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和几个巴黎的朋友,有中国血统的也有纯正法国血统的,一起在蓬皮杜文化中心旁边的电影院里看的《一个真正的少女》,那天放映是在其中一个只有几十个座位的小厅里,座位空着一半多,放映中且有三四位观众退场。平心而论,布莱亚二十五年前的这部旨在以银幕语言揭示少女怀春的强烈性甚至侵略性的片子,确实还算得上是部有艺术追求的作品,特别是影片最后表现女性避孕药的面世,给女性从容享受性快乐消除了隐忧,记录下了那个时代以波伏娃的《第二性》为开路先锋的女权运动的一些浪花涛声,至少是具有研究文化发展史的冰山擦痕价值。但影片刻意把少女春情勃动的情况淋漓尽致地加以铺排,强调其处处合理甚至加以颂赞,并不能获得观众的一致认同,有场戏表现少女和父母同桌吃饭,故意把汤匙掉落地下,然后弯腰拾起汤匙,一只手佯装撕吃面包,另一只手却拿着汤匙伸进阴道里去自慰,结果几个青年女观众看了大笑,是不以为然的声气。影片里还有一个镜头表现春情荡漾的少女一时还没找到可供发泄的男子,于是在和夏日汗津津的父亲作晚安吻别时,竟幻想那一瞬父亲的阳具从文明扣中暴突而出,这种以乱伦意念为美为正当的立意,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觉得难以苟同。同我们一起观看的法国女大学生凡尼娜,他们学校的卫生间里有可以随意取用的避孕用品,她已有过性经验,观念和作派不可谓不开放,可是她对这部影片的评价是“太过分了”,她说,中文报纸广告上把这部影片翻译成《一个真正的少女》并不准确,以她学习汉语的心得,应该翻译成《一个真实的少女》,因为说“真正”,似乎发情不像影片里那女孩那么厉害,不到产生乱伦意念,就都反而算不得“真正的女孩”,岂不是太武断了?但有的个体生命,可能确实会在青春发育期达到那样程度,作为个案,影片里的女孩还是真实的。
布莱亚的“有志者事竟成”,大大激励了更年轻的,致力于以女性视角来张扬性题材的女导演,于是又有一位叫柯莉拉的推出了一部“力作”,这部影片的名字干脆就叫《× 我吧!》或者为避免那个字眼,可以译成《来上我》。发行商立即把这部影片安排到院线上映。但刚演了几天,“管闲事”的人就出现了,一些批评家,还有一些家长、教师、社会学家、民间团体,不仅是强烈抨击,还把它告到了法兰西行政法院。行政法院很快作出了裁决:这部影片不能算是一部文艺作品,只能算是一种性商店里的供应品,因此不能在一般放映艺术制品的电影院里放映,但它可以作为一种跟性刺激类商品并列的“小电影”,在某些专门的性商店与性表演的场所里,向自愿观看的成年人放映。裁决公布后,如仍有电影院放映,可能会由公共安全部门出面强制停映,且会罚以30 万法郎的重金。有多少电影院愿意亏本破产呢?大多数都纷纷自动停映了。反对这部影片的人士拍手称快。看过这部影片的朋友告诉我,此片不仅在色情方面放肆到极点,而且在暴力方面更登峰造极,但有比较复杂的剧情,人物还有性格,贯穿着创作者的某些思想,也确乎与一般仅让人过低级瘾头的“小电影”很不一样。据说法兰西行政法院还是第一回对一部影片作出这样的裁决。柯拉莉本人原是出演“小电影”的肉弹,她伤心且愤怒,和一些支持者到行政法院门前示威抗议,称影片融铸着她的生命体验,是一次极严肃的艺术实践。布莱亚到场声援,还当众焚毁了一条女性内裤,以表示对阻碍女权运动的“卫道者”们的蔑视与还击。有一位拥有四家电影院的发行商表示他将继续放映这部影片,只是会限制18 岁以下观众入场。另有若干著名的文化人签名吁请行政法院收回成命。
在法国这样的国家,在万花齐放的花都巴黎,许多人认为是有着无边的创作自由的,文学艺术对性的表现,不但不是禁区,而且是不设篱笆的。但现在却因《来上我》这样的女性性电影,引出了终究还是要设置的“最后一道篱笆”。主张设篱笆者认为,凡事总要有条不允逾越的底线,满街大字广告《× 我吧!》(或《来上我》),在艺术影院的银幕上大肆展示性器官的大特写,而且把强奸杀人的色情暴力搅作一团加以渲染,这都超出了一个自由社会所能忍受的道德与心智底线,少数人的“创作激情”变成了对社会大多数公民正常情感和思维的强迫性伤害,因此必须对他们加以限制——请他们退出公众共享空间,到篱笆以外他们的小天地里去狂欢。不过反对设置任何篱笆的意见也很强烈,认为禁映柯拉莉的影片是开了一个最槽糕的先例,创作者愿意把自己的作品取那样一个名称,你就是觉得刺耳污目也不能加以干涉,至于作品里如何表现,你可以批评却不可以取缔,以多数的名义并动用法律来
对付创作,是野蛮而不是文明,创作自由应是绝对的,不受任何限制的。目前这场争论还在持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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