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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文壇刀客”點評文化名人:誰紅跟誰急 》
在斯德哥爾摩西郊墓地的憑吊(2)
韓石山 Han Danshan
現在可以說了,他是死於一種可怕的文學觀念,死於足以置任何一位中國作傢於死地的這個鬼魅的糾纏。
要寫就要寫劃時代的作品,要寫就要寫死了以後能當作一塊磚頭墊在腦袋下面的作品,多少中國作傢都有着這樣驚人而又遠大的志嚮。於是寫作不再是一種智力的較量,於是寫作變成了一種體力的拼搏。就像農民種地,就像工人做工,一份血汗一份收穫,成為他們人生的信念。再加上“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這種中國古代讀書人的愚蠢的期許。下了那麽大的苦,寫出這麽厚的書,還不能像托爾斯泰、巴爾紮剋一樣矗立於世界文壇嗎?
造成中國作傢心理沉重,筆力沉重的,還有我們的文學評論傢們。沉重,厚重,這些要命的文學觀念,早已灌輸到作傢們的頭腦中去了,他們還要手提皮鞭在一旁督責。你衹沉重一點嗎?叭,一鞭抽過來,再沉重些!你想輕鬆地寫嗎?叭,一鞭抽過來,要沉重些!於是我們的憨樸的作傢們,衹有拼了命地沉重了。
用力過猛,用力過重,他們身體的勞作,已超過了諾貝爾奬需要的付出。這過重過猛的用力,使他們衝過了斯德哥爾摩市區,僕倒在該市西郊的荒野上。而智慧的迸發,還路途遙遙。
多少傑出作傢的作品,多少傑出作傢的寫作方式,真的沒有給他們一點有益的啓發嗎?
世上確實有苦行僧式的作傢,也確實有這樣的作傢寫出了一些優秀的作品。但是,如果你承認優秀作品不是一種簡單的字數的纍加,而是人類智慧的體現,那麽你就應當承認,世界上便多的優秀作品,是輕鬆完成的。寫作更多的是一種愉悅,一種享受,不光是事後的,也是事中的,不光是精神的,也是肉體的。至少至少,不是一種能置人於死地的勞作。
多年前,我曾訪問過章剋標先生,那時他已經是近百歲的老人了。獨自一人,蝸居在海寧城東的一間小屋裏,來了客人,歡喜異常,坐下起來,像猴子一樣精神。不等我問,他說他已完成了一部百萬字的自傳,送去出版了,正在寫着一部也是百萬,很快就要完成了。他的自傳出版後,我看到了,衹有三十幾萬字。編輯說原書確實是九十幾萬字,是她刪了的。這部不假,第二部也不會有假。幾年天氣,一位百歲老人,完成了二百萬字的作品。他沒有死,現在還好好地活着,已是一百零三歲的人了。
輕鬆不一定就寫不好。寫作,在更高層面上,是一種智力的付出與較量。不光寫作,科學、技術、文化,各個方面,各個專業,凡稱得上事業的,最終都是一種智慧的開拓與發現。其目的,就是要把人類在這方面的智慧再往前推進一步。文學藝術,尤其是這樣。而輕鬆,絶對是智慧流淌的一種貫常的形態。你見過一個整天愁眉苦臉的聰明人嗎?
中國現當代作傢中,寫長篇小說的,我喜歡的很有幾位,老一茬的有老捨和李■人,年輕一茬的有王朔和賈平凹,他們的一個共同點就是寫得輕鬆,輕鬆地寫出了堪稱優秀的作品。《離婚》是老捨藝術上成熟的一部長篇小說,一九三二年夏天,僅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完成了。是不是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沒黑沒明地趕着寫呢,也不是。且看他自己是怎麽說的:“從暑假前大考的時候寫起,到七月十五日,我寫得了十二萬字。原定在八月十五日交捲,居然能早了一個月,這是生平最痛快的一件事。天氣非常的熱——濟南的熱法是至少可以和南京比一比的——我每天早晨七點動手,寫到九點;九點以後便連喘氣也費事了。平均每日兩千字。”(《我怎樣寫》)
再看李■人。一九三五年六月十四在給好友舒新城的信中說:“去年所作小說本有數萬字,但不滿意,將來刪節之下可得二萬餘字。自本月七日起繼續補作,計在走時可得四萬字。决計回傢之後專心為之,期在十日內寫出四萬字。再以二十日之修飾剪裁抄錄,則是在七月底可得一部十萬餘言之完整小說,此部小說暫名‘微瀾’。”(《中華書局收藏現代名人書信選手跡》)這便是李氏的長篇名作《死水微瀾》。十日內寫出四萬言,他是個享受型的文人,想來什麽好事也誤不了。
王朔和賈平凹就不多談了,他們的一個共同點就是寫得輕鬆。王朔是個直率的人,雖然有時說些不着邊際的大話。比如《看上去很美》出來時,說他要連續寫十部長篇。但他的寫作心態之好,當今的中國似無出其右者。關於此人,下面還會談到。賈平凹別看平日苦兮兮的,實際上可以想象得出,寫作對此公來說,是件多麽舉重若輕,多麽胜任愉快的愜意事兒。若非如此,以他的體質,那麽大的寫作量,小命早就沒了。保不準,寫作恰是他的養生之道呢。
道理是和誠信相聯的。像我這樣一個不入流的作傢,道理說得再透,例子舉得再多,沒幾個人會信。那就看看外國的大作傢是怎樣說的吧。
卡爾維諾,意大利小說傢,被譽為“作傢的作傢”,可說是世界級的文學大師了。他的三捲本的選集,正一摞一摞的擺在書店的櫃臺上出售。一九八五年九月前寫好他的講稿,準備去美國哈佛大學演講,未及前往便去世了。這年年初開始準備這些講稿,定名為《未來千年文學備忘錄》,既可說是他對未來千年文學的期望,也可說是他一生寫作經驗的總結。書中收有他的五篇講稿,打頭一篇題名便是《輕逸》。你千萬別以為他說完了輕逸,還要接着說沉重,沒有,接下來的四篇是《迅速》、《確切》、《易見》和《繁復》。原擬作八次講演,已有設想,未來得及寫出的第六講是《連貫》,第八講是《開頭和結尾》,第七講不知道,想來也不會是沉重。往下看你就知道為什麽不會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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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友誼出版公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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