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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名家点评《金瓶梅》风月往事 》
《金瓶梅》情节进程的剖析(13)
傅光明 Fu Guangming
主持人：您在书店里看到的应该是洁本。您的问题也是太多的读者关心的一个问题。如果要单纯从《金瓶梅》书里两万多字性场景的描写来看，我们现在很多当代的作家可以远远超过他。兰陵笑笑生已经不算什么了，我们写得比他更惊天动地。请再来一位提问。
问：我有一个问题。刚才您讲到的《金瓶梅》里面的潘金莲，有学者认为她在性的方面表现了一种对社会暴行的反抗精神。那么比方说，《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在大观园中的葬花也算是在做一种内在的反抗。我认为，潘金莲在世人的眼里虽然是很淫荡，但淫荡里毕竟也有一种反抗的精神。《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她虽然弱不禁风，但其实她的内心中也有一种反抗的精神的。两者之间的反抗精神存在着什么联系吗？谢谢！
答：由于我们长期被一些文艺批评理论所误导，好像文学作品里面一定要有某种反抗的精神，抗争的意识，才算完整，才算精彩，我的理解是其实未必。尤其是像潘金莲，她这种纵欲的场面跟反抗有什么联系吗？如果有联系的话，我们现在那么多的“小姐”都在反抗我们的当代社会吗？（观众笑声）我觉得不是反抗，倒是配合。（观众掌声）
主持人：您问题的言外之意让人会想到，潘金莲是在以一种淫欲的做法破坏着社会的秩序，甚至西门庆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喂他胡僧药，最后等于是脱阳而死，潘金莲是要以此来反抗封建男权，是这样吗？（观众笑声）
答：不可否认，林黛玉是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子。我们发现不了她的任何污点。因为她还没到这个年龄段。但无论如何是冰清玉洁的，是曹雪芹创作的一个理想人物。理想人物就不能把他世俗化地理解。
主持人：艺术就是艺术。你不能想象生活中真有一个林黛玉，在她蒙昧已开之后，步入了成年，走入了妇女行列，她的性行为、生活行为会是什么样。做这种世俗的推理、假设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且也没有丝毫价值。林黛玉永远是曹雪芹笔下那个清纯的、艺术的、完美的形象典型，对我们来说这就够了。如果我们非要以成年之后，她会不会有潘金莲那样的情欲、情色去揣测，如果这样去读一部文学作品，那可就读歪了。
由于时间关系，今天的讲座进入尾声。卜键先生通过对《金瓶梅》情节进程的剖析，让我们看到了《金瓶梅》里的纵欲，更看到了死亡。他曾经就此题目写过一篇论文，里面有这样的话来说，就是“看到了在性与欲的文层表面之下，底蕴着悲天悯人的思考，底蕴着对生存价值和生命意义的思考，底蕴着一种哲人的思考”。今天一开始的时候，卜键先生说他认为《金瓶梅》是一部“哀书”。在最后又向我们提出了《金瓶梅》的启示意义。《金瓶梅》写的是一种末世景象，卜键先生也反复地强调“它写的是一部末世的生活画卷”。那么从这个角度，我们是不是可以来理解《金瓶梅》的一种对封建礼教的颠覆性？就是这种“存天理，灭人欲”，从这里看，结果是适得其反的。“人欲”既灭，“天理”无存。而《金瓶梅》恰恰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它要“兴人欲，灭天理”。但事实上，一个色欲横流的世界同一个灭绝爱欲的世界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所以卜键先生在最后讲启示意义的时候，也讲到了这一点。我们现在讲“和谐社会”，其实“天理”和“人欲”也是应该和平共处。两者要和谐，是一个社会和谐稳定的安全阀。“天理”的存在不能以“人欲”的压抑为代价。我们不能一天到晚讲天理，然后把我们人性的欲望全部抹杀；相反，“人欲”的张扬也不能逾越“天理”的界限。我们老是要张扬个性，性自由，这也不能无边无沿，不能逾越法律。那些嫖娼卖淫的，超越了法律，就自有法律去惩戒。换言之，就是法律与道德总该有一个“人欲”的底限。放欲无度，欲海无边，只能招致西门庆、潘金莲式的毁灭。因此，我想读《金瓶梅》的时候，也要象卜键先生给我们讲的那样，眼界要高，要从整体上去把握它。就食色来说，我们老祖宗早就说“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从这里来讲，我们都能明白，不管是已经进入成年的，还是说已经进入了“动物发情期”的，人生一世，无情无色，可乎？有情、有色的爱情，或者说有情、有色的情与爱，或许才能称得上是完满的人生。我们现实生活中，谈情说爱，无情无色，那也就无趣无味了。但是，卜键先生在最后也强调了，我们不能滥情、滥性、滥色、滥欲。那样的结果也就离死亡不远了。就是卜键先生今天告诉我们的他认为《金瓶梅》的主题——纵欲与死亡。而情色的主题和生命的、生活的主题总是相伴的。因为我们任何人的生命历程和生活的细节，也都离不开情与色。它是丰富我们生活内容，激活我们生命情绪的不可少的两点。没有它们的话，人的一辈子无性无欲了，人人都活得象太监似的，那我们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世界呢？人的那种正常的生命欲望，应该是在他的正常的生命轨迹当中正常地体现出来，这才合乎正常的人性。一旦超出那个度，违反了正常的限度，那么都要受到惩戒。我想如果我们读《金瓶梅》，不应该仅仅是着眼于它那两万多字的性描写，而应该想一想怎样去梳理我们的思路，怎样多听我们的学者的解剖，怎样以理性的、科学的、历史的眼光去认识作者的创作缘由。他为什么要这么写？他提供给我们什么？告诉我们什么？警戒我们什么？那么我们作为一个读者，也是成熟和理性的。如果能够这样的话，我们不会因为看了《金瓶梅》而有不正常的，或者逾越了法律界限的行为，我们的社会也就“和谐”了。这同时又是《金瓶梅》的贡献啊！今天卜键先生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个贡献，最后让我们向他表示感谢！（观众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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