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评传 唐宋才子的真實生活   》 六、元稹(5)      閔澤平 Min Zeping

  元稹學習條件很不好,他自己似乎也不太努力,從來沒有聽說他因為讀書寫字而口舌生瘡的故事,但十五歲那年,他就明經及第了,可見他確乎是個天生的才子——有學者通過認真考證認為元稹是十五歲參加考試,第二年纔公佈成績,所以應該算十六歲登第,那就姑且算作是十六登第吧,十六歲登第的元稹還是一個天生的才子。唐人都認為明經科考試難度遠遠小於進士科,不過在我等後人看來,背誦那些經書及其註疏遠比鬍謅幾句打油詩更難。
  登第後的元稹一直寓居在長安的開元觀裏,等待吏部安排工作。大約在二十歲前後,傳說他到過蒲州,但究竟為什麽而去,具體何時而去,還不太清楚,或許就是為“保護”鶯鶯表妹而去蒲州的吧。總之,二十二歲那年,也就是貞元十六年(800),元稹肯定回到了長安,因為他明經及第已經七年了,按照規定,吏部給他安排了工作。
  貞元十九年(803),是元稹的幸運年。這一年三月,他與白居易八人一起通過了製科考試,當上了秘書省校書郎,這是仕途上的一個重要關口。明經科出身的人,總會遭受一些白眼。傳說當年他去看望李賀,送上名片,李賀當即關門拒絶,說他與考明經的人沒有共同語言。現在,他通過平判科考試,終於揚眉吐氣了,好比一個三流大學的本科生終於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可以大聲地和周圍的人談論文憑問題了。
  這一年,他與白居易成為了朋友,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朋友,而是那種能夠進行心靈交流、真正相知的朋友,這也是白居易在《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中說的“憶在貞元歲,初登典校司。身名同日授,心事一言知”。才華相捋的兩人,相互敬重,其情誼之深厚,放在今天甚至可能引起誤解。《本事詩》記載了一個小故事,元稹為御史的時候,到梓潼去辦案。白居易在京城與人遊玩慈恩寺後花下小酌,想念老友而賦詩一首寄給元稹:“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元稹正好到了褒城,也寄來《夢遊》詩曰:“夢君兄弟麯江頭,也嚮慈恩院裏遊。驛吏喚人排馬去,忽驚身在古梁州。”詩中說,他夢見白居易在慈恩寺遊玩。於是前人感嘆說:“千裏神交,合若符契,友朋之道,不期至歟。”白居易謫居江州時,元稹寫下了《聞樂天授江州司馬》,讓後世敬嘆:
  殘燈無焰影憧憧,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這一年,元稹還成為了新郎官,新娘子韋叢是韋夏卿的幼女。韋夏卿何許人也,前年為京城最高長官即京兆尹,此年三月時為太子賓客,十月即為東都留守、東都畿汝防御使。可見韋叢身份尊貴,與鶯鶯表妹不可同日而語。如果新娘子衹是普通官宦的女兒,即使元稹曾經做過始亂終棄等傷天害理的事,也不會引起如此激烈的反響。如今,即使元稹是與鶯鶯表妹友好分手,也不能阻止他人對有些事有所聯想。
  元稹主觀上應該有攀附權貴的故意,不過更主要的是遵從習俗,陳寅恪先生指出:“蓋唐代社會承南北朝之舊俗,通以二事評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傢女,與仕而不由清望官,俱為社會所不齒。”這樣的婚姻,元稹會感到榮耀,但作為才子,失落、無奈的情緒也會出現。婚後,他與妻子隨嶽父到東都洛陽,在詩歌裏,他自嘲道:
  紫垣騶騎入華居,公子文衣護錦輿。眠閣書生復何事,也騎羸馬從尚書。
  這裏,他分明感受到自己與嶽丈一傢不太和諧,高頭大馬昂然進入奢華的公館,錦衣綉袍簇擁着華麗的驕子,一介書生騎着瘦馬不緊不慢地跟隨在後面,難堪的情緒裏還有那麽一絲清高、一份矜持,趨炎附勢的醜態還是看不出來。
  元稹從這樁婚事獲得了多大實惠呢?可能增長了一些見識,有機會欣賞為高級官員奉獻的歌舞演出:“謝傅堂前音樂和,狗兒吹笛膽娘歌。花園欲盛千場飲,水閣初成百度過。”詩中的“謝傅”,就是他的老丈人。至於元稹的經濟狀況與仕宦環境,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他的生活依然拮据,看看他回憶當年生活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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