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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典 》 匯評三國志演義 》
第五十二回 諸葛亮智辭魯肅 趙子竜計取桂陽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毛批：荊州者，大漢之荊州，而非劉表之荊州也。非劉表之荊州，何必劉表之子方可有？即以為劉表之荊州，而劉表之子可有，劉表同宗之弟何不可有？然使孔明執此語以謝魯肅，則東吳之攻我必速矣。東吳攻我，則我勢危；曹操見我與吳之相攻，而復乘其間以圖我，則我愈危。故不若藉劉琦以緩之；而彼不肯緩，則以將死之劉琦暫緩之：此孔明之明而熟於計也。
前回玄德所取者，荊州尚未半耳。周瑜即能聽魯肅之言而不攻劉備，安肯不分取荊州之半而遂去乎？周瑜之所以去者，有吳侯之召也；吳侯之所以召者，有合淝之戰也。人但知周瑜之戰曹仁，適為孔明取三郡之助；而不知孫權之戰合淝，又適為孔明取四郡之助也。
三國人才絶異，而其形貌亦多有異者，如：大耳之玄德、赤面長髯之關公、虎須環眼之翼德、碧眼紫須之仲謀及須之曹彰，所皆奇矣；而又有白眉之馬良，至今稱衆中之尤者，必曰白眉。雖然，形貌末耳。舜重瞳，重耳重瞳，項羽亦重瞳，黃巢左目亦重瞳；或聖而帝，或譎而霸，或勇而亡，或好殺而亡。人之賢不賢，豈在貌之異不異哉！
馬良請表劉琦為荊州牧以安衆心，可見荊州之人未忘劉表，其從曹操者，迫於勢耳。使玄德於劉表托孤之日而遂自取，則人心必不附；人心不附，則曹操來追而內變必作。故知玄德之遲於取荊州，未為失算矣。或曰：荊州之人，既已未忘劉表；益州之人，豈其不念劉璋？玄德不背劉表於死後，而獨可奪劉璋於生前，其故何歟？曰：荊州者，東吳之所必爭也，宜權藉劉琦以謝東吳；益州則非張魯之所敢爭也，不必存劉璋以謝張魯。當曹操習戰玄武之時，未嘗須臾忘荊州也。外患既迫，我何能猝定荊州之人心而消其內憂？及曹操既破張魯之後，勢未暇遽窺益州也。外患尚遲，則我可徐撫益州之人心而戢其內變。是以荊州之事，不得以益州律之。
劉度納降，衹是一番；趙範納降，卻有兩番；孔明取零陵，衹是一番，子竜取桂陽，卻有兩番。於道榮之詐，孔明知之而縱之，以行我計，妙在暗寫；陳應、鮑竜之詐，子竜知之而殺之，用其帶來之人以行我計，妙在明寫。即一回之中，而前事與後事無一毫相犯，前文後文亦無一毫相犯。問近日稗官能有此否？
劉備取劉焉婦，而趙雲不取趙範之嫂，是趙雲過於劉備矣；綉恥以其嬸事曹操，而趙範願以其嫂事趙雲，是趙範不如張綉矣。趙範之意，以為嫂復作嫂，一重親何妨更做兩重親；趙雲之意，以為兄同是兄，一傢人豈可更作兩傢事。
趙範之愛子竜，以為親，卻是極疏；子竜之怒趙範，以為疏，卻是極親。纔通譜便令見嫂，是真以之為兄也，親也；然纔通譜便令娶嫂，是原不以之為兄也，疏也。纔通譜便打，是不認之為弟也，疏也；然纔通譜便打，是已認之為弟也，親也。自子竜一打之後，而叔真是叔，嫂真是嫂，弟真是弟，兄真是兄也。
趙子竜之事，戲成數聯雲：太守華堂出粉面，可惜莽相如負卻卓王孫；佳人翠袖捧金鐘，又憐美玉環不遇韋節度。李靖無心，枉了善識人的紅拂；令公有院，逢着不解事的千牛。老拳一擊，打斷了駕鵲仙橋；美酒三杯，撮不合行雲巫峽。雖非認義哥哥，也仿着雲長秉燭；不學多情叔叔，羞殺他曹植思甄。此數聯俱堪絶倒。】
卻說周瑜見孔明襲了南郡，又聞他襲了荊襄，如何不氣！【毛夾批：真是氣殺。】氣傷箭瘡，半晌方蘇，【贄眉批： 此等狹隘之人，徒自取死耳，何損於人哉？可笑可笑！餘不獨笑周郎已也。】衆將再三勸解。瑜曰：“若不殺諸葛村夫，怎息我心中怨氣！【鐘眉批：狹隘之人，徒自取死。】程德謀可助我攻打南郡，定要奪還東吳。”【毛夾批：讀者至此，必謂下文與趙子竜廝殺也。】正議間，魯肅至。瑜謂之曰：“吾欲起兵與劉備、諸葛亮共决雌雄，復奪城池。子敬幸助我。”魯肅曰：“不可。方今與曹操相持，尚未分成敗；主公現攻合淝不下。【毛夾批：為前文補筆，為後文伏筆。】不爭自傢互相吞併，倘曹兵乘虛而來，其勢危矣。【毛夾批：魯肅見識，到底是結劉以拒曹。】【漁眉批： 魯肅意中，還是結劉以拒曹。】況劉玄德舊曾與曹操相厚，若逼得緊急，獻了城池，一同攻打東吳，如之奈何？”【毛夾批：玄德自受衣帶詔後，不復與曹操合矣。然在東吳揣之，何必不然？】【贄眉批： 子敬還老囗。】【鐘眉批：囗囗（字敬）還囗囗（算老）成。】瑜曰：“吾等用計策，損兵馬，費錢糧，他去圖現成，豈不可恨！”【毛夾批（ 贄眉批）：也要思量東（ 南）風是誰傢的。】【鐘眉批：思南。】肅曰：“公瑾且耐。容某親見玄德，將理來說他。若說不通，那時動兵未遲。”諸將曰：“子敬之言甚善。”
於是魯肅引從者徑投南郡來，到城下叫門。趙雲出問，肅曰：“我要見劉玄德有話說。”雲答曰：“吾主與軍師在荊州城中。”肅遂不入南郡，徑投荊州。見旌旗整列，軍容甚盛，肅暗羨曰：“孔明真非常人也！”【毛夾批：又在魯肅眼中補寫孔明。】軍士報入城中，說魯子敬要見。孔明令大開城門，接肅入衙。講禮畢，分賓主而坐。【漁眉批： 想孔明也不好意思。】茶罷，肅曰：“吾主吳侯，與都督公瑾，教某再三申意皇叔，前者，操引百萬之衆，名下江南，實欲來圖皇叔；【毛夾批：亦是實語。】【漁眉批： 實話。】幸得東吳殺退曹兵，救了皇叔。所有荊州九郡，合當歸於東吳。今皇叔用詭計，奪占荊襄，使江東空費錢糧軍馬，而皇叔安受其利，恐於理未順。”【毛夾批：子敬之言，不激不隨，的是長者。】孔明曰：“子敬乃高明之士，何故亦出此言？常言道：‘物必歸主。’荊襄九郡，非東吳之地，乃劉景升之基業。吾主固景升之弟也。景升雖亡，其子尚在。以叔輔侄，而取荊州，有何不可？”【毛夾批（漁眉批）：劉表乃東吳之仇，而孔明權藉劉表以謝東吳者，以子敬曾來吊劉表之喪故耳。】【贄眉批： 也說得通。】【鐘眉批：孔明妙處是以公子塞口。】肅曰：“若果係公子劉琦占據，尚有可解；今公子在江夏，須不在這裏！”孔明曰：“子敬欲見公子乎？”便命左右：“請公子出來。”【毛夾批：趙雲之至南郡，公子之到荊州，皆不用先敘在敘在前，此省筆之法。】衹見兩從者從屏風後扶出劉琦。【漁眉批： 屏風後乃原舊蔡夫人所立處也。】琦謂肅曰：“病軀不能施禮，子敬勿罪。”【毛夾批：屏風後乃蔡夫人所立之處，今又換卻劉琦。】【鐘眉批：公子之病，亦未必真。】魯肅吃了一驚，默然無語，良久，言曰：“公子若不在，便如何？”【毛夾批：一見便望他死，是老實人語。】【漁眉批： 一見便望他死，好笑。】孔明曰：“公子在一日，守一日；若不在，別有商議。”【毛夾批：語甚含糊。妙。】肅曰：“若公子不在，須將城池還我東吳。”孔明曰：“子敬之言是也。”【毛夾批：葫蘆提得妙。】【贄眉批： 孔明甚圓融，可法，可法。】【漁眉批：葫蘆提。】【鐘眉批：孔明圓囗（滑）。】遂設宴相待。宴罷，肅辭出城，連夜歸寨，具言前事。瑜曰：“劉琦正青春年少，如何便得他死？這荊州何日得還？”【贄眉批： 周瑜蠢甚，子敬還通。】【鐘眉批：周瑜蠢甚。】肅曰：“都督放心。衹在魯肅身上，務要討荊襄還東吳。”【毛夾批：讀此句，必謂子敬定有妙策。】瑜曰：“子敬有何高見？”肅曰：“吾觀劉琦過於酒色，病入膏肓，【毛夾批：音荒。】現今面色羸瘦，氣喘嘔血，不過半年，其人必死。那時往取荊州，劉備須無得推故。”【毛夾批：子敬別無妙策，不過望劉琦死耳。可發一笑。】【鐘眉批：字敬還通。】周瑜猶自忿氣未消，忽孫權遣使至，【漁眉批： 接荀妙。】瑜令請入。使曰：“主公圍合淝，纍戰不捷。【毛夾批：幾番廝殺，衹用使者口中一句虛點。】特令都督收回大軍，且撥兵赴合淝相助。”【毛夾批：虧此一事，按下周瑜。】周瑜衹得班師回柴桑養病，令程普部領戰船士卒，來合淝聽孫權調用。【毛夾批：以上按下東吳一邊，以下專敘玄德一邊。】
卻說劉玄德自得荊州、南郡、襄陽，心中大喜，商議久遠之計。忽見一人上廳獻策，視之，乃伊籍也。玄德感其舊日之恩，十分相敬，【毛夾批：又將檀溪事一提。】【漁眉批： 檀溪躍馬事一提。】坐而問之。籍曰：“要知荊州久遠之計，何不求賢士以問之？”【漁眉批： 得地貴得人，薦賢是第一義。】玄德曰：“賢士安在？”籍曰：“荊襄馬氏兄弟五人，並有纔名：幼者名謖，【毛夾批：音速。】字幼常；【毛夾批：帶敘馬謖，為後文歸蜀伏綫。】【漁眉批： 獨提馬謖，便伏街亭之案。】其最賢者，眉間有白毛，名良，字季常。【毛夾批：伊籍前曾諫馬，此又薦馬。玄德前破張武得一馬，今取荊州又得一馬。良馬馬良，相映成趣。】鄉裏為之諺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毛夾批：馬良之賢不賢，不在眉之白不白也。若白眉而遂良，則今之社日生者，豈盡賢人也？】公何不求此人而與之謀？”玄德遂命請之。馬良至，玄德優禮相待，請問保守荊襄之策。良曰：“荊襄四面受敵之地，恐不可久守；可令公子劉琦於此養病，招諭舊人以守之，就表奏公子為荊州刺史，以安民心。【毛夾批：孔明藉公子以謝東吳，馬良亦藉公子以安民心，前後相應。】【漁眉批： 孔明藉公子以謝東吳，馬良亦藉公子以安民心。】然後南徵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積收錢糧，以為根本。此久遠之計也。”【毛夾批：為後文取四郡張本。】【鐘眉批：果不負白眉之稱也。第今天下白眉盡有，青眼囗無。】玄德大喜，遂問：“四郡當先取何郡？”良曰：“湘江之西，零陵最近，可先取之；次取武陵。然後湘江之東取桂陽；長沙為後。”玄德遂用馬良為從事，伊籍副之。請孔明商議送劉琦回襄陽，替雲長回荊州。便調兵取零陵，差張飛為先鋒，趙雲合後，孔明、玄德為中軍，人馬一萬五千。留雲長守荊州，【毛夾批：此處便是雲長守荊州，預為後文伏綫。】糜竺、劉封守江陵。
卻說零陵太守劉度，聞玄德軍馬到來，乃與其子劉賢商議。賢曰：“父親放心。他雖有張飛、趙雲之勇，我本州上將邢道榮，力敵萬人，可以抵對。”劉度遂命劉賢與邢道榮引兵萬餘，離城三十裏，依山靠水下寨。探馬報說：“孔明自引一軍到來。”【毛夾批：前是暗襲，此是明攻。】道榮便引軍出戰。兩陣對圓，道榮出馬，手使開山大斧，厲聲高叫：“反賊安敢侵我境界！”衹見對陣中一簇黃旗出，旗開處，推出一輛四輪車，車中端坐一人，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執羽扇，用扇招邢道榮曰：“吾乃南陽諸葛孔明也。曹操引百萬之衆，被吾聊施小計，殺得片甲不回，【毛夾批：又將赤壁事一提。】【贄眉批： 此老慣傢。】【漁眉批：前事又一提。】【鐘眉批：此老慣囗（傢）。】汝等豈堪與我對敵？我今來招安汝等，何不早降？”道榮大笑曰：“赤壁鏖兵，乃周郎之謀也，幹汝何事，敢來誇語！”【毛夾批：不知孔明風力。】輪大斧竟奔孔明。孔明便回車，望陣中走，陣門復閉。道榮直衝殺過來，陣勢急分兩下而走。【毛夾批：忽閉忽開，陣法縱橫。】【漁眉批： 陣贄變幻。】道榮遙望中央一簇黃旗，料是孔明，乃衹望黃旗而趕。抹過山腳，黃旗紮住，忽地中央分開，不見四輪車，衹見一將挺矛躍馬，大喝一聲，直取道榮，乃張翼德也。【毛夾批：孔日忽沒，張飛忽現，來得突兀。】【鐘眉批：開合出沒，神謀有幾。】道榮輪大斧來迎，戰不數合，氣力不加，撥馬便走。翼德隨後趕來，喊聲大震，兩下伏兵齊出。道榮捨死衝過，前面一員大將，攔住去路，大叫：“認得常山趙子竜否！”【毛夾批：亦寫得突兀。】道榮料敵不過，又無處奔走，衹得下馬請降。子竜縛來寨中見玄德、孔明。玄德喝教斬首。孔明急止之，問道榮曰：“汝若與我捉了劉賢，便準你投降。”【毛夾批：此處是孔明用計，妙在不先說明。】【贄眉批： 是。】【鐘眉批：孔明妙用。】道榮連聲願往。孔明曰：“你用何法捉他？”道榮曰：“軍師若肯放某回去，某自有巧說。今晚軍師調兵劫寨，某為內應，【毛夾批：約來劫寨，便是詐言。】活捉劉賢，獻與軍師。劉賢既擒，劉度自降矣。”玄德不信其言。孔明曰：“邢將軍非謬言也。”【毛夾批：渾身是計，卻不敘明。】【贄眉批： 是。】【漁眉批：渾身是計，卻不說明。】遂放道榮歸。道榮得放回寨，將前事實訴劉賢。賢曰：“如之奈何？”道榮曰：“可將計就計。今夜將兵伏於寨外，寨中虛立旗幡，待孔明來劫寨，就而擒之。”【毛夾批（漁眉批）：已在孔明算中。】劉賢依計。
當夜二更，果然有一彪軍到寨口，每人各帶草把，一齊放火。劉賢、道榮兩下殺來，放火軍便退。【毛夾批：此是孔明之計，不知者讀至此，必謂孔明中計矣。】劉賢、道榮兩軍乘勢追趕，趕了十餘裏，軍皆不見。【毛夾批：奇絶，怪絶。】劉賢、道榮大驚，急回本寨，衹見火光未滅，寨中突出一將，乃張翼德也。【毛夾批：全是孔明調度，妙在不先敘明。】【贄眉批： 神。】【鐘眉批：真神兵。】劉賢叫道榮：“不可入寨，卻去劫孔明寨便了。”於是復回軍。走不十裏，趙雲引一軍刺斜裏殺出，一槍刺道榮於馬下。【毛夾批：全是孔明調度，妙在不先敘明。】劉賢急撥馬奔走，背後張飛趕來，活捉過馬，綁縛見孔明。賢告曰：“邢道榮教某如此，實非本心也。”孔明令釋其縛，與衣穿了，賜酒壓驚，教人送入城說父投降；【毛夾批（漁眉批）：待邢道榮則詐，待劉賢則真。】如其不降，打破城池，滿門盡誅。劉賢回零陵見父劉度，備述孔明之德，勸父投降。度從之，遂於城上竪起降旗，大開城門，賫捧印綬出城，竟投玄德大寨納降。【贄眉批： 看孔明此等作用，真如高棋聖低手，不動一毫氣色也。】孔明教劉度仍為郡守，其子劉賢赴荊州隨軍辦事。【毛夾批（漁眉批）：隱然以子為質。】【鐘眉批：孔明此等作用，真如高棋對低，不動一毫氣色。】零陵一郡居民，盡皆喜悅。
玄德入城安撫已畢，賞勞三軍。乃問衆將曰：“零陵已取了，桂陽郡何人敢取？”【毛夾批：馬良之言，本是零陵之後便取武陵，今卻先取桂陽。變換得妙。】【贄眉批： 妙。】趙雲應曰：“某願往。”張飛奮然出曰：“飛亦願往！”二人相爭。孔明曰：“終是子竜先應，衹教子竜去。”張飛不服，定要去取。孔明教拈閹，拈着的便去。又是子竜拈着。張飛怒曰：“我並不要人相幫，衹獨領三千軍去，穩取城池。”【毛夾批：張飛爭去，後卻用取武陵。】【漁眉批： 一團高興且耐着，張將軍作後。】趙雲曰：“某也衹領三千軍去。如不得城，願受軍令。”孔明大喜，責了軍令狀，選三千精兵付趙雲去。【毛夾批：前是兩將雙立戰功，此卻分開兩處。】【鐘眉批：桂陽惟子竜可以智取，故孔明囗（屬）意之。】張飛不服，玄德喝退。【贄眉批： 都妙。】趙雲領了三千人馬，徑往桂陽進發。
早有探馬報知桂陽太守趙範。範急聚衆商議。管軍校尉陳應、鮑隆願領兵出戰。原來二人都是桂陽嶺山鄉獵戶出身，陳應會使飛叉，鮑隆曾射殺雙虎。【毛夾批：忽夾敘陳應、鮑竜二句。忙中偏有此閑筆。】二人自恃勇力，乃對趙範曰：“劉備若來，某二人願為前部。”趙範曰：“我聞劉玄德乃大漢皇叔；更兼孔明多謀，關、張極勇；今領兵來的趙子竜，在當陽長阪百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毛夾批：又將子竜前事一提。】我桂陽能有多少人馬？不可迎敵，衹可投降。”【毛夾批：便為下文張本。】【贄眉批（鐘眉批）： 趙太守倒有些意思。】應曰：“某請出戰。若擒不得趙雲，那時任太守投降不遲。”趙範拗不過，衹得應允。陳應領三千人馬出城迎敵，早望見趙雲領軍來到。陳應列成陣勢，飛馬綽叉而出。趙雲挺槍出馬，責駡陳應曰：“吾主劉玄德，乃劉景升之弟，今輔公子劉琦同領荊州，【毛夾批：又將前事一點。】特來撫民。汝何敢迎敵！”【贄眉批： 好。】陳應駡曰：“我等衹服曹丞相，豈順劉備！”趙雲大怒，挺槍驟馬，直取陳應。應捻叉來迎，兩馬相交，戰到四五合，陳應料敵不過，撥馬便走。趙雲追趕。陳應回顧趙雲馬來相近，用飛叉擲去，被趙雲接住。回擲陳應。應急躲過，雲馬早到，將陳應活捉過馬，擲於地下，喝軍士綁縛回寨。敗軍四散奔走。雲入寨叱陳應曰：“量汝安敢敵我！我今不殺汝，放汝回去；說與趙範，早來投降。”【毛夾批：與孔明放邢道榮不同。】【贄眉批： 妙。】【鐘眉批：也似孔明說話。】陳應謝罪，抱頭鼠竄，回到城中，對趙範盡言其事。範曰：“我本欲降，汝強要戰，以致如此。”遂叱退陳應，賫捧印綬，引十數騎出城投大寨納降。
雲出寨迎接，待以賓禮，【贄眉批： 是。】置酒共飲，納了印綬，酒至數巡，範曰：“將軍姓趙，某亦姓趙，五百年前，合是一傢；【毛夾批：近日此風盛行。】【漁眉批： 近日此風盛行。若是姓張的來，趙範便無宗可連，那得有後若許。】將軍乃真定人，某亦真定人，【贄眉批： 亦巧合。】又是同鄉。儻得不棄，結為兄弟，實為萬幸。”【毛夾批：今日異鄉亦作通譜，何況同鄉。】雲大喜，各敘年庚。雲與範同年，雲長範四個月，範遂拜雲為兄。二人同鄉，同年，又同姓，十分相得。【毛夾批：不知者讀至此，必謂二趙更密於關張矣；孰知後來卻又不然。】【鐘眉批：亦巧合。】至晚席散，範辭回城。次日，範請雲入城安民。雲教軍士休動，衹帶五十騎隨入城中。【毛夾批（漁眉批）：第一次入城。】居民執香伏道而接。雲安民已畢，趙範邀請入衙飲宴。酒至半酣，範復邀雲入後堂深處，洗盞更酌。雲飲微醉，範忽請出一婦人，與雲把酒。【毛夾批：突如其來，出人意外。】子竜見婦人身穿縞素，【毛夾批：“緇衣綦巾，聊樂我員。”】有傾國傾城之色，【毛夾批：誰想此時忽然遇一文君。】乃問範曰：“此何人也？”範曰：“傢嫂樊氏也。”【毛夾批：不使妻拜伯，獨使嫂見叔，便是作怪。】子竜改容敬之。【毛夾批：道學之極。】【漁眉批： 看子竜醉後如此正氣。】樊氏把盞畢，範令就坐。【毛夾批：親熱之極。】雲辭謝。【毛夾批：道學之極。】樊氏辭歸後堂。雲曰：“賢弟何必煩令嫂舉杯耶？”範笑曰：“中間有個緣故，乞兄勿阻。先兄棄世已三載，【毛夾批：正當再醮之時矣。】傢嫂寡居，終非了局，弟常勸其改嫁。嫂曰：‘若得三件事兼全之人，我方嫁之：第一要文武雙全，名聞天下；第二要相貌堂堂，威儀出衆；第三要與傢兄同姓。’【毛夾批：再醮婦人，卻如此揀擇，為之一笑。】【漁眉批： 天下再醮婦人，那有如此揀擇。】你道天下那得有這般湊巧的？【毛夾批：這樣揀法，其實揀不出來。】今尊兄堂堂儀表，名震四海，又與傢兄同姓，正閤家嫂所言。【毛夾批：令嫂之巧則湊矣，衹怕令兄未必肯湊。】若不嫌傢嫂貌陋，願陪嫁資，與將軍為妻，【毛夾批：前呼尊兄，此忽然改呼將，正恐呼兄則有礙於娶嫂也。】結纍世之親，如何？”雲聞言，大怒而起，厲聲曰：“吾既與汝結為兄弟，汝嫂即吾嫂也，豈可作此亂人倫之事乎！”【毛夾批：趙範看得通譜為泛，趙雲看得通譜為真。近日世俗好言通，必得認真如趙雲者，方可通之；恐天下趙範不少，切宜仔細。】【贄眉批： 丈夫。】【漁眉批：趙範看得通譜太淡，子竜認得通譜太真。】趙範羞慚滿面，答曰：“我好意相待，如何這般無禮！”遂目視左右，有相害之意。雲已覺，一拳打倒趙範，徑出府門，上馬出城去了。【毛夾批：不算打媒人，還衹算打兄弟。】【漁眉批： 謝謀。】範急喚陳應、鮑隆商議。應曰：“這人發怒去了，衹索與他廝殺。”範曰：“但恐贏他不得。”鮑隆曰：“我兩個詐降在他軍中，太守卻引兵來搦戰，我二人就陣上擒之。”【毛夾批：邢道榮是被睏而詐降，今兩人是自去詐降，又是一樣詐法。】陳應曰：“必須帶些人馬。”隆曰：“五百騎足矣。”當夜二人引五百軍徑奔趙雲寨來投降。雲已心知其詐，【漁眉批： 子竜一嚮是精細人。】遂教喚入。二將到帳下，說：“趙範欲用美人計賺將軍，【毛夾批：趙範實無此心，東吳將有其事。一實一虛，前後相映。】衹等將軍醉了，扶入後堂謀殺，將頭去曹丞相處獻功：如此不仁。某二人見將軍怒出，必連累於某，因此投降。”【贄眉批： 妙。】趙雲佯喜，置酒與二人痛飲。二人大醉，雲乃縛於帳中，擒其手下人問之，果是詐降。【毛夾批：邢道榮之詐，孔明肚裏明白；陳、鮑二人之詐，趙雲盤問出來。】【贄眉批： 妙。】雲喚五百軍入，各賜酒食，傳令曰：“要害我者，陳應、鮑隆也；不幹衆人之事。汝等聽吾行計，皆有重賞。”衆軍拜謝。將降將陳、鮑二人當時斬了；卻教五百軍引路，雲引一千軍在後，連夜到桂陽城下叫門。【毛夾批：妙在即用其人。】【贄眉批： 子竜真勇乎哉！】城上聽時，說：“陳、鮑二將軍殺了趙雲回軍，請太守商議事務。”【毛夾批：妙在即用其計。】城上將火照看，果是自傢軍馬。趙範急忙出城，雲喝左右捉下。遂入城，安撫百姓已定，【毛夾批（漁眉批）：第二次入城。】飛報玄德。【鐘眉批：子竜有此妙用，囗（誰）謂衹囗（勇）乎哉？】玄德與孔明親赴桂陽，雲迎接入城，推趙範於階下。孔明問之，範備言以嫂許嫁之事。孔明謂雲曰：“此亦美事，公何如此？”雲曰：“趙範既與某結為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駡，一也；【毛夾批：此從兄弟起見。】【漁眉批： 此從朋友起見。】其婦再嫁，使失大節，二也；【毛夾批（漁眉批）：此從夫婦起見。】【贄眉批： 腐甚，太道學氣。】【鐘眉批：太道學氣。】趙範初降，其心難測，三也。【贄眉批： 這是本心。】主公新定江漢，枕席未安，雲安敢以一婦人而廢主公之大事？”【毛夾批（漁眉批：此從君臣起見。）○當揮掌之時已不認趙範為兄弟；則得桂陽之後，何妨聽軍師做媒人。而子竜終不肯從，是子竜之不可及也。】【贄眉批： 丈夫，丈夫。】【鐘眉批：這是本心。】玄德曰：“今日大事已定，與汝娶之，若何？”雲吾：“天下女子不少，但恐名譽不立，何患無妻子乎？”【毛夾批：落落丈夫語。○趙範做媒不允，玄德亦不允，樊氏可謂數奇。】【贄眉批： 至言，至言。】【鐘眉批：子竜至言。】玄德曰：“子竜真丈夫也！”遂釋趙範，仍令為桂陽太守，重賞趙雲。
張飛大叫曰：“偏子竜幹得功，偏我是無用之人！【毛夾批：不是眼紅，卻是技癢。】【漁眉批： 張飛真耐不住了。】衹撥三千軍與我去取武陵郡，活捉太守金旋來獻！”【毛夾批：誰知後來偏不是活捉。】孔明大喜曰：“翼德要去不妨，但要依一件事。”正是：
軍師决勝多奇策，將士爭先立戰功。
未知孔明說出那一件事來，且看下文分解。
【李贄總評：孔明妙處，是以公子塞口，且公子之病，亦未必真，可惜子敬不知耳。
趙子竜不娶趙範之嫂，衹恐其是美人計耳，然亦不可及矣。以視曹孟德好色之輩，何止天淵也。】
【鐘敬伯總評： 美色人人愛，不娶趙範之嫂，子竜雖恐是美人計，然其對玄德日：“安敢以一婦人而廢主公之政？”且日：“但恐名譽不立，何患無妻子？”真丈夫至言也，如之何其可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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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言 | 讀三國志法 | | 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 | 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竪 | | 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 | 第四回 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 | | 第五回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 | 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 | 第七回 袁紹盤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 | 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 | 第九回 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 | 第十回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仇曹操興師 | | 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 | 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德大戰呂布 | | 第十三回 李傕敦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 | 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 |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 | 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 |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 | 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决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 |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 | 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 |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 | 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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