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汉书   》 汉书卷四十三郦陆朱刘叔孙传第十三      Ban Gu    Ban Biao

  郦食其,陈留高阳人也。〔一〕好读书,家贫落魄,无衣食业。〔二〕为里监门,然吏县中贤豪不敢役,〔三〕皆谓之狂生。
  〔一〕师古曰:「食音异。其音基。」
  〔二〕郑氏曰:「魄音保」应劭曰:「志行衰恶之貌也。」师古曰:「落魄,失业无次也。郑音是。」
  〔三〕师古曰:「吏及贤者豪者皆不敢使役食其。」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一〕食其闻其将皆握齱好荷礼〔二〕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食其乃自匿。后闻沛公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适食其里中子,〔三〕沛公时时问邑中贤豪。骑士归,食其见,谓曰:「吾闻沛公嫚易人,有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四〕若见沛公,〔五〕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余,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自谓我非狂。」骑士曰:「沛公不喜儒,〔六〕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七〕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食其曰:「第言之。」〔八〕骑士从容言食其所戒者。〔九〕
  〔一〕师古曰:「徇亦略也,音辞峻反。」
  〔二〕应劭曰:「握齱,急促之貌。」师古曰:「荷与苛同。苛,细也。齱音初角反。」
  〔三〕服虔曰:「食其里中子适会作沛公骑士。」
  〔四〕师古曰:「先谓绍介也。」
  〔五〕师古曰:「若,汝也。」
  〔六〕师古曰:「喜,好也,音许吏反。」
  〔七〕师古曰:「溺读曰尿,音乃钓反。」
  〔八〕师古曰:「第,但也。」
  〔九〕师古曰:「从音千容反。」
  沛公至高阳传舍,〔一〕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谒,沛公方踞床令两女子洗,〔二〕而见食其。食其入,即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攻)〔破〕秦乎?」沛公骂曰:「竖儒!〔三〕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攻秦,何谓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起衣,〔四〕延食其上坐,谢之。食其因言六国从衡时。〔五〕沛公喜,赐食其食,问曰:「计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六〕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七〕今其城中又多积粟。臣知其令,〔八〕今请使,令下足下。〔九〕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于是遣食其往,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食其为广野君。
  〔一〕师古曰:「传舍者,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后人复来,转相传也。一音张恋反,谓传置之舍也,其义两通。它皆类此。」
  〔二〕师古曰:「洗足也,音先典反。」
  〔三〕师古曰:「言其贱劣如僮竖。」
  〔四〕师古曰:「辍,止也。起衣,着衣也。」
  〔五〕师古曰:「从音子容反。衡,横也。」
  〔六〕师古曰:「瓦合,谓如破瓦之相合,虽曰聚合而不齐同。」
  〔七〕如淳曰:「四面往来通之,并数中央,凡五达也。」臣瓒曰:「四通五达,言无险阻也。」
  〔八〕师古曰:「素与其县令相知。」
  〔九〕师古曰:「下,降也。」
  食其言弟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食其(尝)〔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楚人闻韩信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一〕韩信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雒以距楚。食其因曰:「臣闻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臧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适卒分守成皋,〔二〕此乃天所以资汉。方今楚易取而汉反却,自夺便,〔三〕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红女下机,〔四〕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庾之粟,〔五〕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六〕距飞狐之口,〔七〕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形制之势,〔八〕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诸田宗强,负海岱,阻河济,〔九〕南近楚,齐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上曰:「善。」
  〔一〕师古曰:「(反)〔救〕赵及梁。」
  〔二〕师古曰:「适读曰谪。谪卒谓卒之有罪谪者,即所谓谪戍。」
  〔三〕师古曰:「不图进取,是为自夺便利也。却音丘略反。」
  〔四〕师古曰:「耒,手耕曲木也,音卢对反。红读曰工。」
  〔五〕师古曰:「敖庾即敖仓。」
  〔六〕师古曰:「太行,山名,在河内野王之北,上党之南。行音胡刚反。」
  〔七〕如淳曰:「上党壶关也。」臣瓒曰:「飞狐在代郡西南。」师古曰:「瓒说是。壶关无飞狐之名。」
  〔八〕师古曰:「以地形而制服。」
  〔九〕师古曰:「负,背也。岱,泰山也。」
  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食其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曰:「不知也。」曰:「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即齐国未可保也。」齐王曰:「天下何归?」食其曰:「天下归汉。」齐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项王背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负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则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材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一〕项王有背约之名,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二〕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三〕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四〕攻城得赂,积财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材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五〕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六〕举三十二城:此黄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也。今已据敖庾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太行之厄,距飞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汉王,齐国杜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乃听食其,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食其日纵酒。〔七〕
  〔一〕师古曰:「方,并也。」
  〔二〕师古曰:「言项羽吝爵赏而念旧恶。」
  〔三〕师古曰:「言唯任同姓之亲。」
  〔四〕孟康曰:「刻断无复廉锷也。」臣瓒曰:「项羽吝于爵赏,玩惜侯印,不能以封人。」师古曰:「韩信传作刓,此作玩,其义各通。孟说非也。」
  〔五〕师古曰:「援,引也,音爰。」
  〔六〕师古曰:「谓魏豹也。梁地既有魏名,故谓此为北。」
  〔七〕师古曰:「日日纵意而饮酒。」
  韩信闻食其冯轼下齐七十余城,〔一〕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食其卖己,〔二〕乃亨食其,引兵走。
  〔一〕师古曰:「冯读曰凭。凭,据也。轼,车前横板隆起者也。云凭轼者,言但安坐乘车而游说,不用兵众。」
  〔二〕师古曰:「言其与韩信通谋。」
  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功臣,思食其。食其子疥〔一〕数将兵,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后更食武阳,卒,子遂嗣。三世,侯平有罪,国除。
  〔一〕师古曰:「疥音介。」
  陆贾,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辩,〔一〕居左右,常使诸侯。
  〔一〕师古曰:「时人皆谓其口辩。」
  时中国初定,尉佗平南越,因王之。〔一〕高祖使贾赐佗印为南越王。贾至,尉佗魋结箕踞见贾。〔二〕贾因说佗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三〕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伉)〔抗〕衡为敌国,〔四〕祸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诸侯豪桀并起,〔五〕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项籍背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强矣。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诸侯,遂诛项羽。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闻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六〕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七〕屈强于此。〔八〕汉诚闻之,掘烧君王先人(家)〔冢〕墓,夷种宗族,〔九〕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即越杀王降汉,如反复手耳。」〔一〇〕
  〔一〕师古曰:「佗音徒河反。」
  〔二〕服虔曰:「魋音椎,今兵士椎头髻也。」师古曰:「结读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箕踞,谓伸其两脚而坐。亦曰箕踞其形似箕。」
  〔三〕师古曰:「偝父母之国,无骨肉之恩,是反天性也。」
  〔四〕师古曰:「区区,小貌。」
  〔五〕师古曰:「正亦政也。」
  〔六〕师古曰:「郊迎,谓出郊而迎。」
  〔七〕师古曰:「集犹成也。」
  〔八〕师古曰:「屈音其勿反。屈强,谓不柔服也。」
  〔九〕师古曰:「夷,平也,谓平除其种族。」
  〔一〇〕师古曰:「言其易。」
  于是佗乃蹶然起坐,〔一〕谢贾曰:「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因问贾曰:「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二〕贾曰:「王似贤也。」复问曰:「我孰与皇帝贤?」贾曰:「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天下,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三〕今王众不过数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四〕譬如汉一郡,王何乃比于汉9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遽不若汉?」〔五〕乃大说贾〔六〕,留与饮数月。曰:「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令我日闻所不闻。」〔七〕赐贾橐中装直千金,〔八〕它送亦千金。〔九〕贾卒拜佗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归报,高帝大说,〔一〇〕拜贾为太中大夫。
  〔一〕师古曰:「蹶然,惊起之貌也,音厥。」
  〔二〕师古曰:「与,如也。」
  〔三〕师古曰:「言自开辟以来未尝有也。」
  〔四〕师古曰:「崎音丘宜反,岖音区。」
  〔五〕师古曰:「言有何迫促而不如汉也。遽音其庶反。」
  〔六〕师古曰:「说读曰悦,谓爱悦之。」
  〔七〕师古曰:「言素所不闻者,日闻之。」
  〔八〕张晏曰:「珠玉之宝也。装,裹也。」如淳曰:「明月珠之属也。」师古曰:「有底曰囊,无底曰橐。言其宝物质轻而价重,可入囊橐以赍行,故曰橐中装也。」
  〔九〕(师古)〔苏林〕曰:「非橐中物,故曰它送也。」师古曰:「它犹余也。」
  〔一〇〕师古曰:「说读曰悦。」
  贾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9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一〕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二〕乡使秦以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三〕高帝不怿,〔四〕有惭色,谓贾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五〕及古成败之国。」贾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称其书曰新语。〔六〕
  〔一〕师古曰:「夫差,吴王阖闾子也,好用兵,卒为越所灭。智伯,晋卿荀瑶也,贪而好胜,率韩、魏共攻赵襄子,襄子与韩、魏约,反而丧之。夫音扶。差音楚宜反。」
  〔二〕郑氏曰:「秦之先造父封于赵城,其后以为(信)〔姓〕。」张晏曰:「雍襄王为质于赵,还为太子,遂称赵氏。」师古曰:「据秦本纪,郑说是。」
  〔三〕师古曰:「乡读曰向。安,焉也。」
  〔四〕师古曰:「怿,和乐也。」
  〔五〕师古曰:「着,明也,谓作书明言(也)〔之〕。」
  〔六〕师古曰:「其书今见存。」
  孝惠时,吕太后用事,欲王诸吕,畏大臣及有口者。〔一〕贾自度不能争之,〔二〕乃病免。以好畤田地善,往家焉。〔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为生产。贾常乘安车驷马,从歌鼓瑟侍者十人,宝剑直百金,谓其子曰:「与女约:过女,女给人马酒食极(饮)〔欲〕,十日而更。〔四〕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以往来过它客,率不过再过,〔五〕数击鲜,毋久混女为也。」〔六〕
  〔一〕师古曰:「有口谓辩士。」
  〔二〕师古曰:「度音徒各反。」
  〔三〕师古曰:「好畤即今雍州好畤县。」
  〔四〕师古曰:「又改向一子处。」
  〔五〕师古曰:「非徒至诸子所,又往来经过它处为宾客,率计一岁之中,每子不过再过至也。上过音工禾反。」
  〔六〕服虔曰:「溷,辱也。吾常行,数击新美食,不久辱汝也。」师古曰:「鲜谓新杀之肉也。混,乱也。言我至之时,汝宜数数击杀牲牢,与我鲜食,我不久住,乱累汝也。数音所角反。溷音下困反。」
  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患之,力不能争,恐祸及己。平(尝)〔常〕燕居深念。〔一〕贾往,不请,直入坐,〔二〕陈平方念,不见贾。〔三〕贾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四〕贾曰:「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奈何?」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则士豫附;〔五〕士豫附,天下虽有变,则权不分。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绛侯,〔六〕绛侯与我戏,易吾言。〔七〕君何不交歡太尉,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八〕太尉亦报如之。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坏。陈平乃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遗贾为食饮费。贾以此游汉廷公卿间,〔九〕名声籍甚。〔一〇〕及诛吕氏,立孝文,贾颇有力。
  〔一〕师古曰:「念,思也。以国家不安,故静居独虑,思其方策。」
  〔二〕师古曰:「言不因门人将命,而径入自坐。」
  〔三〕师古曰:「思虑之际,故不觉贾至。」
  〔四〕孟康曰:「揣,度也。」韦昭曰:「揣音初委反。」
  〔五〕师古曰:「豫,素也。」
  〔六〕师古曰:「谓者,与之言。」
  〔七〕师古曰:「言绛侯与我相戏狎,轻易其言耳。」
  〔八〕师古曰:「厚为(其)〔共〕具,而与太尉乐饮。」
  〔九〕师古曰:「廷谓朝廷。」
  〔一〇〕孟康曰:「言狼籍(之)〔甚〕盛。」
  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贾为太中大夫,往使尉佗,去黄屋称制,〔一〕令比诸侯,皆如意指。语在南越传。陆生竟以寿终。
  〔一〕师古曰:「黄屋,谓车上之盖也。黄屋及称制,皆天子之仪,故令去之。」
  朱建,楚人也。故尝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后复事布。布欲反时,问建,建谏止之。布不听,听梁父侯,遂反。〔一〕汉既诛布,闻建谏之,高祖赐建号平原君,家徙长安。
  〔一〕如淳曰:「遂者,布臣也。」臣瓒曰:「布用梁甫侯之计而遂反。」师古曰:「瓒说是也。」
  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辟阳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一〕欲知建,〔二〕建不肯见。及建母死,贫未有以发丧,方假貣服具。〔三〕陆贾素与建善,乃见辟阳侯,贺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陆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四〕今其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裞,〔五〕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往赙凡五百金。〔六〕
  〔一〕师古曰:「审食其。」
  〔二〕师古曰:「欲与相知。」
  〔三〕师古曰:「貣音土得反。」
  〔四〕张晏曰:「相知当同恤灾危,以母在,故义不知君也。」
  〔五〕师古曰:「赠终者之衣被曰裞。言以百金为衣被之具。裞音式芮反,其字从衣。」
  〔六〕师古曰:「布帛曰赙。」
  久之,人或毁辟阳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太后惭,不可言。〔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辟阳侯困急,使人欲见建。建辞曰:「狱急,不敢见君。」建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二〕说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闻。〔三〕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四〕道路皆言君谗,欲杀之。今日辟阳侯诛,旦日太后含怒,亦诛君。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帝?〔五〕帝听君出辟阳侯,太后大歡。两主俱幸君,君富贵益倍矣。」于是闳籍孺大恐,从其计,言帝,帝果出辟阳侯。辟阳侯之囚,欲见建,建不见,辟阳侯以为背之,大怒。及其成功出之,大惊。
  〔一〕师古曰:「不可自言之。」
  〔二〕师古曰:「佞幸传云高祖时则有籍孺,孝惠有闳孺,斯则二人皆名为孺,而姓各别。今此云闳籍孺,误剩籍字,后人所妄加耳。」
  〔三〕师古曰:「言不以材德进。」
  〔四〕师古曰:「下音胡嫁反。它皆类此。」
  〔五〕师古曰:「肉袒,谓脱其衣袖而见肉。肉袒者,自挫辱之甚,冀见哀怜。」
  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辟阳侯与诸吕至深,〔一〕卒不诛。计画所以全者,皆陆生、平原君之力也。
  〔一〕如淳曰:「辟阳侯与诸吕相亲信,为罪宜诛者至深也。」师古曰:「直言辟阳侯与诸吕相知,情义至深重耳。如说非也。」
  孝文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党诸吕故。孝文闻其客朱建为其策,使吏捕欲治。闻吏至门,建欲自杀。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自杀为?」建曰:「我死祸绝,不及乃身矣。」〔一〕遂自刭。文帝闻而惜之,曰:「吾无杀建意也。」乃召其子,拜为中大夫。使匈奴,单于无礼,骂单于,遂死匈奴中。
  〔一〕师古曰:「乃,汝也。」
  娄敬,齐人也。汉五年,戍陇西,过雒阳,高帝在焉。敬脱挽辂,〔一〕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言便宜。」虞将军欲与鲜衣,敬曰:「臣衣帛,衣帛见,〔二〕衣褐,衣褐见,〔三〕不敢易衣。」虞将军入言上,上召见,赐食。
  〔一〕苏林曰:「辂音冻?之?。一木横遮车前,二人挽之,一人推之。」孟康曰:「辂音胡格反。」师古曰:「二音同声也。」
  〔二〕师古曰:「衣,着也。帛谓缯也。」
  〔三〕师古曰:「此褐谓织毛布之衣。」
  已而问敬,敬说曰:「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一〕积德絫善十余世。〔二〕公刘避桀居豳。大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去居岐,〔三〕国人争归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讼〔四〕,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五〕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上八百诸侯,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都雒,以为此天下中,〔六〕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钧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务以德致人,不欲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为二,〔七〕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籍战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绝,伤夷者未起,〔八〕而欲比隆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矣。〔九〕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一〇〕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一一〕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胜。〔一二〕今陛下入关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一〕师古曰:「邰,邑名也,即今武功故城是其处,音吐材反。」
  〔二〕师古曰:「絫,古累字。」
  〔三〕师古曰:「棰,马策也。杖谓柱之也。云杖马棰者,以示无所携持也。棰音止繠反。」
  〔四〕文颖曰:「二国争田,见文王之德而自和也。」师古曰:「虞,今虞州是也。芮,今芮城县是也。」
  〔五〕师古曰:「滨,涯也,音宾,又音频。」
  〔六〕师古曰:「中音竹仲反。」
  〔七〕师古曰:「谓东周君、西周君。」
  〔八〕师古曰:「夷,创也,音痍。」
  〔九〕师古曰:「侔,等也。」
  〔一〇〕师古曰:「卒读曰猝。」
  〔一一〕师古曰:「府,聚也,万物所聚。」
  〔一二〕张晏曰:「亢,喉咙也。」师古曰:「搤与扼同,谓捉持之也。亢音冈,又音下郎反。」
  高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则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决。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驾西都关中。
  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刘也。」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曰奉春君。〔一〕
  〔一〕张晏曰:「春,岁之始,以其首劝都关中。」
  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至晋阳,闻信与匈欲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一〕徒见其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易击。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二〕今臣往,徒见羸胔老弱,〔三〕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以逾句注,三十余万众,〔四〕兵已业行。上怒,骂敬曰:「齐虏!以舌得官,乃今妄言沮吾军。」〔五〕械系敬广武。〔六〕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已斩先使十辈言可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建信侯。
  〔一〕师古曰:「匿,藏也。」
  〔二〕师古曰:「见,示也。」
  〔三〕师古曰:「胔音渍,谓(见)〔死〕者之肉也。一说胔读曰瘠。瘠,瘦也。」
  〔四〕师古曰:「句注,山名,在雁门。」
  〔五〕师古曰:「沮谓止坏也,音材汝反。」
  〔六〕师古曰:「械谓桎梏也。广武,县名,属雁门。」
  高帝罢平城归,韩王信亡入胡。当是时,冒顿单于兵强,控弦四十万骑,〔一〕数苦北边。上患之,问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革,〔二〕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顾为奈何?」〔三〕敬曰:「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单于,〔四〕厚奉遗之,彼知汉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余彼所鲜数问遗,〔五〕使辩士风谕以礼节。〔六〕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外孙为单于。岂曾闻(外)孙敢与大父亢礼哉?可毋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今)〔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亦知不肯贵近,无益也。」〔七〕高帝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八〕奈何弃之匈奴9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为公主,妻单于。〔九〕使敬往结和亲约。
  〔一〕师古曰:「控,引也,谓皆引弓也,音口弄反。」
  〔二〕师古曰:「罢读曰疲。」
  〔三〕师古曰:「顾,思念也。」
  〔四〕师古曰:「适读曰嫡,谓皇后所生。」
  〔五〕师古曰:「鲜,少也。问遗,谓饷馈之也。鲜音息善反。遗音弋季反。」
  〔六〕师古曰:「风读曰讽。」
  〔七〕师古曰:「近音其靳反。」
  〔八〕师古曰:「言唯以此自慰。」
  〔九〕师古曰:「于外庶人之家取女而名之为公主。」
  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一〕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夕可以至。〔二〕秦中新破,〔三〕少民,地肥饶,可益实。夫诸侯初起时,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与。〔四〕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北近胡寇,东有六国强族,一日有变,陛下亦未得安枕而卧也。臣愿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杰名家,且实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强本弱末之术也。」上曰:「善。」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余万口。〔五〕
  〔一〕张晏曰:「白羊,匈奴国名也。」
  〔二〕师古曰:「言匈奴欲来为寇者。」
  〔三〕师古曰:「秦中谓关中,故秦地也。新破,谓经兵革之后未殷实。」
  〔四〕师古曰:「皆二国之王族。」
  〔五〕师古曰:「今高陵、栎阳诸田,华阴、好畤诸景,及三辅诸屈、诸怀尚多,皆此时所徙。」
  叔孙通,薛人也。〔一〕秦时以文学征,待诏博士。〔二〕数岁,陈胜起,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于公何如?」博士诸生三十余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则反,罪死无赦。〔三〕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四〕通前曰:「诸生言皆非。夫天下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视天下弗复用。〔五〕且明主在上,法令具于下,吏人人奉职,四方辐辏,〔六〕安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七〕何足置齿牙间哉?郡守尉(令)〔今〕捕诛,何足忧?」二世喜,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于是二世令御史按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生言盗者皆罢之。乃赐通帛二十匹,衣一袭,〔八〕拜为博士。通已出,反舍,〔九〕诸生曰:「生何言之谀也?」通曰:「公不知,我几不免虎口9〔一〇〕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
  〔一〕晋灼曰:「楚汉春秋名何。」师古曰:「薛,县名,属鲁国。」
  〔二〕师古曰:「于博士中待诏。」
  〔三〕臣瓒曰:「将谓为逆乱也。」师古曰:「将有其意。」
  〔四〕师古曰:「不许其言陈胜为反。作色,谓变动其色。」
  〔五〕师古曰:「铄,销也。视读曰示。」
  〔六〕师古曰:「辏,聚也,言如车辐之聚于毂也。字或作凑,并音千豆反。」
  〔七〕师古曰:「如鼠之窃,如狗之盗。」
  〔八〕师古曰:「一袭,上下皆具也,今人呼为一副也。」
  〔九〕师古曰:「还其所居也。」
  〔一〇〕师古曰:「几音巨依反。」
  及项梁之薛,通从之。败定陶,从怀王。怀王为义帝,徙长沙,通留事项王。汉二年,汉王从五诸侯入彭城,通降汉王。
  通儒服,汉王憎之,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一〕汉王喜。
  〔一〕师古曰:「制谓裁衣之形制。」
  通之降汉,从弟子百余人,然无所进,剸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一〕弟子皆曰:「事先生数年,幸得从降汉,今不进臣等,剸言大猾,何也?」通乃谓曰:「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三〕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四〕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汉王拜通为博士,号稷嗣君。〔五〕
  〔一〕师古曰:「剸与专同,又音之兖反。此则言专声之急上者耳。」
  〔二〕师古曰:「狡猾之人。」
  〔三〕师古曰:「蒙犹被也,冒也。」
  〔四〕师古曰:「搴,拔取,音骞。」
  〔五〕张晏曰:「后稷佐唐,欲令复如之。」
  汉王已并天下,诸侯共尊为皇帝于定陶,通就其仪号。〔一〕高帝悉去秦仪法,为简易。群臣饮争功,醉或妄呼,〔二〕拔剑击柱,上患之。通知上益餍之,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高帝曰:「得无难乎?」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故夏、殷、周礼所因损益可知者,谓不相复也。〔三〕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四〕
  〔一〕师古曰:「就,成也。」
  〔二〕师古曰:「呼音火故反。」
  〔三〕师古曰:「复,重也,因也,音扶目反。」
  〔四〕师古曰:「度音徒各反。」
  于是通使征鲁诸生三十余人。〔一〕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百年积德而后可兴也。〔二〕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毋污我9通笑曰:「若真鄙儒,不知时变。」〔三〕
  〔一〕师古曰:「通为使者,而征诸生。」
  〔二〕师古曰:「言(德行)〔行德〕教百年,然后可定礼乐也。」
  〔三〕师古曰:「若,汝也。鄙,言不通。」
  遂与所征三十人西,〔一〕及上左右为学者〔二〕与其弟子百余人为绵蕞野外。〔三〕习之月余,通曰:「上可试观。」上使行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四〕会十月。
  〔一〕师古曰:「西入关。」
  〔二〕师古曰:「左右,谓近臣也。为学,谓素有学术。」
  〔三〕应劭曰:「立竹及茅索营之,习礼仪其中也。」如淳曰:「谓以茅剪树地,为纂位尊卑之次也。春秋传曰『置茅蕝』。」师古曰:「蕞与蕝同,并音子悦反。如说是。」
  〔四〕师古曰:「肄亦习也,音弋二反。」
  汉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朝十月。〔一〕仪:〔二〕先平明,〔三〕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戍卒卫官,设兵,张旗志。〔四〕传曰「趋」。〔五〕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六〕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乡。〔七〕大行设九宾,胪句传。〔八〕于是皇帝辇出房,百官执戟传警,〔九〕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肃敬。至礼毕,尽伏,置法酒。〔一〇〕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一一〕,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竟朝置酒,无敢歡哗失礼者。于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拜通为奉常,〔一二〕赐金五百斤。
  〔一〕师古曰:「适会七年十月,而长乐宫新成也。汉时尚以十月为正月,故行朝岁之礼,史家追书十月。」
  〔二〕师古曰:「欲叙其下仪法,先言仪如此也。」
  〔三〕师古曰:「未平明之前。」
  〔四〕师古曰:「志与帜同,音式饵反。」
  〔五〕师古曰:「传声教入者皆令趋,谓疾行为敬也。」
  〔六〕师古曰:「侠与挟同。挟其两旁,每陛皆数百人也。」
  〔七〕师古曰:「乡皆读曰向。」
  〔八〕苏林曰:「上传语告下为胪,下告上为句也。」韦昭曰:「大行掌宾客之礼,今之鸿胪也。九宾则周礼九仪也。谓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也。」师古曰:「胪音庐。」
  〔九〕师古曰:「传声而唱警。」
  〔一〇〕师古曰:「法酒者,犹言礼酌,谓不饮之至醉。」
  〔一一〕师古曰:「抑,屈也。谓依礼法不敢平坐而视。」
  〔一二〕师古曰:「解在百官公卿表。后改为太常也。」
  通因进曰:「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共为仪,愿陛下官之。」高帝悉以为郎。通出,皆以五百金赐诸生。诸生乃喜曰:「叔孙生圣人,知当世务。」
  九年,高帝徙通为太子太傅。十二年,高帝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通谏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胡亥诈立,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共)〔攻〕苦食啖〔一〕,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适而立少,〔二〕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高帝曰:「公罢矣,吾特戏耳。」〔三〕通曰:「太子天下本,本壹摇天下震动,奈何以天下戏9高帝曰:「吾听公。」及上置酒,见留侯所招客从太子入见,上遂无易太子志矣。
  〔一〕如淳曰:「食无菜茹为啖。」师古曰:「啖当作淡。淡谓无味之食也。言共攻击勤苦之事,而食无味之食也。淡音大敢反。」
  〔二〕师古曰:「适读曰嫡。」
  〔三〕师古曰:「特,但也。」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谓通曰:「先帝园陵寝庙,群臣莫习。」徙通为奉常,〔一〕定宗庙仪法。及稍定汉诸仪法,皆通所论著也。惠帝为东朝长乐宫,〔二〕及间往,〔三〕数跸烦民,〔四〕作复道,方筑武库南,〔五〕通奏事,因请间,〔六〕曰:「陛下何自筑复道高帝寝,衣冠月出游高庙?〔七〕子孙奈何乘宗庙道(以)〔上〕行哉9惠帝惧,曰:「急坏之。」通曰:「人主无过举。〔八〕今已作,百姓皆知之矣。愿陛下为原庙〔九〕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广宗庙,大孝之本。」上乃诏有司立原庙。
  〔一〕师古曰:「又重为之也。」
  〔二〕孟康曰:「朝太后于长乐宫。」
  〔三〕师古曰:「非大朝时,中间小谒见。」
  〔四〕孟康曰:「妨其往来也。」
  〔五〕如淳曰:「作复道,方始筑武库南也。」师古曰:「复音方目反。」
  〔六〕师古曰:「请空隙之时,不欲对众言之。」
  〔七〕服虔曰:「持高庙中衣,月旦以游于众庙,已而复之。」应劭曰:「月旦出高帝衣冠,备法驾,名曰游衣冠。」如淳曰:「高祖之衣冠藏在宫中之寝,三月出游,其道正值今之所作复道下,故言乘宗庙道上行也。」晋灼曰:「黄图高庙在长安城门街东,寝在桂宫北。服言衣藏于庙中,如言宫中,皆非也。」师古曰:「诸家之说皆未允也。谓从高帝陵寝出衣冠,游于高庙,每月一为之,汉制则然。而后之学者不晓其意,谓以月出之时而夜游衣冠,失之远也。」
  〔八〕师古曰:「举事不当有过失。」
  〔九〕师古曰:「原,重也。先以有庙,今更立之,故云重也。」
  惠帝常出游离宫,通曰:「古者有春尝?,方今樱桃孰,可献,〔一〕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许之。诸?献由此兴。
  〔一〕师古曰:「礼记曰『仲春之月,羞以含桃,先荐寝庙』,即此樱桃也。今所谓朱樱者是也。樱音于耕反。」
  赞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缙绅之徒骋其知辩,〔一〕并成大业。语曰「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二〕信哉!刘敬脱挽辂而建金城之安,叔孙通舍枹鼓而立一王之仪,〔三〕遇其时也。郦生自匿监门,待主然后出,犹不免鼎镬。〔四〕朱建始名廉直,既距辟阳,不终其节,亦以丧身。陆贾位止大夫,致仕诸吕,〔五〕不受忧责,从容平、勃之间,〔六〕附会将相以强社稷,身名俱荣,其最优乎!
  〔一〕师古曰:「缙绅,儒者之服也,解在郊祀志。」
  〔二〕师古曰:「此语本出慎子。」
  〔三〕师古曰:「枹者鼓椎,所以击鼓也。舍枹鼓者,言新罢战阵之事,别创汉代之礼,故云一王之仪也。枹音桴,其字从木。」
  〔四〕师古曰:「鼎大而无足曰镬,音胡郭反。」
  〔五〕师古曰:「以诸吕僭差,托病归家。」
  〔六〕师古曰:「谓和辑陈平、周勃以安汉朝也。从音七容反。」
  校勘记
  二一〇六页一三行欲率诸侯(攻)〔破〕秦乎?景佑、殿本都作「破」,史记同。
  二一〇七页三行沛公引〔兵〕随之,景佑、殿本都有「兵」字。王先谦说此脱。
  二一〇七页一四行食其(尝)〔常〕为说客,王先谦说「尝」字误,当依史记作「常」。
  二一〇八页一〇行(反)〔救〕赵及梁。景佑、殿本都作「救」。王先谦说作「救」是。
  二一一一页五行与天子(伉)〔抗〕衡为敌国,景佑、殿本都作「抗」。
  二一一一页一〇行掘烧君王先人(家)〔冢〕墓,景佑、殿、局本都作「冢」,此误。
  二一一三页九行(师古)〔苏林〕曰:景佑、殿本都作「苏林」。
  二一一四页三行其后以为(信)〔姓〕。景佑、殿本都作「姓」,此误。
  二一一四页七行谓作书明言(也)〔之〕。景佑本「也」作「之」。
  二一一四页一二行女给人马酒食极(饮)〔欲〕,景佑、殿本都作「欲」。
  二一一五页六行平(尝)〔常〕燕居深念。景佑本作「尝」,殿本作「常」,史记同。王先谦说作「尝」是。
  二一一六页五行厚为(其)〔共〕具,景佑、殿本都作「共」。王先谦说作「共」是。
  二一一六页七行言狼籍(之)〔甚〕盛。景佑、殿本都作「甚」。
  二一一七页一行〔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景佑、殿本都有「何」上九字。王先谦说史记同,此夺。
  二一二二页一行胔音渍,谓(见)〔死〕者之肉也。景佑、殿本都作「死」。王先谦说作「死」是。
  二一二二页一一行岂曾闻(外)孙敢与大父亢礼哉?宋祁说越本无「外」字。按景佑本无。
  二一二二页一一行而(今)〔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景佑、殿、局本都作「令」,此误。
  二一二四页八行郡守尉(令)〔今〕捕诛,何足忧?景佑、殿本都作「今」。王先谦说作「今」是。
  二一二七页五行言(德行)〔行德〕教百年,景佑、殿本都作「行德」。王先谦说作「行德」是。
  二一二九页六行吕后与陛下(共)〔攻〕苦食啖,景佑、殿本都作「攻」。王先谦说作「攻」是。
  二一三〇页二行子孙奈何乘宗庙道(以)〔上〕行哉!景佑、殿本都作「上」。王先谦说作「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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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汉书叙例汉书卷一上高帝纪第一上
汉书卷一下高帝纪第一下汉书卷二惠帝纪第二
汉书卷三高后纪第三汉书卷四文帝纪第四
汉书卷五景帝纪第五汉书卷六武帝纪第六
汉书卷七昭帝纪第七汉书卷八宣帝纪第八
汉书卷九元帝纪第九汉书卷十成帝纪第十
汉书卷十一哀帝纪第十一汉书卷十二平帝纪第十二
汉书卷十三异姓诸侯王表第一汉书卷十四诸侯王表第二
汉书卷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汉书卷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汉书卷十六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第四汉书卷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汉书卷十八外戚恩泽侯表第六汉书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汉书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汉书卷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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