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54節：再談黑澤明：映畫音樂對位法(5)      羅展鳳 Luo Zhanf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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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專業如著名女聲樂傢（《醜聞》），又或者是衹懂在琴鍵上逐個音符彈奏的小夥子（《八月狂想麯》，1991，音樂：池邊晉一郎），你都可以在黑澤明的電影中找到。
　　《八月狂想麯》裏，孫兒千夫（吉崗秀隆飾）無論是不經意地彈着上升或下降音階，又或者是貝多芬《第五交響麯》開頭短促而有力的"滴滴滴答--"，都孩子氣得很，像為電影作間接場景之用。可以說，黑澤明對音樂的運用，到這部電影時，仿佛是回歸童真與簡約。他在電影裏為撐着雨傘逆着大風雨而行的老祖母（村瀨幸子飾）配上卡通片兒歌作背景，趣味盎然："有個手持玫瑰的男孩，站在田野中，玫瑰燦爛地盛開，情景一片祥和，色彩繽紛，令人難以忘懷……"歌詞與畫面呈現了兩種相異的景況--玫瑰/雨傘、男孩/婆婆、陽光燦爛/大雨滂沱，産生了一種帶距離的陌生感，卻又不失赤子情懷，也為影像註入了天真美麗的童趣詩意，猶如一幅聲色俱全的童心狂想麯畫作。
　　《八月狂想麯》本是一部題材嚴肅的電影，故事涉及一段有關1945年美國在日本長崎投下原子彈的歷史。其中，當老祖母的孫兒們來到戰爭紀念碑前嚮亡靈憑吊時，影像配上了安東尼奧·維瓦爾第（Antonio Vivaldi）的《聖母悼歌》（Stabat Mater），一段華麗而優美的旋律，女聲莊嚴、悲慟，歌聲像懂得洗滌戰爭的罪孽，歌詞大意是聖母瑪利亞站在十字架旁，眼見耶穌被釘慘死的情景，婉約的文句，字字扣人心弦，像懂得安撫不安的靈魂。相比電影裏其他輕巧的童趣樂麯，《聖母悼歌》沉重多了，然而，電影卻又在一輕一重間取得了一致的平衡。嚴肅的戰爭題材夾雜着老祖母與孫兒間的細膩情感，叫人發出會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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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澤明曾在訪談中說："（電影裏）當一個女人哭，原因可以有很多種，當加入音樂，悲傷就由音樂演繹，我不希望觀衆衹聽對白而不作思考。"《黑澤明之信息：美好的電影》（影碟），黑澤久雄總監，香港：福和娛樂有限公司，2000，中文字幕版。他的意思是，音樂作為一種充滿感染力的媒體，它可以産生不同效果，作不同層面的詮釋，最終，都自由地交由觀衆接收。事實上，黑澤明電影的音樂豐富多樣，他每部電影的影像與音樂，總有零零星星片段纏繞觀者心頭。
　　最冷峻的一次，我想起《白癡》（1955，音樂：早坂文雄）裏那段來自音樂盒的旋律，溫婉的、輕盈的，迎着兩個情敵--妙子（原節子飾）與綾子（久我美子飾）的會面，她們，都愛着同一個叫龜田的男子（森雅之飾）。當妙子跟赤間（三船敏郎飾）待在傢等候龜田與綾子的到訪時，妙子一身黑鬥笠，一張臉，木木的，鬱鬱的，如同等待着死神的召喚，她說，她害怕綾子，綾子所擁有的，大有可能正是她要失去的一切。那邊廂赤間咬緊雪茄，聽着眼前自己鐘情的女人的心底話，同一時間，兩個人，都被愛情折騰。音樂盒的旋律與其說是撫慰着兩顆寂寞的心，不若說是二人悲劇的主題麯，兩個在人前被視為不道德的壞人（妓女與黑幫人物），都在愛情中賠上情感，都是輸傢。旋律有情，命運無情，於是更顯冷漠，預示了死亡的降臨。
　　同樣以死亡為題旨，《裊裊夕陽情》（又名：《一代鮮師》，1993，音樂：池邊晉一郎）卻叫人釋懷。拍此片時，黑澤明已屆八十高齡，故事裏講述老教授內田百閑（鬆村達雄飾）退休後的生活點滴。從六十一歲開始，內田的得意門生每年都為他舉行生日大會，並開玩笑地問道："你準備好沒有啊？"就是問他可準備好到另一個世界，而內田，也總是嬉皮笑臉地回答："還未啊。"直至第十七個生日大會，內田突然感到不適，會場中途被送回傢中休息。
　　電影尾聲，內田在睡夢中見一班正在夕陽下玩捉迷藏的小孩，捉人的孩子多番問道："你準備好沒有啊？"而躲藏的孩子就連聲接着回答："還未啊！"把捉迷藏這種童趣玩意模擬作沉重的死亡，自然是神來之筆。接着，躲藏的小孩放眼望嚮遠遠天際，安東尼奧·維瓦爾第的小提琴協奏麯《和諧的靈感》（L'estro Armonico）適時響起，那是一種象徵性的表現，天際散落了黃紅跟粉紅等色調，然後漸變成千色百彩，或深沉或鮮明或暗或晦，像一幅活動的抽象油畫，維瓦爾第的提琴開展了顔色的可能性，華麗、明朗、不斷開展延伸，大抵說生命的盡頭是另一個開始，有着更多未知的可能性。
　　《裊裊夕陽情》是黑澤明的絶唱之作，1998年，他因腦中風病逝傢中，享年八十八歲。今天看來，《和諧的靈感》也正好為黑澤明一生的創作劃上完美的句號，他生前執導的30部電影，集藝術與娛樂於一身，題材多種多樣，技巧上更是不斷推陳突破。當年維瓦爾第以《和諧的靈感》的第一組協奏麯奠定了其作麯傢的穩固地位，贏得活力四射、才華洋溢的小提琴演奏大師的美名。黑澤明的電影，也為他在世界電影史上留下重大的一筆，《和諧的靈感》那種豁然開朗、典雅高尚的旋律，正好藉來嚮這位一代大師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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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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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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