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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風雨半支蓮 》
第54節:第十一章 雁落豆各莊(3)
鐘鴻 Zhong Hong
[8月8日今天下午為白菜地挑糞,已經可以不用墊肩了,而且換肩不歇挑了,把墊肩好好收起來作為紀念。夜裏下暴雨也接着幹,我不怕苦的精神,使我和群衆的關係日益好轉。大多數人已不把我當另類看,不論孩子大人摘了甜棒子(青玉米桿),都送給我吃。
[8月16日棉花拿頂,活不重,但我的速度卻不行,老鄉總幫着我摘,保着我一塊前進。夜裏拔草,我又落後了,組長老韓,小袁叫大傢過來幫我,一會兒就拔完了,我又慚愧又感動。
[和社員關係越來越好,尤其是孩子們都願意和我一起唱歌。張桂蘭十三歲,白嫩的小瓜子臉上翹着一雙丹鳳眼,嘴唇紅薄,嗓門清脆洪亮,拔草時她唱當地民歌‘對花’,美麗的歌聲像黑夜的火花。這裏會唱歌的人很多,郭淑蘭、張希南、賈麻子、郭羅氏,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會唱。馬桂芬老是一面幹活,一面唱歌,帶動別人唱。
雙淑英流鼻血七八天了,仍然積極地幹活。她是個不愛說話,衹知埋頭苦幹的老實農婦,有天她對我說:“咱們拜個幹姐妹吧!”我沒敢表態,心裏頭卻是熱乎乎的。
[一般來說社員對我印象不錯,“人老實、和氣、肯幹。”就勞動本身來說,我是很落後的。與幾個臨時下放的女學生比,我都趕不上。有時急得我想哭。一天傍晚,大傢分壠搶活翻地時,雖然我也脫了上衣,衹剩下一件背心,汗流浹背地幹 ,仍然被遠遠地甩在後面。休息時,我沒有主動走近大傢,小啞巴示意我坐在他的衣服上,並且摸出一塊糖給我,不知怎麽搞的,我突然流淚了。
大部分社員他們是智慧的人,剛強、純樸、善良的人,又使我想起了“鼕小麥”。他們和我無隔閡地相處,使我得到了安慰。
正如道旁有美麗清香的各色野菊花,紫色的綉球花,粉香的牛犄角花;也有惡心的人糞。拔草時,香臭俱聞,蚊子叮的包不易消掉,碰了洋剌子(一種緑色渾身是毒刺的挂在樹上的毛毛蟲)皮膚更是麻辣刺痛。生活有香甜的一面,也有苦澀的一面。]
[8月12日 母親生日那天,我回傢住了一天。親愛的小鴻卻和我比胳膊,他說“媽媽的好看!”我問:“為什麽?”他說:“媽媽的健康。”13號一早我要回農村了,還沒教會他用草編小馬。真有些遺憾,我想再擠點時間替他編。小鴻就說“你來得及嗎?不會遲到吧?”孩子這麽懂事,我好喜歡啊!我不編了,不感到遺憾了。小鴻又說他和小強在勞動中都得了奬,他把奬狀拿給我看,上面寫着‘送給勞動模範鐘小鴻(小鴻隨我姓)’。他們用便盆運土,多有趣。小鴻還說他得了兩次紅旗,好多緑旗,紅旗是乖,緑旗是乖一點。他很會照顧我,吃麵條時,他說:‘媽媽多吃點,因為你在農村吃不到’]
[8月20日 當我和社員相處融洽時,我的情緒好多了,農忙,就少回傢,書也看少了,生活就是本豐富的書。
以上記錄了我認真“改造”的心情,證明了我决不是與人民為敵的人。當然直接當農民比原來下鄉搞調查研究深入多了,這種磨練有益。俄羅斯大作傢托爾斯泰還經常拿起鐮刀和農民一樣地割草呢。我想任何時期都應該創造出一種寬鬆的有利的環境讓年輕人自願地到農村勞動,而不是將勞動作為一種懲罰。
三、神話與現實
有天從豆各莊回城到機關辦事,在二樓樓道遇見市委第二書記劉仁,他問我:“現在在哪呀!”我回答:“在東郊豆各莊鄉勞動。”他又問:“農村情況怎麽樣?”我說:“挺好的。”他笑着說:“不敢說真話吧!?”我低下頭回答:“真的。”他沒有再問下去,進辦公室了。我後來聽別的右派說:“劉仁當時曾說:“鐘鴻算什麽右派?” 但誰能反對當時的強權?即使彼時我知道劉仁對我的看法,我也不可能嚮他說農村的真實情況了。
當年鼓吹的“三面紅旗”是指“總路綫、大躍進、人民公社”。報紙天天宣傳“大躍進”使農業畝産萬斤、十萬斤,互相攀比誇大成績,甚至說小姑娘可以在麥穗上跳舞。提倡違反自然規律的‘深挖密植’。我親眼看到的深翻土地,是在1959年八月中旬的一天。
北京市委宣傳部的在職幹部到豆各莊附近開發“試驗田”,部長們都參加了。衹見已挖出一個很大的深坑,生土翻上來了。當時我想:移植大樹恐怕也用不了這麽深啊!
沒日沒夜地幹,也成了“大躍進”的特點。每天天黑了收工,半夜又叫起來夜戰,根本談不到效率,出工人少,出工者也磨洋工。有次半夜被叫起後,說是支援鄰社,隊長領着稀稀拉拉的隊伍開往他鄉,走了十幾裏到了鄰村的土地上,隊長一聲令下:“隊伍排成一排,蹬鍬深挖!”於是我們這幾十個老實人就迷迷瞪瞪地踩起鍬來,剛挖了十幾鍬,哨聲又起,隊長說:“排隊轉移陣地!”我們扛起鐵鍬又隨隊長奔赴另一個農村。到了另一塊土地上的活茬是晚玉米地裏除草。我進入角色不久,我身邊的一個中年農民悄悄對我說:“歇會兒吧!”我擡眼一看,在黑夜的玉米叢中,閃着煙袋的火星點。啊!老實人也不“老實”了。到什麽山上唱什麽歌,我不好一人幹,也坐下來休息。看見地裏有上茬遺留的玉米棒,我準備去撿,另一位農民說:“別拾!爛掉地裏沒事,你拾了就是犯紀律了。這是人民公社的規定。”一會兒他從別處給我拿來一個香瓜,他說:“這是地邊長的,不是種的,吃吧,不犯紀律。”我接過這善意的鄉情,擦了擦就吃,還真甜。
“食堂化”是公社化的另一重要舉措,那年中秋我村食堂還真氣派,八菜一湯,又有酒水。個個社員吃喝得樂呵呵,我也一分不交地隨吃隨喝,這樣下去,山也會空啊!但我不能說出自己的想法,好心不會有好報啊! 後來民間流傳這樣幾句話:“傢傢煙筒不冒煙,鐵鍋獻出煉鋼鐵。人人食堂去吃飯,幹活不幹全張嘴。大吃大喝顯優越,哪知災來都餓憋。”
工業戰綫上最突出的是“大煉鋼鐵”,為了“超英趕美”,全國城鄉大煉鋼鐵,建立土高爐,到處搜尋鐵器並不管不顧地拿走。回母親的傢聽老阿姨孟奶奶說:“可了不得啦!街道裏辦事處的人上門收斂銅鐵,你箱子上的銅拉手、銅扣差點讓卸了,還是我將床單罩上,他們纔沒有看見。”。我說:“孟奶奶,你真好!”
孟奶奶原在女作傢謝冰瑩傢中幹活,謝去了臺灣,她就到了我媽傢。她能幹又和善。她做的白菜芥末墩,其美味令我終身難忘。她十九歲當了寡婦,就靠進城為傭。賺的錢,也被兩個侄子要去。她沒有其他親人,在我母親傢倒如同自己傢一般,但究竟不是自己的傢,她住在廚房外小東屋裏。北京解放後,她對我說:“要早解放就好了,我也可以再找個婆傢。”說着,她抹開了眼淚,我聽了她辛酸的話,也很同情,可當時宣傳新婚姻法時,她已經是六十開外的缺牙婆婆。按現在的思潮,九十的婆婆還在徵婚呢,可那時還沒有這風氣。到文化大革命時期,用保姆是資産階級作風,孟奶奶也就被紅衛兵轟回無親無故的農村老傢了。聽說沒過兩年,可憐的她,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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