号,不具备更多内涵,如果一开始把人叫做猪,把猪叫做人,也一样,无非将其他词更变了。说:来客了,上街买点人肉回来吧。成语则改成这样:“老鼠过街,猪猪喊打”。或者“要解放全猪类,首先解放妇女……”名字仅是一符号,第一个陈述者就自动获得了冠名权。但那时人小,比较认真,特别爱钻研。老鼠经常能看见,在我们家乡,家老鼠有两种,一种可以长得很大,为硕鼠,也就是老鼠;一种只能长得非常小,比大拇指大一点,家乡叫它为地鼠。地鼠比老鼠的地位还不如,地鼠就像一个袖珍鼠,吃粮不及大鼠,也没那剧烈的响动骚扰人类。可是,因为它小,一点点缝隙也能钻进去,防范它就成了人类的心病。人类总不是做什么都那么精细,如门有一道缝,地鼠就能进去,还有衣柜、碗柜、米缸、花生桶等,它都能审时度势想办法钻进去。只要略有一条缝,这家伙的小嘴就不停地啃,啃出一个小圆洞,它就钻进去了。地鼠几乎是难打的,因为哪道缝让它钻进去,就无法找到它。
  打老鼠是一件难事,小时在老家,房子特别大,东南西北四大间,中间的厅分上厅与下厅,中有一个天井,上下各厅可以摆五十桌筵席,合起来是五百人。就是说,差不多可以把村子里够格吃酒的人都装下。除了大厅,各房间又有木板楼,木板楼我最不喜欢,因为那楼有一个黑咕隆咚的楼梯口,架着一把木梯通上去。我阿婆给我讲过一个我阿公的故事,阿公是裁缝,总外出给大户人家做衣服。大户做衣服,大多是包裁缝做,几十几百套一起做,这样可以节省绸缎。我阿公当然也住在别人家。有一次住在别人家,他感到有些阴森,就披着衣服没有睡,点着油灯靠在床上看书,身边搁着一把铁尺。果然,他的预感对了,下半夜时分,油灯的火苗无故在晃动,没有风,窗户纸是糊得严严实实的,油还很多,油质也很好,眼看着长长的火苗慢慢地短下去,他知道预感的东西来了。忽然,油灯的火苗摆着摆着就小如绿豆……猛一抬头,就见那楼梯口悬下一只脚来,那脚穿着一只绣花鞋,脚晃一下,油灯的火苗就摆一下,我阿公是个职业裁缝,当然胆大,抬手挥起铁尺在床头桌上猛地一拍,大喝一声:哪方来的野鬼?!这一声怒喝,那脚无声无息地收回去了,灯的火苗顿时刷地升腾起来,明亮了。听这故事以后,我总担心楼梯口会忽然地悬下一只脚来。在这样的房子里,人会考虑要打到一只老鼠,起码像在山林里打到一只野猪的难度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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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湖南人民出版社
第1节:我心中的梯田第2节:惟有茗者留其名(1)第3节:惟有茗者留其名(2)
第4节:秋椒小烧(1)第5节:秋椒小烧(2)第6节:黪子鱼
第7节:味蕾上的故乡第8节:鱼宜三吃(1)第9节:鱼宜三吃(2)
第10节:我敬爱的番薯第11节:桑椹(1)第12节:桑椹(2)
第13节:燕坐华榭第14节:土鱼的品味报告(1)第15节:土鱼的品味报告(2)
第16节:带着鱼去旅行(1)第17节:带着鱼去旅行(2)第18节:遥远的地衣(1)
第19节:遥远的地衣(2)第20节:遥远的地衣(3)第21节:遥远的地衣(4)
第22节:遥远的地衣(5)第23节:遥远的地衣(6)第24节: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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