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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 》 後漢書 》
捲四十八楊李翟應霍爰徐列傳第三十八
范晔 Fan Ye
李賢 Li Xian
楊終字子山,蜀郡成都人也。年十三,為郡小吏,太守奇其纔,遣詣京師受業,習《春秋》。《袁山鬆書》曰:“時蜀郡有雷震决曹,終上白記,以為斷獄煩苛所致,太守乃令終賦雷電之意,而奇之也。”顯宗時,徵詣蘭臺,拜校書郎。
建初元年,大旱𠔌貴,終以為廣陵、楚、淮陽、濟南之獄,徙者萬數,又遠屯絶域,吏民怨曠,乃上疏曰:“臣聞‘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百王常典,不易之道也。《春秋》:“昭公二十年,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公羊傳》曰:“畔也。曷為不言畔?為公子喜時之後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也。何賢乎公子喜時?讓國也。君子善善也長,惡惡也短,惡惡止其身,善善及子孫。賢者子孫,故君子為之諱。”秦政酷烈,違啎天心,一人有罪,延及三族。《前書音義》曰:“父族、母族、妻族也。”高祖平亂,約法三章。太宗至仁,除去收孥。太宗,文帝也。《史記》曰:“文帝德至盛也,豈不仁哉。”除去收孥相坐之律也。萬姓廓然,蒙被更生,澤及昆蟲,功垂萬世。陛下聖祖,德被四表。今以比年久旱,災疫未息,“醔”字或作“牛”。疫,病也。躬自菲薄,廣訪失得,三代之隆,無以加焉。臣竊桉《春秋》水旱之變,皆應暴急,惠不下流。自永平以來,仍連大獄,有司窮考,轉相牽引,掠考冤濫,傢屬徙邊。加以北徵匈奴,西開三十六國,頻年服役,轉輸煩費。又遠屯伊吾、樓蘭、車師、戊己,民懷土思,怨結邊域。傳曰:‘安土重居,謂之衆庶。’元帝詔曰“安土重遷,黎人之性”也。昔殷民近遷洛邑,且猶怨望,《尚書·盤庚序》曰:“盤庚五遷,將治亳,殷人咨胥怨。”亳,今河南偃師,故曰“近遷洛邑”。何況去中土之肥饒,寄不毛之荒極乎?毛,草也。《爾雅》曰:“孤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又曰:“東至於泰遠,西至於邠國,南至於濮鉛,北至於祝慄,謂之四極。”言不毛、荒極,直論遠耳,非必此地也。且南方暑濕,障毒互生。愁睏之民,足以感動天地,移變陰陽矣。陛下留念省察,以濟元元。”書奏,肅宗下其章。司空第五倫亦同終議。太尉牟融、司徒鮑昱、校書郎班固等難倫,以施行既久,孝子無改父之道,先帝所建,不宜回異。終復上書曰:“秦築長城,功役繁興,鬍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崖之郡,光武絶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元帝初元三年,珠崖郡反,待詔賈捐之以為宜棄珠崖,救人饑餓,乃罷珠崖郡。光武二十一年,鄯善、車師王等十六國皆遣子入侍,請都護。帝以中國初定,未遑外事,還其侍子,厚加賞賜。介鱗喻遠夷,言其人與魚棄無異也。衣裳謂中國也。楊雄《法言》曰:“珠崖之絶,捐之之力也,否則鱗介易我衣裳。”魯文公毀泉臺,《春秋》譏之曰‘先祖為之而己毀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無妨害於民也。《公羊傳》曰“毀泉臺何以書?譏爾。築之譏,毀之譏,先祖為之而己毀之,勿居而已”也。襄公作三軍,昭公捨之,君子大其復古,以為不捨則有害於民也。《公羊傳》曰:“襄公十一年作三軍。三軍者何?三卿也。”昭公五年傳曰:“捨中軍。捨中軍者何?復古也。”言捨之與留,量時製宜也。今伊吾之役,樓蘭之屯,久而未還,非天意也。”帝從之,聽還徙者,悉罷邊屯。
終又言:“宣帝博徵群儒,論定《五經》於石渠閣。方今天下少事,學者得成其業,而章句之徒,破壞大體。宜如石渠故事,永為後世則。”於是詔諸儒於白虎觀論考同異焉。會終坐事係獄,博士趙博、校書郎班固、賈逵等,以終深曉《春秋》,學多異聞,表請之,終又上書自訟,即日貰出,乃得與於白虎觀焉。與音預。後受詔刪《太史公書》為十餘萬言。
時太後兄衛尉馬廖,謹篤自守,不訓諸子。終與廖交善,以書戒之曰:“終聞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事見陸賈新語。何者?堯舜為之堤防,桀紂示之驕奢故也。《詩》曰:‘皎皎練絲,在所染之。’逸《詩》也。皎皎,白貌也。《墨子》曰:“墨子見染絲者嘆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故染不可不慎也。’”上智下愚,謂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教化。《春秋》殺太子母弟,直稱君甚惡之者,坐失教也。《公羊傳》曰:“晉侯殺其太子申生。曷為直稱晉侯?曰以殺其太子母弟,直稱君者甚之也。”《禮》製,人君之子年八歲,為置少傅,教之書計,以開其明;《大戴禮》曰:“古者八歲出就外捨,學小蓺焉,履小節焉。”又曰:“為置三少,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禮記內則》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也。十五置太傅,教之經典,以道其志。漢興,諸侯王不力教誨,多觸禁忌,故有亡國之禍,而乏嘉善之稱。今君位地尊重,海內所望,豈可不臨深履薄,以為至戒!黃門郎年幼,血氣方盛,廖子防及光俱為黃門郎。孔子曰“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也。既無長君退讓之風,文帝竇後兄長君,弟廣國字少君,此兩人所出微,絳、灌等選長者之有節行者與之居,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敢以富貴驕人也。而要結輕狡無行之客,縱而莫誨,視成任性,《馬防傳》曰“兄弟貴盛,賓客奔湊,四方畢至,數百餘人皆為食客”也。鑒念前往,可為寒心。君侯誠宜以臨深履薄為戒。”廖不納。子豫後坐縣書誹謗,縣音懸。廖以就國。
終兄鳳為郡吏,太守廉範為州所考,遣鳳候終,終為範遊說,坐徙北地。《益部耆舊傳》曰“終徙於北地望鬆縣,而母於蜀物故。終自傷被罪充邊,乃作《晨風》之《詩》以舒其憤”也。帝東巡狩,鳳皇黃竜並集,終贊頌嘉瑞,上述祖宗鴻業,凡十五章,奏上,詔貰還故郡。《著春秋外傳》十二篇,改定章句十五萬言。永元十二年,徵拜郎中,以病卒。《袁山鬆書》曰“侍中賈逵薦終博達忠直,徵拜郎中。及卒,賜錢二十萬”也。
李法字伯度,漢中南鄭人也。博通群書,性剛而有節。和帝永元九年,應賢良方正對策,除博士,遷侍中、光祿大夫。歲餘,上疏以為朝政苛碎,違永平、建初故事;宦官權重,椒房寵盛;又譏史官記事不實,後世有識,尋功計德,必不明信。坐失旨,下有司,免為庶人。還鄉裏,杜門自守。故人儒生時有候之者,言談之次,問其不合上意之由,法未嘗應對。友人固問之,法曰:“鄙夫可與事君乎哉?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此以上《論語》孔子之言也。鄭玄註云:“無所不至謂諂佞邪媚,無所不為也。”孟子有言:‘夫仁者如射,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諸身而已矣。’”《孟子·公孫醜篇》之言也。反諸身而已,言剋己自責,不責人也。在傢八年,徵拜議郎、諫議大夫,正言極辭,無改於舊。出為汝南太守,政有聲跡。後歸鄉裏,卒於傢。
翟酺字子超,廣漢雒人也。雒屬廣漢郡,漳山雒水所出,南入湔,故城在今雒縣南。湔音子田反。四世傳《詩》。酺好《老子》,尤善圖緯、天文、歷算。以報舅仇,當徙日南,亡於長安,為卜相工,後牧羊涼州。遇赦還。仕郡,徵拜議郎,遷侍中。
時《尚書》有缺,詔將大夫六百石以上試對政事、天文、道術,以高第者補之。酺自恃能高,而忌故太史令孫懿,恐其先用,乃往候懿。既坐,言無所及,唯涕泣流連。懿怪而問之,酺曰:“圖書有漢賊孫登,將以才智為中官所害。觀君表相,似當應之。《春秋保幹圖》曰“漢賊臣,名孫登,大形小口,長七尺九寸,巧用法,多技方,《詩》《書》不用,賢人杜口”也。酺受恩接,凄愴君之禍耳1懿憂懼,移病不試。移病謂作文移而稱病也。由是酺對第一,拜《尚書》。
時安帝始親政事,追感祖母宋貴人,悉封其傢。又元舅耿寶及皇后兄弟閻顯等並用威權。酺上疏諫曰:
臣聞微子佯狂而去殷,叔孫通背秦而歸漢,彼非自疏其君,時不可也。臣荷殊絶之恩,蒙值不諱之政,豈敢雷同受寵,而以戴天履地。雷之發聲,物皆同應,言無是非者謂之雷同。《禮記》曰:“無雷同。”《左傳》曰“君履後土而戴皇天”也。伏惟陛下應天履祚,歷值中興,當建太平之功,而未聞緻化之道。蓋遠者難明,請以近事徵之。昔竇、鄧之寵,傾動四方,兼官重紱,盈金積貨,至使議弄神器,改更社稷。神器謂天位也。《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竇憲出入禁中,得幸太後,圖為殺害。帝知其謀,誅之。鄧太後崩,宮人告鄧悝、鄧弘等取廢帝故事,謀立平原王得。帝聞,遂免鄧氏為庶人也。豈不以埶尊威廣,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壞,頭顙墯地,願為孤豚,豈可得哉!《莊子》曰,或聘《莊子》,《莊子》謂其使曰:“子見夫犧牛乎?衣以文綉,食以芻菽。及其牽而入於太廟,欲為孤犢,其可得乎?”此作“豚”,不同也。夫緻貴無漸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寵幸,功均造化,漢元以來,未有等比。陛下誠仁恩周洽,以親九族。然祿去公室,政移私門,覆車重尋,寧無摧折。賈誼曰“諺雲前車覆,後車誡”也。而朝臣在位,莫肯正議,翕翕訾訾,更相佐附。《詩·小雅》曰:“翕翕訾訾,亦孔之哀。”《毛傳》曰:“翕翕然患其上,訾訾然不思稱職。”《爾雅》曰:“翕翕,訾訾,莫供職也。”訾音將徙反。“訿”與“訾”古字通。臣恐威權外假,歸之良難,虎翼一奮,卒不可製。韓《詩外傳》曰:“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夫置不肖之人土位,是為虎傅翼也。故孔子曰“吐珠於澤,誰能不含”;《春秋保乾圖》曰:“臣功大者主威侵,權並族害己姦行,吐珠於澤,誰能不含。”諭君之權柄外假,則必競取以為己利,猶珠出於澤中,誰能不含取以為己寶也。吐猶出也。老子稱“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老子道經》曰:“魚不可脫於泉,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河上公註曰:“利器謂權道也。理國權道,不可以示執事之臣。”此最安危之極戒,社稷之深計也。
夫儉德之恭,政存約節。《左氏傳》魯大夫禦孫曰“儉,德之恭;侈,惡之大”也。故文帝愛百金於露臺,飾帷帳於皂囊。文帝常欲作露臺,計直百金。曰:“百金中人十傢之産,何以臺為?”遂止不作。又東方朔曰:“文帝集上書囊以為殿幔”或有譏其儉者,上曰:“朕為天下守財耳,豈得妄用之哉1至倉𠔌腐而不可食,錢貫朽而不可校。今自初政已來,日月未久,費用賞賜已不可算。斂天下之財,積無功之傢,帑藏單盡,民物雕傷,卒有不虞,復當重賦百姓,怨叛既生,危亂可待也。
昔成王之政,周公在前,邵公在後,畢公在左,史佚在右,四子挾而維之。目見正容,耳聞正言,一日即位,天下曠然,言其法度素定也。今陛下有成王之尊而無數子之佐,雖欲崇雍熙,緻太平,其可得乎?
自去年已來,災譴頻數,地坼天崩,高岸為𠔌。修身恐懼,則轉禍為福;輕慢天戒,則其害彌深。願陛下親自勞恤,研精緻思,勉求忠貞之臣,誅遠佞諂之黨,損玉堂之盛,尊天爵之重,《孟子》曰:“公卿大夫,人爵也。仁義禮智信,天爵也。”割情欲之歡,罷宴私之好。帝王圖籍,陳列左右,心存亡國所以失之,鑒觀興王所以得之,庶醔害可息,豐年可招矣。
書奏不省,而外戚寵臣鹹畏惡之。
延光三年,出為酒泉太守。叛羌千餘騎徙敦煌來鈔郡界,酺赴擊,斬首九百級,羌衆幾盡,威名大震。遷京兆尹。順帝即位,拜光祿大夫,遷將作大匠。損省經用,歲息四五千萬。經,常也。屢因災異,多所匡正。《益部耆舊傳》曰:“時詔問酺陰陽失序,水旱隔並,其設銷復興濟之本。酺上奏陳圖書之意曰:‘漢四百年將有弱主閉門聽難之禍,數在三百年之閑。鬥歷改憲,宜行先王至德要道,奉率時禁,抑損奢侈,宣明質樸,以延四百年之難。’帝從之。”由是權貴共誣酺及《尚書》令高堂芝等交通屬托,坐減死歸傢。復被章雲酺前與河南張楷等謀反,逮詣廷尉。及杜真等上書訟之,事得明釋。卒於傢。《益部耆舊傳》曰:“杜真字孟宗,廣漢綿竹人也。少有孝行,習《易》、《春秋》,誦百萬言,兄事同郡翟酺。酺係被係獄,真上檄章救酺,係獄笞六百,竟免酺難,京師莫不壯之。”
著援神、鈎命解詁十二篇。《援神契》,《鈎命决》,皆《孝經緯》篇名也。詁音古。
初,酺之為大匠,上言:“孝文皇帝始置一經博士,武帝建元五年始置《五經》博士,文帝之時未遑庠序之事,酺之此言,不知何據。武帝大合天下之書,武帝詔曰:“其令禮官勸學,舉遺興禮。”舉遺謂搜求遺逸,是合天下之書也。而孝宣論《六經》於石渠,學者滋盛,弟子萬數。宣帝甘露三年,詔諸儒講《五經》於殿中,兼平《公羊》、《𠔌梁》同異,上親臨决焉。時更崇《𠔌梁傳》,故此言“六經”也。石渠,閣名。昭帝時博士弟子員百人,宣帝末增倍之,元帝時詔無置弟子員,以廣學者,故言以萬數也。光武初興,愍其荒廢,起太學博士捨、內外講堂,諸生橫巷,為海內所集。明帝時辟雍始成,欲毀太學,太尉趙熹以為太學、辟雍皆宜兼存,故並傳至今。而頃者頽廢,至為園采芻牧之處。宜更修繕,誘進後學。”帝從之。酺免後,遂起太學,更開拓房室,學者為酺立碑銘於學雲。
應奉字世叔,汝南南頓人也。曾祖父順,字華仲。和帝時為河南尹、將作大匠,公廉約己,明達政事。《華嶠書》曰:“華仲少給事郡縣,為吏清公,不發私書。舉孝廉,《尚書》郎轉右丞,遷冀州刺史,廉直無私。遷東平相,賞罰必信,吏不敢犯。有梓樹生於廳事室上,事後母至孝,衆以為孝感之應。時竇憲出屯河西,刺史、二千石皆遣子弟奉賂遺憲,憲敗後鹹被繩黜,順獨不在其中,由是顯名。為將作大匠,視事五年,省費億萬。”《汝南記》曰“華仲妻本是汝南鄧元義前妻也。元義父伯考為《尚書》僕射,元義還鄉裏,妻留事姑甚謹,姑憎之,幽閉空室,節其食飲,羸露日睏,妻終無怨言。後伯考怪而問之。時義子朗年數歲,言母不病,但苦饑耳。伯考流涕曰:‘何意親姑反為此禍/因遣歸傢。更嫁為華仲妻。仲為將作大匠,妻乘朝車出,元義於路傍觀之,謂人曰:‘此我故婦,非有它過,傢夫人遇之實酷,本自相貴。’其子朗時為郎,母與書皆不答,與衣裳輒燒之。母不以介意,意欲見之,乃至親傢李氏堂上,令人以它詞請朗。朗至,見母,再拜涕泣,因起出。母追謂之曰:‘我幾死,自為汝傢所棄,我何罪過,乃如此邪?’因此遂絶”也。生十子,皆有才學。中子疊,江夏太守。疊生郴,武陵太守。郴生奉。
奉少聰明,自為童兒及長,凡所經履,莫不暗記。讀書五行並下。為郡决曹史,行部四十二縣,錄囚徒數百千人。及還,太守備問之,奉口說罪係姓名,坐狀輕重,無所遺脫,時人奇之。《謝承書》曰:“奉少為上計吏,許訓為計掾,俱到京師。訓自發鄉裏,在路晝頓暮宿,所見長吏、賓客、亭長、吏卒、奴僕,訓皆密疏姓名,欲試奉。還郡,出疏示奉。奉雲:‘前食潁川綸氏都亭,亭長鬍奴名祿,以飲漿來,何不在疏?’坐中皆驚。”又云:“奉年二十時,嘗詣彭城相袁賀,賀時出行閉門,造車匠於內開扇出半面視奉,奉即委去。後數十年於路見車匠,識而呼之。”著《漢書後序》,多所述載。《袁山鬆書》曰:“奉又刪《史記》、《漢書》及《漢記》三百六十餘年,自漢興至其時,凡十七捲,名曰《漢事》。”大將軍梁冀舉茂纔。
先是,武陵蠻詹山等四千餘人反叛,執縣令,屯結連年。詔下公卿議,四府舉奉纔堪將帥。四府,解見皇后紀。永興元年,拜武陵太守。到官慰納,山等皆悉降散。於是興學校,舉仄陋,政稱變俗。坐公事免。
延熹中,武陵蠻復寇亂荊州,車騎將軍馮緄以奉有威恩,為蠻夷所服,上請與俱徵。拜從事中郎。《謝承書》曰:“時詔奉曰:‘蠻夷叛逆作難,積惡放恣,鑊中之魚,火熾湯盡,當悉燋爛,以刷國恥。朝廷以奉昔守南土,威名播越,故復式序重任。奉之廢興,期在於今。賜奉錢十萬,駁犀方具劍、金錯把刀劍、革帶各一。奉其勉之/”奉勤設方略,賊破軍罷,緄推功於奉,薦為司隸校尉。糾舉姦違,不避豪戚,以嚴厲為名。
及鄧皇后敗,而田貴人見幸,桓帝有建立之議。奉以田氏微賤,不宜超登後位,上書諫曰:“臣聞周納狄女,襄王出居於鄭;《左傳》襄王將以狄女為後,富辰諫曰:“不可,狄固貪惏,王又啓之。”王不從。狄人伐周,襄王出奔。漢立飛燕,成帝胤嗣泯絶。母後之重,興廢所因。宜思《關罘之所求,遠五禁之所忌。”《韓詩外傳》曰:“婦人有五不娶:喪婦之長女不娶,為其不受命也;世有惡疾不娶,棄於天也;世有刑人不娶,棄於人也;亂傢女不娶,類不正也;逆傢子不娶,廢人倫也。”帝納其言,竟立竇皇后。
及黨事起,奉乃慨然以疾自退。追愍屈原,因以自傷,著《感騷》三十篇,數萬言。諸公多薦舉,會病卒。子劭。
劭字仲遠。《謝承書》、《應氏》譜並雲“字仲遠”,《續漢書》《文士傳》作“仲援”,《漢官儀》又作“仲瑗”,未知孰是。少篤學,博覽多聞。靈帝時舉孝廉,闢車騎將軍何苗掾。
中平二年,漢陽賊邊章、韓遂與羌鬍為寇,東侵三輔,時遣車騎將軍皇甫嵩西討之。嵩請發烏桓三千人。北軍中候鄒靖上言:“烏桓衆弱,宜開募鮮卑。”事下四府,大將軍掾韓卓議,以為“烏桓兵寡,而與鮮卑世為仇敵,若烏桓被發,則鮮卑必襲其傢。烏桓聞之,當復棄軍還救。非唯無益於實,乃更沮三軍之情。鄒靖居近邊塞,究其態詐。若令靖募鮮卑輕騎五千,必有破敵之效”。劭駁之曰:“鮮卑隔在漠北,犬羊為群,無君長之帥,廬落之居,而天性貪暴,不拘信義,故數犯障塞,且無寧歲。唯至互市,乃來靡服。苟欲中國珍貨,非為畏威懷德。計獲事足,旋踵為害。是以朝傢外而不內,蓋為此也。朝傢猶國傢也。《公羊傳》曰“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也。往者匈奴反叛,度遼將軍馬續、烏桓校尉王元發鮮卑五千餘騎,又武威太守趙衝亦率鮮卑徵討叛羌。斬獲醜虜,既不足言,而鮮卑越溢,多為不法。裁以軍令,則忿戾作亂;製禦小緩,則陸掠殘害。劫居人,鈔商旅,啖人牛羊,略人兵馬。得賞既多,不肯去,復欲以物買鐵。邊將不聽,便取縑帛聚欲燒之。邊將恐怖,畏其反叛,辭謝撫順,無敢拒違。今狡寇未殄,而羌為巨害,如或緻悔,其可追乎!臣愚以為可募隴西羌鬍守善不叛者,簡其精勇,多其牢賞。牢,稟食也。或作“勞”。勞,功也。太守李參沉靜有謀,必能奬厲得其死力。當思漸消之略,不可倉卒望也。”韓卓復與劭相難反復。於是詔百官大會朝堂,皆從劭議。
三年,舉高第,再遷,六年,拜太山太守。初平二年,黃巾三十萬衆入郡界。劭糾率文武連與賊戰,前後斬首數千級,獲生口老弱萬餘人,輜重二千兩,賊皆退卻,郡內以安。興平元年,前太尉曹嵩及子德從琅邪入太山,劭遣兵迎之,未到,而徐州牧陶謙素怨嵩子操數擊之,乃使輕騎追嵩、德,並殺之於郡界。劭畏操誅,棄郡奔冀州牧袁紹。
初,安帝時河閑人尹次、潁川人史玉皆坐殺人當死,次兄初及玉母軍並詣官曹求代其命,因縊而物故。《尚書》陳忠以罪疑從輕,議活次、玉。劭後追駁之,據正典刑,有可存者。其議曰:
《尚書》稱“天秩有禮,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而孫卿亦云“凡製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且懲其末也。凡爵列、官秩、賞慶、刑威,皆以類相從,使當其實也”。若德不副位,能不稱官,賞不酬功,刑不應罪,不祥莫大焉。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百王之定製,有法之成科。高祖入關,雖尚約法,然殺人者死,亦無寬降。夫時化則刑重,時亂則刑輕。犯化之罪固重,犯亂之罪為輕。《書》曰“刑罰時輕時重”,此之謂也。
今次、玉公以清時釋其私憾,阻兵安忍,僵屍道路。阻,恃也。《左傳》曰,衛州籲“阻兵而安忍。”朝恩在寬,幸至鼕獄,而初、軍愚狷,妄自投斃。昔召忽親死子糾之難,而孔子曰“經於溝瀆,人莫之知”。召忽,齊大夫。子糾,齊襄公之庶子也。子糾與小白爭國,子糾被殺,召忽其傅也,遂死之。《論語》孔子論召忽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朝氏之父非錯刻峻,遂能自隕其命,班固亦云“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前書》,鼂錯為御史大夫,改更律令,諸侯諠嘩。錯父聞而非之,曰:“劉氏安而鼂氏危矣。”遂飲藥而死。《史記》曰,趙母,趙將馬服君趙奢之妻,趙括之母也。奢死,趙欲以括為將,母謂趙王曰:“王以為括如其父,父子異心,願王勿遣。”王曰:“吾計决矣。”括母曰:“王終將之,即有不稱,妾得無隨乎?”王許諾。及括敗,王以母先言,竟不誅也。而班固引之以為鼂錯贊詞。傳曰“僕妾感慨而致死者,非能義勇,顧無慮耳”。言僕妾之致死者,顧由無計慮耳。語見《史記》欒布傳贊也。夫刑罰威獄,以類天之震耀殺戮也;溫慈和惠,以放天之生殖長育也。《左傳》鄭大夫遊吉之詞。是故春一草枯則為醔,秋一木華亦為異。今殺無罪之初、軍,而活當死之次、玉,其為枯華,不亦然乎?陳忠不詳製刑之本,而信一時之仁,遂廣引八議求生之端。夫親故賢能功貴勤賓,豈有次、玉當罪之科哉?《周禮》小司寇職鄭司農曰:“親,宗室有罪先請也。故謂舊知也。賢謂有德行者。能謂有道蓺者。功謂有大勳也。貴謂若今墨綬,有罪先請也。勤謂憔悴國事。賓謂二王後。”若乃小大以情,原心定罪,《左傳》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原心定罪,解見《霍諝傳》也。此為求生,非謂代死可以生也。敗法亂政,悔其可追。
劭凡為駁議三十篇,皆此類也。
又刪定律令為《漢儀》,建安元年乃奏之。曰:“夫國之大事,莫尚載籍。載籍也者,决嫌疑,明是非,《禮記》曰:“夫禮者,决嫌疑,明是非。”賞刑之宜,允獲厥中,俾後之人永為監焉。故膠西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事見《前書》。於是作《春秋决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詳矣。逆臣董卓,蕩覆王室,典憲焚燎,靡有孑遺,開闢以來,莫或茲酷。或,有也。今大駕東邁,巡省許都,拔出險難,其命惟新。臣纍世受恩,榮祚豐衍,竊不自揆,貪少雲補,輒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板令》、《决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司徒即丞相也。總領綱紀,佐理萬機,故有都目。成帝初置《尚書》員五人,《漢舊儀》有常侍曹、二千石曹、戶曹、主客曹、三公曹也。及《春秋斷獄》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復重,為之節文。復音復,重音直容反。又集駁議三十篇,以類相從,凡八十二事。其見《漢書》二十五,《漢記》四,即《東觀記》。皆刪敘潤色,以全本體。其二十六,博採古今瑰瑋之士,文章煥炳,德義可觀。其二十七,臣所創造。豈繄自謂必合道衷,繄音烏兮反。繄猶是也。心焉憤邑,聊以藉手。藉音自夜反。昔鄭人以幹鼠為璞,鬻之於周;宋愚夫亦寶燕石,緹?十重。夫睹之者掩口盧鬍而笑,斯文之族,無乃類旃。《尹文子》曰:“鄭人謂玉未琢者為璞,周人謂鼠未臘者為璞。周人遇鄭賈,人曰:‘欲買璞乎?’鄭賈曰:‘欲之。’出璞視之,乃鼠也,因謝不齲”《戰國策》亦然。今此乃雲“鄭人以幹鼠為璞”,便與二說不同。此雲“幹鼠”,彼雲“未臘”,事又差舛。《闕子》曰:“宋之愚人得燕石梧臺之東,歸而藏之,以為大寶。周客聞而觀之,主人父齋七日,端冕之衣,釁之以特牲,革匱十重,緹巾十襲。客見之,俯而掩口盧鬍而笑曰:‘此燕石也,與瓦甓不殊。’主人父怒曰:‘商賈之言,鞧匠之心。’藏之愈固,守之彌謹。”旃,之也。?音襲。緹,赤色繒也。《楚詞》曰:“襲英衣兮緹?。”謂鮮明之衣。《左氏》實雲雖有姬薑絲麻,不棄憔悴菅蒯,蓋所以代匱也。《左傳》曰:“《詩》雲:‘雖有絲麻,無棄菅蒯。雖有姬、薑,無?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匱。’”杜註云:“逸《詩》也。姬、薑,大國之女。蕉萃,陋賤之人。”蕉萃、憔悴古字通。是用敢露頑纔,厠於明哲之末。雖未足綱紀國體,宣洽時雍,庶幾觀察,增闡聖聽。惟因萬機之餘暇,遊意省覽焉。”獻帝善之。
二年,詔拜劭為袁紹軍謀校尉。時始遷都於許,舊章堙沒,書記罕存。劭慨然嘆息,乃綴集所聞,著《漢官禮儀故事》,凡朝廷制度,百官典式,多劭所立。
初,父奉為司隸時,並下諸官府郡國,各上前人像贊,劭乃連綴其名,錄為《狀人紀》。又論當時行事,著《中漢輯序》。撰風俗通,以辯物類名號,釋時俗嫌疑。文雖不典,後世服其洽聞。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又集解《漢書》,皆傳於時。後卒於鄴。
弟子瑒、璩,並以文才稱。《華嶠書》曰:“劭弟珣,字季瑜,司空掾。珣生瑒。”魏志曰“瑒字德璉,瑒弟璩字休璉,鹹以文章顯”也。
中興初,有應嫗者,生四子而寡。見神光照社,試探之,乃得黃金。自是諸子宦學,並有纔名,至瑒七世通顯。應順,將作大匠;子疊,江夏太守;疊生郴,武陵太守;郴生奉,從事中郎;奉生劭,車騎將軍掾;劭弟珣,司空掾;珣子瑒,曹操闢為丞相掾。
霍諝字叔智,魏郡鄴人也。少為諸生,明經。有人誣諝舅宋光於大將軍梁商者,以為妄刊章文,坐係洛陽詔獄,掠考睏極。諝時年十五,奏記於商曰:
將軍天覆厚恩,愍舅光冤結,前者溫教許為平議,雖未下吏斷决其事,已蒙神明顧省之聽。皇天後土,寔聞德音。竊獨踴躍,私自慶幸。諝聞《春秋》之義,原情定過,赦事誅意,故許止雖弒君而不罪,趙盾以縱賊而見書。許止,許悼公之子名止也。《公羊傳》曰:“鼕,葬許悼公。賊未討何以書葬?不成乎弒也。許悼公是止進藥而殺,是以君子加弒焉。葬許悼公是君子之赦止。赦止者,免止罪之辭也。”何休註云:“原止欲愈父之病,無害父之意,故赦之。”是原情定過也。又曰:“晉史書趙盾弒其君。趙盾曰:‘天乎無辜,吾不弒君。’太史曰:‘爾為仁為義,人殺爾君而不討賊,此非弒君如何?’”此赦事誅意也。此仲尼所以垂王法,漢世所宜遵前修也。傳曰:“人心不同,譬若其面。”《左傳》鄭子産謂子皮曰:“人心不同,譬如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斯蓋謂大小窳隆醜美之形,至於鼻目衆竅毛發之狀,未有不然者也。情之異者,剛柔舒急倨敬之閑。至於趨利避害,畏死樂生,亦復均也。諝與光骨肉,義有相隱,言其冤濫,未必可諒,且以人情平論其理。
光衣冠子孫,徑路平易,謂遵依常轍,無所規求也。位極州郡,日望徵闢,亦無瑕穢纖介之纍,無故刊定詔書,欲以何名?就有所疑,當求其便安,豈有觸冒死禍,以解細微?譬猶療饑於附子,止渴於酖毒,未入腸胃,已絶咽喉,豈可為哉!《史記》蘇秦曰:“饑人之所以饑而不食烏喙者,以其愈充腹而與餓死者同患也。”附子、烏喙,根同而狀異也。昔東海孝婦見枉不辜,幽靈感革,天應枯旱。《前書》曰,東海有孝婦,少寡無子,養姑甚謹,姑欲嫁之,終不肯。姑告鄰人曰:“孝婦養我勤苦,我老,久纍丁壯。”乃自經死。姑女告吏曰:“婦殺我母。”吏驗之急,孝婦自誣服,具獄上府,太守竟論殺婦。郡中枯旱三年。後太守至,自祭孝婦墓,天立大雨,歲熟。光之所坐,情既可原,守闕連年,而終不見理。呼嗟紫宮之門,泣血兩觀之下,天有紫微宮,是上帝之所居也。王者立宮,象而為之。兩觀謂闕也。傷和緻災,為害滋甚。凡事更赦令,不應復案。夫以罪刑明白,尚蒙天恩,豈有冤謗無徵,反不得理?是為刑宥正罪,戮加誣侵也。不偏不黨,其若是乎?明將軍德盛位尊,人臣無二,言行動天地,舉厝移陰陽,誠能留神,沛然曉察,必有於公高門之福,於公,東海人,為郡决曹,决獄平。其閭門壞,父老共修之。於公曰:“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蓋車。我决獄多有陰德,子孫必有興者。”至子定國為丞相,孫永御史大夫。和氣立應,天下幸甚。
商高諝纔志,即為奏原光罪,由是顯名。
仕郡,舉孝廉,稍遷金城太守。性明達篤厚,能以恩信化誘殊俗,甚為羌鬍所敬服。遭母憂,自上歸行喪。服闋,公車徵,再遷北海相,入為《尚書》僕射。是時大將軍梁冀貴戚秉權,自公卿以下莫敢違啎。諝與《尚書》令尹勳數奏其事,又因陛見陳聞罪失。及冀誅後,桓帝嘉其忠節,封鄴都亭侯。前後固讓,不許。出為河南尹,遷司隸校尉,轉少府、廷尉,卒官。
子俊,安定太守。
爰延字季平,陳留外黃人也。清苦好學,能通經教授。性質愨,少言辭。縣令隴西牛述好士知人,乃禮請延為廷掾,範丹為功曹,濮陽潛為主簿,濮陽,姓也。常共言談而已。後令史昭以為鄉嗇夫,仁化大行,人但聞嗇夫,不知郡縣。在事二年,州府禮請,不就。桓帝時徵博士,太尉楊秉等舉賢良方正,再遷為侍中。
帝遊上林苑,從容問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化,中常侍黃門豫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前書》曰:“齊桓公,管仲相之則霸,竪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與為惡,是謂中人。”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朱雲字遊。成帝時上書求見,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人,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以勵其餘。”上問曰:“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折。雲呼曰:“臣得從竜逢、比幹遊於地下足矣,未知朝廷如何耳1上意乃解。及後當修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拜五官中郎將,轉長水校尉,遷魏郡太守,徵拜大鴻臚。
帝以延儒生,常特宴見。時太史令上言客星經帝坐,帝密以問延。延因上封事曰:“臣聞天子尊無為上,故天以為子,位臨臣庶,威重四海。動靜以禮,則星辰順序;意有邪僻,則晷度錯違。陛下以河南尹鄧萬有竜潛之舊,封為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博,上下媟黷,有虧尊嚴。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故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與也。《尚書》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慎其往1昔宋閔公與強臣共博,列婦人於側,積此無禮,以致大災。公羊經書“宋萬弒其君捷”。傳曰:“宋萬嘗與魯莊公戰,獲於莊公,歸捨諸宮中,數月然後歸之。與宋閔公博,婦人在側,萬曰:‘甚矣魯侯之淑,魯侯之美!天下諸侯宜為君者唯魯侯爾。’閔公矜此婦人,妒其言,顧曰:‘此虜也,魯侯之美惡乎至?’萬怒,搏閔公,絶其脰。”武帝與幸臣李延年、韓嫣同臥起,尊爵重賜,情欲無猒,遂生驕淫之心,行不義之事,卒延年被戮,嫣伏其辜。李延年,中山人也。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人也。武帝時,延年女弟得幸,號曰李夫人。延年善歌舞,為協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綬,與上臥起。弟季與中人亂,出入驕恣,上遂誅延年兄弟。韓嫣,韓王信之曾孫也。武帝為王時,與嫣相愛,後位至上大夫,賞賜擬鄧通,與上臥起,出入永巷,以姦聞被誅。夫愛之則不覺其過,惡之則不知其善,所以事多放濫,物情生怨。故王者賞人必酬其功,爵人必甄其德。甄,明也。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遊,則日生邪情。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論語》孔子曰:“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僻,友善柔,友便佞,損矣。”邪臣惑君,亂妾危主,以非所言則悅於耳,以非所行則玩於目,故令人君不能遠之。仲尼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蓋聖人之明戒也!昔光武皇帝與嚴光俱寢,上天之異,其夕即見。事見逸人傳。夫以光武之聖德,嚴光之高賢,君臣合道,尚降此變,豈況陛下今所親幸,以賤為貴,以卑為尊哉?惟陛下遠讒諛之人,納謇謇之士,除左右之權,寤宦官之敝。使積善日熙,熙,廣也。佞惡消殄,則幹醔可除。”帝省其奏。因以病自上,乞骸骨還傢。靈帝復特徵,不行,病卒。
子驥,白馬令,亦稱善士。《謝承書》曰興字驥。
徐璆字孟玉,璆音仇。廣陵海西人也。父淑,度遼將軍,有名於邊。《謝承書》曰:“淑字伯進,寬裕博學,習《孟氏易》、《春秋公羊傳》、《禮記》、《周官》。善誦《太公六韜》,交接英雄,常有壯志。”璆少博學,闢公府,舉高第。《袁山鬆書》曰:“璆少履清高,立朝正色。稱揚後進,惟恐不及。”稍遷荊州刺史。時董太後姊子張忠為南陽太守,因埶放濫,臧罪數億。璆臨當之部,太後遣中常侍以忠屬璆。璆對曰:“臣身為國,不敢聞命。”太後怒,遽徵忠為司隸校尉,以相威臨。璆到州,舉奏忠臧餘一億,使冠軍縣上簿詣大司農,以彰暴其事。又奏五郡太守及屬縣有臧污者,悉徵案罪,威風大行。中平元年,與中郎將朱璽擊黃巾賊於宛,破之。張忠怨璆,與諸閹官構造無端,璆遂以罪徵。有破賊功,得免官歸傢。後再徵,遷汝南太守,轉東海相,所在化行。
獻帝遷許,以廷尉徵,當詣京師,道為袁術所劫,授璆以上公之位。璆乃嘆曰:“龔勝、鮑宣,獨何人哉?守之必死1龔勝字君賓,楚人也。好學明經,哀帝時為光祿大夫,乞骸骨。王莽即位,遣使以上卿徵,勝不食而死。鮑宣字子都,渤海人也,哀帝時為司隸校尉。王莽輔政,誅漢忠臣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術不敢逼。術死軍破,璆得其盜國璽,及還許,上之,衛宏曰:“秦以前以金、玉、銀為方寸璽。秦以來天子獨稱璽,又以玉,群下莫得用。其玉出藍田山,題是李斯書,其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號曰傳國璽。漢高祖定三秦,子嬰獻之,高祖即位乃佩之。王莽篡位,就元後求璽,後乃出以投地,上螭一角缺。及莽敗時,仍帶璽紱,杜吳殺莽,不知取璽,公賓就斬莽首,並取璽。更始將李鬆送上更始。赤眉至高陵,更始奉璽上赤眉。建武三年,盆子奉以上光武。孫堅從桂陽入雒討董卓,軍於城南,見井中有五色光,軍人莫敢汲,堅乃瀎得璽。袁術有僭盜意,乃拘堅妻求之。術得璽,舉以嚮肘。魏武謂之曰:‘我在,不聽汝乃至此。’”時璆得而獻之。並送前所假汝南、東海二郡印綬。司徒趙溫謂璆曰:“君遭大難,猶存此邪?”璆曰:“昔蘇武睏於匈奴,不隊七尺之節,況此方寸印乎?”
後拜太常,使持節拜曹操為丞相。操以相讓璆,璆不敢當。卒於官。
論曰:孫懿以高明見忌,而受欺於陰計;翟酺資譎數取通,而終之以謇諫。豈性智自有周偏,先後之要殊度乎?應氏七世纔聞,而奉、劭采章為盛。及撰著篇籍,甄紀異知,雖雲小道,亦有可觀者焉。延、璆應對辯正,而不犯陵上之尤,斯固辭之不可以已也。《左氏傳》孔子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産有辭,諸侯賴之。”
贊曰:楊終、李法,華陽有聞。益州,古梁州之域。《尚書》曰:“華陽黑水惟梁州。”孔安國註曰:“北拒華山之陽,南拒黑水。”故常璩敘蜀事而謂之《華陽國志》焉。二應剋聰,亦表汝濆。鄭玄註《周禮》曰:“水涯曰濆。”翟酺詐懿,霍諝請舅。延能訐帝,璆亦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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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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